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空嗟变幻迁枯骨 莫测高深立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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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子被风吹开雨点打在不岐的身上。

  雨声风声声声入耳。他的心又在抽搐。

  每一个下雨天都令他感到不安尤以今天为甚。

  “唉京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只想有个人可以和他说话要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他把心事都说出来那就更好了。

  和他最亲近的人莫过于他的义子戈振军了但可惜他的心事却是连对义子都不能说的。

  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位居长老之、辈份是他师叔的无量道人。无量道人也是唯一知道他的秘密的人。虽然还不是全部知道这个关系就已经与众不同。想起了这个了他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尽管十六年来无量道人并没有因为知道他的某些秘密而要挟过他一旦一想起这个人他就有阴森之感。

  雷鸣电闪他一个人坐在窗前心情有如风中翻飞的乱叶诸般幻象如电光从他心中闪过。何玉燕、耿京士、常五娘、无量长老、蓝玉京最后是要取他性命的那个神情威猛的老头儿。

  想起那个可怖的老头儿他只盼望他的师兄能够早日回来。他和不戒的感情并不特别好甚至还比不上普通师史弟的感情。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这个好象不大喜欢和他接近的的师兄比起近来着意和他接近的无量师叔更加值得信赖。最少不戒回来他就可以解开那个老人是否郭东来之谜。

  “不过雨下得这样大不戒师兄今天恐怕不能回山了。他想。

  雨越来越大他的不安之感也越来越甚甚至他竟隐隐有点儿不祥之感。以前的三个下雨天他都碰上了不幸的事这一个下雨天又将碰上什么?

  谁知道只是一场过**虽然下得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突然就雨停风止了。那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的感觉其实只是他心中的幻觉。

  雨后天晴他的心情也随着开朗了。

  就在此时忽地有一个人走进来正是无量。他呆了一呆刚刚开朗的心情不觉又是一沉说道:“师叔下这么大的雨你来做什么?”

  无量说:“不岐你的师兄回来了。”

  不岐吃了一惊说道:“啊是不戒师兄回来了吗?下这么大的雨真想不到——”

  无量说道:“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他是给人抬回来的!”

  不岐这一惊非同小可颤声问道:“抬回来的?是生病还是受伤?”

  无量说道:“是受伤而且伤得很重听说在路上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了。”

  不岐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无量继续说道:“这样的事莫说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不戒这次奉命去办的事本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风险的。——”

  不岐惊魂稍定问道:“他奉命去办何事?”

  无量似乎有点儿诧异说道:“你不是已经见过掌门人了么你的掌门师父没有告诉你?”不岐隐隐感到事有蹊跷说道:“师父只告诉我师兄下山去了这两天就可以回来。”

  无量说道:“他去的地方正是你最熟悉的地方。”

  不岐一怔道:“哦我最熟悉的地方?”

  无量说道:“当年你不是把无极长老以及你的师弟、师妹等人的骸骨都埋葬在你的家乡的那座山上吗?那座山是叫盘龙山吧?不戒就是奉命到盘龙山去去把无极长老的骸骨迁回本山安葬的。嗯其实这件事早就应该办了。”

  得知此事不岐在吃惊之外又加惶惑按理来说两桩差事应该掉换人选才对。

  “为什么师父不叫我办这件却要我去辽东呢?”

  无量好象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不是我说你的师父他是有点儿老糊涂了。无极长老是你亲手埋葬的这件差事应该交给你才对。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这件差事不是落在你的身上否则给抬回来的恐怕就是你了。”

  不岐只有苦笑心想:“我在辽东也是差点儿就要丧命若不是我那一招白鹤亮翅出全剑快恐怕比师兄更糟他还可以活着被人抬回来我则只有埋骨异乡了。”不过他在辽东的遭遇可不愿意对无量说他只能苦笑着问:“不戒师兄是受何人所伤?”

  无量说:“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牟一羽送他回来的。他赶着去禀告掌门没工夫和我多说。此刻掌门大概已经在替不戒施救了咱们快点儿去吧。”

  无量猜得不错武当派的掌门无想真人此际正在运用上乘内功替徒弟治伤、拔毒。

  在掌门人这间静室中的除了牟一羽之外还有武当派的另一位长老无色道人。

  小一辈的弟子只能在复真观外等候消息谁都不许进去。唯有不岐例外。

  不岐放慢脚步跟随无量长老踏入静室。

  一踏入静室刚好就听见无相真人在问:“他中的是四川的唐家的暗器吗?”

  牟一羽答道:“可以说是唐门暗器也可以说不是唐门暗器。他中的是常五娘的青蜂针。”

  他这话说得好似模棱两可但房间里的这几个人却是谁也听得明白的。要知常五娘乃是唐二公子的姘关这青蜂针是她得自唐门的秘法练成的但她只是师其法并一是照方抓药唐门的暗器吕是没有青蜂针这个名目的。

  无色皱起眉头:“原来是那妖妇的青蜂针怪不得不戒师侄昏迷了这么多天!”不过他虽然皱眉歪额却并不特别吃惊因为他早已知道青蜂针的厉害了。地量的瓜也和他一样。

  不岐不由得心头一震:“常五娘这三个字从牟一羽口中轻轻地说出来听进他的耳朵里却好象耳边响起焦雷雷轰电闪闪过他面前的是常五娘那勾魂摄魄的目光象是在注视着他。啊那充满妖气的目光比闪电更可怖的目光他不觉变了神色。

  无量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你不知道青蜂针的来历么?”

  不岐定了定神眼前幻影点了点头说道:“听说这是天下最厉害的一种毒针是吗?”常五娘的青蜂针恶名昭彰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一些日子的人没有见过也听人说过。不岐在出家之前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弟子当然不能推说不知。

  无量似在安慰他柔声说道:“掌门人正以太极神功为他祛毒不戒的内功亦已有了将近四十年火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只要他保得住心头一口气就能得救!”

  不岐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好在没有给师叔看出破倘若给他知道我和常五娘本就相识新案牵连旧案那我的嫌疑可就大了。”

  大家对无相真人的精纯内功都有信心但可怕的是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象那样顺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不戒仍然未醒无相真人的面色已是黯然无光了。

  无相真人唤道:“不岐你过来。”不岐闻言立即坐到不戒面前双掌运气将真气输入不戒身中。

  不戒嘤地一声张一道:“不岐是你——”声音颤抖急促刺耳异常好象是换了一个人的口音似的。无相真听进耳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不岐忽地将上衣撕开露出胸前的七处伤疤。

  不戒惊呼:“啊这、这是郭东来的七星剑法!”

  不岐道:“他是不是一个身材高大、神情威猛右足微跛的老人?”

  不戒道:“不错你你、我碰上-”接连说了几个你字声音又已低沉好象又没气力说下去了。

  众人都不明白何以在这紧要关头不岐却要问他事情耗他精神?难道不可以疮稍为好一些再问吗?

  众人不明白无相真人却明白他知道这个徒弟已经好不了了。从不戒的变声可以听得出来他已是浊气阻塞心脉目前之所以能够清醒过来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郭东来是否还在人间是破十六年前那桩疑案的一大关键不岐此时不问就没机会了。

  不戒的伤重难治也没有人比无相更清楚了。他叫徒弟代他疗伤只不过抱着姑且让他一试的想法而已。故此这个结果虽是令他伤心却并不感到意外。

  不岐道:“多谢师兄。”

  不戒道:“不岐你、你好——”不岐心头一震在你好之后他要说的将是什么呢?心念未已只听得不戒继续说了下去:“你、你好自为之。”不岐这才松了口气。好自为之虽然也可以正反两方面解释但谁会从不好这方面去着想呢?

  不戒是掌门人的大弟子如无意外当然是他理成单继任掌门。众人都想因为不戒自知不起故而吩咐师弟好自为之。这好自为之等于是把掌盲目性理担交托给他的意思。

  无相真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却露出锋芒不戒忽地提高声音道:“不、不关师弟——”可是这句话也只能说到一半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不岐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心道:“好在师兄明白。

  众人不禁又是一怔不关师弟按语气推测大概他想说的是不关师弟的事吧那事又是什么呢?但此际救命要紧谁也无暇去推敲了。

  无量急忙接替不岐把真气输入不戒体内。不戒张口喷出一股阏血翁声翁气地说:“师父请恕弟子有负所托牟一羽他明白请师父问——”这句话未能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无相真人的道袍好像被风吹过起了皱纹面色枯黄好象风中的败叶。

  没有眼泪一滴眼泪也没有。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比哭更加难受。

  “死者已矣师兄保重。”无量、无色齐声说道。

  “请师父节哀为师兄报仇。”不岐说道。

  只有牟一羽不言语敢情他惊呆了。

  地相真人缓绶说道:“你们都出去我要静一会儿”。木然的脸上毫无表情。

  无量长老带头默默地走出静室。

  无相真人忽道:“一羽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不戒临终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师父问牟一羽的所以谁都不会奇怪掌门人单独要他留下。只不过无相真人要他们避开却难免有人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感觉。

  不岐走在最后他把静室的门关上但并没有走出复真观。他坐在弟二个院子的台阶上。从大门到静室要经过三个庭院这是蹭那个院子。在这个院子里是听不是静室里面的说话声的。

  现在他已是掌门人独一无二的弟子了因此掌门人刚才虽然吩咐众人都退出去并没许他例外但为了防掌门人生意外他留下来照料师父谁也不敢说他不该。他留在第二个院子那已经是避嫌了。

  他呆坐台阶听得观门外纷乱的脚步声散开终又归于寂静观门外本是挤满等候消息的众弟子想是两位长老传出无相真人的法谕叫他们都回去了。

  寂静异样的寂静。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异样的变化。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当然他不仅仅只是听见自己的心跳他也听见了别的声音。正因为他听见了别人的声音才引起他的心跳的。

  他听见师父和牟一羽在静室里说话的声音。本来在这院子里是听不见的但别的人听不见他却可以听得见因为他的内功造诣在武当派中是可以排名第四的用不着伏地听声他也听得静室里面小声的谈话。

  他听风师父在问:“你知道我所要的东西?”

