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谅走后,金花婆婆开口道:“谢三哥,我知你不喜旁人相助,是以没有出手,你没见怪罢?”
王桀早知金花婆婆就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中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因此听她称呼谢逊“三哥”,也不以为意。
只听谢逊道:“有什么见怪不怪的?你这次回去中原,可探听到了我那无忌孩儿什么讯息?”
金花婆婆道:“没有!”
谢逊长叹一声,隔了半晌,才道:“韩夫人,咱们兄妹一场,你可不能骗我瞎子。我那无忌孩儿,当真还活在世上么?”
金花婆婆迟疑未答。旁边的蛛儿突然说道:“谢大侠……”金花婆婆左手伸出,紧紧扣住她手腕,瞪眼相视,蛛儿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谢逊道:“殷姑娘,你说,你说!你婆婆在骗我,是不是?”
谢逊来到灵蛇岛多日,已知蛛儿本名叫做殷离,是自己的老兄弟殷天正的孙女。
殷离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金花婆婆右掌举起,放在她头顶,只须殷离一言说得不合她心意,内力一吐,立时便取了她性命。
殷离道:“谢大伙,我婆婆没骗你。这一次我们去中原,没打听到张无忌的讯息。”
金花婆婆听她这么说,右掌便即提起,离开了她脑门,但左手仍是扣着她手腕。
谢逊道:“那么你们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明教怎样了?咱们那些故人怎么样?”
金花婆婆道:“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我没去打听。我只是要去找害死我丈夫的头陀算帐,还要找峨嵋派的灭绝老尼,报那一剑之仇,其余的事,老婆子也没放在心上。”
谢逊怒道:“好啊,韩夫人,那****在冰火岛上,对我怎样说来?你说我张五弟夫妇为了不肯吐露我藏身的所在,在武当山上被人逼得双双自刎;我那无忌孩儿成为没人照料的孤儿,流落江湖,到处被人欺凌,惨不堪言,是也不是?”
金花婆婆道:“不错!”
谢逊道:“你说他被人打了一掌玄冥神掌,日夜苦受煎熬。你在蝴蝶谷中曾亲眼见他,要他到灵蛇岛来,他却执意不肯,是也不是?”
金花婆婆道:“不错!我若骗了你,天诛地灭,金花婆婆比江湖上的下三滥还要不如,我死了的丈夫在地下也不得安稳。”
谢逊点点头,道:“殷姑娘,你又怎么说来?”
殷离道:“我说,当时我苦劝他来灵蛇岛,他非但不听,反而咬了我一口。我手背上齿痕犹在,决非假话。我……我好生记挂他。”她一面说,一面左手轻轻抚摸右手的手背,脸上露出似甜蜜,似幽怨的表情。
谢逊道:“好啊!韩夫人,我只因挂念我无忌孩儿孤苦,这才万里迢迢的离了冰火岛重回中原。你答应我去探访无忌,却何以不守诺言?”
金花婆婆道:“当日咱们说好了,我为你寻访张无忌,你便借屠龙刀给我。谢三哥,你借刀于我,老婆子言出如山,自当为你探访这少年的确实音讯。”
谢逊摇头道:“你先将无忌领来,我自然借刀与你。”
金花婆婆冷冷的道:“你信不过我么?”
谢逊道:“世上之事,难说得很。亲如父子兄弟,也有信不过的时候。”
金花婆婆道:“那么你定是不肯先行借刀的了?”
谢逊道:“我放了丐帮的陈友谅下山,从此灵蛇岛上再无宁日,不知武林中将有多少仇家前来跟我为难。金毛狮王早已非复当年,除了这柄屠龙刀外,再也无可倚杖,嘿嘿……”
他突然冷笑数声,说道:“韩夫人,适才那五人向我围攻,你不出手相助,你说是因为知我不喜旁人相助,是以没有出手,但难道你心中不是存着害我之意么?你是盼望我命丧丐帮手底,然后你再来捡这现成便宜。谢逊眼睛虽瞎,心可没瞎。韩夫人,我再问你一句,谢逊到你灵蛇岛来,此事十分隐秘,何以丐帮却知道了?”
