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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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酸换肤还是有效的,尤其是在范八芳接下来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增进了美白的效果。

  所以星期五的结婚喜宴上,她总算能扮演好伴娘的角色。

  她窈窕纤瘦的身材穿上那袭色小礼服,娇艳中别有一股洒脱的韵味,尤其是平常工作时老是绑成马尾的长发全部放了下来,宛若一匹流泻而下的丰厚黑缎。

  虽然她的职业是考古,但是这种大场面根本难不倒她,因为欧洲考古协会也经常举办类似的聚会,而且地点都是在高级饭店的高级餐厅,所以她也准备了一两套LV应应急,如果心情好的话,就穿那一百零一件的宝蓝色紧身旗袍,用一支乌木簪子绾起发髻,跟其他会员侃侃谈起秦始皇陵墓和故宫的翡翠玉白菜……纳东方风情真是迷死千百人。

  一想到这里,她真想把那天在“风起云涌租书店”遇到的烂孔雀揪过来,看看她今天这一身淑女优雅的装扮。

  “真是他妈妈的刨冰!”她忍不住喃喃咒骂。“敢骂我丑八怪?他有见过这么有品味、有气质的丑八怪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有智慧、有学历、有理想、有抱负的好孩子一枚,凭什么被他批评得一无是处?

  他俩甚至还是头一次碰见呢!

  “八芳,你在发什么呆?”宛如仙子降临的范四芳身裹精致婚纱,端坐在新郎身边幸福而娇羞地笑着,可是就在众人举杯之际,她泼辣女王的性格又上身了。“你这个伴娘应该陪我去换下一套礼服吧?”

  范八芳回过神,愕然看着面前的北海什锦鱼翅羹。“姊,才第二道菜耶!”

  “人家准备了六套礼服,不赶着换根本来不及呀!”范四芳大发娇嗔。

  她闻言叹气。也只有这种被新婚老公宠到无法无天的新娘子,才会想出在十二道宴席菜里疯狂换装的自找麻烦行为。

  看来她今天别想痛快吃到饱了。

  “好吧,走吧。”她连忙一口就把小碗里的鱼翅羹喝完,心不甘情不愿地牵起新娘子的手。“可是我今天一定要吃到红烧笋丝蹄膀,不管你再怎么想换装,都要等我吃完那一道才可以站起来!”

  “知道了。”范四芳优雅地朝四周的客人们扯开明媚无比的微笑,暗地却瞪了妹妹一眼。“你在埃及都没吃啊?干嘛跟饿死鬼没两样?”

  “我在埃及可是为了发掘历史的真相,每天夙夜匪懈……”范八芳挺起胸,慷慨激昂地道。

  “你得了吧,不就是去挖一些破铜烂铁吗?”范四芳嗤之以鼻。

  “什么叫破铜烂铁?”她杏眼圆睁。

  眼看她们就快吵起来,在附近敬酒的范大方连忙跑过来。“不要再吵啦,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啊……”

  “天啊!”范四芳看到第三道清蒸石斑鱼已经端在侍者的手上,惊叫道:“第三道了!我快来不及换衣服了!”

  范八芳也慌了,拎着她的裙摆拚命催赶。“快快快──”

  简直是一阵兵荒马乱,幸好坐其他桌的伴娘群眼尖,及时冲进新娘休息室帮忙宽衣换首饰,这才赶得及在第三道菜吃完前把新娘簇拥出去。

  范八芳忙得满头汗,小心翼翼把新娘休息室的门锁上──里头还有四套礼服搭配的珠宝,万一被偷走就惨了。

  她想起被偷走的太阳神黄金镜,忍不住一阵椎心。

  她才刚锁好门,急忙转身就要跑回会场,没想到却重重地撞上一个坚硬宽厚的东西。

  “噢!”她捂着剧痛的鼻子,眼泪差点滚出来。

  “对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一双大掌温柔的扶住她。“是不是撞疼你了?”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可是却又柔和得教她心头莫名怦然。

  “还、还好……”范八芳小脸赧红,正想抬头看清楚,没想到一阵扰嚷叫喊声由远至近传来。

  “该死!”男人低咒一声,不假思索的拉着她的手就往走道另一端疾奔而去。

  “喂!喂!”她惊喘,慌乱迷惘地跟着这身材高佻修长的男人跑,“我们为什么要跑?”

