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以来连绵几日的阴雨天气使双人公寓里里外外都像浸泡在水里似的,手头上没有接到工作的思诺森一天到晚坐在壁炉前,昏昏欲睡地一副颓丧样子。
哐当!
楼下传来熟悉的摔门声,思诺森知道还在忙着筹备自己私人诊所的兰切洛斯回来了。
咚咚咚!
几种不同节奏、落点参差不齐的脚步在楼梯上敲响,没有铺上毛毯的楼梯木板承受额外重量发出吱哑吱哑的呻吟。
‘有陌生的访客来了。’思诺森从躺椅上坐直身体,把头扭向楼梯口,等了一会,只看见好友兰切洛斯独自走上来。
“一定是驯鹿之王亲自派你来的,亲爱的医生。”思诺森咬着烟斗,用烧红的铁钎点着,“这几天都没有接到工作,闷在家里都不知道干什么才好。就算是我最心爱的‘炼金术’也没有带来乐趣。今天的报纸一定没有刊登有趣的事情,或许发现一起新鲜手法的盗窃,才能安慰我饱受折磨的心灵。最近几天,那些犯罪分子们都不出现干坏事,是去教会忏悔自己的罪行?还是怕被这讨厌的阴雨淋湿,患上流行的额头发烧?受政法署管理的收容所肯定塞满了没犯错的小偷,街道两旁的店铺发财了,没有损失钱,就等于赚到了。对了对了,我们的煤石快烧完了,该是去买一些回来作为储备。请原谅我发散思维的胡言乱语,我的朋友,我注意到,你带着重要的消息回来,而我却不让你张开嘴巴。”
看到思诺森歉意地笑容,兰切洛斯侧着头轻轻额首,他对思诺森的敏锐的洞察力早就习以为常。
“暗世界的秩序已经崩溃,外围成员都主动投案自首,极力把自己从越来越大的漩涡里抽身出来。在下水道和外城还未动工的区域,血腥的战斗还在继续。”兰切洛斯介绍最近的劣血战争的动向。
“这种大规模的战争已经影响到地下世界大佬们的灰色收入,连带他们的正当商业交易也在飞快地缩水。没有雄厚的经济来源支撑,战争是无法进行的,越是资金储备少的势力越难以继续下去,等待这些失败者的将会是吞并或者血腥地清除。”思诺森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述说‘战争’的结局。
“优胜劣汰是地下世界的生存法则,守夜人借机也在清理一些‘钉子’。”
“是短矛?还是火炬?”思诺森忍不住疑问。
“从约奥那边过来的消息,是最神秘的‘发牌人’。”
“战斗方式?”
“用卡牌和语言战斗。”
思诺森发楞地呆了一会:“真是新奇的战斗方式。”
兰切洛斯沉默片刻:“还有一件事,刚刚在楼下开门的时候,有两个人声称是来找你的,其中一个人我们都认识。”
“亲爱的医生,我就知道,你带来了好消息。”思诺森抬起头朝楼梯口打招呼,“两位,为什么躲躲藏藏地像害羞的小姑娘?到这里来,一起坐在壁炉前烤火,暖和冰冷的雨水打湿的手脚。”
穿着长筒皮靴的盗贼新星喜鹊莫妮卡小姐第一个走上来,跟着的是老熟人,衣领湿透浑身哆嗦的资深骗子赛迪索。
两个熟人把事情经过按照各自的立场先后详细说了一次,思诺森哭笑不得放下烟斗:“乌鸦找到一块鲜肉,狐狸说是腐臭的,然后把鲜肉骗走。狐狸找到一块鲜肉,结果被乌鸦偷走。那么我想请问两位,那块肉在哪里?”
莫妮卡和赛迪索不约而同地把指责的手伸向对方。
思诺森马上判决:“赛迪索先生,我不认为你会失去你所要求的失物;莫妮卡小姐,我相信你已偷过你坚决不承认偷过的东西。”
喜鹊和集邮家互相瞪视,悻然地坐在壁炉前,迎面扑来的热浪让他们稍微满足。
“好了,闹剧到此为止。你们两个也是躲避战争的逃兵,只是有太多的地方可以供你们选择,为什么要找到我?”思诺森盯住莫妮卡,“上次雨夜拜访,原来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我和我的朋友差点没命回家。亲爱的喜鹊小姐,你的胆量太大了,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身为女性就可以拥有某种特殊权利,在我面前玩弄可笑的把戏而不用接受惩罚?还是你有足够的信心让我住手?”