  牟一羽道:“禀掌门弟子已经带来了。接着听见一声较重的声响不岐用不着眼见也猜想得到那是牟一羽把一个布袋放在桌上的声音那个布袋是牟一羽早就背着的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

  不过正如什么事都有例外一样这个谁字并不包括不岐在内无须牟一羽告诉他他也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什么。

  果然听得师父说道:“都带来了么?”

  牟一羽道:“一块也没留下。”

  师父道:“好那你就一块块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我细看。”

  “一块块拿出来”那不是骨头还是什么?不岐的心往下一沉。他好象看见青蜂常五娘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那个下雨天盘龙山上。

  他正在和师弟理论那个对何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已经按捺不住上去和耿京士扭打了。纠缠间忽听得老家人一声惨叫倒地身亡。他立即指责耿京士杀人灭口连师妹都以为是她的丈夫失手打死那老家人的。

  那时雨虽然已经停止了天色还未开朗他们都看不见树林里埋伏有人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但他知道青蜂常五娘一定是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因为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而常五娘也一定知道。他是知道的。她的独门暗器可以瞒得过耿京士和何玉燕却怎能瞒得过戈振军?曾经与她同床共枕做过一夜夫妻的戈振军?

  他捶胸自责:“我怎会这样无耻下流堂堂名门弟子跟一个臭名昭彰的**女人缠在一起?唉但若不是师妹移情别恋我也不会受这妖妇的迷惑!我只道她人尽可夫做一晚露水夫妻日出便散哪知会得到这样结果!”

  就因为有这段孽缘他只能替常五娘掩饰了。

  不过他明知是常五娘所为却还要冤枉师弟也还有另一个原因。当时他在想:“耿师弟变作满洲奸细这已经是语气确凿了。反正他罪有应得给他多加一条罪名那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那个可以证明耿京士做满洲奸细的证明——霍卜托写给耿京士的那封信已是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疑点这个所谓证据恐怕也未必站得住脚了。

  如果耿京士的罪名不能成立他可不能不担心他做的这件亏心事被人揭穿了。他杀耿京士还可以说是误杀但他明知那老家人是给常五娘用青蜂针害死的却还要冤枉师弟这件事又怎能辩解呢?

  即使他依然瞒住良心说是当时自己不知但若捉住了常五娘常五娘能不说出和他的关系吗?他又怎能和常五娘对质?

  静室里早已没有谈话的声音了他知道师父一定是和牟一羽在检查那些遗骨。

  要是给师父现真相那怎么办?

  他正自胡思忽听得一声咳嗽。俗语说做贼心虚这一声咳嗽竟然把他吓了一跳。

  抬起头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道人弓着背向他走来。他哑然失笑是服侍他师父的那个聋哑道人。

  这道人不知俗家姓名生性蠢钝有若白痴。众人因他又聋又哑都叫他聋哑道人。

  聋哑道人是是二十岁多岁就来到武当山的当时无相真人新任掌门见他可怜调他到跟前使用。他专司服侍无相真人之职也将近四十年了。他今年大概六十年纪但看起来比八十岁的无相真人还老得多。

  他看见不岐这副样子好象也感到有点儿诧异脸上一派茫然的神色。

  他刚才不知是躲在什么地方和聋哑人说话只能用简单的手语要问也问不清楚的。不岐只好竖起拇指和小指两根指头靠近然后指一指内进的院子示意无相真人正和一个弟子在静室密谈叫他不可骚扰。然后指指自己的胸又指指他再把双掌摊开作势把什么东西交给他似的向外方走了两步回头再看一看他。这是说:请你替我看门和伺候师父吧我要走了。那聋哑道人点头表示明白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不岐就离开了。要知不岐虽然不怕别人怀疑他但也还是不想给牟一羽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在这儿的。

  他走出观门忽听得有人说道:“我叫你不要心急你瞧这不是你的干爹出来了?”原来正是无量长老和蓝玉京同在一起在附近等他出来。

  蓝玉京吃了一惊说道:“师父你的面色好难看。我知道师伯死了你很伤心但也不要坏了自己的身子才好。师祖他老人家怎样了”?”

  不岐心道:“这孩子倒是怪懂事的只是我对不起他。”当下说道:“没什么大人的事你莫多管。你姐姐呢?”

  蓝玉京道:“她回家了。”

  不岐道:“那你也回去吧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蓝玉京似乎还想说话无量拍拍他的肩膊柔声说道:“好孩子人师父心情不好他还有事要和我说你乖乖听话先回去吧。”

  待蓝玉京走过了山坳无量这才回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不岐道:“这孩子对你倒是当真有着父子之情呢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忽地接下去道:“不过他好象也在开始怀疑了”

  不岐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无量淡淡说道:“小徒适才奉我之命去找令郎令郎和他的姐姐正在展旗峰下的小湖边练不小徒在无意之中听见了他们姐弟的对话。

  不岐道:“他们姐弟在谈些什么?”

  无量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令郎对别人在背后说他是私生子一事已经起疑了。另一方面他名义上的父母对他们姐弟的态度大不相同亦令他感到惶惑。”

  不岐道:“他的姐姐怎么说?”

  无量道:“蓝水灵当然认为这是无中生有的事劝他不要妄听谣言。不过据小徒暗中观察所云他对这位名义上是他姐姐的说话似乎也还是半信半疑呢。”

  不岐默然不语心里想道:“这倒是我疏忽了。往后我该叫蓝靠山夫妇对他们姐弟一视同仁不要对他太过宠爱才对。”

  无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岐你也用不着太过担心有关玉京身世的秘密蓝靠山夫妇是决计不会说出去的那么只要我也不说出去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不岐松了口气但心头仍是七上八落暗自想道:“他告诉我这件事情不知有何用意?”

  心念未已只听得无量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玉京把你教给他的太极剑法私自传授给他的姐姐。嘿嘿你的做法倒是令我佩服得很哪。”

  他说的这两句话表面听来似乎是前后不相连贯的。不岐莫名其妙说道:“这件事情京儿是瞒着我私相授受的我回去教训他一顿就是。”

  无量说道:“不不我说的一是他私传姐姐剑法这件事。我说的是你教给他太极剑法这件事情。”

  不惶然:“师叔是认为我不该过是把本门的上乘剑法传给他么?”

  无量道:“不不玉京人既聪明又得掌门宠爱你提早传他太极剑法那是谁也不敢说你的闲话的。嘿嘿你做的这件事我佩服还来不及的哪会说你不该。”

  不岐道:“师叔言重了传授徒弟剑法那不过是师父的本份怎谈得上可令师叔佩服呢?”

  无量道:“你传给玉京的剑法花巧非常人不怪其中之妙我是懂的。怎能令我不佩服呢!他特别强调花巧两字。”

  原来不岐存着私心他怕蓝玉京将来万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对他不利故而在传授蓝玉京太极剑法之时在关键之处往往略加变化以假乱真。看起来花巧异常其实却是不切实用的。”

  他被无量说破不禁心头一凛:“莫非他想借此要挟我么?他是本门席长老他要挟我我也没有办法。不如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于是便即说道:“弟子自大上武当山以来一直得到师叔的爱护弟子实是不知怎样报答才好。弟子有做得不对之处也请师叔直言。”

  无量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误会了你做得正合我的心意哪有什么不对呢。嘿嘿不错以前我是曾经帮过你的一点儿忙但今后我却要仰仗你了。你别客气我受不起。”

  不岐惶然道:“师叔你说这样的话我才受不起呢。有甚差遣但请吩咐。”

  无量笑道:“我怎么敢吩咐你?嘿嘿对啦我还未曾向你贺喜呢?”

  不岐吃一惊道:“不戒师兄死于非命弟子身遭折翼之痛何喜之有?”

  无量望一眼说道:“不戒惨遭不幸我也觉得可惜但死者已矣对你来说你不还有重任在肩”却是不必太过悲伤。丧事一过咱们就该办喜事了。这是本门的喜事更是你的喜事你难道还不明白?”

  秒岐猜到几分装作不懂说道:“请恕弟子愚钝我实在不出喜从何来”!

  无量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不戒一死本派的掌门弟子就非你莫属了。掌门无想师兄年纪老迈不戒一死依我看来他恐怕亦已无心再做掌门了。掌门人之位短期内一定会传给你。这还不是喜事么?”

  不岐道:“弟子德薄才鲜即使师父要传位给我我也是决计不敢当的。

  无量似乎有点儿不大高兴说道:“不岐我一向没把你当作外人你怎么和我也说这种客套!

  不岐呐呐地说:“我真觉得自己当不起掌门不敢当也一配当我说的是真话!”

