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她冷冷吐出一个字,按住仍插在胸口的匕首背转了身。
谦儿眼中浮起惶惑的神色,闻言连想也没想,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洞口,冲进雨中。然而他年纪尚小,加上又发着烧,没跑出多远,便摔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世。
再醒来,却是暖被软床,空气中飘动着一股浓浓的药香。身上虽然无力,却很清爽,没有发烧时的昏沉。他以为自己到了家,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做马车太累而发的梦。
“姨奶奶……”他呢喃,还没睁开眼,一只温暖而粗糙的手放到了他的额上。
“小公子退烧了。夫人!”耳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声音中有着松口气的喜悦。
夫人?
“娘……”他喊,眼睫动了动,如蝴蝶般张开,黑亮的眼眸开始四处搜寻。“娘……”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着花白头发的老人,眼尾唇角的皱纹微微抖动着,牵出让人心安的慈祥笑容。
“醒来了醒来了……”老人摸着他的脸,呵呵地笑。
谦儿不习惯陌生人这样碰他,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娘……奶奶……”神志稍清,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早没了,眼眶一红,赶紧改口。“小娃娃,别急,你娘就在这里……她可担心死你了……”老人伸手扶住挣扎着要坐起的谦儿,指着窗边坐着的白色人影。娘?谦儿顺手看过去,眼睛顿时大睁,像只小刺猬一样,浑身肌肉都起来。
“她才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我娘是被她害死的!”他伸出小手指着那人,大声地指控,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白三静静地坐在窗边椅中,面色死灰,看着他的目光平静一如死水,像是默认,又像是无所谓。
老人脸上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嘴巴哆嗦了半天才说出话来:“小娃娃,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如果不是亲生母亲的话,怎么会不顾自己的I性命来救他?如果不是亲生母亲,为什么明明已经支撑不住,却连着数日不肯合眼地守候?
“我才没说谎,是她……我亲耳听见爹和三叔叔说的!”被白三死寂的目光看得害怕,谦儿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但是那控诉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怎么可能……”老人疑惑,然后看着白三的双眼缓缓合上。自她将孩子送到这里之后,便一直这样坐着,除了说救他两字外,便不言不语,不食不饮,连胸口的伤也不准他为她清理。
“她是魔鬼!她是魔鬼!”谦儿泪水糊花了脸,充满怒火和恨意的声音都变了调。
老者看看缩在床角的孩子,又看看面色如同死人一般的女子,一直笑呵呵的脸终于垮了下来,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他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怎么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都能碰到这样麻烦的事?
“百花谷。”正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白三突然开了口。
“什么?”老人精神一振。
“去百花谷。”白三的上眼睑颤动了许久,才缓缓扬起,那双一直如死水般的瞳眸中亮光一闪,转瞬又黯沉下去。
白三伤得很严重,那一刀插在了左上腹接近胸口的位置,只差那么一点点,如果谦儿力气再大点,如果位置再往上偏半分,那么所有的不甘与遗憾都将化为乌有。同样的,谦儿恐怕也再走不出那片密林。好在一起都只是假设。
看到谦儿好了,那口一直支撑着她的气也用尽,她终于倒下,陷入无边无尽的昏迷当中。
直到那个时候,老人才找到机会为她拔去一直插在身上的匕首。当鲜血因失去匕首的堵塞而喷涌而出的时候,白三惨叫一声,有片刻的醒转,她撑着浑浑噩噩的眼在屋内四处寻找,最后停在缩在屋角的谦儿身上。
“对不起……”嘶哑而缓慢地吐出这三个字,她再次昏迷过去。对不起,明知这三个字既无用又苍白,她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为所做过的事后悔。但是面对眼前这个孩子,她突然很想补偿他些什么。只是,只怕已不能够……
谦儿眼中全是那汩汩而出,止也止不住的腥红,那死灰的脸,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流逝,并没有丝毫报仇后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恨眼前这个人。或许是年纪太小,又没亲眼看到母亲的死状,在那幼小的心中,仇恨扎得不够深。“要不要替你娘报仇?”老人用布垫压住那不住冒血的伤口,回头问孩子,一只手指了指被丢在桌上的匕首,“现在正是机会,用那个往她胸口刺下去。”不知为何,原本慈祥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残酷。
谦儿咬着苍白的唇,倔强地与老人对视,却动也不动。
“这一刀是你扎的吧。”良久,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如果现在不杀她,那么以后就不能再记着这仇了,你可做得到?”谦儿没有回答,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中滚着无助的泪花。
“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便不救她了,你省事我也省事。”老人瞪着他,做势要松手。
“救……”被吓坏的小孩终于开了口,那声音如同蚁蚋一般。他将脸埋进蜷起的膝盖中,不知是为了掩饰脸上的不自在,还是因为心中仍有些不情愿。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眉眼展开来,开始动手给白三清理伤口,那利落的手脚一点也不显老态。一边包扎,他还一边念叨:“她救了你,又被你刺了一刀,怎么说这仇也算报了。何况……”说到这,他突然叹了口气,“她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
“这江湖的事啊,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每天这样砍砍杀杀的,也不嫌腻味。小娃娃,你可别学……”
谦儿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认真听老人的话,还是在想其他事。只是在他的心中,他并不愿再看到那么多的血。
“公公,你送我们去百花谷吧。”看着老人处理好白三的伤正要出去,他突然开口。他知道白三跟卿家的约定,又孩子心性想四处玩耍,竟然顺着白三的话请求,而不是直接回竟阳。
“百花谷?百花谷在哪里?”老人颤着花白的胡须,纳闷。
谦儿嘟起了嘴巴。他哪里知道?
