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人拥挤在一块不足三平方公里的地方朝着一个地方冲锋,这样的场面往好听的说是壮观,往难听的说就是拥挤,在这种人推人、人挤人的地方面对迎面而来的炮弹时,他们绝望的发现自己除了等待命运的裁决外连动都不能动弹。--
“啪……”
一枚十二磅重的炮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打在了一名流寇没有任何掩护的脑袋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名流寇没有来得及发出在这世界上任何声音,失去了脑袋的身体继续朝前奔跑了两步后便一头栽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而作为罪魁祸首的那枚弹丸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朝前前进,它又撞翻了好几名流寇后才落在了地上继续弹跳着滚动了十多米这才耗尽了动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在它的后面则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和十多名躺在地上翱不已的人。
跟随楚狄来的这个炮营拥有二十四‘门’六磅炮、十‘门’十二磅炮以及三十二‘门’虎蹲炮,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是个实力很强的炮营了。
而目前在这个距离上只有六磅炮和十二磅炮在开火,一枚枚弹丸和火‘药’包不断被装填手送入炮膛,然后‘插’上火绳最后点燃,就这样一枚枚六磅、十二磅重的弹丸不断的在流寇中肆虐。这样密集的人群根本就不用费劲去瞄准,炮营的炮手们只需调整好角度不要让弹丸击中前面的火铳方阵就可以了。
一枚枚的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落入人群中搅起一阵阵腥风血雨残肢断臂一阵‘乱’飞,这样的场面即便是打惯了仗的老兵也有些受不了,就跟别提那些只是刚放下锄头为了一碗饭就当上流寇的流民了,当炮营打完三轮炮弹后流寇往前冲的势头开始缓了下来,原本密集的流寇群就象被筛过似地出现了一条条空道,只是这道道小沟却是一道道沾满了鲜血的沟渠。
流寇们被宣大军炮营开头的三板斧给吓着了,不少原本冲在最前面的流寇停了下来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火铳手以及他们手中的火铳他们犹豫了,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和刘阿根一样。加入流寇只是被迫的,又或是为了‘混’口饭吃,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面不改‘色’的无视生死,很多人在死亡面前犹豫了。
恐慌、害怕、惊悚种种情绪在他们心中迅速滋生,很快不少人开始停住了脚步准备往后撤。毕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犯不着把命都搭上吧。
但这些人实在是太天真了,一旦上了战场岂是你想退就退下来的,在后面督战的三千名老营的骑兵们看到进攻队伍的速度开始放缓,他们立刻在后面挥动起了长刀,将一些止步不前的流寇们格杀当场。不少人更是一边挥舞着兵器一边疯狂的喊道:“不前进者死!”
不前进是死。前进或许还有条生路,那些手中只能拿着锄头菜刀甚至一根木棍当兵器的流流民们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奔跑。
对于流民们的疯狂炮手们并不知道,他们依旧听着长官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操’作着面前的机械,将炮弹输送出去。
“快装弹……”
“放……”
一枚枚炮弹带着出膛的高温呼啸着奔向各自的目标,将一个个挡在它们面前的目标撕碎,几乎每一枚弹丸都能带走十多甚至数十条生命,整个战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是令站在一辆斗车上观看战斗的楚狄感到惊讶的是每当一枚弹丸在人群中砸出一道血槽带走一串生命后,这道血槽很快又被周围的人自动补上继续朝着前面冲锋,仿佛这些人丝毫不畏惧死亡。
看着如此残酷的一幕。就连楚狄也不禁为之感叹。这些流寇们简直太漠视自己的生命了,宣大军的士兵和军管们或许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兵刃刺进鞑子的‘胸’膛,哪怕一场大战下来死伤十多万鞑子都面不改‘色’,可这些人却是自己自己的同胞。而且还是一群几乎可以称得上手无寸铁的流民。
有那么一瞬间楚狄几乎都想下达撤退的命令,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他很清楚,躲在后面指挥的流寇头子巴不得自己下达这个命令。这也是流寇们能在大明肆虐的主要原因。和流寇作战时,只要明军一心软,或是顶不住流寇们的人海攻击。那么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全面的溃败。
他只要一下达撤退的命令,那么这些原本看起来麻木疲倦的流民就会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那些跟在后面捡便宜的流寇骑兵们也会象疯子般扑上来,届时他手中的数千兵马能撤回一半就不错了,老祖宗早就用兵败如山倒这句成语来告诫他的后代。所以楚狄很明白,哪怕他再不忍心也要继续坚持下去,毕竟战场就是如此的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随着流寇们进入了三百多米的米尼式火铳的‘射’程距离后,一阵阵低沉的枪声又开始响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
不同于火炮发‘射’时的巨响,火铳在发‘射’时的声音要小了许多,可它的杀伤力却丝毫不比火炮小,甚至还要高了许多。毕竟炮营的火炮也只有数十‘门’,每一到二分钟能发‘射’一枚弹丸就不错了,即便杀伤力再高也有限。可火铳就不同了,当成百上千杆火铳一起同时发‘射’时,那种场面不要太过惊人。
一排排的白烟随着枪声同时升腾而起,每一轮排枪都会夺走上百甚至数百条生命,若说流寇们是‘潮’水的话那么宣大军的火铳兵方阵就像是屹立在海面上的岩石,任凭海水如何涌来他们也自屹然不动,依旧无情的收割着流寇们的生命。
杀戮在继续,一排排的流寇倒下去,后面的人群又迅速补充上来继续前进,如同‘浪’‘潮’一般无穷无尽。
“‘射’击……不要停下来,加快速度!”