  地量心想:“你真会做戏!”但看他面色似有重忧又不象做戏。

  无量望他一眼忽地说道:“我知道你悼念师兄出于至诚。但你已经尽了全力去挽救他挽救不了他的性命那也可无愧于心了。”

  这几句话可是话中有刺的不岐听了不觉心头一震冲口而出说道:“师叔也曾尽了力了。”

  无量说道:“是啊可惜当我为他尽力的时候已经迟了。嗯说老实话我也想不到他死得这快的。”

  不岐说道:“师兄被人以太极神功打伤心脉又中了剧毒的青蜂针在送回本山之前他已经支撑了好几天了。”

  无量说道:“不错他是被人以本门的太极神功逆运真力打伤心脉的。他能够支撑到牟一羽送他回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不过倘若治疗得法或者他还不会死得这样快的。”

  不岐变了面色说道:“师叔你这么说莫非疑心——”无量打了个哈哈打断他的话道:“你莫多心把真气注入不戒体内替他化毒疗伤的只有掌门师兄和你我三人难道我还会怀疑掌门师兄和你吗?”他没有提到自己也没有加一句料想你也不会怀疑我吧?那当然是表示自己坦荡的心怀的。

  但不岐却不能怀疑。而这也正是盘醒在他心中一个最大的疑问。

  原来不戒被人逆运太极神功打伤心脉替他疗伤的人除了太极神功必须有高深造诣之外还要懂得治疗的法子。那就是必须用引导的疗法而不能用击散或阻塞的疗法这才能把蟠结在他脏腑之中的毒气、浊气引导出来。是以当不岐为师兄疗伤的时候他的师父无相真人就曾提醒过他。

  但当不岐把真气注入的时候却觉似乎有点儿不对阻力之大是出乎他的意外的。他当然不会怀疑师父是不是有人在师父之先已经使用了不适当的疗法呢?

  他不会怀疑牟一羽一来在为牟年纪还轻即使他要谋害不戒他也不会有那样高明的太极神功二来他若要谋害不戒又何必用这个法子而且还留着他一口气老远地将他送回武当山?

  无量是在他的师父之前先见到不戒的。但他不知道无量是否已经接触过一戒的身体所以他也不敢怀疑是无量暗中下的毒手。

  他沉默了一刻抬起头来望着无量说道:“不戒师兄是死得有点蹊跷弟子也想查明他的死因。

  无量神色不变淡淡地说:“你还不释然于怀么?其实即使能够挽回不戒的一条性命也不过只能令他敬延残喘而已。一个连吃饭都要别人喂的废人对本派和对他自己都是毫无好处”

  不岐听得出他话中有刺却不禁面上变色了。

  “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弟子只怕将来要蒙不白之冤!”不岐终于鼓起勇气把早已想说的这句话说了出来。明知道这句话可能引起无量对他的不满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哪知无量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何必多此一举?掌门和我对你都没怀疑还有谁敢对你怀疑?你还是安心做你的掌门吧若是怕有人不服还有我替你撑腰呢!”

  不岐道:“多谢师叔不过——”

  无量说道:“别那么多不过了听我的话保你不会出错。”

  说到此处突然轻轻一嘘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好像是牟一羽。他恐怕要找你说话我先走吧。”

  无量走入松林不岐从山路上方看下去果然看见牟一羽从这条路走上来。

  刚才在师父那间静室外面听到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

  那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好你一块块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我细看!”师父的话声。

  一块块那不是骨头是什么?

  他不禁心头苦笑:“谋害不戒师兄的不白之冤未必会落在我的身上但眼前这件不白之冤我只怕是难逃的了说不定牟一羽就是奉了师父这命来叫我回去受审的!倘若给师父知道我和常五娘的关系还说什么继承掌门不被逐出门墙已经是好的了!嗯无量师叔说得不错我如今自身难保还去查什么不戒师兄的死因?查出来只怕也是对我更加不利!”

  这刹那间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他最初想要装作没看见牟一羽赶快避开逃下山去。但他也想到了未必安然脱身而且这一逃岂不是前功尽弃?

  患得患失片刻踌躇牟一羽已经走近来跟他打招呼了。

  “不岐师兄我正要找你”。他的第一句话果然就是这样说。

  不岐心头一震脸上神色却是丝毫不露说道:“牟师弟有何见教?”

  牟一羽道:“师兄请莫这样客气有件事情我觉得向你禀报。”

  “你还说我客气呢你用的这禀报二字我更加担当不起。大家师兄弟有话请直说。”

  “掌门刚才叫我单独留下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件事原来——”

  “我只知道遵守掌门的吩咐。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我不想听。”

  牟一羽道:“师兄你多心了你如今已是掌门人唯一的弟子还会有什么事情掌门人不能让你知道吗?不过刚才还有别人在旁掌门人既然要他们退下去自然不便让你例外。”

  刚才在无相真人那间静室里的四个人除了不岐和牟一羽之外就是无量、无色两位长老了。不岐又喜又惊连忙问道:“是掌门叫你和我说的么?”

  牟一羽道:“师兄以你和掌门人的关系掌门人何须说那多余的话?”

  不岐一怔道:“如此说来这是你自作主张的了?”

  牟一羽不觉一愕说道:师兄言重了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不岐道:“哦我是什么身份?”

  牟一羽道:“师兄你是本派未来的掌门我是应当向你禀报的何须等待掌门人吩咐?况且当时掌门人已经疲倦不堪我也应该早点让他休息呀。”

  不岐拿一准牟一羽说的是否为反话心里想道:“好我且听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如果他真的因为我是未来的掌门来讨好我那就罢了否则我即使逃不出武当山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他这小子?于是默不作声暗示允许。

  牟一羽道:“这件事要从不戒师兄说起因为是他托我办的。不戒师兄那日奉了掌门之命前往盘龙山无极长老的骸骨起出来迁葬本山这件事情师兄你是当然早已知道的了?”

  不岐不置可否只道:“那又怎样?”

  牟一羽道:“不戒师兄身受重伤只好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办。但却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岐道:“哦是什么事情令你感觉意外?”

  牟一羽道:“我以为要迁葬的只是无极长老的骸骨谁知却有三副。一副是耿京士的还有一副听说是师兄的第一位师父、两湖大侠何其武的一位家人名叫名叫——”

  不岐强抑心头的跳动淡淡地说:“那个老家人名叫何亮十六年前他和无极长老耿京、何玉燕三人同一天丧命当时我因为时间不够只能挖两个坑是我将他们三人合葬的。”

  牟一羽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奇怪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把那袋骸骨交给掌门三副骸骨是已经混乱了的掌门人把那些骨头一块一块地拿起来仔细审视你说不是有点儿奇怪吗?”

  不岐心想:“来了来了!”说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无极长老生前是本派除了掌门之外的第二高手他莫名其妙地遭了毒手师父想必是要从他的骸骨查究他的死因。天下能够害死无极长老的人料也不多要是能够查明他因何致死对侦查凶手自是大有帮助。他故意不提耿京士和何亮二人看牟一羽怎么说。

  牟一羽道:“师兄说得不错掌门人仔细审视还用银针沾了通天犀角磨成粉末的溶液试毒。老年人的骨头和少年人的骨头是不同的练过上乘武功的人和没练过武功的人骨头也分别。当然这些分别我是不懂的。但掌门人能够分别出来。”

  不岐道:“掌门人试出来没有?”

  牟一羽道的;、试出来了他说耿京士是被人用剑刺死的因为骨头上有剑锋刺伤痕;无极长老是被人以本门的太极掌力震伤内脏的骨头松散也显示了这个迹象。至于那个老家人嘛——”

  不岐道:“那老家人又怎样?”心里暗自作出决定假如师父已经试出何亮是中了青蜂针之毒死亡他就马上点了牟一羽的晕穴逃下山去以免给师父追查。

  牟一羽缓缓地说:“何亮的骨头毫无异状掌门人仔细检视过后判断他当时大概是因为受不住刺激心脏病突而死亡”

  不岐呼了口气心头上一块大石方才落下。但心中却奇怪非常。因为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他不相信常五娘的那枚青蜂针当时会没打着何亮。

  牟一羽忽道:“师兄对这位令先师的老家人好象份外关心?”

  不岐心头一凛:“可别给他看出破绽。说道:“这老家人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对他有如对师父一样是把他当作长辈亲人。”

  牟一羽道:“原来如此。嗯说起来我倒是于心有愧了。”

  不岐莫名其妙:“为什么?”

  牟一羽道:“因为我做了一件对不起这位老人家的事。”

  不岐诧道:“师弟说笑了你在他的生前根本就未见过他又怎能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牟一羽道:“不是生前是在他的死后。”不岐吃一惊道:“此话怎说?”

  牟一羽道:“我把三个人的尸骨装进麻袋之时因为麻袋小了一点儿我贪一时便利心想这三个人当然是以无极长老最为重要其次是耿京士所以我把他们的遗骨全部拾了。至于那老家人嘛——”

  不岐掌心捏着冷汗说道:“你没有把他的骸骨都带回来?”

  牟一羽道:“除开他的头盖骨剩下的骨头那口麻袋恰好可以装满。”

  不岐当然不敢相信他的解释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怎样说才好了。

  牟一羽道:“也难怪师兄生气我是不该有轻此重彼的念头的。”

  不岐只好说道:“我并没怪你事实上一个老家人的地位是比不上本门长老的。”

  牟一羽道:“但这老家人却是与别不同。他是有如师兄长辈亲人的。不过他那头盖骨——”

  不岐虽然镇定如常但仍忍不住问道:“怎么”

  牟一羽道:“无已经把三副骸骨都搬了出来那个坑已经塌了。他的头盖骨我不能带走只能——

  不岐道:“抛了?”

  牟一羽道:“好在没抛掉否则我更对不起他老人家和你了。我另外挖了个小小的洞穴埋了这个头盖骨假如要找的话或者还可以找得到的。师兄你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它回来?