等到白三再次醒来,他们才从她口中得知百花谷的方向。老人也算古道热肠,担忧白三熬不过这一关,为了帮她完成心愿,当下便弄了辆板车,推着她,带着谦儿上了路。
一路上白三昏昏沉沉,高烧不断,偶尔清醒的时候,便看着谦儿发呆。谦儿笑的时候,她便也笑,谦儿看见了,别开头拉下脸不理她,她便茫然失神。如果摊着正好休息,老人把她挪到地上坐着,她会拔了身边的草,吃力而缓慢地编着什么。谦儿好奇,却又不愿意开口问她。直到那一天,快走到塞巴的时候,她将一个编好的蝈蝈颤巍巍地递到谦儿面前。
谦儿心中虽然喜欢,却迟疑着不愿去接。白三的手无力,支持不住,缓缓落下,那手中青绿的帼帼便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喜欢就拿着,装什么装?还是不是男子汉?”坐在大石上抽着旱烟的老人没好气地道。这一路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对这一大一小两人的互动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要你管!”谦儿瞪了他一眼,弯腰捡起落在脚边的蝈蝈,拿在手中把玩,心中喜欢极了,嘴里却仍嘟嘟嚷嚷,“老头子好哆嗦,还好我祖父祖母不像你,不然可烦也要烦死。”说着,不知是因为看到老人气得吹起了胡子,还是因为蝈蝈太可爱,他的嘴角控制不住扬了起来。看着他神似树三少的笑脸,白三不由得痴了。她突然想起,和三少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前往百花谷的这一路上,他笑得最开怀。之后,那俊秀的脸上总在她不注意时浮上难掩的忧虑和悲伤,然后那抱着她的手臂,一日紧过一日,直到最后的松开。
也许是人越接近死亡,对曾发生过的事越看得清楚明白。那一天,一向对感情迟钝到近乎无知的白三像是福至心灵一样,突然明白了卿溯对她的感情,以及他所处的境遇以及立场。
是她,让他为难了。无力地阖上眼,那一瞬间,她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但同时,又感到松了口气的释然。从此以后,他不必再为她烦恼了吧。
就在她快要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时,遥遥的,似乎有人在发狂一般叫着她的名字,然后感到身体落入了一个让她喘不过气却又熟悉的怀抱中。
三儿……三儿……
好想听仔细……她又出现幻觉了吗?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意识在黑暗中浮浮沉沉,白三看着无数的画面从眼前飞过,无一例外的是,每一张画面中都有那张让她心动心暖的笑脸。她想飞身抓住,身体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只是手却像是被什么人紧紧地抓住,挣也挣不脱。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画面渐渐飞散,最终消失无踪,不觉急出了眼泪。
那些是她唯一拥有的,丢失了,她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当得知白三掳了自己的小侄儿,并以此为要挟欲见自己时,卿溯也曾怒不可遏。他就知道请那个人帮忙,一定会牵出更大的麻烦,果然不出所料。
他忍了三年,绞尽脑汁跟母亲和兄长周旋,只为保她平安无事,没想到就这样被那个人随随便便一招就全部毁掉。先杀他大嫂,又掳他侄子,这样就算父母兄长再宽容,只怕也难以咽下这口怒气。他知白三痴傻,只要能见到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即使明知会有什么后果,也不会去理会。这次这样做,恐怕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每每想到此,他的心便如同刀绞一般,又是担忧又是焦急,还有难以压抑的狂躁和杀人的。那个人,嘿,他早晚要让那个人也尝尝这种滋味。
百花谷之行母亲和兄长自然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前往,这一次,他们已经动了杀机。即使是以他的智慧,在他们俩人联合决心痛下辣手的时候,也不由显得束手无铂唯有到时见机行事,最坏的结果不外是以自己的性命相挟罢。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百花谷之行会演变成如此。
在约定的第十日,直等到月亮西落,天现曙光也没看到白三和谦儿。那个时候,卿家人都以为她不来了。卿灏认为白三是在戏弄他们,不由怒上加怒,但卿溯却坚持认为不可能,一定是有事耽搁在路上。这是第一次,兄弟俩在同一件事上的意见出现相左,争执到最后虽是以卿灏的暂时妥协并多等五日收场,卿溯却并没感觉到丝毫的喜悦。
然后,在第四日上,四处打探的手下终于来报,看到了谦儿。
