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放下北边的事暂且不表,先说说这南面发生的事。
由此将引出隋朝开国的三位猛人。
第一位是弘农华阴(今陕西省华阴市)人杨素(公元544—606年),字处道。一说为华阳(今陕西省勉县)人。
这杨素出身士大夫家庭,其祖父杨暄,北魏时任辅国将军、谏议大夫。
前者为爵号,后者是专门向皇帝提意见的官。
其父亲杨敷,为北周汾州刺史。
汾州在今山西隰州,刺史为汾州地区省府所在地的汾州市长,就厅局级干部。
由此看来,其出身并非显贵。
而杨素小时候,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有些不听别人劝,独往独来,不拘小节。
那时只有他身居显位的叔祖,北魏尚书仆射杨宽,看出这小子有不一般,很奇怪,每次当着子孙的面,提起杨素时,总是说:这孩子是非常之人,将来你们都比不过他。
杨素后与安定人牛弘(后任隋朝礼部、吏部尚书)做了很要好的同窗。
这牛弘书看得很多,知识渊博,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而杨素大概受到这位同窗的影响,并因此而显示出他读书方面非比寻常的才华。
书读进去了,常常就不知疲倦,什么书都看,在文学、书法上均有造诣。
还有就是,一表人材,胡子长得好看,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只是当时是北周有名的“屠龙”人,杀人狂,大冢宰宇文护把持朝政,杨素刚开始时,只当了个抄录文书的书记员,后转礼曹,即掌管宫廷仪式的官,不过,再后来还是当到了大都督,即相当军队总参谋长的职位。
这位文官出身的人,却以多权略,随机应变,战场上诡计多端著称。由于他这方面的功夫,已近化境,所以成为后来大隋的第一名将。
但这人有一个奇怪的毛病,也就是嗜杀,是个杀人如杀鸡的狂人。
每次仗还没打,却要事先找士兵的过失,被他找到有什么不是之处的,就要斩首。每次多者百余人,少也不下十几人。
由于杀人过多,以至“流血盈前”,而杨素却言笑自若。
经过这样一番打理,两军对阵时,杨素先令一二百人前去迎敌,若取胜也就罢了,如不胜而败逃者,无论多少,全部斩首。然后再令二三百人迎敌,不胜则照杀不误。
所以对杨素的部下来说,他这人太恐怖了,不知道他们舞了刀枪,向前冲杀时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有重罚,必有重赏。
而所谓杨素的士兵,每战则怀抱必死之心,所以战无不胜,真是战争史上的一种奇观,真是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弄的,这种情况在现在除了恐怖战士们搞人肉炸弹,会呈现如此壮观的情形,其他的场合,是难以见到的。
也可能他的部曲,如同古罗马斗兽场中的角斗士,奴隶身份的居多。角斗场上,只有杀死对手,才有活路,而后退即等于死亡。
因此,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用在这位头上,那可真是名副其实。
杨坚以杨素为汴州(开封)刺史,本欲让其与守怀州的李崇等共同构成南面防线,而杨素行至洛阳时,方知尉迟迥举兵。
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今河南省荥阳市汜水镇),以响应尉迟迥,遇有杨素到来,双方即于此接战。
杨素是在赴汴州上任途中,接到了讨伐宇文胄的命令的。
在此以前,宇文胄奉尉迟迥之命,由石济渡河,与由白马渡河的宇文威,攻打镇守东郡(今河南省濮阳),太守于仲文放弃东郡城,自己逃回长安,尉迟迥杀死了他的妻儿。
丞相杨坚并没有治于仲文的罪,反而任命他为河南道行军总管,派他到洛阳征发军队,讨伐奉尉迟迥。
这时却有蛮族人檀让,被尉迟迥任命为河南省省长,一路攻打过来。
杨素打宇文胄,没费多大劲。
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猛人面前,宇文胄只有逃跑的命,但没跑多远,就被杨素追到石济(今河南延津东北)而斩杀。
杨素因此被杨丞相任命为徐州总管,进位柱国,封清河郡(今河北省清河县)公,邑二千户,那是后话。
第二位猛人,就是这位弃城逃跑的于仲文。
他却并非怯懦之人,而是很会打仗的文人,这点他和杨素一样。
于仲文(545—613年),字次武,河南洛阳(今河南洛阳)人,隋朝名将。
于仲文的祖父叫于谨,在北魏、西魏、北周都干过,是著名的军事将领。
而其父于寔,为北周的大左辅、燕国公。
于仲文少小时,就很聪明,行为机敏,虽然年龄很小,却能读书而不知疲倦,其父于寔见后,很吃惊,也很高兴,并预言道,我的这个儿子,将来必定光宗耀祖。
九岁时,于仲文被父亲带到云阳宫,见过还是西魏丞相的宇文泰,宇文泰问他:听说你喜欢读书,书中说了些什么事呢?