  不岐道“往后再说吧。反正他已是不获全尸的了一个头盖骨埋在哪里都是一样。”

  牟一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师兄是就要接掌门的不知有多少在事要等待师兄料理怎能抽出身子去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不分缓急轻重这倒是我的糊涂了。”

  牟一羽自称“糊涂不岐可是一点儿也不糊涂。”

  中毒身亡全身变黑。即使死了多年在骨头上也可以检验出来。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也有例外。被青蜂针射入脑袋而致死的就是一个例外。

  青蜂针含有剧毒一射入脑袋脑神经中枢立即破坏血液也立即停止循环。所以它的毒质只留在脑部不会扩展到身体其他部份。在头盖骨上是可以检验出来的其他的骨头却是和常人的骨头无异。

  “不岐知道何亮受了常五娘的暗算但一却不知她的青蜂针是射入何亮身体的哪个部位当下暗自寻思莫非牟一羽已经从他的头盖骨上检验出来故意不拿回来呈给掌门的?他们牟家是有名的武学世家交游广阔。我和常五娘虽然是秘密往来而且为时甚短但他们若是有心查探我的秘密只怕也未必瞒得过他们父子。他留心观察牟一羽的神色但牟一羽却一直是貌甚恭谨在神色上丝毫也看不出来。

  “他留下这一手是何用意?莫非也像无量长老一样是要留待我接任掌门之后拿来要挟我的么?”不岐暗自寻思。

  他猜疑不定甚为苦恼:“或者这只是我的疑心生暗鬼也说不定。俗语说得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眼下他来意未明且待他有甚动静之时我再设法对付他也不迟。”

  主意打定他反过来试探牟一羽的口风:牟师弟这次得你护送不戒师兄回山当真是存殁均感只可惜我知道得迟没能够下山迎接连和他说最后几句话都不能够。不知他可有什么留给我么?”

  牟一羽道:“他在蓝京玉龙山已经受伤甚重只能把他的差事交托给我随即昏迷不醒了。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还是回到了武当山得到掌门施救方始有片刻清醒的。”

  不岐故意叹息:“唉原来他已经昏迷了七天可惜未能及时救治要是能早一两天的话结果或者就会不同了。”

  牟一羽道:“谁不知道应该及时救治?恨只恨我功力不济空有此心而无此力。不戒师兄身受重伤也只能用担架抬他回来。延误之罪尚请见谅。”言语之中已是表现得有点儿不大高兴了。

  不岐道“牟师弟我不会此感慨你别多心。你已经尽了力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本门也只有掌门人和无量长老才能有此功力。”

  牟一羽道:“师兄明白就好。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不在途中延医救治的原因。我功力不济本门的武功还是懂得一点儿的。不戒师兄所受的内伤必须具有深厚的本门内功的人才能救治倘若延医那就更耽误了。不过师兄你刚才只有两个人有力那是太自谦了。仔面替自己辩解一面也没忘记捧这位未来掌门几句。

  不岐道:“我怎能比得上掌门师兄和座长老?勉强要算的话我只能算是半个。啊对了说到掌门和长老你上山的时候是先见着无量长老的吧?”他绕了一大弯这才把心里要问的话说出来。

  牟一羽道:“不错啊我当时急着要去主禀报掌门一时间倒没想到要请无量长老先行施救。不过相关也不过半支香时刻该不至于——”

  不岐道:“牟师弟你别自责差也差在这半支香时刻的。无量长老可有替不戒师兄把脉吗?”

  牟一羽道:“没有。”好象有点儿奇怪不岐为什么这样问他。

  不岐道:“无量长老颇通医理是以我随便问问。”

  牟一羽道:“无量长老只是匆匆问我几句就叫我赶快去见掌门。”

  不岐道:“哦原来你们不是一起去见掌门的。”

  牟一羽道:“他是和无色长老后来一起来的。”

  不岐恐怕露了形迹不便再问下去说道:“牟师弟你连日奔波也够累了早点儿安歇吧。”

  牟一羽道:“师兄你也该多多保重才好不要太过伤心了本门大事还要你承担呢。”

  两人分手之后不岐彳于独行暗自想道:“事情倘若真如他所说那样无量长老根本就没有碰过病人那么加害于不戒的那个人却又是谁?”

  这个结他左思右想也解不开不觉心中苦笑:“俗话说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师父没有对我起疑心我又去查究不戒师兄是谁加害?只不过那个头盖骨可还是个后患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可别在阴沟里翻船才好。牟一羽这个人也是非常厉害的对手须得小心对付。

  要知他平生做错的两件大事一是误杀师弟耿京士;第二件就是和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妖妇常五娘那一段孽缘了。耿说士是否私通满洲欺师灭祖直到召集还是一个疑案。因此是是否误杀尚未得知即使真是误杀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也是可以替自己辩护的。大不了只是承担误杀的过失罢了料想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做不成掌门。但若是给人知道他和常五娘的关系而他又早已知道何亮是被常五娘的毒针射杀的却一直隐瞒至今这个掌门不用别人反对他也无颜在武当山上立足了。

  正在他患得患失心乱如麻之际无量长老忽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和牟一羽谈了这么些时候想必他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你吧?”

  不岐强摄心神说道:“师叔怎么会想到有什么好消息呢?他不过是将这次护送不戒师兄回山的事情讲给我听罢了。”

  无量道:“那就是好消息了。你想他如果不把你当作未来掌门他会向你禀报么?”

  不岐道:“哪里就谈得上这件大事?说老实话要是没有长老提携我在武当山恐怕都已立足不稳哪敢奢望当掌门?口里比前已是大不相同弦外之音无量长老若要扶助他做掌门他也不会推辞了。

  无量哈哈一笑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一定会给你撑腰的难道你现在还不相信吗?”我就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在他目前和你说话之处离开他刚才牟一羽说话之处约有一里路遥按说即使伏地听声也听不到那么远的。不过如果无量刚才并不是在这个地点而是听见他的脚步声之后才回到这个地点那就难说了。

  “管他听没听见他装作不知我也装作不知。反正他要利用我我又何妨利用他?”不岐心想。

  无量忽道:“你的师父怎么样了?”

  不岐怔了一怔:“什么怎么样了?”但他人极聪明立即就懂得无量因何有此一问。

  要知掌门人的健康状况如何这是目前每一个武当派弟子都在关心的大事。尤以不岐为然。因为他是

  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人故此无量理当有此一问而这问也是探测他的反应的。

  不岐暗暗后悔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向牟一羽问及师父的健康。但他可不敢在无量面前承认自己的粗心大意给无量责怪不打紧假如给他反问:“那你和牟一羽谈了这么久谈的究竟是什么更加紧要的大事?那岂不是令我难回答?”

  不岐只好含糊其辞:“师父年已八旬经过了这次事后精神体力都受损耗自是不能像平时一样。不过据一羽说情况大概也还不至太糟他叫一羽把无极长老的遗骨交给他他还能够一块一块地详加审视呢。”

  无量说道:“这是一羽敷衍你的说话他当然不便在你的面前说得太糟的。依我看来掌门师兄这次元气大伤恐怕、恐怕就是医得好也不中用了。师侄不是我说幸灾乐祸的话掌门人传位给你的日子恐怕不会远了。你可得有个准备才好免得临时周章。”

  不岐泫然欲泣说道:“倘若真如师叔所说弟子方寸已乱哪里还能作什么主张?一切都得仰仗师叔调度。”

  无量掀须微笑说道:“好好你真是深得吾心本派也深庆得人了。好好但愿你记着今天说过的话好自为之。”一连四个好字大表嘉奖。

  不岐虽然不敢和他作会心微笑但亦已彼此心照不宣了。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的尽是明天可能生的事情。明天师父即使没有正式宣布由他继任掌门大概也会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他知道了吧?

  黑夜过去明天已经变作今天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生因为他根本就见不师父。那聋哑道人把守大门他第一次求见那聋哑道人还打着手势示意叫他退下去。他二次求见那聋哑道人就索性闭门不纳了。

  第一天见不着师父第二天还是一样。

  不但他见不着师父无量、无色两位长老也都见不着掌门和他的遭遇完全一样。

  聋哑道人当然是奉了掌门人的命令的否则他怎敢对两位长老也闭门不纳?

  以长老的身份吃闭门羹无量、无色当然都很尴尬。但他们只是尴尬而已不岐却是难过之上更加惊疑了。因为他自己觉得自己的身份和两位长老不同如今他已经是掌门人唯一的弟子了何况十六载相依师徒有如父子长老只不过位尊怎能比得上师徒之亲?他的师父可以不见两位长老却一该见他的。除非师父已经现他的行为不端不再信任他了。

  好在这不是唯一的解释。

  无量可能是为自己解嘲也可能是比较接近事实的猜测他有另一个解释掌门人因为元气大伤故而要闭门练功若是行大周天吐纳法的道家练功就等于是佛门坐枯树禅的闭关练功一样是决不能容许别人扰乱心神的。

  不岐为了自己安慰自己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了。

  不过不岐是带了义子蓝玉京一起去的。

  想不到这天的情况却有了小小的变化。

  那聋哑道人看着蓝玉京好象很喜欢。他进去又再出来打着手势对不岐摇手对蓝玉京招手非常明显那是只要蓝玉京进去。

  不岐勉强笑道:“京儿也不知你是几生修到的好福气原来师祖最疼的还是你呢你进去替我向师祖请安吧。”

  聋哑道人只让蓝玉京进去不岐想留在门外等候都被他赶走。

  不岐只好怏怏地回到自己的道观好不容易等到傍晚时分才见蓝玉京回来。

  不岐连忙问他师祖怎么样了?蓝京玉道:“师祖瘦得可怕两颊都凹进去了。脸上也好象蒙上一层灰似的只有一双眼睛还炯炯有神。要不是师祖平日对我一向慈祥我真不敢去亲近他。

  不岐听了这个情况心中则一喜一忧。问道:“师祖对你说了些什么?”

