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人影顿了顿,就在这时,薛家柱似乎也被林从戎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于是本来要自江凝眸门前扫过的那一脚突然失去控制,整个人竟是呈流星坠落之势径直朝着江凝眸的房门撞去!
门后人影又一闪。
“喀嚓!”“轰隆!”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江凝眸的房门前,木屑满天飞溅。
尘埃落定后,目瞪口呆的林从戎终于看清了门内的状况。
江凝眸毫发无伤,已经掠到了室内的最深处,几乎是贴墙而立,此刻面沉似水,一双凤目正如明晃晃的利刀般锐利地盯着室外的林从戎与离她不远的薛家柱。
江凝眸能够在室内最深处同时盯住隔着一定距离的两人,只因为门板已经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遮蔽她视线之物,而薛家柱的一只脚已经完全陷入了那块可怜的门板之中,但薛家柱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只见薛家柱对江凝眸那可以在脸上剜出血来的眼光丝毫不觉,现在的他,双目怒睁,昂首挺胸,瘦小的身板站得如松般笔直,连续的大口呼吸使他胸口不断起伏着。
但令林从戎不解的是,薛家柱的眼神却是牢牢地盯着他。
“难道因为我喊了一声,打乱了他的动作,所以他现在是在生我的气?”林从戎在一开始对上了江凝眸的眼神之后,就再也不敢看她一眼,所以只好转移目标,呆呆地盯着薛家柱以及他那只陷在门板中的脚,惴惴不安地想着。
三人就这么互相盯着,转眼一分钟过去了,竟是没有人说一句话。
林从戎终于彻底心虚了下来,踏前一步,轻声道:“那个……家柱!柱子!我……”
就在这时,只听薛家柱声音颤抖着狂吼了一声,哗啦一下将脚从门板里拔了出来,飞速朝着林从戎奔来!
见识过薛家柱刚才表演泰拳时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后,此刻面对着几乎是扑过来的薛家柱,林从戎瞬间大惊失色,本能地转身就想逃跑,没想到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抬脚,就感觉腰上一股大力传来,竟是被比他矮了半个头的薛家柱凌空抱了起来!
接着身后就传来了薛家柱那几乎是嘶吼着叫出来的的狂喜之声。
“哇哈哈哈!我做到了!力如猛虎世无双!凌空三鞭腿!”
“我做到了!哇哈哈哈!”
“啊!我太高兴了!从戎哥!我太高兴啦!哈哈哈哈哈!”
“我X,柱子,你快把我放下,头都被你转晕了,我X,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快把我放下,腰断了!断了!”林从戎用力地打着薛家柱紧紧挟在自己腰上的手,不停地惨叫着。
“扑通”一声,林从戎被薛家柱扔在了地上,随即薛家柱那破锣般的嗓音又如涌泉一般冲进了他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我的那个三叔!我跟你说过的!就是那个武痴!去泰国找老拳王那个!”
“我跟你说!论力气,我三叔比不上我二叔,论功夫,我三叔又比不上我老爹,但是我爷爷最喜欢的却是我三叔!你知道为什么?”
“就是因为这招力如猛虎世无双啊!”
“我三叔十八岁那年,在自家院子里和我爷爷过招,我爹、我二叔、我四叔……总之几个兄弟都在旁边看着,然后我三叔用到了这招力如猛虎世无双!当时我三叔凌空一记鞭腿之后,谁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在空中甩出了第二记鞭腿!”
“我爷爷是不信神,不信佛的啊!他常常说学武之人,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那天三叔凌空甩出第二记鞭腿以后,我爷爷硬是高兴得拿了一壶酒,对天拜了三拜!说什么薛家有老天保佑,出了我三叔这么个武学奇才!”
“但是那一天之后,直到现在,我三叔已经三十七岁了!十九年来!就只有那一次,他凌空甩出了两记鞭腿,之后再也没能做到!要不是那年每个人都亲眼看见他做到了,几乎不会有人相信一个人可以凭空甩出两次鞭腿啊!那之后他再也没能做到啊!”
“这是我三叔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我的泰拳!就是我三叔教的!要是三叔知道今天!我薛家柱!在这里!凌空甩出了三记鞭腿!三记!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死而无憾了都!”
林从戎从薛家柱杂乱无章的描述中,大致理清楚了他想说的话。
那就是“力如猛虎世无双”这一式,理论上来说可以凭空甩出两记以上的鞭腿,但是除了薛家柱的三叔曾经做到过一次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做到,而今天薛家柱却做到了,还做得比他三叔更好。
薛家柱只顾对着林从戎发泄心中的喜悦,却没注意身后的江凝眸已经慢慢地走了过来,林从戎一看到脸色不善的江凝眸,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正准备解释,江凝眸已经一巴掌甩在了乱吼乱蹦着的薛家柱后脑瓜子上。
随即她那带着微微怒意但依然动听如泠泉的声音响起:“薛家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薛家柱此刻已经乐昏了头,听见身后江凝眸在叫他,晕头晕脑地转了过去,又伸开双臂,竟是准备拥抱江凝眸。
开玩笑,就算薛家柱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家伙,但此刻江凝眸正在气头上,这一下若是抱上了,就不是打脑袋这么简单了。
于是林从戎连忙一把将薛家柱拉住,勉强咧开嘴,挤出一丝微笑向着江凝眸道:“我有一句很俗的台词……但是没有比这句更好的了,那就是……误会!真的是个误会啊!”