谦儿,一个老宅以及一个躺在板车上的女子。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意外之余,卿溯的心咯地一下沉了底。直到亲眼看到毫无生气躺在板车上的白三,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恐惧和慌乱。
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不想再去考虑兄长和母亲的想法,不想去计较什么仇恨,他只想她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看着他,只要那样静静地看他一眼,他也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去换,哪怕是他的命。
三儿……三儿……
卿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像疯了般一直在不停地喊这个名字。直到被卿灏一巴掌煽在脸上,他才恢复一点清明。“你想她死,就这样一直抱下去。勒死她算了!”卿灏抱着儿子,没好气地道。
卿溯怔怔地看着怀中白三死灰色的脸,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紧紧地抱着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只要这样,便能留下她一样。“三儿……”他亲昵地唤,俯下头去温柔地亲吻她的唇,她的脸,她的眼……然后,他尝到了咸涩的眼泪味道,只是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大哥,如果你不能原谅她……求你让我带她赚可好?”轻轻地,卿溯肯求,目光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怀中人儿的脸,只怕少看了一眼。卿灏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小弟如此失控过,闻言心中一震,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他沉声问,然后注意到怀中的儿子一直在揪他胸前的衣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小娃儿脸上竟然也满布泪水,不由愕然。“我答应过,不丢下她的。”卿溯柔声道,想起第二次进幻帝宫时的情景,唇角浮起一抹微笑。搂看白三的手,便又紧了紧。“可是,我丢下了她三年。以后……我都不想再丢下她了。她从来都事单单一个人,她会怕冷,还很怕黑……”说到这,他又低下头,怜爱地蹭着怀中人冰冷的脸。
卿灏被气得脸忽红忽白,突然一伸手抓向白三。
“大哥,你要做什么?”卿溯急,条件反射地抬手挡搁,但他的功夫自小便是卿灏调教出来的,所有的反应自都在卿灏的掌握当中,加上此时神思不属,轻而易举便让卿灏得了手。
“痴儿!”擒住白三冰冷的手腕,卿灏一边仔细探查,一边低叱。“你身上没带天蚕露吗?”
卿溯先还战战兢兢地看着卿灏握住白三的手,此时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顿时大喜过忘,“大哥,你、你是……”他一边急切地想要确定卿灏的意思,一边慌乱地在怀中乱掏,因为太过激动,竟然半天也没摸到想要的东西。
卿灏凝神注意白三体内的脉息,并没马上回答,直到放开手才淡淡道:“若想让她活命,就跟我回竟阳。”他虽不通医术,但是能够从白三的内息流转上看出,她身体劳顿过度,加上伤在要害,失血过多,目前已是强弩之末,方才输了一点温和的内力保住她的心脉,加上天蚕露的续命作用,应该能助她撑到竟阳。
卿灏虽然没有直接应承不再追究杀妻之仇,但是在卿溯来说已是足够。他傻傻地笑了,好不容易掏出装着天蚕露的小瓷瓶,颤着手拔了几下塞子都没拔开。
谦儿看不过眼,从父亲怀中弯下腰,小手一伸,啵地一下就拔了出来。
卿灏奇怪地看了眼儿子,不再理已经痴癫的小弟,转身去吩咐属下准备马匹回竟阳,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方注意到那坐在石上边抽烟竿,边眯着眼看热闹的老人。
天蚕露本没多少,卿溯不敢浪费,将一整瓶都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慢慢用唇渡给牙关紧闭的白三。直到看着她的脸上死灰之色稍减,转成素日的惨白,才悄悄松了口气,脑子稍稍恢复平时的灵动。
心中不由暗叫好险,知道兄长说的没错,如果他真这样带着白三离开,就算身上有续命的天蚕露,恐怕也难以回天。只有靠卿家的能力,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天下最好的大夫,以及珍贵的救命良药。
看着怀中白三平静的睡颜,卿溯不由微微苦笑,低下头在她冰凉的唇上爱怜地轻蹭着。
三儿!傻三儿!
