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顾清平一直是杜沈的心腹,但却萌生了退出组织的念头,不为别的,杜沈这个人的城府极深,手段狠辣到令人发指地步,手上血债无数,顾清平虽然几次利用智谋躲过他安排下来的差事,可仍旧避免不了接触那些罪恶的黑暗的东西,他深入了解到杜沈所做的生意后,有了一些惊诧,原来这一行比他从传言听到的还要更肮脏更血腥。
杜沈对他从不吝啬,所以他这几年也积攒了一千多万,在九十年代末这笔巨款想要买几套房子开一个夜场或者做点大规模上档次的生意绰绰有余,可他处心积虑不知道该以怎样方式脱离,杜沈很器重他,许多事都没有避讳,他知道太多。除了依附警方来将其一网打尽,这样贸然离开,被抓回来,这条命一定没有了。
当时杜沈的大女儿杜稀月正在上初中,顾清平每天早晚还要负责带着两名保镖将她送到学校,再接回来,这一天晚上放学,杜稀月才走到车边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顾清平探了探她额头温度,察觉她是在发高烧,便吩咐保镖开车送往最近医院,他给杜沈打了电话,告知了医院地址,可惜赶上这座城市最拥挤的交通高峰期,堵得水泄不通,顾清平情急抱住杜稀月一路沿着高速路边缘跑到了医院,因为剧烈奔跑撕扯开了衬衣,露出他非常精壮的体魄。路上几名维持交通的警察看到他便要制止,可顾清平急于救人,杜稀月是杜沈最疼爱的长女,非常的有才华,她出了事顾清平难辞其咎。
于是他情急下一边抱着杜稀月一边以拳脚将几名拦路的警察全部撂倒,而这一幕恰好被最前方出公差回来的军区最高总司令周勋然从后视镜内看到。
他问开车的司机副官说,“那人是谁。”
副官看了一眼极速从车边奔跑经过的顾清平怀中的杜稀月,“是杜沈的长女。”
“杜沈……”
周勋然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个人,北方地区的黑道一霸,让警方颇为头疼,做事滴水不漏,根本不住他把柄,而且特别擅长金蝉脱壳,手下为他开罪顶替的敢死队有数也数不清的人数,而且都非常精明,下属的一些部队都听说过这个人,无数次协助特警围剿都扑了个空。以致于很多人奇怪,他是否在局内安插了眼线。
“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是谁。”
副官说,“顾清平。这是一个传奇,十八岁就在黑道享誉盛名,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估算时间,大约二十五了。”
周勋然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想法,他说。“身手不错,胆子大,而且他的眼神非常吸引我,是个很有心思的男人。只是跟在杜沈身边,走错了路。”
周勋然并没有想到,他和顾清平还有再见之期,就在不久后,他夜行路在某条街道时碰上一群赌徒欺侮一个女孩,言辞非常下流,顾清平恰好独身到赌场办事,正撞上这一幕,周勋然带着的警卫正要过去,被他制止住,“等一下,这不有人解决吗。”
于是周勋然就在暗处看着顾清平非常轻松将那几名身手同样也说得过去的赌徒给撂倒了,他救下那个女孩还发了善心,给了她一沓钱,亲自拦了夜行出租将她送上车,这才要离开。
周勋然吩咐副官下去请他过来,顾清平被两名武警拦住,非常惊讶,同时他心里也咯噔一下,他还带着一把枪,法律禁止私人携带军火,他不动声的蹙眉退了半步,想要找个最适合自己反击的距离,那名副官倒是非常温和,“我们司令官请您到车上聊聊,刚才您救人的过程他看到了,非常赏识您,不知您和可否愿意给司令个面子。”
世上有人能不给这个面子的吗?
