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秋水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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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当迟的目光中暗蕴着一股幽冥的妖红,一头披肩银sè长发在侧面某个角度看去,竟是血红一片,绮丽又诡异。苏艳邦揪着眉心,心念转动。令当迟的情况,岑玉柴不了解,他可是知其大概的。令当迟修的功法名为骨血经。此经的出处无人能知,它分为骨经、血经上下两部,据说通达上下两经,骨血合一,可有莫大威能。令当迟属于大器晚成之类人物,他原本寂寂无闻,练成上半部骨经之时,已年近半百。不过一朝骨经功成,令当迟随即夺了一个百年大派的基业,改创白骨教,他肃清异己,广收门徒,素来行事霸道,颇以一方豪强自居,白骨教盘踞甘州,声势搞得极壮。甘、凉两州相邻,政经农私往来频繁,江湖门派亦接触不断,其间凉州一个名为绛云轩的门派因为礼数不周,不小心得罪了白骨教,引得令当迟雷霆震怒,竟然率众杀到西北,狂衅的灭了绛云轩满派。灭门一役独漏了绛云轩轩主,这个绛云轩轩主遁入无双门,才幸免一死。苏艳邦知晓当年令当迟大动干戈乃是怀着向西北扩张的目的,只是见识了无双门深厚的实力,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甘州。如今令当迟借着宫李相争的契机,卷土重来,观其银里透红的诡异发sè,令当迟应该是在骨血经上有了新的突破,才会这般自信满满。

  苏艳邦道:“令教主若想在凉州大展拳脚,我想王爷定会给教主提供不少便利。”

  岑玉柴亦展颜道:“只要是正当营生,不扰民,不侵官,本王随时接纳,提履相迎令先生。”

  一个门派要想扎根新的区域,首先要取得世俗政权的认可。否则出入城关、缴纳税赋、文书认证、收取门徒,刑狱诉讼等诸多问题都是麻烦。一般来说,州府很不愿意接纳他州门派势力入驻境内,一是打破既有的江湖平衡,容易出纷争;二则境内门派愈多、武者就愈多,世俗政权的威严就愈淡薄,难以管理。但是凉州不一样,独特的地理位置与另类的承袭体系使它对待江湖的态度与众不同,西北王府与江湖联结的非常紧密,呈现一种共生共荣的形态,对外抵御北漠人方面,西北王需要江湖势力的强劲支撑,而内部经营发展方面,各门派则需要西北王府为其开启方便之门。

  令当迟倏然起立,缓缓向岑玉柴行了一礼,恭敬的道:“拜谢王爷。白骨教愿为王爷效力。”

  岑玉柴洒然道:“令先生免礼,我等着贵教在凉州大展宏图的一rì。”

  令当迟左边衣袖摆动,探出一只手来,他五指张开,红润的手掌托出一个小巧漆盒,令当迟沉声道:“初次见面,令某准备不周,唯有多年随身之物一件,权作王爷的六十寿辰之薄礼,万望笑纳。”

  苏艳邦审度了岑玉柴的脸sè,才从座位上起身,接过令当迟敬献的礼物,他轻启盒面,于缝隙间窥见内里的事物,不禁面sè微怔,苏艳邦行至西北王面前,双手奉上,其态度比之令当迟还要恭敬三分。

  岑玉柴捉住漆盒,“啪嗒”一声打开盒盖,只见明黄绸料为底的盒子里孤零零的盛放着一截指骨。指骨观其形状大小,应是尾指骨,这一截指骨虽是残骸,但无一丝一厘的裂纹,指骨骨质晶莹雪白,在rì光照耀下竟然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琉璃状态,引人心魄。岑玉柴讶然道:“这是?”

  令当迟一直谦卑的躬着身,闻言慢慢挺直身躯,看向苏艳邦。

  苏艳邦肃然道:“王爷,若我猜的无差,这根指骨乃是古时凤凰帝国那位传奇皇佛涅槃之后留下的圣物。”

  岑玉柴喜道:“皇佛指骨?”

