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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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无颜摇摇头:“不知道。”随即向外步出。

  今天他心里实在有说不出的愉快。

  多少年以来他一直梦想着能够有破解“醉金乌”这套罕世绝技的一天今天这个愿望终于达到了。只凭这一点就值得他绽开笑颜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大杯。

  于是他来到了眼前这家酒店:“白桑轩”。

  顾名思义这里倒真的种植有两行桑树店主人用白粉把桑树的树皮粉白了漆上“白桑轩”三个字的招牌由酒店两侧左右排开来看上去十分醒目在正面屋檐下垂挂着两排鸟笼子笼子里关的是八哥儿和画眉不时地跳上跳下出咭叭聒耳的鸣叫声音。

  海无颜选了一个侧面靠窗的位子坐下来只须抬起头即可清晰地看见远山的落日和朵朵红云。

  秋天的长空显得无限肃杀偶尔过空的雁影更为眼前增加了几许单调。

  这里的桑堪酒最是出名其色暗紫喝起来甜甜的可是后劲儿却不小外来不明客常常在畅饮之后不知醉倒是以在酒店大门的两侧准备有两列红漆板凳据说就是专为这些醉客所准备的。

  海无颜独自个喝了两角酒要了一笼包子慢慢地吃着。多年以来他的心还不曾像眼前这么开朗过那个紧紧压迫在内心的悬疑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就是他多年的苦心钻营没有白费。

  他所研究出来的招式已经过证实确能克制“不乐帮”的罕世奇技“醉金乌”手法虽然在与吴明的交手一战里他所表现的是个败绩然而他心里有数真正获胜的是他而非吴明如果他不是及时手下留情吴明已在最后那一式交手里丧生在他手下。

  秋风飒飒扬起了地上的桑叶一团团在眼前打着转儿一个落魄文士模样人蹈蹈来到了店前。

  这人一身青布长衫肩上搭着银袋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身后铃声当当还跟着一头小毛驴驴背上驮着一些东西。

  像是个出门应考的举子有些地方却又不大像不过驴背上驮着的书倒不少。

  这个人牵着驴伫立在门前老半天一个劲儿地只是打量着“白桑轩”这三个字的招牌。他白皙的脸上满布着风尘之色两道弯起的眉毛有着几许愁苦与机智显示着这人的不落凡俗却并不十分得志。

  看着看着一个小伙计由店里走出来过去与他搭讪了几句他把手里的小毛驴交给了那个伙计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随即向着“白桑轩”店门走进来。

  店伙计把他带到了一个临窗的座位这个位子与海无颜只隔着一个座头。

  放下了肩上沉重的那个布银袋接过了一个伙计手上的手中把儿擦了脸和手指点了几样菜想是不太欣赏这里的茶他由银袋里拿出了一小包茶叶交给店伙计随即倚背向椅不再多说只是沉沉地想着心思。

  海无颜对于此人的好奇暂时止于此随即把目光移向一旁。这一转移目光却又被他现了另外一件新鲜事儿。

  一个玩猴儿戏的老人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店前这个老头儿大概总有七十开外的年岁了时令虽当深秋他却在身上裹着厚厚的一件老绵羊皮背心人既瘦小衣服却是这般肥大给人不大谐调的感觉更何况他背后还背着一个既大而又十分沉重的箱子以致于他原本就有些向下弯的腰看上去更弯得厉害了。这样的一个人已是十分的累赘偏偏他手里还牵着一双猴儿那双猴儿只是滴滴溜溜地在他身前打转模样儿显得极其不安宁猴子一转连带着老头儿也跟着转不待猴戏上场表演已是十足的逗乐了。

  玩猴戏的老头嘴里吆喝着:“喂喂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么一闹可是要了你爹的命喽!”

  口音里夹杂着浓厚而刺耳的晋陕味儿每个人都被他这种外乡口音引逗得侧目而视。

  只见那两个猴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同时打转弄得老头儿顾此失彼简直不知照顾哪边是好。好不容易这个老头儿才把猴儿给弄顺了就在酒店正中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一个小伙计过来帮着他想要把背上的箱子拿下来却被一只猴子跳过来举爪攻击把这个小伙计的裤子都抓破了。

  这个小伙计嘴里“啊唷”怪叫了一声吓得急忙退开一旁大叫道:“啊唷啊唷!好厉害的猴儿!”

  老头儿呵呵笑道:“鹅(我)这猴儿厉害得很你不要想去碰它。”一面说他这才松下了背上的箱子把猴子一个一个拴在两只木凳上。

  那个险些被伤的小伙计赔笑在一边说:“帮帮忙你老人家把猴儿拴到院子里去好不好?”