面对流寇们的如此疯狂的攻击,位于最前沿的火铳兵方阵也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由于‘射’击时间太久也太过频繁,不少火铳的枪管已经开始发红发烫。军士们不得不暂时停止‘射’击等待枪管冷却。
看到这样的情形,位于后面的斗车上的楚狄不假思索的下达了命令,“第一方阵后撤!”
很快,第一方阵的火铳兵们接到后撤的命令后立即毫不犹豫的向后转,朝着后方退了下去。而原本盯着巨大的伤亡咬牙向前进的流寇们突然看到原本如同一座大山般钉在前面的火铳兵突然后撤了,不少人立刻兴奋起来。不少‘混’在流民当中的小头目们更是欣喜若狂,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疯狂的大喊道:“狗官兵没有弹‘药’了,兄弟上啊,杀了他们咱们就有白面馍馍吃了,兄弟们上啊!”
无数的流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们立刻加快了步伐疯狂的朝前扑了过去,不少有经验的流民都知道,只要明军一旦后撤,那么就会象脱光了衣裳手无寸铁的娘们一样任人宰割。只要击败了这些明军那么他们至少可以饱餐三天,这种‘诱’‘惑’对于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他们是无法抵挡的。
“兄弟们……上啊……狗官兵没有弹‘药’了!”
“杀了他们,咱们一家老少就可以吃饱饭了!”
无数流寇们蜂拥着上前,他们争先恐后的朝前涌着,即便是最懦弱的人此刻也仿佛有了无尽的勇气,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击败敌人不仅仅是能吃饱饭。而且也是趁机发一笔小财的机会,无论是明军手中的火铳还是他们身上衣裳,甚至是鞋子都是他们抢夺的目标。
但是正所谓世事难料,正当流民们争先恐后的往前冲的时候。那些原本位于第一排的火铳兵们已经撤到了后面,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更大的方阵,那是两个分别各由两千火铳手组成的方阵,在这两个方阵的旁边。一明明身穿绿‘色’军服头戴钢盔的军管们正高举着战刀,双目冷静的看着蜂拥而来的流寇,随着一声声尖锐的哨声在阵前响起。一阵阵熟悉而又可怕的火铳声又开始回‘荡’在空中。
“噗噗……噗噗……”
一枚枚夺命的弹丸无情的将冲在最前面的流寇击倒在地,那些原本以为明军已经溃退争先恐后想要上前打落水狗的流寇们一个个被弹丸击倒在地上,无数人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翱。
“啊……”
惨重的伤亡终于让原本奋不顾身的流民害怕了,原本以为胜利在望的流民们绝望了,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此刻不少害怕了也绝望了,这是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斗,他们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而已,不用连命都搭上吧。
“跑啊……”
不知是谁终于喊出了那么一声,原本压在心里的那根弦终于绷断,数万流寇终于崩溃了。打了大半天死伤了五六千人,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够着,这种打击换了谁也受不了,于是乎剩下的流寇们就这样崩溃了,无数人转过身子朝着来路跑去。
大军一旦崩溃的后果很吓人的,崩溃来得是如此突然,就连刘宗敏也意想不到会溃败得如此突然。
情急之下的他眼睛立刻就红了起来,嘶声竭力的喊了起来:“不许退……谁也不许退……胆敢后退着杀无赦!老营兄弟们立刻上前拦住他们!”
其实不用刘宗敏下令,原本就充当着督战队角‘色’的马队骑兵们看到前面的流寇们溃败下来后立刻自动排成了一排上前将流民们给拦了下来。
“都不许退……继续向前!”
“所有后退者死!”
