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暖儿刀跳跃的刀光都会得到及时雨的回应,这一次亦不例外。
黑云骤然翻滚沸腾,笼罩整个广场的yīn影急剧收拢成二尺为径的小圆,小圆恰好凝聚在宫无上的脚底。yīn影不再是yīn影,它的颜sè质态已经漆黑粘稠如研摊之墨。天空的黑云第一次降下肉眼可见的影雨,影雨照接墨圆,定在宫无上的头顶。
及时雨覆盖面积缩小,威力却是十数倍的提升!激增的压制打断了宫无上与杵波合一的虚无之颤。
正中一记行到伤心杵的李无忧皮肤龟裂,浑身浴血,上下内外没有一处不伤,他脱开宫无上的钳制,倒掠一丈,然后便是长鲸饮水般深吸一口气。
这个时候场外的唐棠倏然出手。
她只手轻扬,看倾城、忘青冥、次第新、玉生烟,技法层出不穷,暗器连绵不断。唐棠暗器的目标却不是宫无上,她打击的目标竟是唐之!
唐之几乎与唐棠同一时间出手。
唐之衣袖莫名爆裂,显露出暗器萦绕宛如生鳞般的森然双臂,数之不清、道之不楚的暗器纷纷弹起,漫天游荡在他的眼前,唐之的一双手如奏天琴,迅疾舞动,达到极致的手速产生了缭绕残像,过度的jīng神集中使唐之终rì死寂沉沉的面孔露出了痛苦与喜悦混杂的扭曲表情。
一息之间,所有暗器都击发了出去。
一次xìngcāo控如此数量的暗器,技法已是匪夷所思,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所有暗器凝而不散,尽数沿着一条细如一指的轨道飞翔,唐棠的暗器也汇入了这道纤细的暗器洪流!
唐门四大秘一五七九之一,一处开。
唐门八琼除了唐棠、唐表掌有四大秘的两秘,其他列位基本只修一秘,极个别的如唐凰却是一秘不修,但那是xìng格使然,无关天分。
一处开的奥秘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运千如运一,一发如千发,一至如千至,调汇千百道的暗器,令其作用于一点。说易行难,越简单越非凡,完成一处开需要心无旁骛的jīng神力,细致入微的眼力,高速幻妙的手法,超乎常人的计算力,四项缺一不可,纵观整个唐门,修得一处开的亦仅有唐之一人,而一处开最终的杀伤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唐之倾尽全力施展的一处开容纳了唐棠的攻击,好似一道时光束带,快绝无伦的shè向宫无上后心。
宫无上正从及时雨的压制之影中怒挣而出,及时雨跟踪锁定着宫无上的动作,但也只勉强罩住了宫无上半个身躯。这一瞬间,宫无上感觉到了背后那股无比危险的气息,他瞳仁赤金之sè大炽,加速闪躲偏移,几乎完全脱出了及时雨的笼罩,但是忽然间宫无上感到身躯沉重,平rì灵动的举动竟变的有些拖泥带水。
便是这么稍一迟滞,一处开就贯穿了宫无上的右肋。
宫无上站在血染之地,一手扣压着胸肋血脉,阻止继续失血,一手卷起脚畔的金刚降魔杵,戟指向前,他以摇晃yù坠的视界观察着场中的情况。
厮杀的仍在厮杀,不动的仍然不动。
宫无上关注的两三人而已。
他首先看见金月游负手立在原地,无所动作。
这两面三刀的jiān猾家伙!
憎恶念头一闪而过,金月游无所动就罢了,令宫无上心底凉透的是缘尽缘错亦淡然而立。
肋侧如被猛兽撕过一般,鲜血喷溢不停,宫无上的脑袋却是无比的清醒,面对这个情况,他知道留不得,战不得。
收回双手控掌的李无忧大晃一下,痛苦像是一个钻心的恶魔要将他彻底摧毁,爬上脸庞的血丝如坠窗的小雨,慢慢滑落,血与痛苦燃烧的再怎么狠烈却也无法遮掩眼睛里的光芒,李无忧长吸一气,屈指成爪,隔空取物般对着宫无上便是一记虚摄。
宫无上肋部伤口像是一口被凿到临界点的深泉,猛然井喷,一道血瀑被露饮神功生生扯出了体外。离体的血瀑暴涨七尺余长,肆意狂舞像是一个浑浊堕落的魂灵。
爪舒,成掌。
李无忧一掌推出,血瀑跟随掌势如退去的cháo汐,一滴不剩的刷回宫无上的体内。
出自敌手的招式可御,源于自身的血液怎防?