  玩猴的小老头抬了一下眉毛老气横秋地道:“什么你要鹅把猴儿拴到院子里去简直是岂有此理实在告诉你吧这两个猴儿就是鹅的儿子听话得很你们不惹它它们乖得很不信你看看!”一面说这老头儿一只手拍着一条板凳大叫道:“大儿你上来给鹅乖乖坐好。”右边猴子听他这么一招呼果然尖叫一声身子一耸就跳上了椅子。

  小老头又拍了拍另一条板凳道:“上来上来鹅的二儿!你也给鹅乖一点学着你哥的样。”另一只猴子聆听之下也一跳上来坐着不动。

  小老头嘻嘻一笑道:“对了对了这才是鹅的乖儿比起这些孙子来可乖多了。”

  原本看热闹的一些酒客听到这里俱都停住不笑了敢情无缘无故地都被这个小老头儿给骂上了成了孙子了。

  擦了一把脸小老头又拿起茶壶分别在两只碟子里倒了些茶水分送到两只猴儿面前道:“来来来喝茶喝茶喝足了以后好干活儿听见没有?”两只猴子倒是听话他怎么说怎么好聆听之下各自低下头来滋滋有声地把面前碟子里的茶水吸得一干二净。小老头自顾自地乐得拍手哈哈大笑一副旁若无人模样。

  海无颜在对方这个小老头乍一现身的当儿就已经留意到对方的几点非寻常之处。

  这时待机好好打量对方一番只见他生就一对招风耳一副猴头猴脑样子简直与他所牵来的那双猴子是一个模样。这个人虽然一副乡下土佬打扮成行走江湖耍猴的卖艺人模样可是海无颜却不能就此认定。

  第一虽然从外表乍然看去土固然是土矣可是如果细细观察却是生得并不粗鲁手脸皮肤俱都细白干净尤其是双手十指都留有甚长的指甲只这一点就不像是行走江湖的粗人。第二这个老头儿那双眼睛里含蓄着隐隐菁华一双太阳穴更是较常人要凸出许多分明是一个内功有了相当基础的练家子。以上两点虽然在外人眼中毫无可惊可奇之处可是却万难逃过海无颜一双精锐眸子。

  甚至于那个早来一步一身青衫的文士也对他生了兴趣不时地向他瞅上一眼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海无颜缓缓地饮下了一角酒凭他精确的判断、过人的见解他立刻猜测到这个地方极可能有什么事情要生了。他生平最不喜爱管人家闲事倒不是他缺乏正义感而是围绕在他本人身边的事实在已是够多了这是其一;其二这些江湖事实在也是理不得一经涉足其间本身便实难脱开干系演变到后来、常常成仇甚至于终身化解不开。正因为如此所以一些身负奇技的江湖杰出人物常常把管闲事引为生平大戒非万不得已绝不插手其间。

  海无颜起先觉牵驴的少年认为不过出于偶然还有几好奇然而现在当他再次觉到牵猴子的老人就不能再认为是一桩“偶然”事件了。

  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小块碎银子海无颜正待吩咐小二算账却没想到就在这一霎间又被他看见了另外一件新鲜的事儿。

  辘辘车声夹起了大片尘土蓦地来到了面前就在白桑轩的正门前陡地停住。

  车把式是个黑圆健壮的小伙子嘴里吁了一声拉住了马缰即见车门开处由里面走下来一双白衣男女。

  这双白衣男女的乍然出现使得原待要站起来的海无颜忽然止住了待要站起的身子脸上顿时显出了一番惊疑。敢情来者二人他是认得的。下意识地他随即把身子向着面前石柱移了移借以遮住了半边面影。

  来人这个白衣男士一身白缎长衫其上绣有整棵修竹其人鼻正口方颊下留有络黑须约有半尺左右长短黑亮的眼珠子顾盼生威头上的一顶同色便帽却在两侧垂有两根风翎显然是一个风流调搅的潇洒人物。

  那个与他同行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六七的年岁生得姿态雍容落落大方宫样蛾眉郁郁秋水一身白衣其上绣有大片梅花白底红花衬托得这个人更形娇艳动人。

  这样的两个人分明是富贵中人忽然在这个小店出现自然使得各人为之私下猜测不已。

  是时由车厢前座又跳下了一个模样儿清秀伶俐的小跟班儿急趋向前伸出一手让那个看来雍容华丽的妇人将一只纤纤细手搭向其上三个人直向白桑轩酒店进入。

  酒店里原本是乱哄哄的就在这对夫妇乍然进入之时立刻显出了异常的清静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显然对于进来的这三个人产生了极度的好奇。

  一向只是坐在柜台后面拨打算盘珠子的掌柜居然也由不住自位子上站了起来三脚并两步跑过来侍候客人。

  白衣男士打量着面前的店掌柜的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这里就是七里铺的‘白桑轩’么?”

