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兴师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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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林心烛一大早刚做完早课便被空寂差下山去迎接父母,心灯手持扫帚在打扫着院中的落叶,“哗啦哗啦”的声音不断传入空寂耳中。wenxueMi.CoM

  此时空寂正盘坐于房中,手中拿的正是那本刚被林心烛补齐的般若心经。林心烛自幼喜好书法,各家字体均能临摹得像模像样,在补齐这残页的时候更是一笔一划地仔细勾勒,若不是纸张的质地新旧不一样,单看字体的话竟看不出来与原本有丝毫差别。再细细把这十六页品读一遍,连原作的文风也都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直如出自一人手笔。空寂不住地捋须,自叹不如,想这孩子年仅十二,书法和文辞的造诣已至于此。

  再拿出那婆多吐善经进行对比,此经全书共有三百五十五页,林心烛把这三百五十五页浓缩成七页,再贯以般若心经的文风,不仔细品味根本发现不了这七页内容是源自那婆多吐善经。

  最后对须弥脉的补全部分空寂更是格外的注意,因为这些便是林心烛口中所说的“顿悟”。反复品读多次,每次无不是抱着极苛刻的心态试图去挑剔出其中的瑕疵,但却发现自己每多读一遍心中便多一份舒畅,仿佛是在聆听高僧论佛,直有醍醐灌顶之感。

  放下经书,空寂不住地摇头,随即又苦笑连连,“十二岁的少年,一个月的时间,竟能完此巨作。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空寂心头猛的一紧,凝神向关着的房门望去,仿佛要用目光穿破这房门看见房外的什么事物。

  少顷,门外传来心灯的声音,“师父,有客求见。”

  空寂勉强定了定神,强做淡定之态,一边打开房门一边朗声说道,“不知远客来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走出门来,见厅室里除了心灯还站着两个和尚,一个长眉慈目,面带微笑,另一个虎背熊腰,直如怒目金刚。空寂对长眉僧先施一礼,“见过空悲师兄。”侧身对“金刚僧”又施一礼,“见过空怒师兄。”

  那长眉的空悲和尚正欲答话,空怒却抢道,“这位施主何出此言,披上件僧衣剃个光头便算是出家人了吗?早在四十年前我少林已将你这逆贼逐出师门,你叫这两声师兄我们二人是万万不敢当的。”

  空寂也不气恼,又施一礼,“神僧教训得是,空寂在这深山起这野庙,确实唐突了佛祖,罪过罪过。”

  空怒和尚见他态度甚是恭敬,不禁得意,“算你识相,不枉佛祖渡你一场。闲话少说,我等少林子弟四十年来日夜寻你,苍天有眼,今日总算让我二人擒住了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心灯就算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情况不对了,本以为同是出家之人,这两位定是久慕师父大名来与师父论佛,不料听这口气竟是上门寻师父晦气来了,赶忙站到三人中间劝道,“两位神僧,有话好说,千万不可伤了佛门和气。”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林心烛欢快的声音“和尚伯父,心灯哥哥,我爸爸妈妈看你们来啦!”

  林家一家三口先后进了厅室,十二年的光阴似乎并未给穆影之带来多大的变化,一张俏脸不但没添皱纹,反倒增了几分妩媚风韵。再看林袖风,比之十二年前雄风更盛,蓄起的长须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林袖风夫妇江湖经验何其老道,一进门便察觉厅中气氛不对。

  那空怒和尚不知三人来历,扭头喝道,“三位施主还是请回吧,神隐寺今天不侍外客!”

  林心烛自幼嘴不饶人,空寂心灯二人没一个说得过他,今天见寺里来了个这么凶的恶和尚,不禁想要戏耍他一番,灵机一动,指着空怒和尚的光头大声道,“师父,他学你!”

  林心烛人小鬼大,平日在庙里的时候叫空寂“和尚”,父母在身边的时候便叫空寂“伯父”,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又叫空寂“师父”。

  那“金刚和尚”空怒长年沉迷武道,禅功甚浅,全然没有出家人淡定平和的心态,平日里和尚被人取笑最多的便是这光头,今天被一个少年当众指着头笑骂,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破口骂道:“臭小贼胡说什么?怎么叫我跟你师父学?那心灯小和尚也是光头,你怎么不说他是跟你师父学的?”

  林心烛见他着了自己的道,心中洋洋得意,“心灯哥哥本来就是空寂师父的徒弟,他的光头自然是跟师父学的,我看你也跟心灯哥哥一样有个光头,这么说你也是空寂师父的徒弟了?”