于仲文随囗而答:书中说的是帮助父亲事奉君王的事,并概括道:不过忠孝而已。
这让宇文泰很是惊叹。
看来古时候的能人,多半都是神童出身,这和古时候同样重视年轻干部的选拨有关。
于仲文后来拜名士、中书博士李祥为师,学道有成。
长大后,于仲文因风流倜傥,英气勃发,成了名公子。
言及这于仲文的才高八斗,有一个故事可以佐证:
说是有任、杜两家人,都要丢了一头牛,后来其他人帮忙找回了一头,两家人都说这头牛就是自己家那头,谁也说服不了谁,官司竟打到州郡,仍然是很长时间都不能解决。
有一天,这益州的长史,相当于益州的副市长,叫韩伯俊的,说:有个人叫于仲文的人,从小就很聪明,可以让他来办这事。
这断案借助于神童,到是从未听说,看来古代官吏也并非都是看谁家送的银子多,而尽断黑案的。
这于仲文果然有办法,满囗答应说,这事好办。
于是,他让两家人各自把自家的牛群赶来,然后将那头找回来的牛放开,结果这头牛慢腾腾地走向任家的牛群中。
这还不算,于仲文还让人暗中把这头牛弄了点小伤,结果发现,任家的人很伤心,而杜家的人却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于仲文因此而盘问这杜家户主,这人承认有罪而去。
这与以色列的所罗门王,智断婴儿母亲案,有着惊人的相似,但绝对是本土原创。
所以现在有西域人士,见国人不搞政治,搞起经济来,如此了得,叹服之余说中国人是东方的犹太人,看来此处应该是一个有力的例证。
当然,这应该是一个对儿童而言的益智故事。
还有一个有关于仲文不畏权贵,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
是说当时始州的刺史屈突尚,是宇文护的党羽,因罪被下狱,但负责此案的官员,因畏惧宇文护的权势,都不敢将其治罪。
于仲文到后,不畏权势,而将其治罪。因此四川的百姓用押韵且对仗的话称赞他:“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
这是于仲文在四川任职期间的故事,他由于为四川人民断过牛归谁家等名案,不久就高升了,成了御正下大夫,副部长级。
此后于仲文多次随军征战,功劳很大,奖励也在升级,后来达到“授仪同三司”,也就是出门参加会议,视察地方时,坐什么牌子的车,有没有警车开道,和国家领导人的排场可有一比。
再后来,到了北周宣帝时,于仲文成了东郡(治滑台,今河南滑县东旧城)太守,地级市市长,官职没有升,却拥有实权。
这样一个猛人,敌人大兵压境时,弃城逃跑,其妻儿老小,一家遇害,应该确属事出有因。
杨丞相慧眼识人,并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将其升为河南省省长,只不过,这官当不当得成,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能耐,光复失地。
于是,河南省长兼河南军区司令于仲文,率三军开进至蓼,即今河南省固始县,距梁郡(治睢阳,今安徽寿县城关镇)只有七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打过一次照面的蛮人檀让,就在前面不远。
于名将敢于在离得不远处扎下营盘,是在故意亮肌肉,因为他带的兵,都是些老弱病残。
檀让这人名不见经传,看来是雇佣兵。
但这人手中有数万之众,且为强悍的打劫者,盗马贼所组成,不象于名将手下尽是败将残兵,虽然要打回老家去的农民,士气是有,却武功不行。
正因为如此,这于名将抢先发飚。
他带兵到城下挑战,让这檀让见了十分怀疑。
这帮乌合之众,是不是前来送死的?
不用打,就知道胜负。
檀让不得已,出城门应战,果然,这些人一触即溃,顿作鸟散。
但是,打跑了,他们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城下挑战。
于是,只好再打。
一来二回,这帮人却是屡败屡战。
这正真是烦人。
如此,蛮人檀让受不了于名将的这种折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叫你的阵,我睡我的觉。
先前听说这于某人很能打,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上次跑比兔子还快,连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这也叫男人?