  蓝京玉道:“师祖抚摸我的头赞我是好孩子。”不岐心里酸溜溜地问道:“师祖当然是疼你的不过你去了这许久总还有点儿别的事吧?”

  蓝京玉道:“有哇而且还是我想不到的呢!”

  不岐吃了一惊道:“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蓝京玉道:“师祖问我的太极剑法练得怎么样了?我说整套剑法都练完了只不知练得好是不好?”

  不岐传授徒弟剑法是曾经请准掌门的。不过掌门人现在病中别的事情不问一问就问这件事情的确多少令他感到有点儿意外了”。”

  “师祖叫你演给他看?不岐问道。”

  蓝京玉道:“不只是练师祖还叫我和那聋哑道人比剑。”

  不岐道:“你比不过他吧?

  蓝京玉道:“他用的还不是真剑呢他用的是临时自制的木剑。只见他拿起一根柴手掌就象钢刀一样左削右削不过片刻就削成了一柄三尺多长只有三分厚薄的木剑。你说厉害不厉害?我想:你的掌力虽然厉害但木剑怎么比得上我的青钢剑?一削就削断你的木剑还比什么?哪知他的木剑轻飘飘的好象纸一样贴在我剑上东晃西荡我把一套太极剑法使完还是削不断它。到了最后一招只觉突然有股力道吸引他的木剑没有断我的青钢剑却已到了他的手中!”

  不勉强笑道:“这个聋哑道人服侍了掌门人几十年他会武功并不稀奇。”话虽如此心里却不能不暗暗吃惊:“如此说不这聋哑道人的武功岂非比我还要高明?这几十年来他深藏不露我都被他瞒过了。”

  不过聋哑道人的武功的深浅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他的师父要看蓝玉京的剑法是何用意?

  “比剑完了师祖怎样说你?”不岐问道。

  蓝京玉道:“师祖说的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只说了三个字”。

  不岐道:“哪三个字?”

  蓝京玉学着师祖的口音说道:“好很好。”

  不岐惊疑不定道:“没别的话吗?”

  蓝玉京道:“师祖说了这三个字就闭目养神我不敢打扰他老人家。”

  “好很好!这是什么意思?表面看来似乎是称赞蓝玉京的剑法练得好但以武当派掌门人那样高深的武学造诣虽然他的专长不是剑法难道看不出蓝玉京所练的剑法不切实用么?”

  如果这个解释不对那主只能作另一个解释了。“好很好”这三个字乃是反话。莫非师父已看出我藏有私心不便对京儿明言。他心中对我不满故而冲口说出了这三个字来?

  如果师父直言责问我倒不难解释。怕只怕师父已经对我起了怀疑他根本就不会说出来。还有一样更加令他心里不安的是:除了在传授蓝玉京剑法一事被师父看出破绽之外有没有另外的事情也被师父看出了破绽呢?

  他正想再探徒弟的口风蓝水灵忽然来了。

  她对不岐行过了礼就问弟弟:“你记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蓝玉京怔了一怔道:“什么日子?”

  蓝水灵摇了摇头说道:“瞧你果然忘记了!今天是爹爹是生日啊!”

  蓝玉京瞿然一省:“不错我本来是应该刻的但这几天——”

  蓝水灵道:“我明白。这几天你是为了师伯的不幸和师祖的欠安而心烦。我不怪你。你跟我回去吧。家里正在等你回去吃饭呢。”

  接着对不岐道:“师父爹爹本来想请你赏脸喝一杯水酒吃两枚寿桃的。但爹爹想到你要侍候掌门真人可不敢打扰你了。”

  不岐当然不能阻止徒弟回去给父亲做寿只能顺着蓝水灵的口气说道“我和你爹是多年老友本来应该和京儿一起去给他祝寿的。但你也知道这几天我确实不能分身只好让京儿代我致意了。”

  这在晚上不岐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到了五更时分方始入梦。

  在梦里他也得到他回到了盘龙山上狂风暴雨中满身浴血的孙京士向他走来跟着是何玉燕披头散地对他怒目而视跟着是何亮的天灵盖开了个洞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啊常五娘也来了血红的衣裳樱桃小嘴也突然变作血盆大口对他咧齿而笑——

  突然一阵雷声把他惊醒了。

  当、当、当原来不是雷声。

  在梦中是雷声醒来听见的乃是钟声。

  但这钟声却比雷声更加令他震动。

  这是从玉皇顶传来的钟声。是玉皇顶凌霄阁那口大铜钟的钟声。

  这口大铜钟据说重达三千七百斤只要敲响这口大铜钟分散在武当山上的所有门人弟子都听得见。

  但这口大铜钟却是不能乱敲的。按照规矩每年只有在老君诞那天才可以敲这口大铜钟。否则就一定是因为有大事生需要召集门人才能敲这口钟了。

  不岐来了武当山十六年除了在每年的老君诞那天外从来没在寻常的日子听过这个钟声。

  今天并不是老君诞这钟因何而敲?

  老君诞的钟声是每次敲七下现在他听见的则是连绵不断的钟声。他仔细一数敲了二十一响才停下片刻再敲。他曾经听得两位长老说过接连敲二十一下的钟声那就一定是有关系整个武当派的头等

  大事要由掌门人当众宣布。

  他揉揉眼睛红日满窗早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并非春眠不觉晓只因昨晚睡得太迟。他禁不住心头苦笑:这件不知是什么大事生的时候或许我正在梦中吧?这回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话我被蒙在梦中了。

  他只好匆匆抹了把脸急急忙忙就往掌人所住的那座复真观走去。复真观前面有个平台被钟声召唤来的弟子就是要到这个平台聚集的。

  不岐来得迟还未走到平台只见掌门已经从复真观中出来了。

  无相真人和一个中年汉子并肩而行两个长老跟在后面。无相真人面容枯槁:恰如蓝玉京所描绘的那样脸上好象蒙了一层灰。众弟子看见掌门人这个模样都不同得又惊异又担忧。但对不岐来说最令他惊异的还是那个中年汉子。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师父却和他如此亲近难道这个人的地位还在无量、无色两长老之上?

  不岐正自猜想不透后面有一个人已经走上来了。这个人正是无量长老的大弟子不败。

  十六年前不岐第一次上武当山的那一天曾被不败留难不岐对他自是殊无好感。但不岐城府甚深上山之后他虽然做了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地位早已在不败之上。他却非但表现得并不记仇反而对不败曲意笼络。不败并不糊涂也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要利用不岐的。连师父都要讨好不岐何况是他?故此他们虽然都是假情假意却变成了一对在别人眼中十分亲密的好朋友了。

  不岐见了不败不觉一怔:“他虽然不敢妄想当掌门弟子但却是以同门之长自居的。怎的他也姗姗来迟?”这时他方始注意到不败的左臂包扎着纱布好象是受了伤的模样。

  不败和他打过招呼说道:“掌门事先没有通知你么?你怎么来得这样迟?”

  不岐道:“我和你师父一样这几天都没见着掌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本山来了一位贵客。嗯说贵客也不全对他既是客人又是自己人。”

  不岐心中一动忙即悄悄儿问道:“你说的敢情就是在师父身旁那位客人吧。这人是谁?”

  不败诧道:“唉连他是谁你都不知道吗?”

  不岐道:“看来好象有点儿眼熟……”

  不败道:“你再仔细看他象谁?”

  不岐得他提醒说道:“好象有点儿象牟一羽。”

  不败道:“对啦他就牟一羽的父亲和本派关系最深的武学世家被人尊称为中州大侠的牟沧浪。”

  不岐道:“啊原来是他!怪不得师父如此优礼他了。”

  不败冷冷地说:“怕只怕他这一来本山从此多事。”

  不岐道:“为什么?”

  不败道:“我只是猜猜而已但愿我猜错了。”

  不岐道:“师兄你的左臂是、是受了伤吗?”

  不败道:“不错我这伤正是拜这位牟大侠之赐。”

  不岐不觉一愕说道:“这怎么会?你和他不是相识吗?”

  他以为不败又象十六年前对待他那样对待牟沧浪但再一想这个猜测可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因此他对不败说的那句话其实包含着这样一个意思:“既然你们本来相识他知道你是无量长老的大弟子即使你对他失礼他也不至于立即出手教训你吧?”

  他这话不便明说不败却听得明白。苦笑道:“师弟你以为我还象从前那样鲁莽吗这次我倒是因为过份谨慎过份热心这才惹祸上身的。”

  怎么又是谨慎又是热心又是拜牟沧浪之所赐呢?不败到底因何受伤不岐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由于不戒惨遭不幸掌门又在病中武当派自然要比平时多中恐加戒备了。措施之一是挑选十八名武功较好的不字辈弟子日夜轮班巡山不字辈弟子中武功最好的本来是不岐但因不岐已经是一众同门心目中的未来掌门这件事当然是不敢惊动他了。

  这天早上轮到不败巡视前山。天刚亮的时候他就看见有个人上山。这天早上有雾初时看不清楚到这个人走近了他才认出是牟沧浪。

  牟沧浪忽然来到武当山这已经出他意外他正要上前打招呼另一个的意外又生在他的面前!