  令当迟再拜,平静的言道:“早年,令某曾获一部真经,不瞒王爷,令某一身本领俱是从真经习得,此物则与真经相伴而得,它究竟是不是那位皇佛留下的圣物,在下不敢断言,但是令某观赏此物多年,可以确定它有宁心养xìng,收祥纳福之神效。”

  岑玉柴合上漆盒,巍然站起,上前扶住令当迟,正容道:“你的心意本王领受了,但是此物不是贵重能够形容的,对先生也有独特意义,我不能收。”

  “小人缘薄命浅,此等圣物理应归于王爷。”见岑玉柴虽表情默然但目光却在闪动,令当迟知道西北之行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已经达到,语意透出几分激动的道:“王爷,令某与人有约,先行告退?”

  “呵呵,先生有事,本王就不强留了。”岑玉柴吩咐道:“纯一,替我送令先生。”

  李纯一与令当迟离开之后,岑玉柴收起难禁的喜sè,随手把漆盒抛在了书案,一改在令当迟面前珍视无比的神sè。

  “就算甘州贫瘠、地域狭小,令当迟这么急于扩张实力,他的野心也可谓不小啊。”苏艳邦抹着唇上两撇小胡子感慨的道,诸多小动作中抹须似乎是他的最爱。

  岑玉柴问道:“我给他机会,他能站住脚吗?”

  “这要取决于明天的宫李会。如果无双门、大罗教达成一致,那西北还是原先的西北,水泼不进针扎不进,来了令当迟,来了四大世家,站不站住脚,立不立的稳,这都无关紧要,宫李和谈,西北武林格局不变对王爷最有利。但是不管形势如何,只要我们按循旧章办事,不轻举妄动,朝廷也好,朱崖也罢,奈何不得我们。”苏艳邦说着,一只白鸽忽从窗外飞来,这只白鸽较寻常驯化的鸽子体型稍大,灵活矫健,乃是鬼谋亲自喂养,做紧急通讯之用的。苏艳邦把手一招,那鸽子停在掌中,他从鸽腿上解下布条,两眼扫过内里字迹,不由得眉头紧皱,道:“王爷,北漠人在城门越聚越多,打着忧心城中治安的借口,吵闹着要出城。现在堵在西城门的恐怕不下千人之众了。”

  岑玉柴冷冷道:“趁火添乱的蛮夷!我若不放行,会怎样?”

  苏艳邦轻抚白鸽,道:“大规模sāo乱,冲突,而且不排除北漠人以此事为借口,再启战端的可能。”

  岑玉柴不悦道:“你的意思是要放?”

  “放北漠人走。这时候谁走谁就有劫狱的嫌疑,不过即使是北漠人劫的狱,王爷也要放他们走。死牢失踪十一名重犯,我看过名册,里面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就是一时擒捉不回,他们也没几天残命。而走脱了金家小子,却是再好不过了,这事本来就不应摊到我们头上,该头疼的是朝廷。如果真实北漠人搞的鬼,迟早我们还他们一记狠的就是了,没必要在这个关口撕破脸。”

  岑玉柴思量了下苏艳邦的建言,道:“依你之言,放行?”

  “放行。但也不能让蛮夷这么便宜走了,可以适当流点血,做足样子。这事交给风纪营去办即可,他们下手有分寸。”苏艳邦话锋一转,道:“王爷,王府散落的兵权可要收一收了。”

  岑玉柴沉默了片刻,道:“我若把文海的兵权也收了,那孩子恐怕真就慌了吧。”

  苏艳邦描动着白鸽的鸽羽,劝言道:“王爷,当下情非得已,大世子的锐气太盛,波折点,对世子有利无害。”

  岑玉柴望着窗外如伞盖的桂花树冠,缓缓的点了头,西北王的目光最后落在新书的两个凝练大字上。

  时运。

  时也,运也,皆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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