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喘吁吁站在那扇被封锁的铁门前,我用力摇晃,可是打不开,杜沈和几名誓死护卫的保镖在角落处也同样有些慌张,他们想冲出来,也没有任何办法。
顾清平原本握着枪的手忽然一顿,他扭头看着我,“念念,会爆炸的,快离开!”
我滑坐在地上嚎哭着,吴凡在这时冲过来,他不由分说将我抱住。我死死扣住铁门上那一截铁锁,“求你让我留下,我活不下去,我不会苟活,我听到顾清平说,他要和他们同归于尽,让我一起,我怎样面对他死在我面前那一幕?你告诉我,血肉横飞那一幕我怎样面对?”
吴凡忽然朝着我后脖颈狠狠一敲,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对我,我朝着他身下一滑,他的手敲在我后脑勺,闷闷的一声重响,我眼前陡然一黑,一抹黑影影从对面的土坝上滚下,那人很熟悉,他手上拿着一把长枪,身手极其迅速,他喊了一声,“平哥跟我走!”
我眼前的黑褪去,冯宇穿着一身格外乍眼的白运动衫,在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地方,顾清平一眼便看到了他,他愣了一下。非常冷的脸,“谁让你来的,你不要命了?滚出去!”
冯宇不顾他的呵斥,他飞身跃起,从高高的铁门上蹿入,杜沈非常冷笑说。“竟然还带了帮手,顾清平,你以为你要杀了我,你就能走出去吗。”
顾清平说,“不能,今天来之前,我给自己做了两条路的假设,第一条,你发现我的背叛,我们同归于尽,但我决不会放虎归山,就算你会被法律枪毙,我也不能让你活口离开这里,否则你会让没有跟来的手下,解决了我妻子和孩子。我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第二条,你死,我活。”
杜沈听他说完仰天大笑,“如果我能死在你手中,对我而言,比死在条子那群酒囊饭袋手中要光彩痛快得多。至少你是条汉子,不会脏了我的血。”
冯宇此时忽然一把握住顾清平的手,“杀他不用你,我已经通知警方了,你跟我走!”
就在这时,杜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枪,他朝着这边对准,我大喊一声“小心”,他们两个人反应极快,朝着同一位置翻身一滚,接连两枪都打空。顾清平以一处砖堆作为掩护,对准杜沈瞄准,“砰”地一声,恰好击中杜沈持枪的手腕,手枪应声而落,他身后保镖弯身要去拿。冯宇默契的用长枪扫射,虽然没有击中要害,但都是打在膝盖或者手臂,那些人因为巨痛倒地,吴凡忽然将我抱起来,一边转身朝着车的方向跑,一边回身大喊,“要爆炸了,快往土坝上躲!”
就在快要爆炸的前几秒,冯宇一把扯住顾清平推向土坝上,而他没有来得及再迈上去,“砰”地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火苗蹿起,整座仓库都笼罩在漫天的烟雾中,我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整个人都瘫软在吴凡怀中,巨大的热流冲击力。将吴凡朝前推了好几步,他护住我身体塞入车中,背部有些灼伤,他咬牙看着浩子,“离开这里。”
我住他袖子,“清平呢?”
“现在进不去,生死有命,你还要保护孩子。
浩子没有理会我的哭嚎和挣扎,他一踩油门迅速将车驶离,那火光染透了半边天空,冲天的警笛从我们对面驶来,与这辆车擦身而过。足有十几辆消防车跟随警车后面,形成一道巨大的长龙,我透过车窗看去,在仓库内,土坝已经被烟雾笼罩覆盖,站在土坝最上面的两个人。一倒一跪,在这夕阳残留的黄昏,格外悲壮哀婉。
当天深夜,几乎整座城市都了解到新港仓库的恶性爆炸事件,新闻报道,网络媒体报道,铺天盖地的现场照片和流言揣测闹得人心惶惶。
现场死伤十人,是杜沈的十名手下,杜沈在爆炸之前身上压两名他的手下,虽然也被烧伤但是却没有被炸死,至于为什么压着两名手下就不得而知了。而冯宇伤势严重,背部腿部多达百分之六十的严重烧伤,除了脸部因沾满湿润泥污而幸免,其余皮肤几乎都成了烟炭,顾清平在警方赶到后瞬间发生的在二次爆炸中,死死护住他身体,导致背部烧伤严重,但如果当时那样情况他没有压在冯宇身上。冯宇必死无疑。
从仓库救下后,警方将他们连夜送到医院救治,我由于伤心过度,发生胸闷和二次先兆性流产症状,吴凡担心我醒来后看到他们伤势会动胎气造成无法挽回后果,每天都喂食我一些掺杂了镇定和安眠药物的水。我大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星期,醒来后,发现整座医院都是来回行动的警方,吴凡告诉我,顾清平并无大碍,除了背部受伤,没有任何问题,而冯宇第四天早晨清醒过来,也脱离危险,只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需要进行三次植皮处理和肌肤复原保健。
我站在走廊看着持枪把守的警方,傅琰正在和他们交涉什么,在见到我后,他对我带着歉意说,“何小姐,顾总已经被关押,择期开庭宣判,大约您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顾总说,不愿让您怀着孩子到监狱那样烟暗冰凉的地方,所以他不希望您去接见,如果判得时间长,他要您跟随吴总好好生活,人总要朝前看,没有必要等待一个很难等待的人。女人青春有限,他已经这个年纪,再出来已经苍老。”
我住傅琰的手臂,有气无力说,“他不要我等他,是不要了我吗。我被好多人抛弃过。他知道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抛弃,现在他这么说,是也准备不要我了吗……”
傅琰大约见不得我这样哀戚绝望的眼神,他红了眼眶,咬着牙将头别过去不再看我。
我越过他头顶看到走廊一处病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中年男人,正是那天在餐厅雅间和顾清平商讨案情的人,他们的黑警服,区别于其他年轻警察,肩头顶着的肩章多了杠和花,我并不懂得怎样分辨官衔,只是觉得大约他们身份更高,我松开傅琰走过去噗通一下朝他们跪下,他们被我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弯腰搀扶我,我不肯起来,仰起头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不是不敬重你们,我只是想说,那样的场景,换做任何人,明知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有谁能义无反顾。救死扶伤维护安全这是你们的职责,但不是他的,他是在帮你们,他一个人挽救了你们多少本该牺牲掉的同志。你们只看到了他是一个黑暗的人。可怜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就没有可怜的地方吗,我曾经从事过的工作,让我见识了许多人面兽心的人,有时候眼见的并不为实,有些恶人的伪装不是眼睛能够分辨,他就一定是坏人吗,你们就一定没有做错过吗?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他只是为了生存,他从没有亲手伤害过一个好人的性命,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当他背井离乡在街头连饭都不上,你们人在哪里。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一个好人被残酷现实磨砺成坏人时才出现呢。”
那两个男人忽然愣住,他们似乎在沉思,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肯接受你们的制裁,是他选择了弃暗投明,他非常厉害,顾氏是他自己做起来的,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儿到一座城市甚至整个华东人尽皆知的人,如果不是他主动,你们真的能抓住他吗?连窗户都没有的一方狭小角落,谁愿意进去,人们可以享受富贵,但很难接受贫穷,他从这样风光的位置变成一个服刑犯人,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他为了我、为了孩子不想再做一个活在黑暗处的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你们真的忍心用无情不能变通的法困住他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