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坚持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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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渝赶回公司,再开着车和杨正坤赶到江航约的地点,迟了五分钟,被江怀深的手下拦住了,并客气地请他们回去。

  行内没人不知道江怀深是个怪脾气,而且很守时,最痛恨别人迟到。这次是桑氏有求于江航,还晚了五分钟,面子上就是太不尊重江航了。

  紧捏着双拳,桑渝看着眼前站着的四个黑色紧身衣保镖,不禁眉头深蹙。她不知道这江怀深到底是想干什么,约中午吃个饭,却是跑到N市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吃饭。她知道她迟到五分钟是她不对,但是这四个手下,也没必要一个个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难怪杨正坤说江航不像是做建材的,倒像是黑社会。

  桑渝很诚恳地又求了一次:“请让我见你们江董一面,关于迟到五分钟的事,我一定会向他亲自解释的。”

  “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要见我们江董,你改天看造化再约吧。”其中一人口气很不好,“你们赶快走吧,我们还有吃饭,别妨碍我们吃饭。”

  杨正坤看了看时间,附在桑渝耳边说:“还有一刻钟十二点。”

  桑渝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四个难缠的,又看了看他们身后那道院门,明明江怀深就在那道门之后,却是这么难见。已经晚了十分钟了,难道她真的还要在此僵下去,把时间全都浪费掉?只怕到时,江怀深后悔了,那皇庭的货就更没希望了。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再等下去了。

  捏了捏双拳,她咬着牙,对眼前的四人说道:“既然四位执意不肯放行,那么,得罪了。”

  小院二楼阁楼上,一个满头银白色头发的年轻男子拦住了要冲下楼的沈先非,一脸严肃地对他摇了。

  倚在窗户边上,沈先非捏着拳头看着楼下院外的桑渝以一对四,他担心她的身体,依这段时间,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去医院挂水的。口碑素来守时的她,今天怎么会迟到?

  “这丫头身手还真不错。阿天,你要不要下去过几招?”江怀深抽着烟,眯着眼,走进窗前饶有趣味地看向楼下正在激战的几个人。

  一听江怀深要乐天下去和桑渝过招,沈先非深蹙起眉头:“深叔,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你不饿吗?”

  言下之意他是在提醒江怀深,过了五点,那批货不进场,皇庭就会发索赔通知给桑氏。这两天,各大媒体都挖他和桑渝曾经那段恋情,桑氏仓库严重受损失一事,让这些媒体更加肆意揣测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而GD公司和高远装饰天天都在盯着他,特别时间,他不能站出去,否则皇庭和桑氏的合作将会终止。

  眼下,也只有江航能拉桑氏一把。

  会认识江怀深,是因为四叔。过端午节,他去接四叔一起过节,出饭店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江怀深从同一家饭店出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江怀深也有过那一段。后来四叔说,好些年前曾在狱中帮助过江怀深,说一条硬汉病倒的时候就跟一条死狗似的。承这份恩情,江怀深曾对四叔说过,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可四叔出狱之后并没有去找事业如日中天的江怀深。

  之后江航集团的人多次找他,请他设计江航新投资开发的项目,因为他必须全身心投入到皇庭酒店项目上,而没办法接这个案子。这一次,桑氏陷入困境,反倒是他去请江怀深帮忙,以接受江航新开发度假村的设计项目作为交换,也就是说,他将会忙碌很长一段时间。

  江怀深抬了抬眉,看了几眼沈先非,然后笑了起来,对乐天说:“阿天,你下去迎桑总上来吃饭吧。这不提醒,还真不觉得有点饿。”

  满头银发的乐天拍了拍沈先非的肩,然后下了楼。

  一旁守侯多时的服务生问:“江先生,菜都做好了,现在走菜吗?”

  “嗯。”江怀深点了点头,然后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沈先非。

  整个小院是民国时期的旧式房子改造的,这间包间,一大间屋子,墙上刷着白白的石灰水,墙体有大块的石灰剥落,桌子是老式八仙桌,板凳还是那种旧式长条凳,地板是那种灰蒙蒙的,一看就是年代许久。

  店家故意保持原貌,就是这家店的特色。

  唯一装饰的算是中间那道隔断,因为这间包间较大,弄了一个古典的雕花隔断,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拉上隔断,就成了两个独立的包间。

  沈先非轻咳了两声,便走到包间中间的隔断处,将古典的雕花隔断拉上,便与隔壁完全隔开了。

  蓦地,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偷听别人讲话。

  桑渝望着地上躺着的四个饱肚子的男人,不禁想起五年前为了去追那个飞往英国的男人,她也这么拼命过。

  杨正坤从未见过桑渝的身手,知道她打完了,他还傻愣在一旁,都忘了要跟着她的步调向前。

  走进那间院子,桑渝看到正对面的小楼里出来一个馒头银白色头发的英俊男子。看到那头飞扬刺目的银白色头发,桑渝想起他好像是江怀深的贴身保镖,上次在酒宴上见过他,当时对他那头银白色的头发注目了很久,然后还听之之八卦了一会儿这个男人的事,他的名字好像叫乐天。

  乐天站立在她的面前,她不禁笑道:“见江董一面可真不容易。是不是还要过你这关,我才能见到他老人家?”

