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守护 第四十六章 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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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雷声,暗日无光……在微人类的眼中,这样的世界是非常恐怖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特别是雨年(夏季)。

  在微人类的传说中,生年(春季)是生命女神降临的年份,她温和善良,使万物复苏,令百花齐放,所有的生命都能够享受到她给予的温柔。即便是下雨,也是毛毛细雨……远远望去,仿佛是将天上的云朵摘下,与所有生物共享天堂之境。在所有的神话故事中,生命女神都是善良和正义的化身。

  根据《神》记载,自然女神是众神之母,神为众神之父。而生命女神,则是他们的长女。他们还有一个次女:命运女神。

  雨年,就是命运女神降临的年份。

  根据传说:命运女神喜怒无常,掌控着天地万物的命运,她不断地用干旱和雨涝,考验着众生万物,这就是所谓的生死有命。在某些国家的神话传说中,命运女神又被认为是双子之神,拥有着“善恶”两种神格,掌控着太阳与月亮,光明与黑暗,烈火与洪水……听说,上古神罚之后的洪荒之难,便是出于命运女神之手。

  她并不是正义的化身,同样也不是一个邪恶的神灵。如果说自然女神是掌握天地秩序的神灵,那么她就是秩序的执行者。

  雨年,又被称为“审判之年”。众生为恶,判灾害频发;众生为善,则光芒普照。

  微人类,用一种淳朴的观念,来解释天地规律,自然万物。一个完整的神灵体系,在不知不觉地,就深深地扎根在所有微人类的世界观之中。

  “又有谁做坏事被发现了……”罗恩担忧地看了看天空中的沉云,用力地想将自己从砂砾中拔出。说是砂砾,其实不并准确。在罗恩的眼中,那些砂砾就是一块块比拳头还要大的巨石——他想起了当初的慕云,也是这样半死不活地被掩埋在石头堆之中,慕雪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才在阿布的帮助之下,将慕云拖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人,没有人来帮助他,只能靠自己了……

  果然,还是自己最靠得住啊!

  罗恩一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在正常情况下,也很少会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许默的队伍中进进出出,一有危险,就立即孤身逃亡——相信许默他们,还不如相信自己。

  果然,到了最后关头,许默和阿布都不见了;那个叫慕云的强者,也只顾着拉自己的妹妹逃亡……幸亏自己逃跑的经验特别丰富,否则啊……

  罗恩讽刺地笑。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自私、惜命!见利忘义……遇到了危险,就只顾着自己!

  他们凭什么瞧不起我?也许自己做的确实太过明显……但他们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最终还得靠自己啊……

  罗恩皱了皱眉头,两手用力地撑住了身边的石堆,大腿上顿时传来了一阵剧痛,使得他两手再次软了下来,脑门上滚落了一滴汗,不知道是因为痛得,还是因为这沉闷的天气。

  最终,他放弃了这种一次性将自己像拔萝卜一样地拔出来的企图,一双手开始奋力地搬起压着他下半身的石头。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惊雷,暴雨倾盆。

  “蚂日的!”罗恩怒骂了一声,心中开始绝望了起来。

  在巨人时代,人类对暴雨虽然不至于恐惧,也是能躲就躲……如果暴雨下得再大点,某些豆腐渣工程——比如土坯房,比如质量奇差的水泥路——都会出现崩塌。如果下的久一点,什么洪涝啊泥石流啊等等,就可以对人类造成巨大的损失。

  而在微人类纪元,人们对暴雨就更加恐惧了。如果在户外,而且不是强者,那绝对是必死无疑的。要知道,人类现在只有1.7厘米左右,而暴雨中的一滴,就足够让人洗澡了……更何况是一场暴雨!

  暴雨后的洪灾、泥流,往往会灭掉数十个微人类国度!

  如此,我们就可以看出,微人类如今的生存环境,究竟有多么恶劣……许默上一世活了6万多年,微人类龟缩在洞穴中;如今许默十万多年后才破开封印,微人类依然龟缩在洞穴中!照此下去,谁知道人类的未来在何方?