  掌柜的立刻赔笑道:“不错不错这里就是七里铺白桑轩就是小店。”

  白衣男士点点头道:“带路。”

  还带什么路?迈步就进来了。

  掌柜的亲自把这一双望似贵宾的客人让在了上座两个店小二招呼着上茶的上茶送手巾把儿的送手巾把儿。无如却被那个看来清秀漂亮的小跟班儿一律给挡了驾即见小跟班儿由身后拿下了一个箱子打开来是一套漂亮的景泰蓝瓷器另外取出一个茶叶罐子里面是上好的茶叶。他随即吩咐店家道:“我们老爷夫人只喝自己带的茶杯子碗筷也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掌柜的愕了一下随即弯腰连声称是将东西接过来转身吩咐身后的伙计一番。

  这时座上那位白衣男士轻轻出一声低咳道:“还有这里的掌柜的呢你把他给我叫来。”

  掌柜的一笑上前道:“小人就是这位客官有什么差遣么?”

  白衣人轻声一哼上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很好你原来就是这里的掌柜的有件事我要你帮个忙你贵姓?”

  掌柜的哈腿赔笑道:“不敢小人姓侯。”

  “侯掌柜的。”

  “不敢您大爷……”

  “没有什么你这个地方不错我想在这里挨上些时候可能半天可能一天也可能两天三天。”

  “噢”侯掌柜的了傻:“只是小店开的是酒店只卖吃食却没有客栈。”

  白衣人道:“这你就不管了!”一面说这个体面的白衣人把折起来的袖子翻开来两根手指头拈起黄澄澄的一片金叶子足足有二两重。

  “呶这个先付给你算是今天全部开销。”

  侯掌柜的两只手接过来立刻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道缝了:“我的大爷这可是金子呀……这是……您大爷和宝眷要吃些什么呀……就是给您老上燕翅全席也使不了这么多呀!”

  白衣人朗笑一声说道:“燕翅席怎能合我的口味?吃什么我的跟班儿会招呼你简单清爽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倒是……”微微一顿他的一双眸子缓缓扫过食堂内各人:“只是你这里太杂了。”

  “这……是么!”侯掌柜的搓着两只手:“七里铺是小地方因为临江靠岸所以南来北往的客人是杂了一点。”

  白衣人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从现在起希望你不要再接待一个客人你明白吧!”

  侯掌柜的喃喃道:“这……您大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衣人芜尔一笑道:“很简单从现在起你这店里的客人是只准离开而不准增加你明白吧!”

  “噢原来是这样……”侯掌柜的呆了一下:“这这……”

  “除了刚才那块金子以外我另有赏赐这一点你要务必给我做到!”

  侯掌柜的顿时笑逐颜开一连串地应声答着随即招呼身旁小三道:“谢三把客满的牌子给挂出去这位大爷已把所有座位给包下了!”

  叫“谢三”的小伙计高声答应着转身就往外跑不经意却与一个戴金箍的高大道士撞在了一块。

  敢情是那个道士正往里面走谢三往外面跑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就这么撞在了一块。

  道士身高体大谢三却是又瘦又小一撞之下蓦地反弹了出去“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哎唷……你这个人……”嘴里哎唷着谢三半天才由地上爬了起来。

  “我这个人怎么样?”道士打着一口湖北官话:“你们是开店卖饭酒家是来吃饭的大爷哪一点错了?”

  一听是来吃饭的谢三立刻跳起来摇着双手:“对不起这位道爷请到别处去吧!”

  道人挑动着一双浓眉道:“胡说明明有的是座位怎么叫客满了来!给道爷倒茶好茶!”嘴里说着这个道人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一只冰铁禅杖就往里面走。

  看到这里居中而座那个玩猴儿戏的小老头儿忽然呵呵笑了:“这可好有乐子看了小二来酒!”两只猴儿也像它们主子一样的凑趣拍桌子打碗嘴里咭叭乱叫。

  白衣夫妇似乎在进门不久已把在座每一个人都观察到了单单只是忽略了一个人即海无颜因为他半边身子被一根大柱子遮住只能看见他半边背影既然这样也只能把他当寻常客人了。

  侯掌柜的一看后来的道人耍赖心里好生为难他好不容易巴结上了眼前阔客满打算大把银子到手却没想到会忽然杀来了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道人他这么一搅可难免把自己到手的银子给弄飞了。

  “咦这位道爷你这是干什么!”侯掌柜的三脚并两步跑过去:“道爷你请吧我们这里的座位已先被人家包下了!”