顾清平自然是给了周勋然这个面子,而周勋然因为他谈话时的谦卑与儒雅,对这个男孩有了非常大的好感,他在什么样的组织并不重要,自己可以帮助他脱离,而关键在于,顾清平有他对于很多弱者的心善和宽容,有过人的身手和睿智,周勋然非常喜欢这样的人,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如果能将顾清平收到麾下为自己所用,那就弥补他很多在政界与商界的遗憾。
于是顾清平就在一次次的橄榄枝抛来后,和杜沈提出了脱离组织的想法,杜沈不是没有发现他近期的疏远和怪异。他也在调查,发现竟然是周勋然挖了自己的人,他虽然在道上叱咤风云,可针对白道上这样显赫的人物,说不逊是假的。
他也只好放人,但是杜沈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会和任何一个能够威胁到他的人撕破脸,他也非常了解顾清平的脾气,他知恩图报。这一点在这时就发挥了作用。
杜沈给了他一大笔钱,算做是这么多年对他忠心耿耿的奖励,并且承诺,以后如果顾清平有任何需要,杜沈无条件出手相助。
当然,潜台词是,我杜沈有事,你顾清平也不能坐视不理。
两个人各有把柄互相牵制,谁也不会太强硬。
顾清平脱离了杜沈后,并没有答应要跟在周勋然身边做事,周勋然也安排不了,顾清平的大名和事迹很多人都了解,军区和警方更是清楚,这样人带在身边,对周勋然名誉不好,他选择了迂回策略,帮助顾清平在帝都和魔都等很多城市打通了人脉,助他做生意,北三省地区的两家赌场,魔都的一家顶级夜总会,还有建材商城等等,都在周勋然的掩护下,在短短时间内成为了同行业界的佼佼者。那周勋然的目的就是要让顾清平记住他的恩情,他作为政界高官,不能以权谋私涉足商业。
他没有儿子,而顾清平没有官职显然是一个最好的人选,而且顾清平也的确没有辜负他。他前前后后从二十六岁到三十五岁这十年间,一共孝敬了他岳父一亿八千万。
可周勋然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那爱若珍宝的独女,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一向非常高贵冷淡的周裔楠总是不停问,“清平今天还来吗,爸爸。”
周勋然有一晚非常忍无可忍的扇了她一巴掌,周裔楠无比惊愕的捂着脸,周勋然看了看自己都红肿的手,咬牙说。“你记住了,他不是个好人,我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如果再提这件事,我宁可毁了他都不会让你继续惦记!”
周裔楠知道父亲的性子,她吓得过去抱住他的腿,“爸爸,你不要伤害他,不要毁了他。我不敢了,不要我真的没有这样爱过一个男人…”
周勋然虽然听女儿这样说,但知女莫若父,他清楚周裔楠是不会真的放弃的,他开始委托许多朋友给她介绍家境地位不错的男人,周裔楠每一次都冷淡到骨子里,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说,周司令家的独女好大的排场,谁也看不上眼。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她除了顾清平已经看不到任何男人。
顾清平也清楚,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可他分辨得出周裔楠看他的目光炙热的含义,当初杜沈和几个堂主不止一次带着他到夜场去玩儿,甚至把女人送到他房间,他都不为所动,并不是没有生理反应,而是他觉得现在每一天都如履薄冰,他非常克制自己的一切感情。不允许出一点差错,他更不愿单纯像畜生交配一样和女人做,他要建立在感情上,但那些女人并不值得他给予感情,而且他更不会相信,杜沈送来的女人只是单纯陪他睡一晚,杜沈为了留下他不择手段,他不愿最后被牵制。
一个热血青年时还没有过女人的男人,一个深夜睡觉都不敢睡熟。一个有风吹草动就机警得持枪迎战,一个深夜独自行走都会被人追杀,顾清平觉得自己真正的传奇在于他创造了太多男人达不到的境界。克制到了令人觉得讶异的地步。
真正改变了顾清平和周裔楠这种若即若离关系的局面,是那一晚他开车被华北地区一家和他赌场对着干的场子打手开车围堵,正是周裔楠生日,他出于无法拒绝的态度陪着她吃了一顿晚餐,回周府的路上发生了这样情况,对方足有十几个人,顾清平自己可以抽身。但周裔楠在,他就要分心很多,所以从开始打就处于下风,而周裔楠原本坐在车内是安全的,可她在望着路灯下非常英武的男人时,忽然产生了一个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在想,如果自己在关键时刻为了救顾清平受伤,他会不会选择回应自己感情,哪怕现在他出于别的情分和自己在一起,可天长日久,她不相信优秀如自己,他会不爱。