  浓雾中危崖后突然扑出两个黑衣汉子。

  牟沧浪在浓雾中前行步履如常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他背后偷袭。

  不败无暇思索急忙从高处跃下拔剑替牟沧浪遮拦。他的一招鹰击长空已经是有若飞将军从天而降想不到对方的出剑比他还快。他的身形尚未落地只觉一阵透骨的寒冷左臂已是受伤。就在此时只听得当地一声不败的剑还在手中反而是将他刺伤的那个汉子手中的长剑落地了。

  不败心里明白对方的剑并不是他打落的。一阵透骨的奇寒过后他方始觉得疼痛。跟着他的剑也跌落了。剧烈的疼痛令他视力模糊他心里明白定是牟沧浪制服了那两个汉子但究竟是怎样制服的他可没看清。

  他痛得几乎晕了过去。牟沧浪好象说了一句什么话他也听不清楚只听见那黑衣汉子大声叫道:“是他先刺我的怪不得我!”他定了定神剧痛稍减斜眼望去见另一个汉子正把一个匣子递给牟沧浪那模样倒似乎执礼甚恭。

  牟沧浪接过匣子说道:“好拜帖就由我转交吧你们不必上山了。”

  这两个汉子走后牟沧浪替不败敷上金创药说道:“对不住我出手稍迟累贤侄受伤了。好在没伤着骨头你也不必和他们计较了。”

  不败忍不住问道:“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他们刚才不是意图偷袭么?

  牟沧浪道:“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大概因为是在浓雾中看不清楚他们拿不准是不是我故此用这种吓人的手段来试一试。他们是替掌门人的一位老朋友送拜帖来的。

  不岐听了不败所说的遭遇心中暗吃惊:“不败虽然名不副实但他的武力在本门也是有数地的他用的那招鹰击长空又是风雷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那人拔剑在后居然能够后先至一招之内就伤了他!而牟沧浪又在片刻之间能够将这两个人都制服了如此看来牟沧浪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呢!牟沧浪要无色教他儿子剑法这件事不岐是知道的。他曾听过一些同门的议论说牟家的武功一代不如一代。令他不觉对牟沧浪存了轻视之心此时听了不败所说的遭遇方知人言不可轻信。

  “如此说来你这条手臂还是多亏了牟师叔方能保全的。你怎么好象还怨他呢?”

  不败愤然说道:“以他的武功如果他真心要保护我我根本就不会受伤。依我看他是存心要我出丑的。”

  不岐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败道:“最少有两个好处:第一令我师父的威望受到打击别人会说你瞧无量长老的大弟子也挡不住人家的一招;第二从我出手的这一招他也可以约略摸到我师父武功的底细了。”

  不岐诧道:“他和你的师父是面和心不和的么?”

  不败:“不知道他是否怀有心病但我知道他是怀着鬼胎。我的师父是席长老他是俗家弟子的领袖又是在武当派中历史最长的世家后代。他当然妒忌我的师父在本派中的地位在他之上”。鬼胎这个字眼比心病用得更重了。不岐不敢搭话不败则想说下去。就在此时忽然看见牟一羽向他们走来了。

  不岐轻轻咳嗽不败连忙住口迎上前去说道:“牟师弟你早。”牟一羽是早已到场看见他们方始从人群中出来迎接他们的。

  牟一羽道:“家父今日上山连累你受了伤真是过意不去。

  不败道:“上点儿轻伤算不了什么。我这条手臂幸得保全便是应该多谢令尊呢。他似乎不大高兴和牟一羽在一起搭讪几句就走开了。”

  不岐对牟一羽京有戒心但他和不败一样口头上却不能不和他客气一番说道:“久仰令尊大名今日方始得瞻丰采可惜我知道得迟有失远迎不胜遗憾。会散之后还望师弟引见。”

  牟一羽道:“大家自己人客气话不必说了好教师兄得知小弟适才陪家父遇见掌门家父也曾向掌门问及你呢。”

  不岐强笑道:“真的吗?这可真令我受宠若惊了。我还以为令尊只怕未必知道有我这个人呢。”

  牟一羽道:“师兄太谦了。我不妨告诉你家父一见掌门就问及你这是有原因的。”

  不岐心头一凛说道:“哦什么原因?”

  牟一羽道:“师兄想必知道家父和令先师何大侠乃是世交好友。何大侠惨遭灭门之祸这些年来家父每一念及都不胜伤心。师兄出家之前是何大侠徒师徒有如父子说名不嫌冒昧的放父是把你当作故人之子的。他得知你在掌门人悉心培护之下不但早已成材而且即将担当大任喜见故人有后他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要问起了。”

  这番说话表面看来是对不岐的夸奖。不岐听了却不禁暗暗心惊尤其何大侠惨遭来门之祸这句话更是令他惊疑不定。不错以牟沧浪的身份他知道这个秘密不足为奇。何家父女与耿京士死于非命一事十六年来虽然一直秘而不宣但武当派的高层人士是早已知道了的。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由牟一羽来对他说呢?牟一羽的用意是否要故意向他透露他的父亲已知当年惨案的真相;还有一层牟一羽口口声声说牟家何家乃是世交但据不岐所知牟何两家是极少来往的。若是好朋友他的师父在他出道之前早就应该带他去牟家拜候这位名震中原、地位和他师父相等的师叔了。

  不岐当然不便否认他的第一个师父和牟沧浪是好朋友只能轻描谈写地说道:“多蒙令尊垂青我是既感且惭说起来我也真是缘份太浅咱们两家是世交我却直到今日方始得见令尊金面。”

  牟一羽何等聪明一听便知他的心思说道:“说起来我也未曾见过令先师呢。何大侠生前和家你都忙于在江湖上替人排难解纷除了在江湖上偶然碰上之外很少有机会登门在拜访不过成语有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原也不必拘泥世俗的那一套酬酢往来的。”

  不岐只好连声说道:“是是。”

  牟一羽似笑非笑继续说道:“牟何两家的家人不是从无来往我还记得十八年前你们那位老家人何亮就曾经到过我家里。我为何记得这样清楚呢因为那年是先祖的六十岁寿辰令先师叫何亮替他来贺寿。当时坐道席的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只有何亮少人知道所以很多人都向家人打听何亮是谁。”不岐仿佛记得在惨案生的前两年何亮好象曾经离家一次至于为的是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何亮惨遭毒手更属无辜。还辜他得与无极长老合葬总算是给他留下一点儿身后哀荣。不过有关他们的遗骨迁葬本山之事我还未有机会向家父禀告”。牟一羽最后说道。

  不支想起牟一羽留下何亮的头盖骨一事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他先提起我的师父跟着又提起何亮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牟一羽的用意如何他也隐约猜到几分了。今日掌门师父召集一众门人前来聚会他猜想十之**是要当众宣布立他为新掌门的。牟一羽是拿着他这个把柄来威胁他为他的父亲将来和无量道争权伏一着棋。“说不定他们父子的野心不止要压倒两位长老还要利用我做个傀儡掌门好让他们控制武当一派呢哼我岂是这样容易受人摆布的?现在暂且与他们虚与委蛇待我做了掌门人再教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他盘未定只见无相真人、牟沧浪和两位长老已经坐在台上了。司仪打了个手势台下众弟子登时鸦雀无声。无相真人低声问:“准备好了么?”司仪道:“准备好了。”把手一招执掌戒律司的道士不浮托着一个盘子恭恭敬敬地送到掌门跟前。

  这盘子可是极不建党白玉雕成通体晶莹。它是明成祖当年因为武当派护国有轼物地赏赐给开创武当派的祖师张三丰的宝物之一。这个白玉盘一向珍藏在紫霄宫内职位不高的弟子等闲都不得一见。不岐固然揣摸不定众弟子也好生奇怪不懂掌门人要把这个白玉盘拿出来做什么。白玉盘是有碧纱笼罩的盘子里盛的是什么东西站在台下的人可就看不见了。

  无想真人接过白玉盘放在台上执掌戒律司的道士、无色长老的大弟子不浮告退大会司仪上前禀报除了巡山的弟子以及有特别任务的弟子之外所有门人弟子都已到齐请掌门训示。

  无相真人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本派自张真派以来历代都是德才兼备经过前人二百余年的努力不但武当山已经成为道教名山本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亦已得与少林派并驾齐驱了。只有我庸庸碌碌愧任掌门做了三十多年掌门对本派毫无建树甚至、甚至……”说至此处声调越见低沉:“甚至连我自己的徒弟我都不能保护。本门迭遭变故我实在是愧对列代祖师……”

  无量长老低声劝慰:“不戒师侄遭不幸这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事。请掌门师兄不要太过自责了”。心里则在想道:“他说的这段话只能算是开场白不知他真正想说的却是什么?”

  无相真人喟然叹道:“日有阴晴月有圆缺草有枯荣人有死生。兴衰往复天道循环。原是无足重轻。不过我既然是武当派的掌门自是盼望本派能够早日重振声威。我道号无相心中却仍有执著教师弟见笑了。”

  无量忙道:“师兄已到妙理融通之境有相即载相名异实亦同。顺天道也要尽人事本门弟子谁不愿见本门兴旺呢?”

  无相真人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道:“有忧必有喜有死必有生。祸福兴衰原是相依的。本门不幸的事不去说它了。今日我召集你们来到就是为了有一件喜事要向你们宣布。

  说至此处众人不觉都屏息以待无量暗自想道:“听这口气莫非他马上就要宣布继任的掌门人选”?

  心念未已只听得无相真人接着说道:“牟师弟年轻一辈的未见过你你和大家行个见面礼吧。”

  牟沧浪站了起来向四方作了个罗圈揖朗声说道:“洛阳牟沧浪今日回山得与同门相聚何幸如之。”

  无相真人续道:“牟沧浪是本派的戒出人物多年来行侠仗义人所共知那是无须我来介绍了。我说的这件喜事就是他带来的。”

  武当派弟子中未曾见过牟沧浪的也都知道他的中州大侠之名听说是他欢声雷动纷纷猜测不知他带来的是什么喜事?