  道人一声狂笑道:“放狗屁刚才我老远看见还有客人进来怎么说是已经被人给包下了?”一面说时抬手指向白衣秀士那桌道:“呶就是他们我明明看见他们进来怎么是嫌我道爷付不起酒钱吗?岂有此理!”

  侯掌柜的心里一急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抓他的铁禅杖嘴里大声道:“不行道爷你不能无理取闹!”

  他想象中那根冰铁禅杖不会有多重哪里知道两只手一抓上去使出了很大的力气才刚刚提了起来。

  道人浓眉一挑一声狂笑道:“就凭你这样的废物还想赶我出去?去吧!”说时大手霍地向外一翻推向侯掌柜的前胸不过是轻轻的一下侯掌柜的已当受不起脚下一个倒踩一跤直向后翻了出去。

  猛可里却另有一股力道霍地自侯掌柜身后将侯掌柜待要倒下的身子蓦地托住侯掌柜的原已摆出了一副四脚朝天的翻倒姿态猝然为背后风力一顶居然把倒下的身子给稳住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倏地回头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见的是那个一身白衣服阔客人正由座位上缓缓站起来。

  眼神里聚集着隐隐的怒白衣人那双眸子瞬也不瞬地盯向那个道人。

  “道爷你来晚了这位侯掌柜的说得不错这个地方确实是被人包下来了道爷你还是请吧!”白衣人声音低沉但是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内行的人只需要略一留意即可知道几句话纯系自丹田而听受者那个高大的金冠道人更是另有感受对方这短短的几句话每一个字音都有如黄钟大吕那般震人耳鼓足以聩感聋。

  道人脸色微微一怔冷哼一声道:“你我都是同样来吃酒的哪个要你管闲事?你说这家饭店已被人包下来你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与他说话看他容得下容不下我来?”

  白衣人道:“他容不下你。”

  道人大声道:“为什么?”

  白衣人淡然一笑:“因为他嫌你太臭了!”

  他此话一出顿时惹来哄堂爆笑之声。

  金冠道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两道浓眉张开来又皱回去一只右手似在微微颤抖之中晴中着了几许力道。

  “嘿嘿……”一连串的笑声自他那张已为绕口黑须所掩满的嘴里:“小子我知道你有两手用不着跟道爷我过不去有什么道儿你划下来道爷接着你的就是!”

  白衣人道:“只怕我划下的道儿你接不住!”

  “笑话!”金冠道人一声狂笑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道爷能够大摇大摆地由武当山走下来就不会偷偷摸摸地回去丫来吧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白衣人点点头道:“这么说足下想必是武当山的‘铁肩道长’了?”

  “呵呵……”道人仰天大笑了两声一双眸子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不错我就是铁肩道人难得贵客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说话时他手由桌上筷子笼里抽出了一双竹筷笃笃有声地在桌面子上敲打着。

  白衣人唇角飘起了一丝冷笑:“大家的眼睛都很亮铁肩道兄我久仰你领袖一门的武林威望只是眼前这件事最好你不要插手。”

  “哩嘿……”铁肩道人道:“这个意思是因为足下你已经插手所以不许别人再插手了?”

  话声出口白衣人还没有答话却听得另一桌上一个人怪声怪气地道:“那还用说吗人家是什么来头你鹅又是什么来头认栽了吧老小子!”

  道人与白衣人都情不自禁地被这几句话惊得侧目而视却看见了当中玩猴儿的那个小老头。

  两只猴子像是很能给主人帮助只要小老头一开口说话它们俩必然敲鼓以应嘴里咕哩叭啦怪叫着四只猴儿手拍得桌面上盘飞碗跳好不热闹。

  小老头话说完了手嘴可也不闲着大筷子夹菜大口喝酒再也不向当事者俗道二人多看一眼。

  这番举止明眼人当然是一看即知白衣文士与被称为铁肩道人的道士显然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玩猴的小老人这番轻薄他们焉能不知只是眼前情势却是无暇分神再去顾他罢了。

  白衣文士冷冷哼了一声道:“在我来此之前已想到了这里是卧虎藏龙之地看来是不假了。”冷笑了一声他目注向对方道人接下去道:“我这是一番好意道长你最好返回你的武当山去要不然只怕眼前事你就难以担待!”

