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武功反噬这种事情也并非绝对,如果修练的并非什么高深武学,或者武功修练的造诣不高,还触及不到意境这种高深层次,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亦或者修练之人的武学修为高深之极,即便违背武功自身意境强修也能够压制其反噬,只是这样的人无一不是超凡脱俗的绝世高手,自身境界已经不弱于甚至超出武功创造者的修为层次,再修练这等武功却也没有必要了。
说到这里,凌牧云不禁很为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而不值。其实两人之前就已经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了,萧远山一人杀得前去伏击的中原武林群雄死伤大半,丢盔卸甲。而慕容博在江湖中也是威名赫赫,慕容复之所以能号称南慕容与萧峰并称于世,倒有一大半是承他的遗泽。
在两人潜入少林寺之前,整个少林派中,除了深藏功与名的扫地老僧之外,整个少林派中恐怕都再无人能够胜过两人。潜入寺中辛辛苦苦偷学了三十来年,两人的武功虽然颇有进益,却也没有突飞猛进,未必就比专研本门武功强出多少,反倒是练出了一身的暗伤隐疾,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这时就见扫地老僧轻轻地叹了口气,向萧远山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上‘梁门’‘太乙’两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萧远山全身一震,说道:“神僧明见,正是这般。”
老僧又道:“那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却又如何?”
萧远山更是惊讶,颤声道:“这麻木处十年前还只有小指头大的一块,现在……现在几乎已经有茶杯口大小了。”
萧峰一听之下,再联系老僧之前说的话,哪里还不知道父亲因为强练少林绝技,已经练出了暗伤来?而且从他的话中听来,这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困扰多年的隐忧了,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后果实在难料。当即上前两步。双膝跪倒,向那老僧拜了下去,说道:“大师既知家父病根,还求大师能够慈悲解救。”
那老僧合什还礼。说道:“萧施主大仁大义。江湖闻名。又如此至孝,但有所请,老衲又岂有不从之理?实是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萧峰大喜,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
那老僧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伤甚多,颇伤无辜,就算萧老施主怨气难伸,可祸及铁面判官单正全家几十口,重伤萧大侠恩师玄苦大师,却未免有些过了。”
萧远山是契丹英雄,年纪虽老,却不减犷悍之气,听那老僧责备自己,朗声道:“老夫自知受伤难愈,但如今已年过六旬,有子也已成才,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那老僧摇头道:“老衲不敢要老施主放错悔过,只是老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派武功而起,欲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去寻。”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你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上每日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很难熬吧?”
慕容博脸色大变,不由得全身微微颤动。正如扫地老僧所说,他身上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清晨、正午和子夜三时,都有如受万针攒刺,痛不可当,不论服食何种灵丹妙药,都是没有半点效果。
若是运内功抵御,那针刺之痛反而更剧,更是痛得深入骨髓。一日之中,便好似连死了三次一般,哪里还有什么生活的乐趣?这时突然听那老僧说出他的病根,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
以慕容博这等武功高深之士,就算耳边凭空响起一个惊雷,都丝毫不会吃惊,甚至连响十声惊雷,也只当是老天爷放屁,不予理会。但那老僧这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令他心惊肉跳,惶感无已,他身子猛然抖得两下突觉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之中,那针刺般的剧痛又发作起来。
本来此刻并非作痛的时刻,可慕容博在心神震荡之下,本该在辰子午三时才发作的疼痛却是陡然发生,当下只有咬紧牙关强忍。但在剧痛之下,这牙关却是怎么也咬不紧,上下牙齿不断相撞,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角而下,神情狼狈之极。
慕容复素知父亲要强好胜的脾气,宁可杀了他,也不能在人前出丑受辱,而他更不愿如萧峰一般,为了父亲而向那老僧跪拜恳求,当下向萧峰父子一拱手,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暂且别过。两位要找我父子报仇,我们在姑苏燕子坞参合庄恭候大驾。”
说到这里,他伸手携住慕容博的右手,所道:“爹爹,咱们走吧!”
