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林心烛独自托着下巴蹲坐在山顶的一块大青石上。kenwen.com刚刚练完早课,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原本登上峰顶该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才对,但神隐寺所坐落的这座山委实矮小,站在峰顶也只能看到周围山脉的山腰。真不知道和尚当初是怎么选的地方,难道是为了彰显出家人不与人争的淡定自若?可是再想人家少林寺坐落于嵩山少室山上,千年古刹,大有海纳八方之雄势。
唉,越这么想越觉得自己的神隐寺不起眼。所谓小庙不供大佛,浅滩不侍蛟龙,难道我林心烛就一辈子呆在这山间小庙里了?向来心无所系的林心烛此时忽然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寂寞。遥望远处的一座青山,秀丽的翠峰腰间环着一条晨雾凝成的玉带,青山白带,给人一种如临仙境之感。只因神隐寺的矮山高度不够,从来也不曾有过此等玉带环山的美景。林心烛不禁心驰神往,山间尚有如此美景,那么山的那边又是怎样一番天地呢?
林心烛自小便在神隐寺长大,最远也就随心灯化缘时去过十里外的小村。十二岁正当对外界充满新奇的年龄,每日里只是对着座矮山小庙,时间久了自然会心生烦闷。再加上这半年来寺里的佛经都让他给读完了,般若心经也已经练到了最后,剩下的只是每日枯燥的重复,林心烛真的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动心了。
深吸一口气,林心烛闭上眼睛,只觉得方圆数里草叶翻飞、虫豸翻土之声悉数传入耳中。这自然也要归功于长年修炼般若心经的奇效了,托它的福,林心烛现下不但身体无恙,各项生理机能更是强于常人。林心烛心想,若不是当年伯父慈悲救我于性命将陨,我又哪来的福气能活到今天,又哪来的“福气”发这枯燥无聊的牢骚?伯父对我疼爱之深我又怎会不知,即便是一辈子留在这深山里也报答不了他老人家对我的恩情,只是不能常守父母膝下以尽孝道,那也是实属无奈了。
想到这里林心烛心里一松,先前的不快消减了大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感觉也差不多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了,脚下一用力,飞身下山而去,身形之快,让人不敢相信这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回到寺里时空寂心灯二人已在餐桌前就坐,热腾腾的三碗稀粥正徐徐地冒着热气。空寂面露微笑,“小施主回来吃饭了?”
林心烛知道自己今天回来比平时晚了,他们二人定是已经等自己有一会儿,忙笑嘻嘻地道,“让和尚和心灯哥哥久等了,罪过罪过。”
心灯生性老实敦厚,最不喜见林心烛平日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板起脸道,“粥都已经热过两遍了,师父说你没回来不准开饭,以后要多注意了。”
听了这话林心烛更是好生惭愧,心想,“我一个人在山上胡思乱想,倒是累得他们二人吃不上早饭,真是自私又损人,佛祖快来罚我。”赶紧桌前就坐,殷勤地先后给空寂心灯各夹了一筷山菜。
吃到一半,空寂见林心烛若有所思,不似平常,知道他定是有了什么心事又不方便跟别人讲,于是说道,“小施主有什么心事只管说出来便是,何必闷在心里却又挂在脸上?你可知和尚还有一招读心之术未曾教你?凭你这点道行想要瞒过和尚的法眼可不容易。”
林心烛闻得此言大惊失色,他毕竟年纪尚轻,让空寂这么一诈还真以为世上有这神奇的读心之术,再加上做贼心虚,心里大喊糟糕,自己的这点小算盘全被伯父给瞧了个清楚,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起身离座,“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声道,“心烛知错了,心烛只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动回家的念头了……”说着不由呜呜哭了起来。
空寂这才知道原来他是思家心切,心想当初自己把他留在寺里是为了救他性命,本以为他伤势严重,没个几十年是万万难以痊愈的。怎料这孩子福缘深厚又天资惊人,十二年来不但身体康复还习得了一身神功,之所以迟迟没有送他回家,无非是因为自己难以割舍罢了。空寂心中一酸,心想枉我修佛一场,心胸却如此狭隘,我只知自己对这孩子恋恋不舍,却不顾义弟夫妇的思儿之心。转眼间心烛都已经这么大了,孩子想回父母身边又何错之有?
空寂放下手中的汤勺,面色温和,缓缓说道,“和尚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它终于来临的时候还是难免不知所措。既然如此,心灯,这就传书给……”
“不!我不要回家,我只是一时乱想,只是最近实在无事可做才会生出这些愚蠢的念头。”林心烛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只要和尚把般若心经最后的十几页教给我,让我有事可做,我便不会无聊到胡思乱想了。”这话自然是他临时编出来的,希望能够转移话题,别让空寂送自己回家。早上时候明明还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向往,此时林心烛却又只想守在空寂身边,毕竟十多年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割舍得下的。
空寂面露苦色,“般若心经的原本你也看过的,最后十几页缺失,和尚也从未有福得之一阅,却拿什么来传授给你?说来惭愧,这圣经残缺与和尚实在有着莫大关联,实乃和尚平生最大憾事。”
林心烛一直以为那十几页是空寂自己撕掉的,就像人们常说的“师傅教徒弟总要留上一手”。今天听空寂这么说,再看他神情愤愤,似是念起一段不堪的往事,心中便也不再怀疑。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林心烛的心头,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马上呈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不学就不学,有什么稀奇的。臭和尚,你想甩掉我才没那么容易,我最少还要在你这里呆上个十年八年,继续骗吃骗喝,过我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哈哈哈!”
三人继续用饭,空寂面色木然,不再言语,显然对刚才林心烛谈起要回家之事很是在意。林心烛反倒像是没事一样,一边吃饭一边没话找话,生怕气氛尴尬。
转眼到了傍晚,空寂照常在屋里打坐。忽然房门“吱”的一声打开,空寂不必睁眼便知来人定是林心烛,因为心灯进他房间总会先敲门的。这次空寂破天荒的先开口了,“不知小施主来找和尚所为何事?”
林心烛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笑道,“到了做晚课的时间了,发现长生脉的修炼法门有些记不确切,想再借和尚神经一阅,以解所惑。”
这般若心经林心烛自三岁时便开始每日修炼,经中所载,字字句句尽数印在脑中,说他忘记了只言片字空寂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明知这小鬼不知又要耍什么鬼把戏,空寂却也不揭穿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本已经泛黄的经书递给林心烛,道,“小心翻阅,不得有损丝毫。”
林心烛接过心经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门也不给空寂关上,跑出几步了才喊一声,“多谢和尚,这部神经便是和尚的老命根子,心烛定会妥善使用。”
空寂缓缓睁开眼,望着林心烛身后那扇摆来摆去的房门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林心烛像变了个人一般,完全没了先前那副无所事事的懒散模样。除了每日三次的功课照做,其余时间都躲着两个和尚,一个人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心灯和他同房而居,本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应该很多,但最近除了晚上见得到他其余时候寺里就像没了这号人一样。此外林心烛又向心灯借了纸笔,成天涂涂画画忙的不亦乐乎。先前时候他说自己把神隐寺的藏书都给看完了,这两天却又开始埋头书海之中,完全不理会心灯看他时那奇怪的眼光。心灯觉得这小鬼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有时眉头紧皱,若有所思;有时两眼放空,呆若木鸡;更有时半夜惊醒,衣服也不穿就跳下床去抄起纸笔一阵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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