  “因为很麻烦!”他只扔下这句话。

  这什么逻辑啊?

  范八芳满满一头雾水,张口想再追问,却只看到他黑发浓密的后脑勺和宽肩与黄金倒三角的美好体态……话说回来,她的心跳为什么跳得这么急?

  身后的吵杂声音逼近,好像还不只几个人──

  “啊!他就在那薄”

  “快点,不要让他跑了!”

  完蛋了!难道是黑社会寻仇吗?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脏快从嘴巴跳出来了──被古惑仔追砍,不急才怪。

  范八芳脸色吓得惨白,紧跟着他的脚步狂奔逃命。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挂掉啊!

  背后杂沓的脚步声逼近,她跑到快断气了,却不敢稍停下来喘口气,而他的大手始终紧紧握着她,这让她感到一阵强烈又奇特的安心。

  他推开一扇厚重的大门,肩膀顶着门缘,护着她先行钻进去,眼看那刺目的闪光灯猛闪,他不爽地抛给那些如狼似虎的狗仔队一记冰冷眼神,门在下一刻轰然关上。

  在黑暗中,尚诺摸索到门把上的锁,啪地扣上,接着要找寻墙上的电灯开关,却听到她闷闷地开口。

  “灯坏了。”她已经试过了。

  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

  “抱歉,把你拖进这淌浑水里。”他吁了口气,真挚地道歉。

  “没关系啦,你也不适意的。”

  “对,我真的不适意。”

  四周黑压压一片,这个窄小的空间显然是放杂物的地方,因为她稍微往后退一点就挤到了像是拖把的东西。

  她心脏还在努力适应惊吓过后的狂悸,偏偏他强壮温热的胸膛又抵住她的胸口……

  “那个……你、你可以稍微退后一步吗?”仅着轻薄缎质礼服的得几乎,从未和男人有过亲密行为的她屏住呼吸,浑身僵硬了起来。

  “为什么?”他在黑暗中询问地挑起了眉。

  “太挤了……”她有点脑部缺氧的晕眩感,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大失病

  因为他立时感觉到紧捱着胸前的两弧波动。

  尚诺胸口一热,连忙后退抵靠在门板上。“对不起。”

  “没、没关系。”范八芳结结巴巴的开口,暗自庆幸灯坏了,否则滚烫的红脸怎能见人?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刹那的暧昧和亲密,她可以感受到他热力惊人的体温,还有那奇异熟悉性感的男人香。

  在走道的惊鸿一瞥,尚诺知道她是个颇有独特风情的女郎,只是穿着一件不是那么搭配她风格的色小礼服,但刚刚不小心碰触到她滑如凝脂的肌肤后,他懊恼极了这件露出半抹的小礼服为何如此天杀的适合她?

  尤其此刻身处黑暗中,放肆的想像力随着无限扩张,他开始揣测起她这件紧身礼服下是否有穿?

  就算有,也一定是薄如蝉翼的材质,因为他胸膛的肌肉明确地感觉到了她的。

  从来不会如此轻易就对个女人感到心猿意马的尚诺,竟莫名地心跳加速起来。

  他试探地伸出手指,却不小心触着了一个的地方……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

  真要命,他只是想要碰她的手,没想到却碰到了最不该碰的地方!

  范八芳的脸颊涨红成了熟透的番茄,又羞又气又急,第一个反应是想握紧拳头狠狠给他一拳,可是四周黑抹抹一片,万一没打中他却K中墙壁,那不是痛死她自己吗?

  “你、你这个变态!”她张口要骂,可是声音自嘴里逸出时却显得娇羞无力,老天!

  “对不起,我只是想牵你的手。”尚诺有些心虚说得结结巴巴,“我、我不知道会碰到你的胸……呃,抱歉。”

  可恶!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平常不是风流倜傥、从容自若吗?不是随随便便抛个媚眼就迷死全城女人吗?怎么现在跟个笨手笨脚的老处男没两样?