  台上的无量台下的不岐却不由得暗暗吃惊:“难道掌门人是要把位子传给牟沧浪?但再一想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武当派虽没明文规定掌门人不能由俗家弟子担当事实上也曾有过弟三代掌门是由俗家弟子担当而且这个俗家弟子正是牟沧浪的祖先牟独逸(牟独逸事详拙著《还剑奇情录》)但武当派开创事在人为一共有十七个掌门也只是一个例外而已。牟独逸是当时武当派中武功最强的弟子但他作为掌门却并不是一个好掌门在他任内且曾引起过纷乱的。因此在他之后武当派的掌门必须由道家弟子担当已经成为不成文的规矩了。

  不岐暗自寻思:“牟沧浪怎样了得总也比不上他的祖先牟独逸吧。难道师父敢破例把掌门的位子私相授受?”要知掌门人虽然可以指定继任人选但若此人不服众户长老得到多数弟子的支持还是可以有权否决的。

  无量、不岐正在胡思乱想听得无相真人说道:“牟大侠有个心愿三十多年前他曾想要出家拜在先师门下。先师见他是牟家独子当时他尚未娶妻不肯答允。但有言道;待你将来有了儿子儿子长成之后如果仍有此念那时再来武当山吧。我要告诉大家的是我可以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了。这是他的喜事也是大家的喜事。”

  此言一出众人虽然不敢交头接耳但却都各自在心中私议开了。不岐在台下更是和不败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众弟子惊异的是牟沧浪以名震武林的大侠身份突然来做道士这已经是太过出人意料的了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牟沧浪要做道士只能说是怪事还不能算得是什么大事的。掌门人如此郑重地召集门人当众宣布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之嫌么?不岐因为关系切身利害他和不败面面相觑不觉面色都变了。牟一羽瞧在眼内悄悄走到他的身边。

  无量在台上倒还相当镇定心想他即使做了道士也是刚入门的道家弟子若想马上就做掌门还嫌不够资格。倘若师兄要任意胡为我当据理力争。不过料想师兄也不会舍弃自己一向心爱的徒弟而传给

  外人吧?

  无相真人揭开白玉盆的碧纱笼原来盆中劢的是一件道袍一顶道冠。无相真人望空一拜说道:“弟子无相今日代先师收徒。站在旁边的司仪已经帮牟沧浪把头挽成道士帽无相便即替他披上道袍戴上道冠。牟沧浪跪下磕头无相真人侧身受了半礼说道:“牟沧浪你已经出了家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我替先师赐你道号以无字排行你的道号就叫做无名吧。”

  牟沧浪磕头道:“请掌门师兄代先师训示。”

  无相真人朗声诵读:“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无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徼;常有欲以观其妙。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是老子《道德经》中开头的一段话可说是道家理论的总纲。无量长老暗暗吃惊:“掌门恭读教祖的经文代师收徒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

  这段《道德经》念完无相跟着赞道:“无名听着:无名无欲至道至刚赐尔佳名表率本门。”至道意即道家最基本的道理至刚则是从无欲则刚这句成语变出来的这句话虽然出自儒家但与道家之理相通儒释道三教同源故此不妨借用。

  但无量与不岐却无心支推敲用语他们只是同样想道:“表率同门这是什么意思?一派之中只有掌门人才当得起做同门表率的勉励难道掌门人当真要刚入道门的牟沧浪来接任掌门?”

  无量心里嘀咕却也不能不和无色一起上前道贺他心中所藏的哑谜马上也就揭开了。

  改名无名的牟沧浪在接受了两位长老的道贺之后出家的仪式宣告礼成。无相真人接着说道:“喜事在后头呢我还有两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他说了这句话台下登时又静下来每个人都意想得到掌门这次隆重其事地召集门人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代师收徒这样简单更大喜事多半就是要立新掌门了。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朝着不岐看去不岐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果然听得无相真人说道:“我年已老迈这副挑了多年的担子也该放下来啦。第一件大事就是要立一位新掌门新掌门人一定今日便即举行接任仪式。”

  此事虽然早在大家意料之中但无相真人这么快就要办理侈交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无量长老说道:“掌门师兄此事我看还是三思而行的好。”

  无相真人道:“哦你有什么顾虑?”

  无量长老说道:“师兄你虽然上了点儿年纪身体还相当硬朗不妨先立掌门弟子接任之事待你百年之后再说。”

  无相真人道:“师弟咱们出家人要讲真话我这个样子还能算是硬朗吗?我固然自己知道你们也应当看得出来我已经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我就是想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得见后继有人。”

  话说得这样重无量长老自是不敢再说口不对心的吉利话了。但他还说道:“纵然掌门师兄想早息子肩恐怕也不能这样草率的。第一本派是领导武林的两大门派之一地位远不如武当的一般门派在新掌门人接任之日尚且都要方邀武林同道观礼的何况咱们是和少林派并驾齐驱的武当派呢?第二本派自张祖师创派以来即蒙朝廷优有加历代掌门都有朝迁颁以真人的封号的依照惯例似乎也应当由掌门人把继任人选禀奏朝廷待取得封号再举行仪式不迟。”

  无相真人道:“师弟此言差矣道家讲的是清净无为太平无事的日子当然可以从容安排仪式但现在本派正处在多事之秋。即使你们不能免除世俗之见邀请同道观礼一事日后补办也不为迟。第二做武当派的掌门不是做官依照惯例禀告请封等等也不过是给朝廷备个案而已以后一样可以补办的。”

  要知和尚道士是出家人出家人除非犯了王法否则只须遵守本门自定的戒律就行一般事务可以不受官府管束的。所以无相真人只用禀告二字。对比之下无量长老用的禀奏二字却是自贬武当派的身份了。无相真人继续说道:“我如今已是风中之烛立掌门人一事是不容缓的了。盼一众同门能够体谅我的苦心。”

  无量长老本来希望先定出掌门弟子好让他有一段时间从容布置的。但见无相真人执意不从心想;、反正不岐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就让他立即接任那也无妨”。便道:“师兄教训的是我是过于拘泥欲礼了。那就请掌门师兄指定继任人选吧。”

  无想真说道:“掌门人若是太过年轻则嫌经验不足若是太过年老又恐不胜繁剧。依我看最好是由六十岁以下的中年人担当两位师弟意见如何?”

  无量长老七十岁心想:“反正我是不打算争这个位子的了但听师兄的口气继任人选也有可能是无色师弟。无色是自武当派开派以来最年轻的长老他是四十岁那年就当长老的今年不过五十六岁。无色此人专心剑法一向不拘小节人缘虽好但在同门的心目之中却也大都认为他不是做掌门人的料子的。无量暗自思量:“倘若真的提出冷门无色师弟虽然不似不岐容易受我掌握但他也非倚重我不可。心神定了一些说道“掌门师兄说得很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屏息以待等候无相真人宣布无相真人则似乎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无量忽地似笑非笑地问道:“无名师弟你今年贵庚我真糊涂竟忘记了。”

  无名说道:“小弟今年五十八了。”

  无量说道:“哦那也只不过比无色师弟长两岁还属年轻。”

  弦外之音谁也听得出来若依年纪这个条件来挑选继任掌门最适当的第一个应是不岐第二个无色至于无名即使不计较他是新入道门也只能排到第三。无名故意装作不懂说道:“武林门派入门为先无色师兄虽然比我小两岁我还是该尊他为师兄的。”故意把话题引到序入门的排行上。无量心中冷笑你倒真会装蒜。

  无相真人咳了一声眼睛向无量望来说道:“师弟你是席长老有话请说。此说不同彼说话中之意即是要无量长老当众来说而不是私下议论。

  无量趁机说道:“不知师兄已经有了适当的人选没有?

  无相真人说道:“适当二字不能只是由我一个人说了就算须得大家同意才行。师弟你想要推荐什么人接任掌门但说无妨。”

  无相真人说道:“依我看来最适当的人选莫过于不岐师侄。第一他正年富力强足当重任;每二他是掌门师兄亲自调教出来的关门弟子武功方面固然得了师兄的衣钵真传人品方面他跟了师兄十六年从无过失那也是大家相信得过了”

  他只道掌门师兄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徒弟由他说了出来正好可以迎合师兄的心意。哪知无相真人却摇了摇头说道:“年富力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侠骨仁心有足以令人钦佩的仁侠德行。我不是说不岐的人品不好但作为掌门只是人品好还不够的”。

  不岐听了师父说的最后那两句话心中才稍宽慰一些心想:“师父毕竟还是相信我的最少他没有说我人品坏”。不过师父不肯接纳他做候选掌门却令他大为失望。

  无量说道:“这十六年来不岐差不多都是在山上修道练功他之所以没有赢得大侠称号只不过是因为他未曾得到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机会而已。”话中带刺谁也听得出来。

  对他这番说话无相真人不置可否仍然接回原来的话题继续说道:“再说后人应该胜过前人姑不论不岐是否已经得了我的真传即使已经得了我的真传那也还是嫌不够的”。

  无量说道:“那条么师兄认为谁人方始算得最为适当?还请明示。”眼睛望向无色长老。

  无色忙道:“你别拉上我我可不是做掌门人的材料。”

  无相真人笑道:“无色师弟是有资格做掌门人的不过他要专心练剑我也不便勉强他了”。

  无色说”道:“掌门师兄到底是你明白我的志向那就不要在我的身上做文章了快点儿选定新掌门人吧。

  无相真人缓缓地说:“这个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无相真人此言一出几乎每一个的目光都从不岐向上转移到无名身上了。

  果然听得无相真人继续说道:“这个人就是无名师弟。无名师弟虽然刚入道门但他在俗家之日早已是名闻远近的中州大侠为武林所共仰。牟家二百年来每一代都是武当派的弟子论到和本派的关系之深无人能出其或。掌门一职由他接任那也是最适当不过了。”

  这个决定固然出于许多人意料之外但也在一些人意料之中。无相真人宣布之后有的人鼓掌欢呼有的人则窃窃私语。”

  牟一羽和不岐坐在一起牟一羽是似是解嘲地说道:“此事真令人意想不到事前我也不知家父竟然会膺此重任的。”

  不败本来已经走开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回转他们身边冷冷地接口说道:“意想不到的事也未免太多了。”牟一羽拍拍脑袋说道:“是啊近来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他好象是重复不败的说话不败虽然听不明白不岐却是心中有数。因为他复述不败的话语之中又加上了近来二字。

  不戒的惨死是最近生的事而不戒的惨死又是因他受命到盘龙山迁葬无极长老的尸骨而起牟一羽恰好在那天路过碰上这件事情现老人何亮的遗骸和无极合葬另外还有一具尸本来是不岐的师弟耿京士的。而又恰好不戒带去的麻袋装不下三副骸骨于是牟一羽只好把何亮的头盖骨留下……这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不都是牟一羽近来碰上的么?