那老僧道:“你竟忍心如此,让令尊受此彻骨奇痛的煎熬?”
慕容复脸色惨白,拉着慕容博之手,迈步便走。
萧峰喝道:“这就想走?天下有这等便宜之事?慕容复,你父亲身上有病,大丈夫不屑乘人之危,今日且放过他一次,但你可没病没痛!”
慕容复气往上冲,喝道:“那我便接萧兄的高招。”
萧峰更不打话,“呼”的一掌,直接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见龙在田”向着慕容复猛击过去。
他见藏经阁中地势狭小,高手群集,不便久斗,所以一上手就使出了十成的功力,要在数掌之间便取了敌人的性命。慕容复见他掌势凶恶,当即运起平生之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
无名老僧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两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之火。”
他双掌只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力道化作一堵无形气墙,挡在了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立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萧峰心中一凛,他生平罕遇对手,但眼前这老僧的功力显然比他强过太多,他既出手阻止,今日之仇是决不能报了。他想到父亲的内伤。又躬身道:“在下蛮荒匹夫。草野之辈,不知礼仪,冒犯了神僧,还请神僧恕罪。”
那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老僧对萧施主好生相敬。唯大英雄方能真本色,萧施主当之无愧。”
萧峰道:“家父所犯下的杀人罪孽,都是由在下身上引起。恳求神僧治了家父之伤,诸般罪责,都由在下领受,万死不辞。”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已经说过,要化解萧老施主的内伤,须从佛法中寻求。佛由心生,佛即是觉,旁人只能指点,却不能代劳。我问萧老施主一句话,倘若你有治伤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内伤,你肯不肯替他医治?”
萧远山不由得一怔,好似不相信的道:“让我替萧容老匹夫治伤?”
慕容复喝道:“你嘴里放干净些。”
萧远山咬牙切齿地道:“慕容老匹夫害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毁了我的一生,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剁成肉酱,怎么可能救他?”
扫地老僧道:“萧老施主,这么说你若不见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就难消心头大恨?”
萧远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来,心头日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仇,若不能亲眼瞧见罪魁祸首授首,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其实这也不是难事。”
那老僧点了点头,说着话缓步上前,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径直向着慕容博的头顶拍去。
慕容博初时见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因为就老僧慢悠悠地表现来看,实在是不像要对人出手的样子。待见到老僧伸掌拍向他的天灵盖时,才知道对方竟是对他动手,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对方武功太过厉害,一抬手后,身子跟着向后飘出。
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学本就已经练得非同小可,再钻研了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后,慕容博的武功更是更上一层,已渐臻登峰造极之境,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招,一退闪去世间任何追击。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说极尽天下武学之妙,阁中诸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一见他使出这两招来,都不禁暗自喝彩。
岂知慕容博这妙至毫巅的一格一退,竟然没有半点效用。老僧一掌轻轻拍落,“波”的一声响,正好击在慕容博脑门正中的“百会穴”之上,“百会穴”乃是人身最要紧的所在,即是给全然不会武功之人碰上了,也有受伤之虞,那老僧一击而中,慕容博全身一震,竟然是立时气绝,向后便倒。
“爹爹!”慕容复大惊,急忙抢上前去扶住,只见他爹慕容博双眼紧闭,鼻孔中已无出气,忙伸手到他心口一摸,心跳也已经停了。
慕容复不禁悲怒交集,他万没想到这个满口慈悲佛法的老僧居然会突然下此毒手,大叫一声:“你这老贼秃,还我爹爹命来!”