周裔楠死死咬着牙,眼底迸发出一抹寒光,她按住门锁,将车门打开,直接冲过去,顾清平在见到她扑过来那一刻。就知道要坏事,可他根本跑不过去,只能眼看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抄起的一个棍子,对着人群中逼顾清平最紧的那个打手后脑砍了下去,那男人哀嚎一声倒下,为顾清平争取了几秒钟反击的时间,而周裔楠也在这一刻被一辆疾驰而来营救对方打手的车撞飞,身体正好落在顾清平的这辆车上,两辆车几乎是夹住了她的双腿。她当即痛得晕了过去。
事实证明,工于心计的女人,如果对象是一个更加精明的男人,她不会有好下场,因为这是活该。爱一个人没有错,可宁可伤害自己博得同情也要得到他,是不会有好结果。
爱情里每个女人都会有点计谋,包括假装的撒娇和任性,赌气和惊喜。都算是套牢这个男人的手段,只是有些非常好,有些无伤大雅,有些狠到一定程度会让男人反感至极。
周裔楠醒来已经是六天后,她做了截肢,失去了两条腿小腿以下的部位,她醒来后几乎哭疯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任性的方式会换来这么惨痛的代价,很多工于心计的女人都没有这么惨的下场啊。但她在看到满脸自责和歉意的顾清平守在病床旁边,几乎瘦了一圈、握住她手的这一幕后,她莫名安静了下来,得到了就够了,任何结果都要付出代价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的一场意外,顾清平不喜欢自己,父亲又百般阻挠,她一生都得不到他。
顾清平不是不怀疑的,任何女人在那样场合下,除了害怕惊慌紧张,躲在车内一动不动,不会做出第二个反应,而周裔楠竟然在他将对方解决得差不多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必要冲出来,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帮助自己,显然他不需要,而且早也过了最佳时机。她跑出来的意义是什么。周勋然在了解情况后,他没有说话,他调了当时现场视频,清楚看到顾清平这边已经要结束了,周裔楠才毫无预料冲出去的,为了什么,昭然若揭,顾清平想不到一个女人可以这样狠,但周勋然是她父亲,他清楚,周裔楠只是外表端庄温淑,但心里完全继承了他的大胆和魄力。她想要得到的,就算死,也要拉上。
院方提出可以进行嫁接假肢,周家不缺钱,假肢可以从国外引进最进口的,外面包裹上一层人的肌肤,触感和真腿一样,而且接口处更加柔软,行走也要方便一些。周裔楠却在这时提出了不接受,她躺在床上一脸灰败说,“我已经残疾了,我还没有嫁人,就失去了一双腿,我还能对自己的未来抱什么期望。”
周裔楠狠狠瞪了她一眼,“不然你想怎么办,躺在这张床上,成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周裔楠闭上眼,顾清平望着这一幕,他攥了攥拳,忽然开口说,“那些人是冲我来的,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可以以哥哥身份照顾裔楠一辈子。”
周勋然心里一动,他转过头看着顾清平,他垂眸望着地面,可周裔楠却在被子下用指甲狠狠抠住了掌心,哥哥身份,我要的怎么会是这个。
在周勋然沙哑着嗓子说好的前一秒钟,她忽然睁开眼,以非常决然的姿态看着天花板说,“我可以截肢,但我要做你的妻子。”
顾清平的拳头更加紧了紧,他蹙着眉头看着周裔楠苍白的脸,他真想让时间倒回,他宁可自己真的被撞死,都不希望以这样被威胁的方式去以婚姻偿还一个人的恩情。
周裔楠无比柔和的望着他,“我会尽力让自己变得像从前那样开朗,我会做一个非常乐观的女人,我会做一个好妻子,调养好身体做一个好母亲,我不会给你添麻烦,但我这一生的梦想,就是嫁给你,顾清平,如果不是因为爱,我怎会在那样死亡就是一秒之差的危急关头不顾生死救你,我没有那样伟大,女人只有深爱的男人面前,才会这么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