  何况他还在作加强语气之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呢?假如不岐还不懂他的用意那他真是愚不可及了。

  不岐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他不但懂得牟一羽的用意而且还有新的现他突然想到这一连串的事情巧合之处也未免太多了。

  正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他立即作出非常高兴的样子说道:“令尊接任掌门本派深庆得人。对我来说更是加倍的喜事!”

  不败心里暗暗冷笑:“他们两个都真会做戏”心里的冷笑不觉露在了面上。

  知道你在通微这十多年潜心钻研祖师留下的拳经剑诀定有妙悟正想一聆高论。

  不波说道:“师叔你这样说弟子可担当不起请恕我妄言我才敢说。”

  无色笑道:“你还没说我怎知道你是妄言还是高论?你尽管说吧。”

  不波说道:“那就请恕我直言了。剑法的造诣我谈不上但从师祖留下的拳经、剑诀之中我也有点领悟”。依我之见太极剑法是本门的上乘剑法还必须有本门的上乘内功相辅才能到达炉火纯青之境。

  无然点头道:“人说得很对呀我欠缺的正是内功。”

  不波继续说道:“即以剑法而论三师叔你的创新之处颇多但由于刻意创新有些地方就难免反而了原来的纯厚融通的心法了。古人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拙能胜巧依我看来上乘武功也是如此。恕我直言师叔你的剑法巧是巧了但若是真正和掌门师伯比划的话在五十招之前你在招数上可以占先五十招之后只怕你难免要屈处下风。”

  无色鼓掌赞道:“高论高论!实不相瞒近年我也渐渐觉你这样练本门的上乘剑法实在有点儿近乎买椟还珠的愚行。就因为我自知未能如掌门师兄的达到纯厚融通境界所以我从来不敢和他比试。不过有一点你也说错了。”

  不波道:“是哪一点请师兄指教。”

  无色说道:“本门剑法第一高手不是我也不是掌门师兄。掌门师兄请你恕我直言。”

  无色微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若不说我还要怪你呢”。

  此言一出众弟子都诧异莫名尤以不波为甚怔了一怔说道:“请是哪一位?”

  无色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咱们的新掌门人无名师兄”。

  无名说道:“师兄你给我脸上贴金我可是受之有愧。”

  无色板起脸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骂起我来了?”

  无名不觉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无色说道:“你说受之有愧那不分明说我讲假话吗?我这个人有时虽然也难免胡言乱语几句但在武功方面我从来是有半斤说半斤有八两就说八两决不胡乱称赞别人的!”

  一众同门都知道无色的脾气的确是如他自己说的这样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不禁都惊疑不定。

  要知太极剑法一向都是道家弟子优于俗家弟子而无色的剑法又一向被同门公认为本派第一高手的如今他竟然把这顶高帽慷慨地送给刚刚出家的无名道人亦即本是俗家弟子的牟沧浪这就不能不令一众同门都大感意外了。

  无量暗自想过:“你和牟沧浪交情最好又是他儿子的师父怪不得你要用贬低自己的手段来抬高他。但连带贬低掌门师兄却未免太过份了。”

  但身为掌门的无相真他欣表同意无量的话只好藏在心里不便说出口来。

  不过他不说却有另外有人说不波的脾气是心有所疑就不肯罢休的因此他的出点虽然和无量不同但还是直说出来了。

  “无色长老我知道你一向不打诳语我有一事不明不知你可否为我释疑?”

  无色说道:“哪一件事”?

  不波说道:“既然无名师叔的剑法比你还更高明何以他不亲自教他儿子却要你替他传授?”

  无色笑道:“你读书很多一定知道古人有易子而教的做法。可惜我没有儿子否则我也会叫我的儿子拜他为师的。再说我的剑法虽然不及他但我也有我的长处他的儿子兼两家之长不更好吗?”

  这的确是老实话。众人也都知道不戒那日在盘龙山上被一个不知来历的蒙面人所伤正是得牟一羽将蒙面人赶走不戒方始能够多活几天回到武当山的。怪不得牟一羽年纪轻轻而能打败强敌原来他已是兼学两家之长。对于无色的话许多人不觉信了几分但一波却仍是不肯相信。

  不波站在台前面向一众同门缓缓说道:“无色长老的剑法我们都是知道的。无名师叔的剑法如何我们道家弟子除了无色长老一个人之外大家都没见过。现在无色长老自称他的剑法比不上无名师叔如果是真的话本派的继任掌门可深庆得人了。不知无名师叔可否给我们指点几招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指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长辈和晚辈拆招的指点一个是比武的指点比武的一拘辈份的纵然点到止亦已是分出胜负荣辱了。和拆招的一教一学意义根本不同。但此时此际不波说出这样的话从他的口气之中谁也听得出他的所谓指点是指后者而非前者。

  元量长老故意逼紧一步佯作指责不波:“不波你好大胆无名师弟曾以牟大侠的身份纵横江湖难道你还要试他的武功才肯服帖吗?”

  不波给他激起了憨直的脾气朗声说道:“武当、少林乃是天下武学的总汇人所共知。能够称雄江湖的顶尖高手来到了篙山的少林寺和武当山的三清观只怕就未必够得上一流高手的资格了。无名师叔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只是就事论事。”

  无名淡淡地说:“你说得很对江湖上是有许多浪得虚名之辈。别人尊重炙大侠我是不敢当的。这大侠之名依我看来恐怕也只是江湖同道认为我的品行还算端正而已并非因为他们害怕我的剑法”。这番话说得得体第一他说的浪得虚名之辈只是很多并非全部第二话语之中也隐藏着这亲一各意思身为掌门人者是应当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力服人。

  不过他这番说话却也没有拒绝不波提出的要他指点几招的请求。

  不波一时间尚未觉破绽(无名并没明言拒绝)不败却是觉了。他立即在人群中站出来说道:“无名师叔你虽然不是以剑法称雄江湖但在武当山上给我们指点几招想必你当应充。”

  他不待无名答复就当作是他已经应允一般。跟着转过头来对不波说道:“不波师兄不知你说的我们心目中是哪几位?这个我们是要无名指点的我们意思十分明显。败是在催不波立即提出够资格和无名比试的人选了。

  不波也想造成一个逼使无名非得比试不可的形势即说:“不岐师弟是本派公认的剑法第二高手如今既然无色长老自谦剑法比不上无名师叔不岐师弟不如就由你来请无名师叔指点几招吧?”

  假如无名比不上不岐那就可以证明无色刚说是只是捧场话了。

  不岐连忙摇头说道:“弟子不敢僭越。”

  不敢僭越这只是主身份的尊卑有别说的亲并非指武功。弦外之音最少在武功方面他还没有对无名心悦诚服。

  不波说道:“不岐你此言差矣。你是请求任的新掌门指点有什么僭越不僭越可言?”

  一岐仍是微笑摇头说道:“不波师兄我看你最适合。一来你是晚辈的同门之长二来你在通微堂潜心研究祖师的拳经剑诀多年在剑术上一定必有过人的心得。”

  不波哼了一声心里想道:“你倒乖巧自己不想惹事上身却让别人替你出头。也罢你做聪明人就由我做傻瓜吧。”不过。他并不立即顺着口风向无名挑战却只把眼睛望着无名。

  无名神色自如微笑说:“在武当山的日子还长呢总有机会和同门切磋武功的。至于今日嘛这个、这个——”不波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却看着无相真人。

  这段话他没有说完但内中藏着一层深意。他用是是切磋二字日后与同门切磋那已是他以掌门人的身份名副其实地是指点人的所谓切磋了。这层深意不波听不出来无量、不岐等人是听得出来的。二人俱想:“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但身为掌门的无相真人尚未开口他们自是不敢开口。

  无相真人缓缓地说道:“我们是名门正派不比江湖上那些帮会用比武来定掌门江湖上的那些帮会可以我们若然也这样岂不叫人笑话?本派自从张真人创派以来从来没有用比武来定过掌门的。”不波满面通红但的脾气既迁且强仍然说道:“掌门教训的是不过历代掌门的武功都为和他们同时的一众同门所深知。弟子也并无考较新掌门人的意思只不过是开开眼界罢了。”

  言下之意新掌门人的武功若不是让他知道清楚的话他是不会心悦诚服的。

  正是:

  空有侠名难伏众要认剑法定尊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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