  乐天笑了笑:“桑总好身手,我的确想和桑总切磋一下,不过时间不等人,改天我再约桑总好了。里面请。”

  这男人笑得很优雅,透过那银白色的头发只让人看到他的沧桑忧郁,看不到一丝凶狠的戾气。

  “谢谢。”桑渝跟在其身后,踩着发出“嘎吱”声的残旧木楼梯,上了二楼。

  “桑总,里面请。”乐天做了请势,却在杨正坤要进门的时候拦住他,“对不起杨经理,可能要麻烦您和我们其他同事一个包间了,那个包间的菜不适合您。”

  杨正坤心中虽有些不愉快,但听得出来乐天话中有话,不禁在想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鸿门宴。

  “江董,很抱歉,今天有急事,所以来晚了,先自罚一杯。”桑渝端起服务生刚给倒上的一杯酒,一口仰尽。

  江怀深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笑道:“来晚了没关系,这菜还都是热的。我今天请桑总来这里吃饭,就是想让桑总来尝尝这家菜的味道,因为我打算投资在市内开几家连锁店。”

  桑渝扫了一眼满桌的菜,喉咙有些干涩,不禁咽了咽口水。

  早在来之前,她就想到江怀深不会轻易地调货给桑氏,还没见到人就给一个下马威,这会儿坐下了,却是满桌的分不清是川菜还是湘菜,她只看到红红的一片。她绝对相信,江怀深适意的。

  “别小看这破旧的小院,主厨是湖南有名的厨师,我可是重金挖他过去给我撑场子的。尝尝,包你吃了还会再来。”江怀深示意服务生给桑渝夹菜。

  服务生一边为桑渝夹菜,一边热心的为她介绍菜色的名字。什么剁椒鱼头、口味蛇、辣子鸡、酸辣肘子、翠竹粉蒸鱼等。

  皱着眉头,桑渝一口口将那些菜吞食下去,她不禁想起当年为了报复沈先非,傻得拉着他一起去吃“忘不了”,那天的滋味她忘不了,今天这又麻又辣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刺激着她舌头上的每一朵味蕾,让她又想起五年前那个开始的夜晚……

  她曾听人说过,爱情的味道就是又麻又辣,真诚、炽烈、……

  嘴里泛起的味道,记忆中抹不去的味道,如果说有一种感情在里面,那只能是思念;如果说多了一种滋味在里面,那只能是苦。她的心犹如有万根针在刺扎一样的通,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她已分不清是因为太麻太辣流下的眼泪,还是因为触景生情而流下的眼泪。

  江怀深看到她吃得汗水眼泪直流,问:“是不是吃得浑身舒爽?”

  她明白江怀深的用意,如果她今天不将这桌上的每一道菜尝过,那么调货的事就不用谈了。她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和额头上不断滑下的汗,张着被辣得通红的双唇,看似轻松地说:“预祝江董的餐饮事业做得如同建材一样风生水起。”

  “一直听说你的身手不错,今天只是借机欣赏一下,桑总别介意。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很可惜我们家阿天今天有些害羞。”

  “改天我约他好好切磋一下。”

  “一般女孩子家不太会选择学跆拳道,你倒是个特例。”

  “哦,小的时候,受太多港片‘熏陶’。”

  江怀深听了之后大笑了起来。

  桑渝的轻松镇定全然是装的,一道道辣味进了口中,顺着食道向下,她已经感受到胃部那儿隐隐的疼痛。医生特别交代,这两天切记吃辛辣的食物,更不能饮酒。现在为了桑氏,她已经把自身豁出去了。

  这爆沈先非透过那道隔栏听到服务生每报一道菜名,心头就震一下,刚站起就被乐天给拦下了,他满眼怒气地看向满头银白色头发的乐天,哑着嗓音问:“深叔答应我调货给她,但为什么要可以安排这样一桌菜?”

  乐天看了沈先非几眼,淡淡地说:“你不会天真得以为江航的货是这么好借的?明知道自己有求于人,还迟到?”

  “她昨天因为急性肠炎进了医院。”

  “那与我们江航有什么关系?我们把货调给桑氏,意味着我们自己的办公大楼项目要推迟,调货的价格基本上算是平抛给桑氏,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沈先非沉默了,过了半响才道:“医生特别交代切记吃辛辣的食物,今天中午要是吃完这一顿,她还能走出这里?”