  一滴豆大的雨,从高空中落下,狠狠地击中了罗恩的头。那巨大的力道,差点将他的颈骨弄断!罗恩此时也顾不得咒骂了,将身体拔出来也不现实,于是就拼命地向石头堆下挤,可惜他的下身似乎被牢牢地卡住了,怎么样都动不了。

  即便罗恩的逃跑功夫再精通,面对着现在这种处境,也无计可施。终于,他不再白白耗费力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吸到了一鼻子的水,整个人顿时呛得咳嗽了起来,再也不敢大力而急促地呼吸了。

  如此一来,他也无法大声喊话(如果要大声喊话,必须经过一个大力吸气的过程,喊话之后,也要有同样的吸气过程)。

  暴雨惊雷之中,一个微弱的声音间杂其中,隐隐约约地带着一点含糊的泣音:

  “……救命啊……快来人啊……呜……谁来救救我……”

  雨滴落在沙石之上,极快地融了进去。久而久之,沙丘的某些地方,已经变成了流沙。埋着罗恩半个身体的沙石,也开始变得松动了起来。最外面的那层沙石,渐渐地动了起来,携带着罗恩缓缓地溜了下去。罗恩惊恐地看着沙丘底部的泥流,两只手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反而将他的手指头抓烂,鲜血直流,却又瞬间被雨水冲得一干二净。

  十指连心,一阵阵痛彻心扉的痛楚,一点点地冲刷着他的痛觉神经,传入脑海之中。他想叫,却灌了一嘴的污水……

  照此看来,再这样下去的话,罗恩必然窒息而死——不管是被冲入泥流,还是被雨水掩盖口鼻。

  慌乱之中,他抓到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属于女孩子的手,白嫩倒是看不出来,主要是纤细。暴雨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并没有看清楚这只手的主人长得如何,不过这都没什么关系的。他紧紧地抓住那只手,仿佛只有这只手,才会给予他安全感。

  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流沙拖着罗恩,罗恩却拉着那只手。惊雷阵阵,暴雨淋淋。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自己,以及那只手。

  在罗恩的感觉中,时间依然静止,仿佛这一握,就是永恒……

  模糊的视线中,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她的面容。长发垂下,遮住了她一半的脸,水珠儿在她的发梢滴滴滑落,脸上似乎也有点污渍。然而在朦朦胧胧中,他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就像他那死去的妹妹,柔弱而坚强。

  ……

  “我们都不会死的……相信我!我可是你哥!”

  “……哥……答应……我一件事……”

  “哥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睁开眼睛!别松手啊……”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活下去……”

  “别松手啊!我叫你别松手啊——啊!啊!——”

  ……

  “我们都不会死的,小忻……”

  他两只手都抱了上去,紧紧地,似乎要抓住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他低着头,沾粘在自己下身的沙石拖着他缓缓滑落,一阵阵犹如凌迟刑罚的痛楚几乎将他痛晕了过去,那经过了重力加速的雨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全身骨骼都酸痛无比……

  但是,他还是紧紧地抱住那只手,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了过去。耳中惊雷轰响,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同样也是下着暴雨。悬崖边,两手紧握,两人任凭雨水冲刷。他紧紧地抓着悬崖的边缘,两个人吊在空中。他低着头,苦苦乞求着她不许松手;她抬着头,嘴角溢出血丝,却仍然微笑得看着他。

  “……哥……答应……我一件事……”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活下去……”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狂风怒号,她的娇小的身影消散于暴雨之中。而他,却再也没有勇气跳下去陪她。

  要活下去!

  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他人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

  从此,他成为了一个卑鄙无耻、胆小畏死的家伙。朋友一个个地离他而去,即便组建了临时队伍,也遭受到了所有人的唾弃。一声声嘲笑,一个个白眼,都没有动摇他要活下去的念头。在他心中,他的生命已经不算是自己的了,而是承载着另一个柔弱的灵魂。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迷迷糊糊间,他抬起了头,看着眼前那个模糊的面容,心中那乌云密布的世界,终于再次出现了一道光芒。

  突地,手中一沉,眼前的那张面容,直直地向自己的头上砸来,他心中一慌,顾不上躲避,伸出双手要抱住她,头上却实实地砸了一记,眼前一黑,整个人就那样地被砸晕了过去。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

  “……罗恩……罗恩……死了没有啊……”

  我不会死的……不会的!他如是想着,眼皮却怎么都睁不开,只是他的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现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子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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