他这次算是栽得厉害了。事实上开始跟兄长说要带她赚其实没想过要救她,只是打算找个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陪她一道。
当得知是因为谦儿,白三才伤成这样,不只是卿溯,连卿灏都有点不知道该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
卿溯倒也罢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白三平安无事,至于报复之类等等却是想也不敢去想,卿灏看着自己刚满八岁的儿子,却不知是该拍着他的头说干的好,还是该苦笑无奈。这一段恩怨如此纠结难分,他又该如何做才能化解?
一连串呛咳声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那个老人盘腿坐在板车上,由一个卿家儿郎推着,原本正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此时则被一口烟给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卿灏心中虽烦闷不堪,却仍然从袖中掏了手帕递过去,关切地问。
因为顾虑着白三、谦儿和不会骑马的老人,卿灏派人先一步回竟阳报信并赶马车来接应,同时送信至京,向龙源主要人。自己则和卿溯带着一病一老一小及剩下的卿家儿郎骑着马推着板车慢慢地往回赶。
老人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把鼻涕,然后才递回去。
“多谢!”
卿灏怔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下手帕,放入袖中。坐在他怀中的谦儿看到了,不由一脸嫌恶,“公公,你好恶心。”“谦儿,不得无礼!”卿灏皱眉。
谦儿嘟起小嘴,冲老人做了个鬼脸,然后缩回了父亲的怀中,自顾玩起草编的蝈蝈来。
卿灏无奈,但心疼他这几天受了不少的惊吓,不忍心斥责。倒是老人完全不以为意,颤着胡子呵呵地笑。
“没事没事,这一路上多亏了这娃娃,不然老朽可要闷坏了。”
闻他如此说,卿灏微笑,“如果不是老人家,那里还有他的小命……”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卿溯抱着白三,并不插话,只是专注地看着白三的脸,便是一个细微的动静也不肯放过。直到某次无意的抬头,突然看到与他并排而行坐在卿灏怀中的谦儿手中正把玩的东西,才转移开他的注意力。
“谦儿,你玩的什么?”那么眼熟的东西,他又如何认不出来。
谦儿拿着蝈蝈晃了晃,然后嘴巴冲他怀中一努,“她给的。”
卿溯心中一柔,捋了捋白三颊畔的发,然后冲谦儿强笑道:“送给三叔叔好不好?”
谦儿一听,赶紧蝈蝈收进怀中捂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卿灏见状失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目光落向群山绵延的远处,想起亡妻,又想到小弟,突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
老人啧了一声,大大地叹了口气,“当时人家给你,你不是不要吗?怎么这会儿倒看得跟个宝似的。”
谦儿被拆台,一时找不到话反驳,不由瞪了老人一眼,觉得不够,又狠狠地给了一眼,直惹得老人忍俊不禁。
卿溯心知无望,也不再说,低下头去蹭白三没有丝毫反应的脸,神色间难掩落寞。
“三儿,等你好了,要记得帮我把这个编完。”他在她耳边喃喃细语,从怀中拿出一个已干枯发黄的小东西放在她的手中,然后再用自己的大手包着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却是一个未编完的蝈蝈,只是早已被变形,显是曾被无数次地把玩过。
她第一次给他的,他没要。第二次的没编完,却被他藏了起来。这三年,每当看到它,他都会想起她坐在野菊花丛中认真编织的样子,懊悔没将那只完整的收下,没说一句喜欢的话。那个时候,她定然很失望吧。
“三儿,我好喜欢它。等你好……我……”他低语,脸无力地埋在白三颊畔,哑了哑,“我好害怕……”
泪难抑,无声地滑进她的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