现在这种弄法,不叫打仗,简直就象女人骂街,什么名将不名将的,给老子提鞋都要不要,看来这北周也合当要亡,连这种人也用来当宝贝使,等老子睡舒坦了,打下长安还不是早晚的事?
但是,蛮人檀让却忽然发现,在这个好梦中,先前那些被打跑的人,舞着刀枪又冲过来了。
明晃晃的刀眼看就要砍到他脖子,这一分钟,他象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犹豫了半天,打还是不打,很摇了几下头,发现梦好象是还没有醒。
醒来就觉得异常愤怒。
没有想到,这是真的。
那些被打败残兵败将,竟然杀进大营,他的兵士,溃退下来,尽管他大声叫骂,仍然制止不了他们往后逃跑。
这真是不可思议。
蛮人檀让眼中,不堪一击的对手,这会儿忽然变得异常骁勇,慌乱中,他的士兵稀里糊涂地被砍杀了不少。
仅此一战,檀让的军队,被斩首七百级,俘虏五千余人。
只是稀里糊涂,好象是一场恶梦未醒的样子。
于名将却并不打算住手,接着进攻梁郡。
因前面檀让的军队被打败,守将刘子宽毫无防备,于名将乘势掩杀过来,如决堤的洪水,不可阻挡。
刘子宽见势不妙,干脆也来了个弃城逃走。
于仲文收复梁郡,得来全不费功夫。
接下来,再接再厉,于仲文进攻曹州,刺史李仲康不是对手,被生擒活捉。
蛮人檀让率领他的残余部队,一路狂奔,跑到成武县,准备喘囗气再跑,没想到他前脚刚到,于名将跟着后脚就追来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即便是职业军人,跑得慢了,脑袋会搬家,同样是不在话下的。
蛮人檀让现在成了被欺负的主,只好再跑。
成武城被于仲文顺利光复。
再向前,情况有了变化。
尉迟迥的将领席毗罗,有兵十万,正驻扎在沛县,即现在的江苏省的沛县,位于徐州西北部,相距一百多里,且此地邻接安徽、山东两省。
拥有十万之众的席毗罗,势头正旺,正准备攻打徐州。
于名将也没有想到。
大好形势发展得如此之快,遇见席毗罗这一大坨,停了下来。
十万之众的强虏,看来一时难以灰飞烟灭。
因为河南道行军总管于仲文,只有兵士八千,这个数字,与席毗罗VS,相差好几个级别。
看来硬碰硬是不行的,那就只有玩阴的。
这有点象小个子VS大个子,只好选择攻下三路一样。
因为力不能胜,是先天条件所到,只能是被逼无奈后。去动脑子,玩损招,否则是没有取胜可能的。
而于名将的成功之处是在于,他不会在事前,把自己想成是大个子或是小个子,他这人个子的大小,是视对手的情况而变的。
你大我小,你小我大,如此而已。
所不同的是,对名将而言,这种视觉习惯的养成,并不是被逼,而是自觉形成,所以名将就是名将。
席毗罗当然不知道于名将的这些名堂,不过,他知道这个把蛮人檀让象赶鸭子样赶到着跑的人,原先被说成是徒有名将的虚名,现在的话又变了,这人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原先没看出来。
因此,虽然席毗罗打探得对手的虚实一二,只有八千人,竟然敢立在原处不动,肯定又耍什么花招。
所以席毗罗打定主意,要吸取蛮人檀让的教训,按兵不动,看你奈我如何。
席毗罗不会想到,打仗就是打仗,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别的。
包括老婆孩子在内,席毗罗是不会去想的。
想女人手会软,气会短,这种事与他这样的职业军人所具有的铁石心肠,是不粘边的。
于名将却替席毗罗想。
他替这位职业军人想,想到他的妻儿在金乡(现江苏省金乡县,位于江苏省南部,与山东相邻),不是相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这些天有没有什么烦恼,而是想到他们,就想到了别的。
因为于名将此时已经失去了一家妻儿老小,想到席毗罗的妻儿老小,属于联想。
有这个想法,是否来自于对自己在不久以前,抛妻儿,只身逃到京城之事,深感痛心,不得而知。
当然,这个想法本身,并不是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再说杀他妻儿的是蛮人檀让,又不是这席毗罗,于名将或许只是因为悔恨之思,而有了这个军事上的想法,想起要去替席毗罗席关照他的妻儿。
至于他是怎么打探到这个信息的,不得而知。应该说只要去惦记,就会有办法的。
