黎想明白,捧得越高,也就意味着他一会会摔得很重。
可台下的人不明底里啊,他们甚至以为这次的招标已经事先内定了黎想,就连曲封的脸上也乐滋滋的。
“好事啊,兄弟,你还跑什么?”曲封捅咕了一下黎想。
黎想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会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要怪只能是怪他自己太大意了,也太自负了。
他一直排斥着跟李家人的交往,从不打听李家人具体都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李睿钊的妈妈和这位李女士都是军方身份,可并不知对方究竟是属于军方的哪个部分。
帝都这么大,又是首都,有军方背景身份的人很多,而军方背景又分为国家和地方,而现代军队又分为海陆空三大军种,编制有领导指挥机关、作战部队、后勤保障系统、院校和科研机构等,他连李家人是属于哪个军区哪个军种都不清楚,更别说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
黎想正暗自懊悔时,大门推开了,一位身穿军绿色毛料尼肩章上缀着一颗金星的四十多岁男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位随从,这人先扫了一下会场,正要往台下找个地方随便一坐时,台上的李蒹葭匆忙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把这位男子请到了台上。
接下来便由各家设计公司的设计师上台展示自己的设计方案,并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黎想依旧是最后一个。
既然来了,既然躲不过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相信,在座的都是同行,他的设计方案如何总会有识货的。
黎想先是详细讲解了一遍自己的设计方案,大到医院各个科室的布局小到每层楼梯每个台阶的设计和每个洗手间的位置,讲完这些,他的余光看见了李蒹葭眼中的不屑,顿了一下,黎想开始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
“。。。医院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可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场所,它既给人希望,也给人失望,因此,我的设计里便糅合了一些东西方的元素,整座医院大楼的主体建筑分两部分,像两个互相支撑的人托起一个新的太阳,也就意味着托起一个新的希望。。。”
黎想介绍结束后,面对着主席台的人微微鞠了一躬,忽视了李蒹葭脸上似笑非笑,然后转身再向下面的观众鞠了一躬,刚要回自己的原位时,被那位肩膀带星的少将喊住了。
“我能不能问问,你是不是对医院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外婆在我十九岁那年躺在手术台上便没有再下来。”黎想很诚实地回答了。
不仅如此,后来他又陪着金珠在医院里送别了杨大山,因此,医院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个什么愉快的地方,可又的确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地方,因为他自己也曾经数次光顾过,而且每次的时间还不短。
“最重要的外婆?”对方对这几个字似乎有点不太理解,正常人生命里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的父母吗?
“我是靠着外婆绣花把我拉扯大的,那个时候外婆是我唯一的亲人。”黎想多嘴解释了一句。
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位肩膀带星的军官职位应该在李蒹葭之上,所以尽管李蒹葭黑着脸咬着牙,可也不敢出声反驳。
“原来你小小年纪便经历了离殇之痛,难怪我觉得你的设计跟别人的有点不太一样,你的设计里倾注了你自己对生命的诠释。不错,小伙子,李部长没看错你,你的设计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少将说完这话之后,笑着微微对黎想点了点头。
“谢谢理解。”黎想微微欠了欠身,见对方不再说话,转身下了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最后的总结点评本来应该是李蒹葭的工作,她原本是打算借着这个环节把黎想的作品贬低一番,再狠狠地踩一脚,这样的话黎想在这个行业里的声誉肯定会受到影响的,至少他得拿出一件真正有实力的作品或者是再拿一个国际建筑设计大奖才能为自己正名。
这个过程有多长就很难说了,因为国际建筑设计大奖不是这么好拿的,而真正有实力的作品他或许可以拿出来,却未必会问世。
可谁知道这个关键时候出岔子了,她的领导竟然跑来了,而且对方明摆着看上了黎想的作品,没等她点评对方先开口点评了一番。
她还怎么点评?
再说她前面做了这么的铺垫去捧高黎想,她的领导也都听见了,人家特地还提了一句她没看错人,这会她再去贬低黎想,不是相当于承认她自己看错人么?同时也指控他的领导眼拙了么?
如果仅仅只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还没关系,她可以讽刺黎想以前的作品是徒有虚名或者是江郎才尽什么的,可指控自己的领导眼拙,这个后果就貌似不太好玩了。
公然跟领导唱反调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而且就算是唱反调,就算是豁出自己的前程,只怕这一次她也收拾不了黎想了,因为她太了解他的领导了。
他是一个有着铁腕手段的人,最反感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可另一方面来说,他又算是一个很正派的人,很爱才也很惜才,所以就算李蒹葭求他去否决黎想也是不太可能了。
这可真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她何必费心费力地让黎想的那小破公司来参加这次的投标呢?
