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当助教从身边走过的时候,许多学妹会回头留恋的张望。
束在背后的马尾迎风飘扬,让助教看起来更潇洒飘逸,俊秀的脸庞就算不笑,也仿佛带着微微的笑意,望着人的杏形大眼总是温柔又热诚的,在校园里一站,就能让人明白“玉树临风”这句话的意思。
当助教笑着跟同学们说:“我要结婚了。”
班上的男同学都兴高采烈的,但是,仅有的两个女同学却哇的一声,跑出教室抱头痛哭。
助教满脸黑犀“呃……”
“哎唷,助教,不要理她们。”男同学笑嘻嘻的,“助教要穿燕尾服还是西装?穿燕尾服会很帅喔。”
“……”沉默了一会儿,助教竖起眉,“我是新娘!”
没错,这位助教正是泽郁。
泽郁念完硕士后,接受了老师的,一面当助教,一面攻读博士学位,手上的订婚戒指也就一戴戴了三四年。
终于,她和晏庭要结婚了。
订婚宴很轻松愉快,双方家长都是开明的人,认为订婚无须铺张,一切从简就好。就算泽郁穿着牛仔裤来参加,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热闹又温馨的完成了订婚仪式。
但是结婚……泽郁想到就头痛。
最大的问题是婚纱照。就算她没打算捧本百科全书似的婚纱照回家,最少也得照一张摆在宴客厅外。
结果,她到婚纱摄影公司询问时,对她傻笑半天,完全忘记跟她推销。
“我只想拍一组婚纱照,还要租借结婚礼服。”泽郁说得很诚恳,“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我的尺寸?”
二话不说,马上带她去试结婚礼服。
泽郁默默的看着满柜的西装和燕尾服。“……是新娘礼服,不是新郎的。”
“先生,你好体贴唷,嫁给你的人真好!先替新娘子来挑礼服是吗?她多缚什么尺寸?”
这种误解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她还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是我要穿的。”
怀疑的打量了她一会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要跟新娘穿同款的礼服照相是吗?新新人类都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是很奇怪。我帮你找找……有了,这款如何,简洁大方,而且大小SIZE都有,刚好可以跟你的新娘穿同一款式拍照,而且还有相衬的新郎礼服喔!”
我就是新娘。泽郁心中好无奈。
她默默的接过新娘礼服,更衣出来
望着镜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觉得红顶艺人都比自己成功多了。
“好像有点怪……”尴尬的笑了下,“我们换别款看看。你长得这么帅……扮成女生应该很漂亮呀……”
换了六套以后,泽郁放弃了。
“……那是因为,你太MAN了。”忍不住脸红,“直接试穿新郎礼服好吗?我想你穿起来一定很帅……”
泽郁默默的把身份证拿给她看。
空气瞬间凝滞,两个人相对无语了好久。
“我是新娘。”她的语气不能说不绝望。
“呃……我会尽我的专业素养帮你的。”的保证显得非常没有把握。
光婚纱这件事就把她搞得累翻了,泽郁决定穿牛仔裤结婚。
一听说这个消息,妈妈和表姐大力反对,硬拖着她在全台北市的婚纱摄影公司周游一圈,最后……三人默默的回家了。
“不要放弃!”梅茵咬牙,“我还有最后的大绝招!”
什么大绝招?泽郁对表姐实在没什么信心。
过了几天,梅茵递给她一套超性感的内衣,和两团会颤动的怪东西。
泽郁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
“矽胶。”梅茵很有信心,“可以让你从A罩杯直接升级成D罩杯,完全看不出来!你摸摸看,触感绝佳啊——”
她轻轻的摸了摸,触感的确很类似……冷冰冰的……
“像尸块。”她有点恶心的退后一步。
“什么话?!”梅茵跳了起来,“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的!你就是少了那两团,看起来才会没有女人味,拿去给我穿上!我的洋装借你,只要再化点妆,我保证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经过一个小时满头大汗的努力之后,两人愁眉相对。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为什么小郁穿上洋装,又努力化妆化半天,看起来就是……
“没关系,我还认识红项艺人的化妆师!”梅茵被激发了斗志,“一定是我不够专业的关系……”
不过,泽郁婉拒了她的好意,非常坚决的。
左思右想,她决定跑去找正在写喜帖的晏庭商量——
“不要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晏庭吓了一大跳。
听了她的“婚纱摄影之旅”,他很努力才能不笑出来,只是表情有点怪异。
“……小郁,你很想穿婚纱吗?”他比较关心这个问题。若是她真的很希望穿新娘礼服的话,他认识几个出类拔萃的大师级化妆师……
“其实,一点也不。”泽郁坦诚,“我还满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穿那种累赘妁礼服,还得穿高跟鞋……我担心自己没办法平安的走进结婚礼堂。不能穿牛仔裤结婚吗?”
