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荑却只微笑不语,神色间颇为娇媚,但再看到她头上的白,群豪心中不觉俱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慕兰庄主凝视她许久,面色渐渐阴沉,在场众人手中无不捏了一把冷汗,一向高高在上的慕兰庄主却当着众人丢了这样的人,这雷霆之怒,不知要如何作?也不知道他狂怒之下,又会不会迁怒于众人?自己又会不会惹上这无妄之灾。
一时间堂中气氛几欲凝固,便连沈希昭与那白衣男子脸色都转凝重,只有赵云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辛荑则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淡淡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慕兰庄主缓缓开口道:“云容辛荑,咱们进内室谈谈如何?”群豪均是一怔,都只道他怒极便要出手杀人,却没料到他沉吟许久,竟然会说这样一句话。
他此言一出,辛荑似乎也是微微一怔,当下目光便向赵云容看去,只见赵云容极微小但是极坚定的摇了摇头,辛荑便道:“庄主,咱们不过来贺喜庄主并讨杯喜酒吃,不劳庄主分心了!。”
慕兰庄主一字字道:“辛荑,你莫如此苦苦相逼!”
辛荑晒笑道:“庄主,什么叫做苦苦相逼,我料得你比我更加心中有数。”
慕兰庄主脸色倏变,但终于没有作出来,又沉吟了良久,才道:“辛荑,你们心中待我有怨,我心里明白得很,可是你同我进了内堂,我却是只你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辛荑似做无意的问道,目光却又看向赵云容,然后在她的目光看到了同样的疑惑:慕兰庄主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没有谁会比他的枕边人更了解他的性子,他是那种极要强极要面子也是极骄傲极无情的人,在人前,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示弱的,今天他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了几分委屈求全的味道了。
慕兰庄主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盯在辛荑脸上,却不说话,似乎猜到她定会答允一般,辛荑与他目光相对,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慕兰庄主大袖一挥,做了引路的手势,沈希昭怔了一怔,正待阻止,却听赵云容朝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似是教他放心,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知赵云容处事一向极有分寸,当下也向她点了点头。
慕兰庄主瞥见他们的眼神交流,似笑非笑的说道:“沈公子,你的怨气,一会自不会少了泄处,却莫要向我的宾客们作。”话中含意在场人人明白,自是威胁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希昭怒气上涌,冷冷道:“我为人不似庄主,好歹也知冤有头债有主,不会不分青红白皂。”
慕兰庄主自成名以来,威震江湖,谁不畏惧?哪曾有人敢当面待他如此无礼过,不禁脸色微变,便待作,但触及辛荑的眼神,终又将这怒气忍了回去,当下当先向内室走去。
※※※
沈希昭目送几人离开,转身看着宴中众人均皆沉默不语,数百人同在的厅堂之中竟然一片死寂,偶尔有人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目光便大是复杂:似乎有些羡慕他的勇气,似乎又是觉得他的可笑,也许还有些是厌恶,因为他竟然敢冒大不违的同慕兰庄主为难!
沈希昭大觉好笑,走到韩愈雪面前,拉着她手送到那白衣男子手中,故意大声道:“大师兄,趁着这里数百位的宾客豪杰正好为见证,你们反正也早有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如便在此刻把堂拜了罢!”
此言一出,众人耸惊,那白衣男子的脸上也是一怔,韩愈雪不知为何,脸色竟然苍白了起来。
只见那高总管排众而出,含怒道:“沈希昭,你莫要太过放肆无礼,莫忘了今日可是敝庄庄主的良辰。”
沈希昭仰天打一个哈哈,大声道:“若非你们这们庄主恃强凌人,我师兄师妹早已经过了良辰,轮得到他在这里大摆宴席,没的不叫人笑掉大牙!”
高总管满面怒容,却强忍着没有作,顿了半晌,才一字字道:“你当慕兰山庄是什么地方?”
沈希昭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也收了笑容,冷冷道:“我若是畏惧慕兰山庄是龙潭虎穴,今日也便不会来了。”
高总管冷冷道:“有人拼着送命也要逞英雄,那也是各人的命!”
沈希昭哈哈大笑,声音声震屋宇,几要冲破屋顶直入那云霄而去,面上神情显然是对他的大为不屑。
高总管听他大笑,不禁微微一怔,心道:这小子武功进展得好快!
沈希昭却不理会他,只向师兄师妹催促道:“师兄、师妹,莫再犹豫,良机一去便难复返!你们两人但结教为夫妇,任那慕兰庄主如何强横霸道,咱们便把一条命舍给他了,总不能让他得逞!”
那白衣男子听他说得豪迈,不禁微微动容,想起这个小师弟为着自己性命也不要了,心中大是感动,那冰冷已久的眼眶不禁一热,当下摸索着握了他的手,缓缓道:“希昭,我今日既然决心到此,便没想过要再回去,人生至此,义无再辱!可是我却不要你与师妹枉自送了性命,你带同她走罢!”
沈希昭素知这个师兄自从幼时瞎眼后,对人一向冷淡,性情也变得甚是古怪,此刻还是次听他说出这样动情之话,胸中一热,只觉自己纵然受了千难万苦,那也是抵得很了,当下摇头道:“大师兄,咱们一起长大,自当誓同生死,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他满怀希望的向小师妹韩愈雪看去,却见她极缓慢极缓慢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二位师兄,你们都走罢,不值得为我送了性命!”
沈希昭没料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大吃一惊,只觉师兄身子一颤,缓缓的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的说道:“师弟,还是你自己走罢!”
沈希昭听出他语声中的悲苦伤心之意,一把抓了韩愈雪的手,急道:“小师妹,你快向大师兄解说,别叫大师兄误会了。”
韩愈雪心中柔肠百结,一时间泪眼模糊,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是不愿两个师兄为着自己送了性命的,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另有一个不敢宣诸于口的念头:大师兄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可是那个人却是她想都不敢想下去的。
沈希昭看着她的脸色,心中突然觉出一阵恐惧,那是她被慕兰庄主抢走之时都不曾有过的恐惧,他想起辛荑说过的话:时日久了,只怕,只怕是她自己不想走了……难道小师妹也会是这样的贪恋富贵的人么?可是,他又似乎在小师妹两难的眼神中找到了这个最害怕的答案,他的心中一阵寒冷,眼睛早已经瞎了的大师兄,可却比他要看得明白多了,也许他也只是猜到的罢!他来,不过是为着那句话:人生至此,义无再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