  铁肩道人瞪圆了一双眼道:“足下好狂的口气报上你的万儿来!”

  白衣人冷做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忽然另桌上的那个小老头儿用一只筷子敲着隔座的猴儿头道:“儿呀儿你连澜沧江上的主人夫妇都不认识还敢出来撒野怪不得要吃亏了鹅要是你干脆就滚回花果山去当你娘的猴子大王去用不着出来再现这个眼了!”

  这番话谁都听得出来是另有用心铁肩道人听在耳中先是一惊紧接着不禁勃然大怒用力地一拍桌于倏地扭过头来怒视向那桌上的玩猴老人偏偏那个小老头却是不与他照面只顾逗着他的猴于哈哩叭啦叫个不休。

  道人嘿嘿一笑目光凌厉地逼视道:“老小子你少在道爷前给我装蒜等一会我们再算账。”

  话声一顿他转向白衣文士冷冷地道:“原来阁下就是澜沧居士贤夫妇的大名我久仰了能够拜会尊驾的身手倒也不虚此行来吧贫道接着你的!”说时这个道人霍地自位子上站起来由于站起来势子过猛哗啦啦把一张桌子弄得几乎翻倒过来道人索性右手向外一推直把面前木桌推出丈许以外差一点与邻桌撞在了一块吓得那座上的客人纷纷离座逃避整个食堂里为之哄然大乱。

  白衣文士见状亦似被激起了无名之火冷笑一声道:“只怕你接不住吧!”话声出口陡地向前踏进了一步。

  也就在这时对面的铁肩道人倏地抬起右手低叱一声:“着!”一股尖风响处两只竹筷并排着其快如矢直向被称为“澜沧居士”的白衣人一双眸子上直飞了过来。

  道人能以一双竹筷当作暗器当然显示他的功力不凡这双竹筷一出手极为尖锐的两股风力其势如电闪烁间已临近白衣人面前。奇怪的是就在竹筷的尖端眼看着已经接触到对方眸子的刹那间兀地像是碰见了一面隐形墙般地“笃”地响了一声双双反弹在地。

  这番情景一经落人在场各人眼中不禁使得所有目击者俱都为之暗吃了一惊。

  正因为现场不乏能者才格外地为白衣人罕世身子所震惊虽然白衣人到目前为止连手也没有抬起来一下可是明眼人心里有数那双疾飞如电的竹筷当不会无故自落。

  这里面暗藏着一门极为深奥的武林秘功:眦眦功。

  看到这里半遮在木柱之后的海无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轻轻出了一声叹息他不但深悉此功更深悉此人也许他并不以为对方白衣人在此刻此地展露神功取悦市井为然。

  一个精于武功的人尤其是一个深精武功真髓的人绝不会随便轻易地在人前现技即所谓“侠以武犯禁”正是这个道理。

  眼前这个白衣人显然具有武林中罕见的一流身子焉能不知道这个禁忌?如此看来他的人前现技想必是有所用心了。

  铁肩道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他当然不是瞎子对方白衣人所施展的“眦眦功”他固然是前所未见却也并非无闻悉知是一种精湛的内功结合。

  原来这门功力须以无上内力集中丹田再提吸“黄庭”、“祖窍”运之双瞳一经视人可伤敌于无形之间当然要能练到这个地步即非全不可能然亦是极难极难之事。

  眼前白衣人看来亦不过方称“入门”而已。

  据悉这是一门极耗元气的功力可以在一霎之间耗尽全身菁华是以即使具有如此功力之人也不会轻易施展眼前白衣人所以这么施展若非是别有用心便诚然不可理解之事了。

  除开海无颜之外这间小小饭店之内显然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当他们目击着白衣人所施展的这一手眦眦功之后俱都情不由己地现出了一番严肃。

  正中桌上的那个小老头也似乎不再那么嚣张了只是嘿嘿冷笑不已一面低头喝着他的闷酒。

  铁肩道人目睹及此先是怔了怔随即脸色大变。良久之后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地抬起两只手抱拳道:“贫道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淫浸武功半生之后到今天才看见武学的精华佩服佩服见识了!”