“我们的父母都坚持要请客。”晏庭有些伤脑筋。
聘金、嫁妆、礼俗皆免,直接公证就行了面对这么开明的双方父母,他不好违背他们最后的小小心愿——风风光光的席开五十桌。
“一定要穿礼服吗?”她抱怨着,一面磨着墨,帮忙写喜帖,“我不想穿裙子……”
有裤装的新娘礼服吗?晏庭突然灵光一闪。“这样好了……”他附耳在泽郁耳边低语。
她张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异想天开的未婚夫,“……你确定?”
“爸妈都叫我们自己做主了。”他耸耸肩,“小郁穿什么都好看,我是没有关系啦,只要能结婚就好了。”
晏庭的想法……有点离谱。
“爸妈看了会谋杀我们吧?”她开始担心。
“我们是穿‘结婚礼服’去的啊,他们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就这样,结婚最大的烦恼解决了。
到了婚礼举行那天,熙熙攘攘的宾客涌向宴客厅,可门口那张大尺寸的婚纱照,却让现场所有人寂静无声。
晏庭和泽郁都穿着雪白燕尾服,手插在口袋里,侧身一起看着镜头。英气勃勃的晏庭和俊逸非凡的泽郁,脸上的笑意浅而淡,却让在场的女宾客看得脸红心跳。
等新人一起出场时,全场响起一阵惊噫声。这两个人……竟穿着黑色燕尾服一起出来。
连主婚的许爸爸都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场骚动起来,司仪呆站在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泽郁想了想,最后走上台,拿走了司仪的麦克风。
“欢迎各位参加我们的婚礼。”她中性又温和的声音,暂时平息了骚动。
“我是今天的新娘谢泽郁。这是我的身份证,”她亮了亮手上色的身份证,“正如各位所见,我是个很像男性的女性。对于这样的外表,我也挣扎矛盾过,但是……我很喜欢自己,也很感谢爸妈让我来到人世,所以才可以跟各位相识。我并不想勉强自己硬穿上裙子,不管我穿什么,我都是谢泽郁,而且,将要嫁给心爱的人。请各位给我们祝福。”
现场寂静了一秒钟,接着响起如雷的掌声。
晏庭骄傲的上前迎接她,司仪感动得眼眶微微发红。
“我就是喜欢你而已,没有别的。”晏庭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我为你的一切感到骄傲。”
泽郁报以最美丽的笑容。
于是,这段漫长的爱情长跑,终于抵达终点。
但是,终点往往是另一个的开始。他们的爱情,也不再仅仅是爱情而已。
因为,他们发出去的婚卡,引起了一点小麻烦,网路上流传着他们两人的婚纱照,并且很耸动的绘声绘影、穿凿附会。
这为他们带来了点困扰,两人一起外出时,常常有少女兴奋的将他们拦下来拍照或者握手。
泽郁早就养成带身份证出门的习宫她总是在拿出身份证后,和满怀耽美幻想的小女生默默相对一会儿,然后挥挥手离开。
“我该把身份证挂在脖子上的。”泽郁有点啼笑皆非。
“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晏庭倒是不在乎。
泽郁睇着他,“哦?”