这些老营的马队骑兵们都属于那些死心塌地当流寇的人,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他们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们的死活,一些‘性’子暴戾的流寇立刻就挥动着手中的马刀朝最先撤下来的流民们砍了下去,立刻将不少人砍倒在地。原本他们的本意只是杀一儆百,杀掉几个人后‘逼’迫流民们继续向前冲,可他们却估错了形式,原本流民们经过了好几轮的冲锋死伤无数,情绪早已不安到了极点,加之原本以为撤下来后便可捡条活命,没曾想刚一退下来却又被“自己人”一顿砍杀。这一下原本埋藏在心里的情绪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极度的恐慌过后就是极度的暴戾,不知是哪个流民大喊了一声,“打死这些龟儿子!”
随着这声大吼,无数流民举起了手中木棍朝着老营的大队骑兵打了过去。
“打死他们!”
“你们不让老子活老子也不让你活!”
“大家一起死吧!”
防抗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爆发,原本已经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流民们发现自己连最后一丝生路也被堵住后,积攒在心中的怨气一下爆发了,无数人举起了手中的木棍、锄头或是扁担朝着正骑在马上朝他们挥动兵器的马队骑兵们打了过去,一下便将老营的马队打得措手不及。
按理说老营的人马都是积年惯匪,无论是兵器、作战技巧还是经验那些都绝不是那些拿惯了锄头的流民能比拟的,要是摆开阵势打上一场那些流民们估计只要几个冲锋就会崩溃掉。可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老营的人马虽然是骑兵,可此时他们的战马并没有跑起来,要知道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就是一具具不会动的活靶子。
“啪!”
一名措不及防的骑兵被一名流民给掀翻下地,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立刻就有十多名流民围了上去,手中各种木棍、扁担和农具朝他砸了下去,这名骑兵还没来得及发出几声惨呼便失去了声音。
而他周围的同伴见状后刚想向前救援,却没料到刚想动,一个锄头便重重的砸在了他胯下战马的脑袋上。战马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便轰然到底,这名骑兵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人群给淹没了。
无数退下来的流民就这样和阻止他们后撤的老营的马队打在了一起,一时间场面‘乱’成了一团。突如其来的冲突不仅让刘宗敏惊掉了下巴,同时也让斗车上的楚狄大喜。此时的楚狄若是再不懂怎么做他也就白当这么多年兵了,看到流寇陷入内‘乱’,他立刻命令在后头待命的两千骑兵朝着前面杀了过去。
“杀……”
两千名早已迫不及待的骑兵策马朝着前方杀去,将原本就没有战心的流寇们杀得七零八落。原本战败的他们早已没了战心,此时看到对方的骑兵朝自己发动了反攻,哪里还敢抵抗。所有人全都撒开了脚丫四处‘乱’钻起来。
兵败如山倒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尽管流寇的兵力要比宣大军多出好几倍,但此时已经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抵抗。而原本作为刘宗敏手中最强力量的三千老营马队此时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抵御宣大骑兵呢,很快数万流寇便被冲得大败而逃。
这场仗一直从午时打到了酉时,经过几个时辰的战斗,刘宗敏率领的三万流民被打死了近万人,剩下的两万人也被俘虏了一万六千多人,只有不足三千人逃回了曲阜。而被刘宗敏视为最强武力的三千老营骑兵也损失了一千多人,此番可谓是大败而归。
当刘宗敏带着一千多老营马队回到了曲阜时,整个流寇大军都震动了。
“什么……你被打败啦?只剩下一千多老营兄弟回来?”
孔府后院的大堂里,李自成看着一身狼藉的刘宗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昨天他出去的时候可是带了整整三万多人啊,现在就只剩下一千多人回来。
“闯王……我败了,你处置我吧!”此时的刘宗敏早已没了昨日的骄横狂傲之‘色’,面‘色’变得一片死灰。
“你……你好啊!”李自成指着刘宗敏气得身子直抖,“三千老营兄弟啊,你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就给我丢了一半,我有多少人禁得起你这么糟蹋!”
和刘宗敏一样,李自成最看重的就是老营的人马。对于这些流寇头目来说那些流民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丢弃掉的消耗品而已没了随时可以再招,可老营的人马不同,这些可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啊,他们不禁武艺娴熟马上功夫了得,同时也对他忠心耿耿,损鼠可是很难在招募的,现在一下就丢了一千多人,饶是李自成也心疼得肝颤。
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李自成指着刘宗敏问道:“你说说……今天这场仗你是怎么打的?”
“是!”
大败而归的刘宗敏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今天的战况说了出来,当他说道宣大军的火铳‘射’程竟然达到五百步(即三百多米)时,所有流寇将领们全都集体失声,这么犀利的火器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68602+dsuaahhh+25713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