见江凝眸紧紧抿着双唇,没有答话,林从戎连忙继续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本道来。
出乎林从戎的意料,江凝眸听完事情的原委,不仅好像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反而还饶有兴趣地一手托腮思考着。
并没有停顿太久,江凝眸认真地道:“唐代诗人卢纶写过一首《塞下曲》,讲的是汉时名将李广夜出打猎的事迹,你们知不知道?”
薛家柱自然是懵然地摇着头,林从戎却一向都对文学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此刻略一思索,就知道了江凝眸指的是哪首诗。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是这首吧?”林从戎自信道。
“没错。”江凝眸微微一笑,继续道,“这首诗说的是李广夜出打猎,看见暗夜的草木中似有一头猛虎隐于其中,身处险境之下的李广马上一箭射向了老虎。翌日凌晨,李广来到射虎的地方寻找昨夜留下的箭镞,却发现昨夜射中的根本就不是老虎,而是一块大石头,箭镞就深深地陷在石棱之中。”
“可是这首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林从戎摸不着头脑道,一旁的薛家柱也是满脸好奇的望着江凝眸。
“我话还没说完呢。”江凝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道,“诗里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诗人却没有说,那就是李广在拔出箭镞之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有这么强大,于是又对着石头连续射了数箭,果不其然,再也没有一箭可以射进坚硬的石头中。”
江凝眸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更多,只有一双美目不停地在林从戎和薛家柱两人脸上扫来扫去,透露出一种玩味的神色。
又是林从戎率先反应了过来,他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把李广比作家柱的三叔?他们都是在某个瞬间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力量,但是之后却再也无法复制那一刻的成就。”
江凝眸春笋般的纤纤细指一搓,打了个响指,道:“是的,而且你觉得薛家柱可以比作谁呢?”
薛家柱随着江凝眸的目光,也望向了林从戎,傻傻地问道:“你把我比作谁啊?”
林从戎看着薛家柱这副愣头愣脑的样子,不禁噗哧一笑,却是心里想到了现实世界中湖南著名花鼓戏《刘海砍樵》里的一句唱词:“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哪。”于是脱口而出道:“你当然是牛郎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打岔。”江凝眸对这两个活宝显然也感到了一丝头痛,挥了挥手道,“好吧,我就直说了,只要薛家柱在时空高校里,就是射虎之时的李广,就是十八岁那年的三叔。明白了吗?我们在时空高校里,身体已经被数据化了,也就是说,时刻都可以发挥出最好的状态。”
“打个比方吧,奥运会射击选手为什么要不断地训练?就是为了保持在那个能够射中十环的状态上。理论上来说,他的每一箭都拥有射中十环的能力,但是在实际中,永远也到不了百发百中,总是会有几箭因为微小的偏差而失手。”
“但是我们现在拥有的数据化身体,时刻都保持在巅峰状态,让我们去打靶,必然可以保证100%射中十环。也就是说,我可以打包票,在时空高校里,薛家柱每一次都可以踢出三连鞭腿,但是在时空高校之外,就不一定了,这就是时空高校的神奇之处。”
“那我的三叔如果进入时空高校,是不是就可以再一次踢出二连鞭腿了?”薛家柱突然想起了这件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连忙紧张地问道。
“是的,起码有九成的可能性!”江凝眸肯定地回答道。
“唉,就是他年纪太大了,也不知道刘老六那老东西肯不肯收他。”薛家柱双眼出神,兀自咕哝道。
江凝眸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照你说的,你三叔也是个三十多将近四十的人了,进来当学生肯定是没戏了,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这不是还有你吗?”
“哎,对了,你是为什么才进入时空高校的?”已经很久没有出声的林从戎突然向江凝眸发问道,似乎已经在旁边思考了很久。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江凝眸的眼睛自林从戎脸上扫过,虽然只是轻轻一瞥,但林从戎已经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变化,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使得林从戎愣了一下,不再继续发问。
感觉到气氛冷淡了下来,江凝眸也沉吟不语,这时终于回过神来的薛家柱却丝毫没有被冷场影响,突然大咧咧道:“天色也不早了,该吃饭了吧?大家一起去食堂吧!”
林从戎点了点头,随即和薛家柱一起看向了江凝眸。
江凝眸感受着两人的友善目光,也微微一笑道:“可以啊。”顺手用手将一缕鬓边的发丝撩向耳后,乌黑柔软的发丝与洁白纤细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分外凸显出青春少女的活力与美感,瞬间就抹去了刚才冷淡气氛下形成的一丝隔膜。
“对了,你那个屋子……怎么办?”林从戎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尴尬地指了指江凝眸那间已经没有了房门的居室。
“那个嘛,小问题,用ID卡联系一下导师就可以了,他们会帮我解决,等我们回来后就已经修复了吧。不然你们难道还真的以为我会和你们两个家伙计较吗?一个啥都不懂,另一个啥都不会。”江凝眸揶揄道。
“她是怎么知道我啥都不会的?”林从戎咧了咧嘴,随即想到大概是江凝眸在天龙八部世界里就看出来了,当时他林从戎不停地观察着别人,同样也会有不少的人观察着他吧。
“走吧,与经历各种各样的世界相比,时空高校的其他方面也是很值得人赞许的。”江凝眸已经唤出了自己的ID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