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小很小的纸卷。
他立即把纸卷倒了出来,展开──
一张卦单,仅有一个符号下经第五卦——晋。
欧冶子怎么会不知道。
晋是“进”,即前进的意思。
在这儿当作何解释?
一个被封死在洞墓中的活死人,有什么前进的路?这是不是有点儿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卦?
不!易卦微言大义,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上经三十卦,论述“天道”,下经三十六卦指点“人事”。欧龙世家在人事中陷落;而自从他做了洞囚之后,连着卜过几卦,竟然现出的卦象都是下经人事的卦象。
更奇的是连着出现的卦象,是一,二.三地排下来,今天是“五”,也许第四卦大壮在已经逃出去的人中兑现了呢?
那么就不敢轻视这个第五卦的“晋”了。
这一下他拿起那个紫sè的小瓷瓶,仔细地研究起来了。
原来这个小瓷瓶的瓶塞是中空的。
瓶中药满之时,小纸卷就藏在瓶塞的中空处,药尽之后,反复动荡,小纸卷就有可能落进瓶中。
救他的人,是第一天给他服的药。
第五天在算准他服下的药力发透会醒过来时,再给他送来食品。然而,因为瓶塞中还藏有这个画着卦象的纸卷,所以把紫sè瓷瓶藏在烧鸭的胸膊肉之中……
如果救他的这个是紫衣的话──除了紫衣还会是别人吗?
然而,那个看起来掌有实权的三苑主,还会给紫衣这种zì yóu吗?
紫衣曾在最紧要的关头,给过他一个第三卦:遁,使他想出了欧龙掌法中的“不辞而别”,偷袭了海兰兰的“瑜伽十三式”的旋转莲花。
可想而知,当紫衣知道,他们要封死这个洞口“活葬”他的时候,她要避开多少眼睛,才有可能把这一个卦送到他手中,可见这个“晋”字,是在给他暗示着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啊!
欧冶子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穿过杨梅林子,就是竹海。
战鹞领着黥布子英、扬杨子都、楚河卒、战鹰冲进竹海的时候,无花劫妹华华已经追上来了。
大家都停下脚步来了。
“华护卫没事吧……”
黥布子英关切地问。
其他人连问都问不出来了。只望着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妹华华除了那一张脸,依然是那么娇洁无瑕。连一星尘雾,一丁血点都没有粘上,周身上下无处不留下一场恶战的痕迹。
她着的山民女儿家的裤子,斑斑点点,布满了焦黑的毒点迹,这是两个毒学大家苦战恶战之后留下特殊的记印──因为当时谁都无法靠近也不敢靠近,所以谁都不知她们是如何的运毒、攻毒、自卫防毒、御毒、卸毒。
她的前胸一大片已被鲜血濡湿,山民女儿家的衣裳紧紧地贴着她的坚挺的双rǔ,血肉粘联,──怎知她伤在哪里?
她的双臂衣服几乎成了丝缕,丝连网搭似地还挂在她的身上,双臂上没有血伤,但却象无生命悬挂的两截莲藕,只怕要她抬起三寸,也难。
这一段时间实在很短,高姜姬掠来,妹华华接手迎敌,众人掠出杨梅林,冲进竹海,不过片刻时间,妹华华和高姜姬交手绝不会超过十个回合。
她是怎么被打成这一付模样的?
那么高姜姬呢?会是好一些呢?还是更坏?
还是……
现在在场的都是男子,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动手帮助她,都只能向她投以问询而带着同情的目光。
“楚河卒大哥,你,过来。”
“哎!”楚河卒连忙趋近“请为我解下标袋。”
妹华华的手,连自己身上的标袋都解不下来啦?
大家向烟雾弥漫的杨梅林子那边望去……
“没有关系,我的双臂只不过一时脱力,她高姜姬也比我好不到那儿去。一时她们还不会追过来……
楚大哥,请从标袋中拿出我的黑拨风,搭在那个树枝上。”
虽然这儿已经搭起了临时更衣室,大家还是都把身子背了过去──
“战鹞小弟,请过来,帮我一手。”
“哦,哦……”
战鹞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知所措的神sè,但还是连忙绕到黑披风的后面去了。
被俘的七人中战鹞年纪最小,但也只不过比妹华华小月不小年。同年二十一,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请他帮助了。
欧龙家族走到了最后的关头,最沉重的担子,却由一个少年女子挑着。
楚河卒双拳狠狠地击向自己的太阳穴。长声一叹“我们算什么男子汉哪?”他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去。
大家都低下了头──谁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妹华华从来就是欧龙家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所有的武士对她只有敬佩、尊重。
可是今天她竟然落到无力衣换棠的地步,战鹞低头垂手地立在她的面前,只说了句:“华护卫,我……来了。”下面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比我,小对吗?”