  白衣人一双闪烁瞳子只是紧紧地逼视着他瞬也不瞬一下他脸上甚至于看不出一丝怒或是一些儿喜足见他是一个工于心计讳莫如深的人物。

  铁肩道人说完话无限失望地出了一声叹息随即由桌旁拿起了他的那根冰铁禅杖大步向店外踏出。

  对于在场各人来说他的这个举动确是出入意料“大丈夫能屈能伸”想不到这个道人来时如此狂傲咆哮退时却“掩鼓息声”一点儿也没有羞惭表现的确是大家始料非及。

  当下眼看着这个高大的道人提着他那根远比他人还要高出的冰铁禅杖大步向店外步出。

  他几乎是与白衣人擦身而过。

  陡地道人左肩向下一沉甩身回手上的那根冰铁禅杖有如一条怒龙般挟着极为疾劲的一股劲风直向白衣人后脑上直捣了过来。

  铁肩道人这一手暗伏委实有失他一门宗师的身分手段之狠招式之毒辣确实凌厉威猛之极显然他已认出了白衣人不可正面交手忿恨之下才会出此下策企图一举手之间将对方毙之杖下论其心地之卑劣亦是无以复加。

  原来道人在武当数十年间练成了一路“风火杖”法这“九九八十一路风火杖”法事实上也正是他仗以开山立门的功力一经展出威力无匹。眼前这一手“神龙摆尾”便是功力疾劲随着他甩出的杖梢其上聚集着无比尖锐猛厉的罡风其势威猛至极。

  铁肩道人这一式出手端的是阴狠至极无奈他的敌手所谓“澜沧居士”的白衣人却是深不可测。

  道人的铁杖“呼!”一声来至白衣人脑后其势如电光石火眼看着已触及对方后脑蓦地白衣人那颗头颅却忽向前平垂了下去。

  “呼!”一声挟聚着无比的劲风铁肩道人的冰铁禅杖擦着他脑后的梢滑了过去。

  道人的伎俩当然不只如此他一杖捣空之下脚下用力地向地面上一踏吐气扬声道:“嘿!”右手霍地向后一拧原已递出的铁杖之身霍地又拉了回来斗大的鸠影杖反兜着复向白衣人脸上砸了过来。

  这一进一退一收一缩显示着铁肩道人惊人的腕力其用以付诸杀伤人之能力当是不在话下。

  白衣人果然诡异莫测。随着铁肩道人硬拉回来的那只铁杖白衣人的一颗头这一次却是向后面仰倒了下来“嘶!”冰铁杖梢擦着了他的鼻尖拉了回来。

  一杖走空之下铁肩道人恍若大梦初醒这才知道对方澜沧居士果然负有不可思议的功力深悔自己行动孟浪一举不成只怕为自己罹下了杀身之祸。

  一不做二不休。铁肩道人嘴里“嘿”地低吼了一声掌中铁杖再一次地拧动之下两只铜锣“哗哗哗”地出了一阵噪耳的呜声足下一上步正待再施一手拨风盘打的招式用铁杖搂打对方腰身。

  这不过只是他的如意算盘而已事实上白衣人却已先他一步出手。

  白衣人的这一式出手施展得维妙维肖但见他左手倏起翩然如展翅巨蝶“噗!”一下已紧紧搭在了对方铁杖之上。蓦地那只冰铁禅杖就像嵌在了石缝里一般结实休想扳动分毫。

  铁肩道人足下一连跨进两步一只右臂施出了全身之力向后一带铁杖就像是焊住了仍然是一动也不动。

  白衣人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

  “牛鼻子这一下你总该死了心了吧!”

  铁肩道人心里一虚单手握杖整个身子蓦地跃起呼呼踢出了双脚直取白衣人双眼企图能够败中取胜。

  白衣人已容不得他再行撒野就见他左手倏起“啪!啪!”两声左右击出不偏不倚拍中在铁肩道人双脚足面上。不要小看了他这轻轻一拍之力耳听得铁肩道人嘴里“啊”的痛呼了一声身子就空一个倒折直向后面翻落而下。

  白衣人显然居心并不仁厚。

  随着铁肩道人落下的势子白衣人快的一个上步其势如影随形右手倏伸“噗”的一掌已接在了道人看来厚壮的胸脯上。同时间白衣人另一只手却如点水蜻蜓般地弹起两只手指分开着直向道人双瞳间落去。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隅旁观的海无颜看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正思出手。蓦地食堂里响起了一声极尖锐的猴呜。

  猿猴呜叫声即使在空山旷野听来已感到刺耳更何况小小食堂之内。每个人都不禁为这声突如其来的猿鸣吓得一惊。

  一条黄影自正中座上倏地腾起连带着它颈后亮光闪闪的一条锁链疾如流星般直向白衣人后颈上扑袭了去这猴儿显然知道对方白衣人的厉害身子虽然扑了过去却不敢以身相犯两只前爪抡处却把颈上那一根亮光闪闪的细长钢链直向白衣人当头猛抽下来。