  空怒被他三两句饶晕了脑袋,竟然恼羞成怒,骂道,“胡说,哪,哪有这种算法的?小毛贼再敢胡说看我不生撕了你!”

  林心烛摇头叹道,“想我佛门子弟最戒嗔怒,但这位大师与人两句不和便要将人生撕,唉,罪过罪过。”

  空怒让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小子无礼,老衲不与你一般计较便是。”

  林心烛脑袋却又是摇个不停,“我佛虽心慈仁厚,但若遇有奸佞之事亦作狮子吼,大师方才一身正气,怎么让人说教两句便又委顿不振,如此怎能普度众生,又怎能匡扶正义?”

  空怒让他给饶得云里雾里,大声喝道,“正是!谁说出家人就一定要逆来顺受了,就让你这小毛贼见识一下我佛狮子吼的厉害!”

  林心烛几句话间便试探出这和尚虽然性情豪放但心计全无,简直比心灯还要好骗,一颗小脑袋摇得更厉害了,“非也非也,我佛遇奸佞不平之事时固然应作狮子吼,那叫除恶扶善,但大师眼下是要对一个小小孩童作狮子吼,却又怎么说?”

  空怒顿时语塞,明知对方胡搅蛮缠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忽然觉得胸口气息翻涌,竟被这少年几句话激得真气走入岔道,只见他浑身发抖,面色如血。就在这时一只手掌抵上了他后心,一股温和中正之气缓缓输入体内,正是空悲和尚在助他调息。

  穆影之在一旁只笑得花枝乱颤,眼见一个高僧被自己儿子给激得险些走火入魔,心中说不出的得意。林心烛见这恶和尚凶得很,原本只是想说几句俏皮话让他着恼,给空寂解解气也就罢了,不想这恶和尚性情竟然如此刚烈,一不小心竟然内息错乱,这下必得受了不轻的内伤,于是再也不敢出声,生怕再多说几句便要把这和尚给活活气死了。

  众人无声,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空悲缓缓收回手掌,空怒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但面色却是比之前好看的多了。空悲回身面向空寂,双手合十道,“空寂施主,为老衲引荐一下可好?”

  空寂行至场中,抬手示意林家三口,道“这位是摘星阁掌门林袖风,与空寂有八拜之交。这位是摘星阁穆影之,穆天语穆老英雄的独女。这位是我义弟的独子林心烛,也是我收的一个俗家弟子。”原本空寂和林心烛并未行过拜师之礼的,但小心烛刚才口口声声喊自己师父,空寂此时也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编了。

  空悲空怒二人一听摘星阁的名号如闻炸雷。自数十年前剑神苏秋白凭着一把太息宝剑败尽天下英雄之后,世人习剑之风日盛,各种剑派相继建立,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时至今日,说中原武林是剑的世界亦不为过。少林寺千年古刹,向来被武林中人奉为泰山北斗,但少林武功却是以拳脚棍棒功夫为主,虽然也有少数习剑僧人,但毕竟只占少数难成气候。在这以剑为尊的时代里,少林寺日渐式微,再加上出家之人从不好勇斗狠,对这尘世虚名也并未放在心上,少林寺的龙首地位最终逐渐被四海剑盟取代。而这摘星阁便是四海剑盟坐下五大剑派之一,声势之大,天下无人不知。

  空悲心中暗叫不妙,没想到空寂逃出师门后竟结交了这么硬的靠山。今日有这林袖风在场,想与空寂为难怕是要自取其辱了。空怒自然也是听过摘星阁的名头的,但他为人刚直,轻易不肯服软,张口便道,“你说他是摘星阁的掌门,那我还说我是四海剑盟的盟主呢!”

  林袖风面不改色,持剑的左手拇指轻弹,“锵”的一声剑身出鞘三寸,沉声道,“空口无凭,那么大师是要有意相试了?”

  空悲见那林袖风双目精光闪烁,立在地上直如老树盘根,即便不是摘星阁掌门也是造诣非凡,忙抬手止住空怒,自我介绍道,“我二人自嵩山少林寺而来,这位是我师弟,法号空怒,现居罗汉堂首座。老衲法号空悲,忝居戒律院首座。”

  林袖风夫妇抱拳道,“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空寂道,“四十年不见,想不到两位已各居如此高位,空寂闻之甚慰。”

  空悲道,“当年师父对施主期望何其深重,若不是施主一时糊涂,这戒律院首座的位子怕也轮不上老衲来坐。”

  空寂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双目迷离,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的某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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