说着话他将慕容博的尸身往柱上一靠,飞身纵起,双掌齐出,便向着那老僧猛击过去。
然而面对慕容复的掌击,那老僧竟是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慕容复双掌推到那老僧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便如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可施力,只进去不足一尺,便被那气墙反弹出来,撞在了一座书架之上。
本来慕容复来势极猛,相应的反弹之力也必十分的凌厉,但他的掌力似乎又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才将他轻轻推开,所以他的后背撞上书架之时,已经是劲力尽消,书架固然没有倒塌,甚至连架上堆满的经书也没有落下一册。
慕容复为人甚是机警。虽然心中伤痛父亲之亡,但知这扫地老僧武功实是高出他十倍不止,纵然狂打狠斗,也奈何他不得,当下便倚在书架之上,假作喘息不止,心中却暗自盘算,该如何出其不意的再施偷袭。
那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的道:“萧老施主要亲眼见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在慕容老施主已经死了。萧老施主这口气可也平了吧?”
萧远山见那老僧一掌击死慕容博,本来也是讶异无比,听他这么相问,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萧远山青年时也是个豪气干云的人物。又得遇名师,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
他与妻子自幼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成婚后不久又诞下一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坠谷不死之余,也整个人都变了样子,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富,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
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少林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这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就是要报杀妻之仇、夺子之恨,凡是与此事稍有牵扯之人无不在他的诛杀名单之列,他出手击杀丐帮徐长老、铁面判官单正、谭公谭婆、赵钱孙等人皆是由此,甚至连传授他儿子武艺的玄苦大师都被他迁怒,被他击成重伤武功尽失。
今番他得悉假传音讯,酿成他一家惨变的奸徒,便是那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慕容博,萧远山满腔怒气,便都倾注在此人身上,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
哪知道平白无端的冒出来一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将便他的大仇人给打死了,他霎时之间,便如身在云端,只觉得飘飘荡荡,在这世间更无立足之地。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一个个死在他的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才是,但实际上内心之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
无名老僧道:“萧老施主,你的大仇得报,怨恨得解,可这位慕容少侠却伤痛父亲之死,难免要找老衲和你报仇,这却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我大仇得报,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纵然立刻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名老僧道:“慕容少侠倘若打死了你,萧大侠势必又要杀慕容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
说着话便见他忽然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径直往萧远山头顶拍落下去。
“住手!”
萧峰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自然也能打死他父亲,当即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向着无名老僧当胸猛击过去,想要逼他收招。他本来对这无名老僧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父亲,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然而就在萧峰掌力刚出之际,却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竟有人比他还快一步挡在了他爹萧远山与无名老僧之前,一挥掌间将他的雄浑掌力向旁边卸去,同是挥掌迎着那老僧一掌拍出。
轰然一声巨响,萧峰的掌力被牵引向旁宣泄而去,正打在一座书架之上,直将整个书架打得破碎纷飞,架上书籍纷飞飘洒,掌力所及,后面的书架也跟着断折塌倒,好几个书架连串而倒。
然而此时,众人却都无暇去惊叹萧峰的掌力之雄强,而是都向着场中的无名老僧和那忽然插进来的人影看去。只见两人双掌相碰,身子几乎同时一晃,无名老僧原地未动,但那中途插手之人却是向后退了一步。
无名老僧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一丝动容之色,看向挡住他一掌之人:“阿弥陀佛,凌施主,你这是为何?”
原来拦住无名老僧这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侧冷眼旁观的凌牧云。
凌牧云却并没有答话无名老僧的问话,而是猛然身形一退,瞬间退到了慕容博倒地的身体之前,伸手就向着慕容博的头顶拍落。
“凌牧云,你干什么?”
慕容复眼见凌牧云竟要损毁他父亲的“尸身”,立时怒喝一声,双掌齐出,向着凌牧云的身上猛击而至。
萧峰等人心中也都惊诧不已,没听说凌牧云与慕容博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慕容博都已经死了,凌牧云为何还不放过他的“尸体”?
就在众人心中念头惊转之际,就听“啊”的一声惊呼,慕容复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向后便跌,却是被凌牧云的护体罡气反震而出,同时凌牧云手下丝毫不停,一掌正拍在了慕容博的头顶之上。
被凌牧云击中的慕容博并没有像众人所预料那般脑浆迸裂,反而浑身一震,呻吟出声,竟然活转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