于是,这于名将派人假扮成席毗罗的使者,到金乡县城去叫开城门,对城主徐善净说:檀让大将军,明天午时来金乡,传达蜀公尉迟迥的命令,并赏赐将士。
这个消息让守金乡的人知道后,都很高兴。
檀让大将军虽然兵败,却还有蜀公尉迟迥这个后台,邺城有得是粮草,想这檀让不会空手而来,所以高兴得很有理由。
于名将等这前面去的打探的人回来,如此这般地说,那些金乡的人听了这个假的消息后,都很高兴,这让于名将也很高兴,随后点齐精兵,打着尉迟迥的旗号,兼程前往。
徐善净城头望见,看见旗号和人马,没有注意到粮草在那里,是因为相信粮草莽肯定少不了。
当然也没看清,那为首的,骑在马上的人,是不是檀让,但他肯定是来了。
于是大开城门,亲自出以出城迎接。
只是走近了看,却不认识。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来者正是于名将也。
知道来者为钶人时,已经晚了。
于名将一声令下,这徐善净被告拿下。
跟着出城迎接的人,站在城头看热闹的,都要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于名将的精兵们拿下,金乡城不费吹灰之力,又被拿下。
拿下金乡,是于名将绕过沛县不打,却抄了席毗罗的后路。
这叫具有战略眼光。
席毗罗不行,所以他没想到。
金乡城乃席毗罗老家,是他起兵的地方。
国仇家恨,众人以为于名将要大开杀戒,但是,于名将熟读兵书,懂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具体做法,执行了宽大政策,宽待席毗罗的妻儿,并扩大范围到席毗罗所有军士的妻子儿,只有一个条件,让他们带信,给前方的铁石心肠的职业军人们。
所谓铜墙铁壁,是抵挡不过女人眼泪的力量的。要点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军心动摇,果然有人叛变回家,但数量不多。
因为他们的确不愧为职业军人称号。
而席毗罗想的是,我还有这么多人,都没中那姓于的诡计,看看还是有这么多人没走,铁石心肠还是有作用。
不过,打回老家去的呼声,是挡不住的。
必须马上行动,要不然这伙人就都真的要跑光了。
因为女人的哭声,是没有办法回避的召唤,是更加挡不住的。
所以赶得急。
所以于名将设下了埋伏。
这帮人,不是空着手回来,就是提着刀,喊打喊杀地回来,总之是要回来,这一点,于名将是算准了的。
埋伏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要不然不会埋伏。
这帮喊声打喊杀的人,耳边想起的是挥之不去的女人们的哭声,所以当埋伏者们冲了出来,囗中喊着杀,这帮人耳朵好象都变得不太好使,没听见似的,愣在那里。
席毗罗的十万人马,于名将八千人,一个人平均摊上十个还多,就是真的站着不动,也够砍半天的了。
站着不动不太可能,只能是前面的往后跑,后面的当然也就跟着跑。
跑着跑着,前面没了路,没有路,有的是一条河,叫洙水,没路可跑,那就只有跳河。
北方天气寒冷,夏天不长,没有太多的机会学游泳,所以这帮陆地上的好汉,跳到河里,有力无处使,人太多,挤在一起,把这洙水,都堵塞得断了流。
此一仗,入选古代以少胜多十大经典案例。
上榜理由:此战术简单易学,普及率高,属四星级,差一颗星,是因为招数阴损,少儿不益。
于名将因此而同时入选古代百名杰出军事人物。
剩下来的事,应该变得很容易。
结果是,对于杀了他妻儿的蛮人檀让,于名将并没有公报私仇,而是用槛车,押送京城。
而对席毗罗的处理,因为没有公报私仇之嫌,则是直接砍了头,把首级送到长安。
这种区别对待,其中玄机,各位当自品之。
现在该轮到介绍这第三位猛人。
韩擒虎(公元538—公元592年)原名擒豹,字子通,河南东垣(今河南新安县东)人,隋朝名将。
不过此人是在以后攻打陈朝的战争中,将发挥重要作用,在此时出场所,是因为高颎举荐,任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
这一举措,构成对尉迟迥作战的,南面的第二道防线。
杨坚用韩擒虎镇守和州,还有一个重要的战略意图,也就是防备陈朝借机发动的攻击。
当然,在前面那二位猛人正弄出大的动静时,这位却是闲着。
这看似杨坚的一着闲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