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孙这里放出话来,许玄龄笑吟吟望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是摇着蕉叶扇,一脸等着看戏的模样。
见着许玄龄这个态度,刘康孙就更加不快了。
在汴梁城这些年,扬名的道人也不止一两位,王老志、王仔昔等乍然得宠的不用说,刘混康、徐知常这些原本就在朝中任职的道官也羡慕不来。刘康孙在这些高人面前,也只有仰望的地步。
但是随着金门羽客林灵素一去,像刘康孙这样,略通些术法,却又高不成低不就的道官,免不了就像是老虎离山后的猢狲,心里止不住地活动起来。
当初林灵素一句“九华玉真安妃后身”,让小刘贵妃得以在官家面前固宠,如今刘康孙也是学着前人的样子,仗着自己于相术、堪舆上面还有几分本事,巴结上了崔淑妃的外家。仗着崔淑妃的名头,于道官道职之外,还混了一个遥郡观察使的武职。
这也算是赵佶登基这么多年以来,乱改官制弄出的一个笑话。观察使本来是给武臣升迁时候所加的寄禄官,只有俸禄,没有实际差遣。按理说,刘康孙乃是道官,从最低一级的金坛郎到最高一阶的太虚大夫,都是依照文臣品级而来,这也是为了体现当今官家好道之意。甚至仿着文官的馆职如集贤殿修撰、龙图阁直学士之类,弄出了冲和殿侍晨、蕊珠殿校籍这类道职。
可刘康孙却在道官阶级之外,弄出了一个武职的寄禄官,顿时就显得低人一等了。像林灵素辈,官家为了表示宠信,都是赐号六字先生,视同待制文臣,从没有说把人放到武臣一列里来。
两相对比之下,刘康孙这个道官身份,含金量就显得很低了。也难怪他不去抱如今正当红的太宰王黼的大腿,反倒和高俅的便宜儿子混到了一处。
既然他在高强面前夸下海口,当下随着高强那些帮闲来的还有几个服侍刘康孙的道童,忙捧了一个精细小巧的银狻猊香炉捧了过来,又点了一丸兰香,双手聚过头顶,献到刘康孙面前。
刘康孙双手捧着玉尺,在香炉上略盘片刻,口中喃喃诵起咒来,旁人听不清楚,许玄龄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唾此恶贼,欲来狂图,某甲者,或从东方青帝来,或从南方赤帝来,或从西方白帝来,或从北方黑帝来,或从中央黄帝来,欲来伤害人者,令其作事莫成……”
不但许玄龄听见了,菜园中,魏野手持银杯,杯中隐隐显出刘康孙作法的模样,目光也正落到这个道官的唇间,只是略略分辨一下,就哼了一声:“还当是什么精妙禁制,原来是布气咒禁之术。而且还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只是个最大路的气禁盗贼法。”
说到这里,魏野轻轻一捻杯缘,反问道:“一切气禁之术,都仰赖自身真气,若是内气完壮,足以降龙伏虎。但要是内气羸弱之辈,却遇上了气血旺盛的对头,单就是反噬也足够喝一壶的。当年东海黄公自恃气禁之法,伏虎不成,反倒被虎所杀。今日你要气禁的,却是三个伏魔殿下遁走的天罡魔星,外带一个全家都和上界不清不楚、货真价实的母大虫,魏某倒想看看,你倒有几分能耐?”
刘康孙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只是抬起左手,拇指掐住食指寅纹,右手握住玉尺朝前一指,同时默诵咒诀:“……五兵摧折,蜂蛇莫动大尾,辟侧百步,莫令相伤,吾禁五方恶贼,伏吾手下,不得浪行,急急如律令!”
到了最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朝前一喷,顿时原本在银狻猊炉上袅袅腾起的青烟,化作一道道如丝烟线,朝着那一场混乱厮杀场上罩了过去!
这场面看着玄异无比,高衙内都不由得喊了一声好。然而那一丝丝烟气,还没有靠近战圈中的四人,只见半空猛地爆开一片火光,那一道道烟气就化成了一片火舌,倒卷而回!
刘康孙反应也算是够快的,猛地抓起银狻猊香炉,猛地朝着这片火舌砸去!
这只小香炉是刘康孙花了好大功夫,花了不知多少功夫、耗了多少材料,才打造出来的一件法器,用来焚烧名香,汇聚气机。它在半空遇着的火舌,却是禁法受不得暴烈血气激发,反噬而回所成的异象。
两下冲突下,银狻猊香炉首先支持不住,整个爆开来。炉顶蹲伏的那只银狻猊,直挺挺地砸中了刘康孙的脑门,连叫都没来得及,就这么直挺挺地被砸昏了过去。
这还亏得许玄龄举起阆风玄云扇,一扇打落了香炉身子,不然的话,刘康孙当下就要被开了瓢!
也不管刘康孙那些道童慌着忙着来搀扶这位道官,许玄龄便向着高衙内拱了拱手道:“衙内,虽然此处是玉仙观外,本无贫道之事。可是由着他们厮杀,不免惊骇人群,若伤着来求医上香的善信,反是不美。还是贫道将他们分开来罢。”
一语道罢,许玄龄身形一动,足下隐隐有啸声传来,转眼间,许玄龄人已经到了战圈之中。
他也不管旁人,阆风玄云扇向上一托,正架住那关西军汉的宝刀,喝了一声:“住手!”
许玄龄一闯进来,鲁智深猛地撤开玄铁禅杖,陈丽卿硬生生地收住了青錞剑,他们两个停下手,林冲也趁势退出战圈来。
只有那关西军汉,手中单刀还向往下斫,可是刀锋触着扇面,却像是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浑不受一丝力。这军汉喝道:“这先生,俺们厮杀,与你何干?”
许玄龄向着那关西军汉笑道:“这位壮士,话不是这样讲,你在这里厮杀,却挡了各位善信入观进香的道路。贫道也无意责怪壮士,只要壮士让开路便好。”
这军汉看了一眼四周,又望了一眼高衙内,道一声:“是洒家做得差了。”
说罢扭头要走,却不防备鲁智深一把扯住他的手,叫声:“洒家见你的武艺,似曾见过的,你且不要走,到洒家廨宇中来说话。”
说罢他也不管高衙内这一群人,扯着那军汉就走。只是走到林冲面前,才算点了半个头道:“这位教头,你却有身好武艺,为什么不到西军混个出身,却在汴梁城这等地方埋没?”
这话说出来,林冲只是苦笑,一旁陆谦满身是泥,却只是望了林冲一眼,并不说话。
高衙内见着陈丽卿,早把什么宝刀丢到脑后去了,不管旁人,只是迎了上来,向着陈丽卿左看右看,陪着笑道:“陈家贤妹,你也忒莽撞了些,俺知道你有身好武艺,可是若方才不留神划破了脸,可知愚兄有多么心疼么?下次再有这种事,只要打发人到愚兄家里来说一声,便禁军里的好手都只管听你调用,可比这样自己下场稳当许多呢。”
陈丽卿见着高强就厌恶,也不理他,将青錞剑还了鞘,向着许玄龄埋怨道:“先生,你怎么拦着我与那几人较量?”
许玄龄摆了摆手道:“不是我拦着你,这大街之上又不是校场,有什么好厮杀的?你若喜好武艺,那鲁大师就在附近大相国寺菜园内安身,又和我这一脉师徒有旧,你去和他讨教,再容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