  同时间正中座上的那个小老头却大声叱道:“啊唷!鹅的儿你要死喽!”嘴里嚷着矮小的身躯有如星丸跳掷般地就空弹起直循着那只猴子身后追去。

  现场这一霎真是乱到了极点。

  白衣人掌伤铁肩道人。

  猴儿却向白衣人出手。

  玩猴子的小老头却在追他的猴子。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乱成一气其实却是有条不紊。

  白衣人居心甚为狠毒原思一举手之间将对方道人一双瞳子挖出来却没有想到节骨眼上竟会杀出来一只猴子捣蛋。

  以白衣人之罕世身子自然不会把一只猴儿看在眼中只是他想生挖道人双眼的这番企图却不得不就此打消那只递出的右手只得硬生生地抽了回来。

  虽然这样他那另外一只左手却已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铁肩道人的胸脯上。

  “碰!”像是击实了。道人偌大的身躯就像一个大球般地弹了起来直直地飞出门外“扑通”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上的那根铁杖碰然一声大响砸向地面一时间石屑纷飞其势惊人已极。

  铁肩道人身子抽*动了一下缓缓由地上欠身坐起来才坐起一半即由不住“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正前方人影略闪白衣人已经当门站立。

  铁肩道人一只手抚着前胸良久才算平下了那一口涌起的丹田气机只见他面黄如蜡向着当门站立的白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正待开口说话。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明年秋后我在澜沧江等你随时恭候大驾你走吧!”

  铁肩道人再次开口却由不住出了一声咳嗽赶忙又闭住了嘴但见他脸色极为狰狞抱了抱拳随即掉头而去。

  白衣人冷笑一声倏地掉过身来目光逼视向正中桌上的那个小老头。

  原来刚才所表演的那一手猴子把戏虽然表演逼真却瞒不过在场这些老江湖的眸子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何居心。

  在白衣人凌厉的目光逼视之下小老头站起来抖了一下袖于嘻嘻一笑向着白衣人抱拳道:“对不起大人不见小人怪以尊驾的身分当然不会与一个畜生一般见识吧鹅这个主人就代它赔个不是吧!”

  白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我当然不会跟畜生一般见识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起来你这个儿子还要多多管教才是!”

  小老头聆听之下不禁顿时一呆白衣人唇边牵出了一丝微笑随即转身回到位子上坐下来。

  在场各人这时才听出来敢情白衣人这几句话说得好损轻轻一言把对方小老头也比成了畜生妙在这个小老头刚才对两只猴子口口声声称作儿子自己岂不也变成了畜生白衣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语双关却使得对方小老头一时无言以对。

  食堂里爆出了一阵笑声这番情景颇使得小老头有些下不了台。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自有一套“唾面自干”的解嘲本领哈哈怪笑了两声就着位子自己坐了下来。

  “听见没有?”伸出一只手拍着猴子脑袋:“人家把咱们爷儿们都给骂了骂鹅这个当爹的没有把你们给管好你们真要争气现点本事给人家瞧瞧要不然人家可真把你们给看扁了。”

  两只猴子倒真是善解人意聆听之下俱都咭叭乱叫了起来。

  白衣人自从归座之后再也不多向对方小老头座上看上一眼。

  是时他那个跟班儿为他斟上了一杯美酒夫妇二人双双举杯互敬一副悠闲雅致那情景哪里像是处身杂乱的酒肆倒像是骚人雅客的聚会面对名山胜景模样。

  掌柜的目睹白衣人如此身手自是格外巴结一盘盘佳肴接着送了上来白衣人再也不向其他座上多看一眼一杯杯美酒相继人腹他的豪兴更加大了。与他对面坐的那个妇人亦是好酒量眼见她纤纤细手端持着琥珀玉杯不时地与白衣人碰杯互饮三分酒意染红了她的一抹香腮看上去更加娇艳动人。白衣人夫妇真是好耐性一席饭足足吃了个把时辰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酒店里的客人没有这么好的兴致相继地一个个起座离开有些客人虽然还想进来侯掌柜的却一一尊从白衣人的嘱咐都挡了驾了。

  这么一来酒店里的客人是只出不进一个多时辰之后可都走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食堂里却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几个客人。

  海无颜伏在桌子上睡觉他已经睡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看样子还要继续再睡下去。

  与他距离很近的另外一个座头上那个先时牵驴而来的青衣书生倒还看不出要走的意思虽然酒饭已饱他却另外又要了一杯菊花香茗一个人慢慢地饮着还不时地用长长的手指甲在桌面上划着。他双眉深深蹙着像是有一肚子想不完的心事。