  他一定是有幽闭恐惧症,导致心跳失常,脑部暂时性缺氧,血液输送不完全。

  范八芳怔怔地听着他满是愧疚的道歉,不知道为什么,胸中窜烧的纳火气顿时熄灭了不少,而且还很想笑。

  “傻瓜,干嘛牵我的手?我跟你又不熟。”笑意在她的唇畔浮现。

  是个温柔腼腆的老实人,这么容易就手忙脚乱,真可爱,她打赌他还会脸红呢。

  尚诺听出她不再生气,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讪讪地笑了。“对不起,我……今天怪怪的。”唉,简直有辱他时尚界万人迷王子的名声。

  她也不忍心对他凶。“没关系,你又不适意的。对了,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追你?难不成真的是黑社会的兄弟吗?”

  “如果是黑社会兄弟,事情就好办多了。”他皱起浓眉。

  她忍不住为他忧心,“你是不是不小心多瞄了某人一眼,所以他们就撂人来追杀你?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没有解决好的话,他们在明,你在暗,很容易吃亏的……这样吧,我有个表哥是跑社会版的记宅他认识一些角头老大,我请我表哥帮忙约那个头头出来,也许摆几桌请几箱高粱就没事了……”

  尚诺一怔。

  “你放心,其实黑社会兄弟也有很讲义气的,也许他们只是想出一口气而已。”她还安慰他。

  他捂住额头,蓦然失笑。“老天。”

  “你不用太感动,这也没什么,有时候迂回委婉一点就能解决事情,而且我表哥就是爱管闲事才会去当记宅给他机会出来现一下,他也是很爱啦!”

  虽然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她却感觉到他的肩头在抖动。

  “你、你该不会感动到哭了吧?”范八芳大惊失色,有点手足无措,“不要这样,真的没什么……”

  他拚命抑下笑声,努力揉了揉因憋笑而抽搐的脸颊,清了清喉咙后才开口,“你老是这么热心吗?”

  “差不多,我爸说我小时候比较严重,老是带着一支塑胶宝剑和一个哨子站在马路爆看到有人乱丢垃圾就猛吹一气,一副自以为是环保警察的矬样子。”她有一点不好意思。“结果不堪其扰的邻居只好拿科学面把我拐离垃圾桶旁边。”

  尚诺憋了半天的笑意差点破功,重槌胸口一记才勉强吞下险些爆出来的狂笑。

  “重点是你到底惹到哪里的兄弟啊?他们应该会报出名号恫喝你才对啊!”她困惑问道。

  “那些人不是黑社会的,只是一堆见了血味就叮的苍蝇蚊子。”他敛起笑容,轻描淡写地道。

  她越听越茫然。“什么苍蝇蚊子?”

  “就是……”他欲言又止,最后无奈道:“反正就是一个无聊的人陷害我做了无聊的事,最后惹来一堆无聊的麻烦。”

  回去以后,他一定要把某秀导抓起来鞭刑浸盐水!

  “噢。”范八芳虽然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却很能体会他的心情。“我了解,我也常常被逼去做很无聊的事,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还吃力不讨好。”

  尚诺闻言,心头顿时生起了得遇知己之感,“对!我就是这种心情,你形容得贴切极了。”

  “不瞒你说,像我今天就是。”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唯一的姊姊结婚,我应该要很兴奋、很高兴才对,但是我的兴奋和高兴却在清晨五点起床那一刻就消失了。”

  “怎么说?”他颇富兴味地问。

  “谁会知道结婚原来这么啰唆?我姊姊彩妆换了一遍又一遍,鞋子试穿了一双又一双,一次又一次改变心意,好不容易统统搞定已经逼近下午三点的良辰吉时了,我连口水也没喝,饭也没吃,晚上逮到机会坐下来正想大吃一顿,她竟然安排了六套礼服要轮番上阵……天哪!我真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谁比我姊更无聊的了!”