“你是我心里惟一的那个人。”无视路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他在大街上吻了自己帅气的妻子。
晕黄的街灯下,这个城市这样繁华而沧桑,爱与恨不断上演轮回。但是,他们之间,却有最纯粹的温柔与爱。
那是超脱相貌、性别迷思,全然没有杂质的爱。
最浑浊的城市,也有最单纯的爱情,如荷花一般,盛开在这个夏末的夜里,和往后的每个夜里。
极短番外篇
在意大利流浪,和在巴黎流浪的感觉不同。仿佛无止境的钢青色天空,安静到近乎死寂的僻野小镇,像是正反复呐喊着寂寞一般。
灵郁托着腮,内心的痛楚并没有因为这段自我放逐的旅行而稍稍缓解,反而被这浓浓的异国秋天感染得更忧愁、更伤怀。
她所爱的泽郁居然是女的……这真是太残酷、太无情、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伤感归伤感,意大利的骗子还真的很多,让她不得不谨慎的看顾自己的包包。在这么悲惨的失恋之后,若是又流落异乡,那……那纤细的她怎么受得了?
无精打采的回到旅馆,却看到一个东方少女气急败坏的在柜台破口大骂,虽然是听不懂的广东话,她还是很和气的用中文跟她说:“小妹妹,不要这样喔,这样很没气质。”
少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用生硬不流利的中文回答,“你……什么小妹妹……吃饭,没了!钱,偷了!护照,没有了!小偷……旅馆,小偷!”
她的声音……还真粗。
勉强跟她交谈了一会儿,她发现少女会讲的中文真是少得可怜。幸好她的英文还不错,两人试着改用英文交谈,可少女的广东口音却让她听不太懂。
两个人比手划脚,中英文夹杂,连台语、广东话都混着说,反正都听不懂。
最后,她总算大致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少女来自助旅行,钱和护照都放在旅馆里,可才出去买个东西就全都不翼而飞了。
旅馆主人听不懂她说什么,心急之下,她便跟人家吵了起来。
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灵郁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她用生硬的意大利文和英文,总算勉强让旅馆主人听懂了。意大利男人是很热情的,再三向她们道歉后,保证会帮忙把东西找回来。
“我们先去吃饭吧,别急。”灵郁温柔的摸摸少女的头,“护照应该要小心收好呀,我都带在身上的。”
少女躲开她的碰触,莫名其妙的脸红了。
隔天,少女的东西是找回来了,钱却没有下文。
灵郁问了少女家住哪儿,这才知道她住在巴西。
没有多问,灵郁帮她买了回巴西的机票。
少女深深的看了她很久。“你……笨……好心,会被骗。”
“我又没指望你还。”灵郁怜爱的摸摸少女乱七八糟的短发,“以后小心点,知道吗?小妹妹?”
“我叫亚力!不是小妹妹!那个MAN……MAN……”
“你饿了要吃面?那我们去吃义大利面吧。”
亚力气得脸都涨红了,中文、英文、广东话混在一起,哇啦哇啦骂了一堆。
可灵郁一句也听不懂,张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她。
“电话!住址!找你!”亚力无力的跟她要联络方式。
她考虑了一会儿,给了她电话。
送亚力上飞机后,灵郁松了一口气。帮助人的感觉真好。
或许……她该回台湾,结束这种流浪的生活了。或者把下半生奉献给需要帮助的人,她的心……也就不会再那么痛楚了吧?