  “那正好,效果达到了。”乐天点了一支烟,“这顿饭很划算,不禁色香味俱全,也正好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女人那么能打,就算你天天送上门被她打,也未必有今天这一顿饭来得见效。”

  沈先非咬着牙挥开乐天的手,往隔断走去。

  乐天眼明手快,迅速拦至他身前,沉声道:“如今桑氏和皇庭都被人盯着,你想借江航之手拉桑氏一把,你女人不吃点苦头,谁信你们?你不想桑氏与皇庭继续合作,想看你女人赔钱,那你就过去拦下她,深叔的脾气你四叔应该和你说过。”

  乐天已经把话说得和明白了,江怀深是看沈先非四叔的面子,才会调货给桑氏,要是沈先非这会儿冲过去,即便是他同意为江航设计,江怀深也不会再答应调货,更何况江怀深是采用了非常的手段为他和桑渝的关系做了澄清。

  透过那道雕花隔断上的薄纱,远处桑渝的背影若隐若现,沈先非望着她,说不出的疼惜在口中涌现。

  越来越多地与她接触,这一两天里脑海里跳出来一些陌生而熟悉的片段,隐隐约约、零零碎碎,那个女生的面容声音总是自然而然地与她相叠。对她,无论是见到还是想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之种在心中就像随时都会破土而出,那种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而爆发深沉的呼唤,不停地呼唤着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

  她将桑氏看得比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她身负的不仅仅是身为桑氏决策人的重担,更多承受的却是一位已经长眠于地下的母亲对她的母爱。

  他在心中祈求着:桑渝,在经历了那么多,你都坚持住了,再不会有什么可以击溃你。无论将来是怎样,只要你愿意,哪怕换我吃两桌湘菜,没什么不可以。

  咽下最后一道菜,桑渝艰难地张着嘴呼着气,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似的抽痛,额上不停地,冒着汗水,强扯出一抹笑容:“江董,您的湘菜馆打算什么时候开业,什么时候装修?”

  “听说你昨天急性胃肠炎进了医院?”江怀深答非所问。

  “一时贪嘴,吃坏了肚子。感谢江董今天的一桌菜,正好杀菌。”桑渝故作轻松。

  “桑氏能争下皇庭那个案子,果真靠的是实力。”

  收了笑容,桑渝真诚地看着江怀深,道:“我想,江董现在是不是已经原谅晚辈迟到的事了。”

  江怀深弹了弹指尖的烟头,挑了挑眉,回头对人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正装的男子拿了一份合约过来。江怀深将合约丢给桑渝:“调货的细节全在合约上,如果你接受,就签了它,出了这门你就可以去我江航仓库直接拉货。”

  胃部的绞痛狂烈地冲击着桑渝的全身,流着汗的脸旁变得苍白起来,咬紧嘴唇,强忍着痛楚,拿着合约,她认真看了起来。价格上,虽然比桑氏的代理价脯但江怀深除了加了运费,几乎是平价调给她,账期三个月。和GD公司趁火打劫的行为,简直是天壤之别,拿起笔,她毫不犹豫地签下。

  江怀深连看都不看,交给身后的人,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这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是坚持,最容易的还是坚持,希望你的坚持能够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坚实的果子。”

  桑渝不明所以地看向江怀深,仔细回味着他的话,话中有话。胃部阵阵强烈绞痛,让桑渝抬不起头。是的,她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那么一定也要坚持着出了这道门。

  “谢谢江董的盛情款待,桑渝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先走了。”

  “好,那就不送了。”

  咬着牙,桑渝走出了那个包间,倚在墙上,强忍着身体的疼痛。

  早已吃好饭在门外等着的杨正坤,看到她苦皱着眉头直不起身体,连忙上前扶住她:“桑总,怎么回事?吃饭前不是好好的吗?”杨正坤脑中回放那个满头银白色头发的男人在吃饭之前说的一句话“那个包间的菜不适合您”,他急道,“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你不要管我……赶紧给物流部打电话……去江航仓库提货……”桑渝疼得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桑渝——”隔壁包间冲出一道人影。

  胃部的绞痛让桑渝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蓦地,身体一轻,她被横抱了起来,躺进一双有力的臂膀里。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知道他是谁,费力地抬眸看向他,望进一双盛满焦虑的眸子,其下是一张写满担忧的面庞。

  他怎么会在这里?江怀深最后对她所说的话,还有那个笑容……

  她脸上的表情脆弱得就像是一块一碰就会碎的水晶,喉咙梗塞着,想说话一时间却有发不出声音,也挤不出笑容来,任由他抱着她下了楼,坐进了车内。

  杨正坤跟上来,沈先非说:“我送她去医院,你赶紧回去安排调货的事。”

  有些诧异的杨正坤点了点头:“桑总交给你了。”

  看到杨正坤坐进另一辆车子,沈先非为坐在副驾上的桑渝系好了安全带,放柔了声音对她说:“没事的,放心吧,你和桑氏都会没事的。”

  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平和还是空落,桑渝眨动着朦胧的眼眸,凝望着沈先非那张棱角分明又温柔无比的脸庞,一时间忘记了胃部的疼痛,只是这样呆呆地望着开车的他。

  “江怀深会同意……调货给我……是不是因为你……”

  “你什么话都别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望着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桑渝觉得她真的好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听到他声音那刹那间,心顿时定了下来,原来,即便是他忘了,他也并没有刻意地为难桑氏,相反,却是给了桑氏最大的帮助。可是,他为什么要忘了她,便便只忘了她……

  胃真的好痛,她真的好累,她要闭上眼,睡一会儿,忘了那锥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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