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无人知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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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那座小阁楼中,凤北鸣不再呆呆的望雪景,不再思考那名女子会不会来大易城的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雪景再美,也有春暖化雪的时节。所以不需要欣赏这些美,美的事物一旦欣赏,就会着迷,当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就会迷失,会痛苦。

  另外,那名叫王思南的女子也来了大易城,是来要他命的。

  这一切都让凤北鸣感觉到倦怠。于是在楼内找了一张竹骨藤椅,闭目静思。凤北鸣并不觉得天气很冷。若是旁人,只穿一层薄衣,一件内服,定然冷的浑身打颤。而凤北鸣却不以为意。

  手腕轻动,极优雅的拿来矮脚桌上的茶杯,握着杯底,缓缓捧到鼻前,打开杯盖,将脸颊凑上前去嗅了一嗅,极满意的晃荡了下盘着道稽的脑袋。茶杯甫一打开,一阵蒸腾的热意将他秀白的面颊蒸的稍显红润,却透露出几丝小孩子特有的调皮。这种调皮是琵琶巷子里那些红尘女子怎么都学不来的。若她们学来,恩客们一定络绎不绝,因为那可爱调皮的摸样真的很想让人抱在怀里好生怜爱一番。

  放下茶杯,看着桌上的一个缺了几个口子,穷人家里用来盛米饭用的旧碗和一张纸条,看着看着便沉沉的睡去。

  他很累,因为那个少女来杀他,而他必须靠着这些东西来续命。

  “王思南那小女孩已经与九幽结盟,此次前来是围杀我们大易城的。”皇后娘娘道。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凤北鸣回道。

  “皇兄,皇兄。”一个十来岁,身穿黄色袍子的小男孩自皇后身侧跳出,蹦蹦跳跳的跑到凤北鸣身边,拉着他素净的袖口,甜腻腻的喊道。

  凤北鸣有些厌憎的看着这名刚刚被母亲揽在怀里的小男孩,冷冷的看着那张比自己还显得可爱的面庞,很想上前撕烂,然后用火烧得无影无踪。

  小男孩看到凤北鸣冷淡的神情后,怯怯的回到母后身边,低下头躲在身后,不敢言语。

  “不要对你皇弟这般冷淡,他即将要代你去死。以后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皇后看到凤北鸣的神情,有些无奈道。

  无寒风亦无大雪的阁楼里在几人不在说话后显得有些静。在沉默一阵后,皇后道:“身为母亲的我对于每个孩子我都尽量平衡自己的一颗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死掉,只想他们平安的成长,更不想他们长大后为了皇位而厮杀。虽然这种厮杀不如杂文戏曲中描述的那样精彩血腥,但这是没办法的,正如皇宫内不可能不内斗,母亲的爱无法平衡孩子们间的隔阂。母亲难言究竟是喜欢谁,因为那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也是如此,那年你避世离宫成为道家俗家弟子,背上了求取仙道的骂名。”

  凤北鸣沉默住了。他很喜欢沉默,但这次沉默却表明他真的很沉静,因为沉静,所以思考。

  想着那些年的事情,想着自己离宫的原因,想着近在咫尺的那个胖嘟嘟甚是可爱的弟弟。

  他对于这位很少见面的皇弟很是陌生,正因陌生,所以想着一条幼小的生命为之而赴死,不免心中百味杂陈。

  没有人清楚凤北鸣此时的心境不知要翻滚几次才能平复,但在后来的史料记载中,他写下几行字,其中一行便是,弟代兄亡,兄不胜内疚。这里的内疚也是无从考证。

  从那之后,凤北鸣或者是一个叫苏飞的男子失眠了整整一年。

  只是这段记录却不为人所知晓,只被放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橱柜里。

  小男孩听到母亲讲到自己要为这位凶恶的哥哥而死时,不禁吓得浑身发抖,拽着皇后的凤袍,可怜兮兮的望着母亲。

  …………

  …………

  皇宫正门金銮殿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肃穆,略显冷清寂寥。因为那些大臣,及皇亲国戚,王孙贵胄都不会再来上朝,死在了护城河畔。所以金銮殿上也就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吵闹。大离国皇帝凤器去了城门口,所以这里只剩下了些职守的太监宫女。