因为她明白,这次竞标之后的后果很有可能就是黎想名利双收,这个建筑物一问世,估计会引起很多行内许多人的关注。
可惜,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因此,当她最后黑着脸宣布黎想的公司竞标时,台上台下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说意料中的,也有说众望所归的,毕竟黎想的作品在这摆着,他用的是实力说话。
由于公司接到了这么大一个单子,曲封的意思是想拉着黎想一起去庆祝,黎想拒绝了,这一刻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金珠。
“一起去吧,你带着弟妹,我也带着杨静,公司有了这么大的喜事,你这个做老板的必须得放下身段跟大家同喜同乐,否则职员们该有意见了,他们要有意见了,这些活谁做?”曲封欢喜地捶了黎想一拳。
“我家金珠明天上午还有一场考试,今天晚上她还得看几页书,我就不去了。你交代下去,这个工程的设计一定得万分小心,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所有的设计图纸都必须让我过目一下,都必须留有原稿。”黎想想到了后续的麻烦。
好在他们只是一个设计公司,只要图纸没有问题,通过审计公司盖了章,施工过程中若出了差错是找不到他们头上的,这样的话他就不怕李蒹葭在背后搞什么鬼了。
话说回来,黎想今天这一仗赢得的确有点莫名其妙的,那位肩膀带星的军官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如此护着自己?是无心的还是存心的?
这天晚上,黎想到底还是去参加了公司的庆祝会,既是庆祝会,又是年会,曲封的意思是想借这个机会搞一个小型的年会,犒劳犒劳大家。
再说黎想马上就要去美国了,再回来又得是几个月之后了,公司的同事有的还没有见过这位大老板的面呢。
金珠就没有跟着他同去,她被黎想先一步送回了家,想回家看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一下,金玉的行李也该帮着收拾一下。
金珠进门的时候,金柳和金牛都没有回来,家里只有金杨和金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金杨,你替金玉收拾一下行李,里面换洗的衣服带四套,外面的棉袄和羽绒服各带一套,此外,再带一套新衣服过年穿。”金珠一边说一边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厅柜上。
“好嘞。”金杨很痛快地答应了。
金珠进厨房看了眼田阿姨安排的菜式,交代一声黎想晚上不回来吃饭便转身上了阁楼。
半个小时后,金杨上楼来找她了。
“哼,我就知道我们肯定养了一头白眼狼,一说回家就这么开心,最好是别回来了。”金杨嘟囔了一句。
“这么快收拾好了?”金珠没回答她的话,她也在忙着收拾自己和阿想的行李。
“有什么好收拾的,给她几件衣服带回去就不错了,就算是最便宜的衣服也比她以前在乡下时最贵的衣服好。”金杨撇了撇嘴。
她是见不得金玉一说回家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这让她觉得了背叛,觉得窝火,觉得自己这一年多的付出都白瞎了,“我们就是对她再好也抵不过那个女人在她心里的分量。”
“她还小,肯定是觉得妈妈重要,等她再经历几次被抛弃,她就该明白到底谁是真的对她好了。”
金珠、金杨、金柳、金牛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当心里的希望全都落了空,当所有的等待都是徒劳,到最后,希望成了失望,等待成了奢望,她也就不再做梦不再抱有幻想了。
“也对,我们就这么过来的。”金杨也想到了他们姐弟几个。
说起来他们姐弟几个和父母的缘分都这么浅,都一样的可怜,可他们比别人幸运的是他们有一个好姐姐,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如果让他们姐弟几个在金珠和一对好父母之间做选择,他们肯定选金珠。
“对了,大姐,金玉手里还有一万多块钱,你说她会不会想带回去给那个女人?”金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应该不会吧?钱虽然是给她的,存折也在她手里,可那是以你的名义存的。”
金珠记得当时是金杨带金玉去存钱的,本来是想开金玉的名字,可因为没有监护人的证件,也没有金玉的户口本,金杨也懒得跟营业员磨蹭,便直接开了自己的名字。
“对哦,我怎么忘了这茬。呵呵,大姐,这事别跟金玉说,我们试试她,看看她这次回家会跟那个女人说些什么,她要真敢把这存折带回去给那个女人,我就坚决不同意再把她接回来。”金杨说。
其实,以金杨的意思,干脆送回去就不要接回来了,在自己妈妈身边长大,就算将来要抱怨,抱怨的也是她自己的妈妈,跟他们姐弟几个没有关系。
金珠听了没有吱声。
她自己也存了点这个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金玉自己去比较自己去选择到底跟谁生活在一起更幸福,她虽然没有成年,可也有七岁了,有自己的是非观念和自己的记忆。
晚上在餐桌上,当着一家人的面,金珠交代了等金杨考试结束后便跟田方舟一起送金玉回老家。
“记住了一定得找白律师陪着,办完这件事后金杨和方舟回乡下去把家里的长辈们都接来。”
过年一家人还是要团聚的。
金珠的意思本来是想让田方舟回乡下陪父母过年的,可田方舟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美国,他想去美国看看,而田云舟正好有了身孕,也不适宜长途奔波,田方舟的意思是干脆把他父母和奶奶一起接到帝都来过年,反正吃住都很方便。
这样一来,田云舟身边有妈妈照顾,客栈那边也有人盯着了,也算是一举二得,不对,还有一个第三得,省得几位长辈自己在家过年太冷清了。
至于老家那边的产业,田方舟的父母托付给田方舟的姑姑照管了,左右田方舟也说了,以后他结婚的费用自己挣去,不用家里的钱。
自从毕业后他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后,刘晟给他定的工资是月薪七千,比实习期多了两千,这半年他吃住都在金珠这边,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加上今年的分红和以往的实习期工资,他都攒下了二十万块钱了。
这些钱他一股脑地都送给了金杨让金杨替他收着,说是什么时候凑够了首付什么时候就去买房结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