金花婆婆道:“我正要好好的查个明白。”
谢逊伸手在屠龙刀上一弹,放入长袍之内,说道:“你不肯为我探访无忌,那也由你。谢逊唯有重入江湖,再闹个天翻地覆。”说罢仰天一声清啸,纵身而起,从西边山坡上走了下去。
但见他脚步迅捷,直向岛北一座山峰走去。那山顶上孤零零的盖着一所茅屋,想是他便住在那里。
金花婆婆等谢逊走远,冷笑一声,携了殷离和周芷若,也下山而去。
王桀见金花婆婆目露凶光,心知她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和谢逊之间,一定还会再起事端。
于是,他来到灵蛇岛北方,监视起谢逊居所的动静。不管金花婆婆有什么动作,她想要抢夺屠龙刀,最后都必须要来找谢逊。因此,只要监视好谢逊居所的动静,就不怕会错过关键事件。
王桀潜伏在山脚下静静等待,只见太阳缓缓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渐渐的阴暗朦胧。
及至天色全黑,远远的瞧见金花婆婆和殷离两人各负着一只大袋子从山峰的左侧上山而去。王桀隐约瞧见,她二人一边走,一边似乎在争辩什么。
王桀伏低身子,悄悄绕过去,跟着她二人来到左首山腰。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刮得草木猎猎作响,他乘着风声,快步疾进,来到金花婆婆身后四五丈处。
在猎猎风声中,王桀隐隐听到前面金花婆婆压低着嗓子道:“还不动手?延延挨挨的干什么?”
殷离道:“婆婆,你这么干,似乎……似乎对不起老朋友。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交情,他信得过你,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
金花婆婆冷笑道:“他信得过我?真是笑话奇谈了。他信得过我,干么不肯借刀于我?他回归中原,只是要找寻义子,跟我有什么相干?”
黑暗之中,依稀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忽然叮的一声轻响,她身前发出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过了一会,又是这么一响。
只听殷离道:“婆婆,你要夺他宝刀,明刀明枪的交战,还不失为英雄行径。眼下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好汉耻笑?那灭绝师太已经死了,你又要屠龙刀何用?”
金花婆婆大怒,伸直了身子,厉声道:“小丫头,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现下人大了,就不听婆婆的吩咐!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何以要你一鼓劲儿的护着他?你倒说个道理给婆婆听听。”
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呛啷啷一阵响亮,跟着退开了三步。
金花婆婆厉声道:“怎样?你羽毛丰了,便想飞了,是不是?”王桀虽在黑暗之中,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
殷离道:“婆婆,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教我武艺的大恩。可是谢大侠是他……是他的义父啊。”
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说道:“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之中,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武青婴他们说的。你还不死心,硬将他们掳了来,详加拷问,他们一切说得明明白白了,难道这中间还有假?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尸骨都化了灰啦,你还念念不忘于他。”
殷离道:“婆婆,我心中可就撇不下他。也许,这就是你说的什么……什么前世的冤孽。”
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咱到灵蛇岛来,就算跟你成了夫妻,他死也死了,又待怎地?幸亏他死得早,要是这当口还不死啊,见到你这生模样,怎能爱你?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心中怎样?”这几句话语气已大转温和。
殷离默默不语,显是无言可答。
金花婆婆又道:“别说旁人,单是咱们擒来的那个峨嵋派周姑娘,这般美貌,那姓张的小子见了非动心不可。那你是杀了周姑娘呢,还是杀了那小子?哼哼,你倘若不练这千蛛万毒手,原是个绝色佳人,现在啊,可什么都完啦。”
殷离道:“他人已死了,我相貌也毁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谢大侠既是他义父,婆婆,咱们便不能动他一根毫毛。婆婆,我只求你这件事,另外我什么也听你的话。”说着当即跪倒。
金花婆婆沉吟片刻,道:“好,你起来!”
殷离喜道:“多谢婆婆!”
金花婆婆道:“我答应你不伤他性命,但那柄屠龙刀我却非取不可……”
殷离道:“可是……”
金花婆婆截断她话头,喝道:“别再罗里罗唆,惹得婆婆生气。”手一扬,叮的又是一响。但见她双手连扬,渐渐走远,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殷离抱头坐在一块石上,轻轻啜泣。
过了一会,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拿来!”
殷离无可奈何,只得提了两只布袋,走向金花婆婆之处。
王桀走上几步,低头一看,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之中,向上的一端尖利异常,闪闪生光。显然金花婆婆便要去邀斗金毛狮王,却生怕不敌,若是发射暗器,谢逊听风辨器,自可躲得了,但在地下预布钢针,无声无息,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