  太监们无精打采的站着班,金銮殿皇帝陛下没有来,大臣们没有来,这些事情他们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会对大臣们的遭遇而恶毒的臆想。对于他们来讲,城外的纷争,百姓的恐慌和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害怕那座精元神社里的那尊泥胎的圣像损毁。

  他们心中的圣像不是天下读书人尊崇的圣人之像,而是一座供养着自家宝贝的小庙。

  就在他们昏昏欲睡之时,踏踏的脚步声自内间传出,太监们登时听到这不算响亮的脚步声,一入耳便晓得对方是皇后娘娘。他们是什么人,是皇宫中脑袋别在腰带上的猫儿,平时侍奉主子,稍有差池,便会人头落地,于是锻就了这本不属于人类的本领。

  察言观色的本领是自有人类来,便有的本领,有人从中得了好处,也有人因此而落了脑袋,这种本领的获得对于人类来讲,很难界定是好事坏。

  随即齐齐躬身,献媚的山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皇后牵着三皇子肥嫩的小胖手,威严的站到大殿上,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书轴,缓慢取开,极认真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陧,曰由一人;朕观三皇子凤唐德隆甚厚,朕既不德,心有不逮,愿立皇三子凤唐为皇帝。”

  台阶下侍立在侧的太监宫女们纷纷竖起耳朵,在听到奉天承运四字后,端是一惊,随即跪地听旨,面露异色。

  果然,皇上是选择以死以谢天下,罪己诏里的内容自然是虚假,要知道自两国交战以来,这位皇帝陛下很是勤奋,奈何敌方誓死与之拼杀,朝中大臣蠢笨如猪,军中从将军至士兵,无一比肩敌国。但即便是虚假,也要将自己写的万恶不赦,只有这样,才能让继承大统的新帝有威望,让百姓看到自己的诚意,使人们将希望寄托在新帝那里。可就算死了,国破山河皆不在,又有谁为你的行为感动涕零,为你著诗立著呢?况且这几日来,城中百姓和大臣们最好的反应。

  还有,立三皇子为皇帝,怎么都像极了急病乱投医,以为立三皇子为皇帝便能平息战事,能够挽回这些天来的节节败退的战事,能够平息大臣们的怒火吗?也未言明废太子之事,显得不伦不类。未言三皇子之功,诏书显得有些潦草简单,而三皇子登基却也仅仅几句话便完成,虽说是国难当头,但还不至于连诏书都写得模棱两可。这不免让人心生疑窦。假使三皇子继位,而又力挽狂澜,这看似不可能,但若真是如此,那太子凤北鸣辈分与称号也是不符,这种尴尬的事情想来不会发生吧。但就是这么一个荒唐事情会在别国史料中又当如何记载。

  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们有资格考虑的东西,即便是有机灵的太监也仅仅是目露疑色,也适时的忘记这件事情。

  既然太监是死过一次的人,是死物,那对着这些死物念遗诏却是何故?

  大殿外的风雪很快为众人解惑。风雪渐寒,渐作。被寒风鼓吹进大殿内的雪花被日头照的有些光亮,便在这些光亮中忽现三名精壮男子。

  中间男子双手交叉于胸前,另两名在他身侧的精壮汉子却是负手而立,显现出桀骜而又威严的气质。

  影影错错中,只闻得中间那名精壮男子一声雷霆声音:“果然在这里,哼,妄图逃过教主机算,愚蠢的东西。”

  皇后娘娘将新任皇帝凤唐揽在身后,道:“愚蠢的是他。居然异想天开的以为几名凭空造出的泥鳅就能在我大易城掀起什么风浪。当我这闻香教圣女是吃干饭的吗!”