  再就是玩猴把戏的那个小老头儿了他酒足饭饱之后独自个又逗了半天的猴子这会子像是精力不继背倚着椅子一颗头却是向前垂着出了沉重的鼾声。两只猴儿也安静了下来偎在一块儿彼此在为对方身上找跳蚤。

  原本极其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安静。

  渐渐地这里笼罩起一片沉沉的暮色了。

  客人不走店主人只得小心翼翼地继续侍候着。侯掌柜的带着两个小伙计登着椅子把一盏盏的气死风灯挂在檐子下。一阵晚风把院子里的枯黄树叶吹进来在门前面滴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这调调儿实在是萧索得厉害。

  渐渐地夜更深了。

  食堂里愈加地显得萧条。

  玩猴的那个小老头照旧地打着他的鼾声两只猴儿彼此互抱成一团像是也睡着了。

  青衣书生两只手伏在前案上似睡不睡地眯着眼白衣夫妇小声地在交谈着什么那个随身的小跟班儿两只手抱着肩头偎在一边位子上睡着了。

  忽然白衣人轻咳了声道:“喂!伙计再来半斤好酒切上一盘好菜来。”

  侯掌柜的应了一声披着棉袄睁着惺松的一双睡眼把事先烫热的酒用锡壶盛好小心翼翼地送了过来:“相公爷您的酒来了。”

  白衣人点点头丢下了一块银子。侯掌柜的接过来立刻精神一震他哈下腰来赔笑道:“夜深了相公爷和夫人可要安歇了小号虽然不是客栈后面倒也有两间干净的房子要是……”

  白衣人不等他说完随即摇摇头道:“用不着我们要是想睡觉也不会来你这个店了。”

  侯掌柜的连连赔笑称是却忍不住压低嗓子道:“那……天晚了小号打算关上门板相公你的意思……”

  “不行!”白衣人摇摇头道:“你不能关门依我的意思你这门口还不够亮最好再加上两盏灯。”

  “这”侯掌柜的赔着笑脸道:“都半夜了还有客人上门么再说相公刚才不是命令小店不许再接待客人了么?”

  白衣人一笑道:“当然不许接待外客不过这个客人不同你不必多问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侯掌柜的不敢顶撞应了一声赶忙招呼着一个伙计亲自拿了灯笼登梯子爬高把点亮了的两盏气死风灯挂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个脏汉牵着一条大水牛来到了门前。这个汉子披蓑戴笠赤着两只泥巴脚手里拿着一个葫芦傻不隆咚地就往里面走。

  侯掌柜的忙唤道:“喂!喂……你这个家伙我们已打烊休息了!”

  傻汉子一愣咧嘴一笑道:“那不是侯……老板吗?”

  侯掌柜的定眼一看笑道:“原来是你大柱子呀怎么这么晚了还干活儿啊?”

  大柱子嘻嘻一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这么大的地就我一个人不耕赶明儿个他们又说我懒了!”

  侯掌柜的打量着他傻呼呼的样子一笑道:“真有你的怎么来打酒来了?”

  大柱子一面晃悠悠地进了酒店一面把个剥蚀了皮的酒葫芦放在柜台上两只眼睛骨碌碌在现场打着转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都半夜了你这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

  侯掌柜的“嘘”了一声道:“你少说话这不关你的事打了酒就回去吧!”

  大柱子嘻嘻一笑道:“我肚子饿得慌还想买几个烧饼。”

  侯掌柜的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烧饼卖好吧我包几个馒头给你回去吃吧。”

  大柱子嗤嗤笑道:“那敢情好!”一摸身上皱眉道:“糟了我身上没带钱。”

  侯掌柜的只想早一点打他走一面把包好的馒头和酒推给他道:“走走走……以后一起再算吧。”

  大柱子拿起来刚要出门。

  “站着!”

  话声出自白衣人座上:“你是干什么的?”

  大柱子一愕东瞧西看了一阵子竟不知是谁在跟他说话侯掌柜的斥道:“傻小子这位相公在跟你说话呢!”随即赶上一步向着白衣相公哈腰赔笑道:“相公爷这个人是我们镇上江大户的长工叫大柱子是个浑小子您就高抬贵手让他走吧!”

  白衣人斜过眸子来上下看了大柱子几眼没有再吭声缓缓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侯掌柜的赶忙丢给大柱子一个眼色比个手式要他快走大柱子这才拿起酒和馒头傻呼呼地走出去拉着他的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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