“……呃!”
“你知道欧龙家族已经是命悬游丝了,是吗?”
“是。”
“你我深受族恩,要誓死挽救欧龙家族,对吗?”
“对。”
“你,跪下!”妹华华的这三个字象冰一样冷,象铁一样硬。
战鹞愣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妹华华要他跪下,但他跪下了。
“你,用你的良心对天说:你是不是敬爱我?”
“战鹞用良心对天说。敬爱华护卫。”
“你愿意做我的兄弟吗?”
现在明白了,战鹞连忙一转身子对着妹华华叩下头去:“华兄请受小弟一拜。”
妹华华笑了,惊鸿落雁的一笑,她铁青的脸泛上一层红云:“起来吧,现在你可以为我换衣服,疗伤了……”
说完这话,脸上的红云象着了火一样的又艳又亮。
哎!一个女儿家临战浴血,有多难?
现妹华华又英姿勃勃地面对大家了。
一身薄而有弹xìng的黑衣,紧紧地裹住她健挺美丽的富有女xìng特征的身体。一片片只有姆指大的金甲没有什么规则地嵌在黑衣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已经恢复制动了。
战鹞正收拾着,把原来的那一套山民女儿家的血伤垒垒的衣服埋在一棵竹下;接着又把黑披风收了下来,装进她的标袋,象侍侯主子一样,恭恭敬敬地给妹华华系好标袋。
楚河卒不无忧忧地问:“他们还会追过来吗?”
“是的。”妹华华指着杨梅林子里的烟雾说:“不过这重烟雾可以诈她一两刻的辰光。高姜姬号称‘五毒仙姬’,贯于用毒;越是贯于用毒的人越怕毒,对于毒迹毒象也特别敏感。但,她熟知的五毒是蛇、蝎、蜈蚣、蜘蛛、蟾蜍、是动物毒。“她对战鹞说:”刚才对付你的两名无情钩手,可能就是她的毒弟子,使的是蝎毒。其实有些植物毒也十分可怕,绝不省油。”
楚河卒道:“白骨头花的花毒就很了得,只怕那个绿衣很难捡回命来啦。”
妹华华道:“不!五毒仙姬不会沾不了区区白骨头花的。”
黥布子英道:“那她怎么会辨不清这烟雾是否有毒?”
妹华华一叹道:“那是谨慎而已。快走吧,也许她马上就要追上来啦。”
战鹞:“你们跟我来。”他一挥手,就往西北方向斜插而去。
“慢!”妹华华叫道:“走正北!”
战鹞一惊答道:“我问过山民的华护卫,只有西北向,才能穿出竹海,过黑河子,正北一条道,通‘魅沟’!号称‘魔鬼禁地’的‘魅沟’!
他的‘魅沟’二字一出口,众皆失sè。
这几天他们或早或迟的来到黑河子渡,在集结之前,在探路询问,每每听到山民的劝道:
正北一条道,烟雾正缭绕。
九个进魅沟,十个回不了。
大家都把怀疑的眼光,投向妹华华。
妹华华居然不做任何解释地,从她的镖袋中又抖出了真丝黑披风,往肩上一披,劲自领路朝正北方向而去。
众皆面面相觑,露出犹豫的神sè。
楚河卒环视了大家一眼,做了一个坚定地手势,紧紧地跟上了妹华华。
如果妹华华坚定地决定了某事,那绝对是有充分正确的理由的。
大家跟了上去。
大约寅时,才见月sè。
竹林尽。
林边赫然见一块石碑,上书古篆:“魅沟”二字。
妹华华视若无物地,向里闯去。
众人不禁都滞了一下脚步,向前望去。
月下魅沟,乱石嵯峨,犬牙差互,前路茫然不见其终,隐约间似有煞气升起,令人不寒而栗,真是一块不折不扣的魔鬼禁地。
妹华华略微停步,夜风拂得她的黑披风,扬扬飘起,象翅膀,象旌旗,她哪有一丝一毫的畏sè。
战鹞从后面赶上来了,他望着大家一笑道:“如果我们能跟着华护卫丧身魅沟,也算不虚此生了。”言毕快步跟了上去。
楚河卒仅付一笑,掠身越过战鹞追上妹华华。
其他三人的脚步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