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云台已做了灰烬,悠悠的风拂过,掠过了苍凉的荒地,很快,大雪落了下来,茫茫的覆盖了大半元洲。
这一场无声的雪,要待到来年才会融化,在那之前,冰凉的雪早已浸透了人心,如隆冬彻骨的寒,将这丝冰凉的感觉带向整片秦川。
这注视是修真史上的一大败笔,经此一役,元生道青冥真人,太上道太虚真人,两大修仙界巨头双双殒落,天机道与太乙道门下死伤不计其数,魔剑长老慕容秋于炎刀下尸骨无存,尤为惨烈。
而数年后,在那个碧溪山中走出的人,手持长剑,却掀起了远比此时更为血腥的风暴。
一切的起源,如一开始那般,天边的仙火还在徐徐燃烧着,这一缕火焰,要待到真元消去之后方才熄灭,而仙火下的元洲大地,来来往往的城镇,穿梭着神色匆忙的旅人,每每有人路过这数百丈的天坑之时,便会停下了脚步,凝望着深不见底的天坑,久久,方才收回了目光。
后来,这里引入了曲江的水,是为龙阳湖。
传言湖水中曾有过异兽,但那究竟太过久远了,久远的无人再愿提及。
几日后。
大批大批的修仙者离开了元洲,寂静的铸云台下,寒衣的男子捏住了手中的剑,他坐在废墟下,眼神冰冷而泛着重重杀意。
那个人,他竟然,杀了自己的师父!
那个该死的老头子,他为什么要冲上去!凭他地仙的修为,如何能是那个人的对手!
楚江雨狠狠的咬住了牙,双瞳血红,他手中的剑发出微微颤抖,不知是要拔出了,还是……有了一分胆怯。
流光闪过,一道身影落在身前。
流云上人卸去了周身仙力,目光落在了楚江雨身上,打量片刻,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你为何还留在此地?”
楚江雨像是不曾听过一般,眼睛看着前方,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落在眼中。
流云上人皱了皱眉,道:“以你这般的资质,不如改投我……”话未说完,已被一双眼睛盯上了,楚江雨的眼中没有善意,有的只是冰冷。
“心领了。”
空气僵了片刻,流云上人摇头,叹息道:“你这般不出世的人才,如何不以大局为重,此番……”
“楚江雨一介草莽,不懂得上人所言,但吾修仙,只求不违心事。”
凛冽的寒气却仿佛更重了。
流云上人看着这个固执的年轻人,他的眼中燃着的,并不是违心的火,他是真的要复仇了,他握着的剑不是在颤抖,是要拔出的烈焰啊!
这般的天才人物,竟要在此走上邪路?
“你若改投我……”
“可我不愿!”楚江雨恶狠狠的打断流云上人的话,喝道:“你听到了没有!楚江雨不愿入太乙道!”
“是这般的话,倒是我失言了。”
流云上人拂了拂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
流光掠过,那道剑光来的快,去的更快,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楚江雨眼中那道流光消失,他抬着头,嘴角却泛起冷笑。
心魔?
这般的东西,楚江雨却是一点的也不恐惧,他像是真的要入魔了一般,冷冷的看着四下,看着这片荒凉的天地,直到有一刻他停住了目光,呆呆的不再言语。
恍然间有人轻轻点了点他的头,楚江雨抬起头,又迎上了那慈善的目光。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条……丧家犬。
没有人喜欢这个男孩冰冷的目光,他的眼中没有笑意,他也不会说话,就那么看着一个人,让人毛骨悚然。
可那个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双手之中是空的,男孩没想着他会怎样。
但是他伸出了手,点了点他的头。
男孩像一头小野兽般猛地缩了一下身子,向着男人投出了满是敌意的目光。
男人笑了笑,对着身旁的女人说:“看,像头小豹子一样。”
女人的目光亦是温和的,她似乎不畏惧男孩的目光,向着他笑了笑,那个看起来约莫有着三十岁的女人,笑起来却好熟悉,男孩呆了一呆,却见她摘下了自己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你愿意跟我们走么,孩子?”女人这样问他。
男孩看着他们,既畏惧又恼怒着,可心里,隐隐却有一丝的悸动。
“可能是个哑巴,不过,倒是真的瘦,像个……小猴子。”方才还称赞他像小豹子的男人,这一刻已改了口。
于是小猴子怒了,张开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我,我不是!哑巴!”
男人嘿嘿的笑了笑,与女人对视一眼,回过头来,对着男孩说:“我知道你会说话。”
“你……”男孩后退一步,破烂的披风落地。
女人伸手拉住了男人,那个看起来要老很多男人,却是看着女人,说:“我要收他为徒。”
“你想好了么?”
“我想清楚了,这是我看中的小豹子,他会长的很茁壮,”男人忽然拍了拍头,说:“我要创一个门派,这样,也有些门面。”
女人掩着口笑,也不搭理他,扭过头来对着男孩说。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不说话。
女人仿佛知会了,伸出她那双干净而白皙的手,握住了男孩冰冷的手。
“这是上天使我们与你结的缘啊,我们在此相逢,有一日必会分离。”女人说,她的手暖着那双脏兮兮的小手,男孩不挣脱她,于是她松开了手,抱住了男孩。
“我知道你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女人说:“我的孩子,你随着他的姓氏,如春江碧雨,唤作……”
“楚江雨。”
呜呜的风吹过了,卷起薄薄的雪,吹打着使人渐而清醒,而醒来的人,却只怔怔的望着前方。
那温煦如阳光般的人,都已随风而去了,而今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无所依靠。
“师父,你们在天上看着江雨了吧。”
他抬了抬头,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那双眼中才亮起的一点光芒,也就这般,缓缓的,滑落下去了。
天资纵横又如何啊,该失去的必要失去,该剥夺的必要剥夺,有一刻楚江雨环视着周围的人,还以为是在饭桌上吃着寻常无味的饭菜,喝着清淡的粥,可持着木勺舀粥的女人,笑着接过了男人的碗,又向着他投过了温煦的目光。
然后,忽然世界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