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正月初一,国傩之日。
傩祭举行的地方不再皇宫内,而是在许都城那条直通皇城的十轨宽石板道上,这种普天同庆的大日子,皇帝自然是要与民同乐的,在皇宫里玩傩祭,谁看得到。
许都的百姓都知道今日有傩舞看,所以天没亮那条宽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但是却没一人敢踩在石板上,而是站在石板和沿街房屋中间那狭窄的地方。
沿着宽道的酒肆、客栈、甚至是各种店铺都已经站满了人,因为如果在这些楼房沿街的窗户向下看,那视野绝对比在道旁好。这一日沿街的商家自然也是想尽办法赚钱,有不少卖衣服的、卖米的,都是按人头收取占地的费用,至于酒肆。客栈沿街的位置那更是天价,不过许都不乏达官贵人,所以依旧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些地方算不上位置最好的地儿,位置最好的地儿在皇宫正门高墙的门楼上。这是天子、三公、九卿专席,除了皇宫亲卫和曹操的亲卫之外,没有人能够坐在那里。
曹丕也不例外。这天曹丕是自由的,所以他早早就让典满备好马,自己驰出了城外。至于典满,则回到了许都,等在刘晔府上附近的某个地方。
刘晔出门并不算早,也知道现在傩舞的沿街位置已经被人占光,不过他是聪明人,知道正对着皇宫的城墙一样可以看傩舞,而且凭借他在司空当差的身份绝对没人敢阻拦与他,更何况现在守城的什长以前也在司空府当差,和他较为较好,所以他才有底气慢悠悠地带着六岁的儿子刘寓出门。
刘晔带着家眷几经辗转,来到许都,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不过是司空府的仓曹掾,俸禄不高,养不起马车,所以只能带着儿子步行。
刚走过一条街,就看到典满从一家酒肆走出来,此时的典满身穿宽袍大袖,头戴进贤冠,冠上有梁,一看也是有官职的人。刘晔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那日在夏侯渊府中见过的司空公子随从,那日典满头上只扎了一个巾帻,让刘晔以为典满只是普通随从,却没想也是身有官职的人。
此时典满已经向刘晔作揖寒暄,刘晔赶忙还礼,嘴上说道:“那日于夏侯将军府见兄台,却不知尊姓大名,失礼了。”
“吾乃郎中令典满,典伯英。”
刘晔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郎中令做司空公子随从,这意思....太明显了吧?虽然很多朝中官员知道此事,可是刘晔官小,又不管司空府文书,自然不清楚其中关节。现在见典满自报家门,到让他对曹丕更加刮目相看。
“原来尊驾官职尚在吾之上,失礼失礼。”刘晔说完又要作揖。
典满一把拉住,哈哈大笑:“这般行礼,你来我往,就错过傩舞了。”
刘晔闻言也不坚持,让自己儿子给典满行了个礼后,言明自己会上城墙观看傩舞,典满笑称自己也正要从那个方向出城,可以同行,刘晔初来乍到,典满又是公子亲卫,绝对是可以结交的人,所以欣然接受了典满的提议,带着儿子和典满一同走向城墙,因为宽道人多,他们选择走远离宽道的城街,一路上压根没几个人,都等着去看傩舞了。
在路上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路上典满说起自己是在去年跟随曹丕的,那年自己的父亲刚刚战死,司空公子在那一战跟随司空突围成功,回到许都后就做了一系列的事情,比如用一首诗换了一个先农坛、和典农中郎将下棋得了片水田、之后还赚了好几个军屯里的军士。
刘晔听来也觉得有趣,更听得“李陵没胡沙”那首乐府诗,顿时觉得这位司空公子博学,要让他片刻之间作一首这样对仗又有意境的乐府他是做不出来的。同时他又隐隐感觉到,这位典郎中令似乎和自己不是偶遇,但是他却没有出声询问。
再谈一阵,已经快到城墙,典满随口说道:“其实在见到先生之前,公子就对先生风仪颇为欣赏,但是却苦无深交机会。”
刘晔一听心道来了,不过他却不打算顺着对方话说,因为虽然跟随曹操不久,但是却有擦言辨色之能,也知道曹操对结党营私之事深恶痛绝。于是他说道:“下官何德何能,蒙公子错爱了。”一句话带过,不拒绝是因为他认为司空公子总有得势的时候,到时候为他所用也不迟。不示好则是觉得现在自己没有理由冒着得罪司空的风险和大公子走得太近。
典满听了笑了笑,不以为忤:“其实公子欣赏先生高才,是得了一首先生在扬州时所作的旧诗,公子对先生的胸襟、气魄,倾慕的很。”
刘晔一听又纳闷了,自己虽然是写过些东西,但是仅仅在扬州九江郡流传,那时候消息闭塞,加上曹丕从来没去过扬州,怎么会得到自己诗作?难道他派人去打听了?见典满怎么说,顿时又起了好奇心,于是问道:“不知公子看过下官那首拙作?”
典满微微一笑,却不回答,而是拿出了一卷竹简,递给刘晔,笑道:“典某不识字,只知道是先生扬州的故旧在酒肆和公子偶遇,谈起九江高才的时候提起先生时把这旧作给公子的,公子看后直呼‘天下竟有这等人物’。之后便对先生之名念念不忘。”
刘晔一头雾水的接过后,典满拱手笑道:“典某尚有要事,就此拜别。”说完不等刘晔回话,跨着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