赛迪索听到这里立即转动脑子,很快就把事情猜出大概的内容,他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尊敬的思诺森先生,当天晚上我被一个凶恶的半兽人袭击,车夫和我都是普通人,只能没命地逃窜,马车就被半兽人抢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请一定要相信,我也是无辜的受害人。”
思诺森摇摇头:“收起你的矫揉造作的伪装,我说过,这些把戏对我没有任何作用。你引以为豪的舞台天赋应该在金色大厅的百合花剧团发挥,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硕大的泪珠在莫妮卡的眼睛里滚动,就算知道她为人是怎么样的赛迪索也有些同情莫妮卡的遭遇,只有思诺森没有上当,“你的演技太差了,刚好我的炼金术有新发明,一种以圆葱为原料的表演药剂,要不要给你来点。”
“为什么这样冷酷地对待一位身份清白的女性?你的绅士风度在哪里?”莫妮卡的眼泪继续翻滚,可是始终没有掉下来。
“凶恶的鳄鱼吞食猎物后往往掉下眼泪,这绝不是同情和懊悔,而是掩饰过的虚伪。”思诺森挥了挥手,“你已经耗尽我的耐心,没有别的事情,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思诺森望着窃笑的赛迪索,“包括你。”
莫妮卡深呼吸了一口气,用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掉眼泪,神色恢复正常:“我是来避难的,‘候鸟’被来自狼嚎马廊的一群粗鲁斗士拆毁了老巢,‘领头雁’已经遇难,身为智囊和第二位负责人的‘夜枭’发布指令,让还活着的成员各自分散寻找出路。我有曾经关押过的前科,不敢去收容所,所以只能来找你。”
赛迪索使劲地点头:“我也是。‘驿站’已经被摧毁,我们这些‘邮递员’、‘集邮爱好者’都失业了。我的多年搭档费欧蒙现在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遇害了。”
这位资深骗子的脸上露出思索和追忆的表情,显然对自己多年的朋友有一份沉重的挂念。
尽管思诺森并不同意让莫妮卡和赛迪索在公寓暂时借住,可是热心肠的兰切洛斯还是排除干扰,把乔登的房间让出来,顺便清理并没有多少杂物的储藏室。
“你不知道收容这些‘逃兵’会带来什么影响,这冒险的决定我不赞同。”思诺森看见好友忙碌地安排乔登睡在二楼客厅,忍不住抱怨。
“看在柔弱的小姐和失去朋友的绅士份上,就让他们在这里暂时落脚安身。”兰切洛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刚刚收下的一叠厚厚的兑票,心里补充了一句,‘驯鹿在上,这完全是看在金欧玛的份上。’
眼尖的思诺森微微眯起眼睛,发现好友有别于平常的小动作,心里已经知道改变兰切洛斯的决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并不试图将事情说破。
莫妮卡小姐的行李别具风格,一个装满各种服饰的手提箱,里面箱盖内侧的布袋放有琳琅满目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饰品。
好奇的乔登发现这位经常露出开心笑容的女士改头换面的本事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绝对排在第一位,就算是思诺森先生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尤其是她那件神奇的外套,或许是精心设计的缘故,再加上技艺非凡的裁缝的手工,把几套颜色和风格不同的衣服缝制成一件。可以正常地穿上,反过来也可以穿,撕掉肩膀缝合线,又会露出一套。随意加上垫肩和内衬,甚至能改变体型。乔登在早上卖完报纸后曾经跟随莫妮卡小姐在洛克希敦街区游荡,几个行迹可疑的陌生男人在她让人眼花缭乱的变装前根本分辨不清跟踪目标已经擦肩而过。
在贝壳街暂时落脚安身后,盗贼新星喜鹊小姐为了试探最近的风头,冒险前往‘候鸟’覆灭前购置的安全屋,发现大多数都被破坏,只有隐秘的一个由领头雁亲自布置的‘鸟巢’没有被发现,她不想破坏这个唯一的退路,甩掉几条讨厌的‘猎犬’,继续躲藏在思诺森和兰切洛斯这两位半官方人员的羽翼庇护之下。
另一位暂时借住的租客赛迪索同样也有这样的遭遇,他所属的骗子和欺诈犯组成的‘驿站’已经被彻底摧毁,毕竟他们没有很强的武力支持,除了几位外形异常出色的‘戏子’通过事先安排好的退路,投入到贵族和富商的家庭担任家庭教师和管家脱离危险的漩涡获得暂时的安全,其他的同伴完全失去联络。包括赛迪索多年的搭档和合作伙伴费欧蒙,一直下落不明,也没有回应紧急呼叫的信号。
‘或许形势并没有好转,幸存下来的伙伴们为了避免清洗,只会继续隐匿,把自己藏在地下世界的大佬们和官方代表守夜人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