中了露饮神功的宫无上看不出异样,只是缓缓向后倒退,他没有再看场中任何一人,宫无上无言抬头望天,黑压压的及时雨恍然散尽,云破rì来,那轻落额头的一指阳光似有着难以承受之重,令他向后便倒,杵坠人陨。
“降者不杀。”李无忧嘶哑着说出四个字,然后踉跄着向倒影塔走去。
魏魁斗惊悸交加,他在萧衍与梅刃甜的夹攻之下,早落下风,此时逼出几记怒拳,就yù夺路而逃。刀网细密,萧衍的刀虽无初醒时之玄奥,但依然带着梦之余韵缠住了魏魁斗。而梅刃甜面对魏魁斗的搏命怒拳,夷然不惧,她本就心灰若死,怎会惧怕拼命?
三世道人受了致命之伤,躺在地面,手脚无力的抽搐着。倒是没了对手的三清和尚原地茫然不动,任凭魏魁斗大声呼和,也无反应。当血人一般的李无忧行来的时候,三清和尚表情起了变化,他低头及膝,探出手掌按在三世道人的额头,灭了这个老搭档残存挣扎的生机,卑声道:“三清愿降,生死一切,听从李门主的发落,贫道唯请门主仁慈,让死者入土为安。”
李无忧漠然走过三清道人的身边,左掌轻推,控向魏魁斗,魏魁斗争斗的身形顿显僵硬,抢攻夺路的招式一时间难以收回,梅刃甜抓准时机,暴起一刀再次斩上魏魁斗的肩头。魏魁斗痛叫连声,单膝跪倒,双手掰住九环鬼头刀的刀环,拼命扯动,重刀之刃却仍然一丝一毫的下陷。另一道梦境刀光倏然袭来,刀光在魏魁斗的喉咙上来回闪了三下,同时,黑面神肩头的九环鬼头刀亦一斩落地。
李无忧出完一掌,已然踏进塔门。
泉眼边湿润的土地上,无声卧着一名青年,他的左臂已断,**的上身尽是鲜血与伤痕,青年一个指头都动弹不得,当嘶哑的劝降声传遍广场的时候,青年睁开了眼睛,宁静的望着朗朗云天。
一片人影遮覆了他的脸面,李无忧提着一件洁白的内衫,轻轻的替他盖好胸膛,并疾出数指点在他的左上臂。
萧温菊抖着嘴唇,先是念叨了两个字。
他发不出声音,但那腼腆的意思还是有的。
李无忧便坐在他的身边,把头低下,侧耳倾听,李无忧心焦的表情渐渐舒缓,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豪情刚起,却引来大口的咳血。
塔外的第三方观战者散去。
唐棠、唐之最先离开,金月游无法挽留唐棠,便吩咐郭伯勋继续跟随。缘尽缘错则与方猎无一起撤走。梅刃甜自忖没有能力阻止这些人,李无忧更未发话,她只好冷眼相送。萧衍本来也打算离开,但是见到萧温菊伤势沉重,主动留了下来。
大罗教教主太乙真仙宫无上殁于倒影塔下,三护法一降两死,宣告着这场西北巅峰角逐以大罗教的失败作为结局。大势已定,但是双雄死斗卷起的骇浪仍然在平朔城奔腾肆虐,不会勒马而停。当此间的死斗震撼中原武林,慢慢被人熟知之时,流传在江湖人口头的恒定数字是:无双门与大罗教仅平朔一役,大罗教就战死两千七百余人,无双门则亡殁三千一百余人,无辜平民死伤破两万,这一天被称作西北之血sè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