  饶是这些太监见过许多宫中秘辛,见过大臣间勾心斗角,见过人前人后嘴脸不同,却又没见过往日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是破口辱骂别人,更不曾想皇后娘娘说的这个闻香教是个什么派。所以显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呆呆的杵在原地,不知护驾。

  在太监们宫女们脑袋短路的时候,皇后娘娘手中像是变戏法一般的凭空摸出一杆玉如意。这玉如意竟是昨日里面会命妇们的那杆。

  电光火石之间,皇后手中玉如意轻轻一挥,射出两道亮光,一道粉红,一道艳丽,两道亮光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激射向三名精壮大汉,只是落于皇后身前,粉红那道亮光甫一落地,呼的一声,亮光骤然明亮膨大起来,于亮光中走出一名娇滴滴的女孩。

  皇后另一手边也是这般,于艳丽的暗红亮光中走出一艳丽少妇。

  而此时的皇后身上则是明黄色亮光骤起,身上的凤冠霞帔奕奕生辉,将得大殿之内照得真就如同一座金殿。

  那艳丽女子道:“这便是胎衣教教主从虚空中凭空造出的生命,九龙离火吗?奴家倒想看看他还有哪般能力。”

  这时,一众或有疑惑或没得疑惑的太监们这才知道皇帝陛下的旨意在这里等着呢。

  身着艳丽华服的女子挑逗似得咬着嘴唇,极为诱人,轻佻的向那三名由胎衣教教主于虚空中演变出来的三大炎龙吹了一口香气,霎时间,一股含着浓浓情花的香气迅速散开,骤然席卷整个大殿。

  太监们,宫女们被这股香雾席卷的倒吹出大殿,一阵阵的闷哼声自这些人口中传出。在香雾中闻得那股香气的太监宫女们只觉浑身发热,兴奋难耐。

  大殿外一片靡靡的欢合之声传出。

  这美艳少妇的功力极为了得,连得没有xing能力的太监们被卷入香雾中,只吸得一小口,便心痒难耐,更不消说这至阳的炎龙了。

  那三名精壮大汉脑中一阵眩晕,双眼冒花。

  而在这时,那名少女抓住空挡,滑润的手中忽的多出一柄粉红细剑。少女开口即生香,大殿内传来几句咒语声,那粉红色细剑竟是悬于半空漂浮游荡,咒语无形无质,却在此时,少女口中香气却让人觉得咒语并不虚假,而是真实存在的,那剑似有灵性一般,被这有形的咒语击打剑身,嗖的一声,激射向三人。

  大易城主街道上,两道身影还在继续战斗。一人是白雀灵,另一人自然是凤年。忽的皇宫方向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踏踏的马蹄声。声音并不响亮,地面也并未震动,因为太远,但这两人在厮杀中却听得很是真切。

  剑师耳力本就高于常人,更何况这两位。

  突然,两人急速跳出战圈,倒退到身后士兵身前一丈处止住。等待着那对人马的到来。

  凤器带领着御林军疾驰向城门洞焦作的战场,因为速度极快,所以就连宫中极为宝贵马儿的鼻子在换气中也是扑哧扑哧打着热气,马蹄溅飞地面的积雪。一路大易城的风景急速掠过众人的视线。

  串巷走街,飞奔过安静的琵琶巷子,掠过平静的包子铺,忽的停在一座茶楼前止住。

  这座百姓喝茶听曲儿的茶楼里也是很安静,毕竟大战来临,百姓们全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在迎接着不确定的未来。

  那未来不久便会到来,只是,结果可能是能幸存,也可能和其他城池一样,尽数被屠。

  凤器并不想在这里停住,他想要到城门洞前督战,只是,这里忽然出现一人,那人不允许他对其视而不见,不允许他到城门洞前,那人的话比之他这位九五之尊要有用得多,于天下人,于所有皇室来讲,那人的话极其有分量。

  那人是胎衣教教主,也是他很多年未见的亲兄长。所以无论他多么焦急,他都必须停住。

  停住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杀掉对方。

  当皇后见到九龙离火时,皇帝见到曾经的哥哥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城中躲难藏于地窖,躲于枯井井底的百姓们不知道,城门洞前将士,御林军都不知道。

  唯有一路随着凤器而来的风雪和凤器座下的马儿知道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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