亚力打电话给她时,灵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电话那头,亚力结巴了半天,最后暴躁的把电话递给等在一旁的翻译。
翻译很客气的说:“亚力很感谢你的帮助,想请你吃饭,希望你能赏光。”
“吃饭?亚力到台湾来了吗?”她吓了一大跳。
“是,亚力刚到台北。”
挂断电话,两人约了晚上吃饭。
这对同行的翻译而言真是件苦差事,亚力说话很快,翻译翻得满头大汗,翻到最后,竟对着灵郁说广东话,对亚力说国语。
性急的亚力暴跳如雷,干脆自己来,“我留下!台北!学中文!”然后是一大段慷慨激昂的广东粗话,听得翻译脸都青了。
结果,亚力就这样留在台北学中文了。
灵郁跟亚力说话,常常是鸡同鸭讲,不过看在亚力这么可爱的分上,她还是很有耐性的陪伴,连买内衣都带亚力一起去。
领着亚力走进内衣专卖店,灵郁笑吟吟的拿起一件可爱的少女,“好不好看?去试穿,喜欢的话,姐姐买给你。”
教她错愕的是,可爱的亚力竟马上夺门而出。
“亚力,你干吗?”灵郁追了出去。真是羞怯呢,同样都是女生,一起买内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你你……你笨蛋,笨蛋!”亚力气得直跳脚,“我不是小妹妹,不是!”接着,又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长串夹杂着各国语言的话。
“你该好好学中文了。”灵郁满脸的同情,只觉得亚力的话比外星语更难懂。“最好把英文也学一学,你那种口音没人听得懂的。来,姐姐教你,这是红绿灯,跟姐姐说一遍,红……绿……灯。”
亚力瞪着正努力教导自己的灵郁,简直快把肺气爆了。
“我回去!回去学!不跟你了!再见!”跟灵郁说话,活像跟外星人沟通,亚力真恨自己为什么要追来台湾…!
回到位在东区的套房,亚力一面咒骂,一面打开语言学习机。受不了了,赶紧把中文学好吧,那个女人简直笨得可以,眼睛根本纯属装饰品!
在大学附设的语言中心里,只花了三个月,亚力的中文就已经学到可以交谈的程度了,还事先写了小抄,准备好好跟灵郁解释一番。
准备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够好好的当面跟她说明,而现在,亚力有把握说清楚了。
一出校门,发现等候的灵郁正跟自己的同学在聊天,还笑得前仰后俯。
“亚力,好好笑喔,你的同学以为你是男生唉!哪有这么漂亮的男生?真的好好笑……”
亚力垂下双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男生,就只有你……你这个笨蛋!
他粗鲁的拉过灵郁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亚力,难怪别人会误会。”灵郁一脸的怜悯,“你是A-唉……不过不怕,姐姐带你去买魔术,保证赛杯立刻升级……”
亚力没好气的看着矮自己半个头的灵郁,低下头,在校门口吻了她。
一吻结束,灵郁愣愣的摸着自己的唇。
咦?这是她的初吻啊!
“哇——我的初吻居然被女孩子夺走了——我不要啊——这太残忍了——”她转身想跑掉,却被亚力拖住。
“喂,你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掩住耳朵不断。
“妈的,听我说啊!”亚力大吼,“我是男的啊!我千里迢迢迢来,是要跟你求婚的!笨女人!”
亚力是男的?“她”跟她求婚?
她身子晃了晃,昏了过去。
后来?没有什么后来。
几乎可说是用绑架的,亚力威胁加利诱的让灵郁点头当他的女朋友,又迅雷不及掩耳的火速和她订婚,然后安心的在台北申请好学校,大有落地生根的态势。
等灵郁清醒过来,她已经是亚力的女朋友兼未婚妻了。
如今,亚力的中文已经称得上流利了,她发现,这个“美少女”男朋友兼未婚夫,霸道专制得非常MAN,外表的柔美根本是骗人的。
在得知亚力家在巴西有看不到尽头的咖啡园、大农场,家族掌握的企业足以撼动国家经济时,她呆掉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太笨了,如果我不娶你的话,你不知道会被谁卖掉。”
她忿忿的把订婚戒拔下来丢给亚力,转身就走。
“喂喂喂,别这样!”他粗鲁的把灵郁拉回来,搔搔头,“好啦,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可以吧?”赶紧把订婚戒套回去。
“你……你没说爱不爱我。”灵郁小小声的说。
“你……你也没说啊。”亚力双颊不太自然的涌起,“但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你又知道了?”她眯起眼睛。
“因为我爱你呀。”亚力说得很理直气壮,“虽说是我把你压在墙上,硬套上戒指的……可你如果不爱我,怎么会答应跟我订婚?”
灵郁柔美的脸庞涌上相同的,羞怯地低下头,唇角噙着美丽的微笑——跟亚力是一样的美丽。
至于为了“新郎礼服”烦恼……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只是,现在的他们,还不知道。
这是另一则,发生在台北的——爱的小故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