  “毕竟婚礼对女人而言是意义非凡的吧。”他想起曾经交往过的那些女人,总是会故意在他面前翻一些新娘杂志,以兹暗示。

  “她根本不是在结婚,她是在搞女王登基大典!”她忿忿道。

  尚诺很努力憋了,但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sorry,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道歉,如果我不是那个被折磨到快精神崩溃的倒楣鬼,我也会狂笑。”说到这里,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范八芳脸一红,当下尴尬得要命。“呃……”

  他并没有取笑她,“我想你在喜宴上一定没吃几口菜吧?”

  “对呀。”她小脸红红,郁闷地道:“真丢脸,我还是第一次肚子叫得这么大声,还被一个男人听到。”

  “不要紧,下次换我的肚子叫给你听。”

  她一阵窝心,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塑胶袋被撕开的轻微声响,不禁有些奇怪。

  “你在做什么?”

  这个杂物间实在太黑了,连扇小窗也没有,她就算眼睛已经适应了幽暗,可是也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隐隐约约中,他的手中有某个物事,一股淡淡的巧克力香味飘荡开来,她腹中涌起了更深切的饥饿。

  “我身上有巧克力饼干,你要不要吃点先止饥?”尚诺这次动作谨慎了多,仔细盯着她手的方向,然后伸手才握住,将打开包装袋的饼干放在她软软暖暖的掌心,“来,拿好,别掉了。”

  她依言抓紧了饼干,捏在手心里舍不得吃掉,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谢谢你,可是你肚子饿不饿?你把饼干都给我了,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是大男人,饿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有事的。”他不在意地道。

  她突然鼻子有点酸酸的,胸口热热的。

  “我们不会这么倒楣,得困在这里几天几夜吧?”她试图让语气听来轻快,掩饰那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脆弱情感。

  范八芳,你不可能为了巧克力饼干就感动到掉眼泪吧?

  “你放心,就算真有那么倒楣,我的肉还可以借你咬一咬解馋。”他开着玩笑。

  “才不要,人肉是酸的,一点都不好吃。”她笑了起来,随即又有些犹豫,“你随身带着饼干应该也是要充饥用的吧?我就这样把你的存粮吃掉,不太好吧?”

  尚诺扬唇一笑,“你放心,待会儿外面那票人要是脚酸了,等烦了,他们就会走人了。我们出去以后,我再请你去吃大餐。”

  范八芳噗哧一笑,揉揉湿润的眼睛,心窝甜甜暖暖的。“我也可以请你呀,我知道有一家馆子的东坡肉和小笼包好吃到会让人想哭,有机会你可以尝尝看。”

  “我爱东坡肉。”他忍不住眉开眼笑,不敢相信居然有女人和他有相同的喜好。“尤其它切得方方正正,肥三瘦七的比例,用沙锅和酱汁卤得香浓入味,入口即化──”

  “对啊、对啊,再加上一大碗晶莹香Q的白饭,哦!我光是浇那个卤汁就能吃三大碗饭!”

  “我也是、我也是……”他兴奋到好不激动。“以前三民路那里有一家‘苏州小馆’,他们的东坡肉不肥不腻、不干不涩,恰到好处的微微咸、微微甜,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大盘。可惜后来那家店不知道什么原因关了,害我每次开车经过三民路就觉得莫名悲伤。”

  她不禁笑了,心下却是一阵感动。

  就连对一块东坡肉都能如此旧情依依念念不忘,他肯定是个专情温柔的新好男人。

  虽然只是短短的交谈,范八芳却觉得自己欣赏极了这个温柔体贴又专注真诚的好人。

  她没来由地心脏狂跳,脉搏突突悸动燥热了起来。

  “快吃,我真的不饿。”尚诺温声催促,还以为她仍然在担心他的“挨饿”问题。

  “好。”她低头咬了一口酥脆香甜的巧克力饼干。

  范八芳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香浓甜美的饼干……

  杂物间里,只有她轻咬咀嚼饼干的声音和他微微的呼吸声,黑暗的气氛奇异地流泻交换着不知名的暗号,隐隐约约,胶着成了一片化不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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