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堆深灰sè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林木早已光秃,yīn郁地站着。褐sè苔藓,掩住它身上的皱纹。剥下了它们美丽的衣裳。悲秋寂寥,西风习习,草木泛黄,多肃杀之声。落叶翻转,枯萎凋零。多么悲壮的气氛。血丝般的晚霞,时刻变更着,匆匆地越来越旺,最后染红了半边天。
深秋八月。不知不觉,夏雪冰凝逝世两个月。她死後并不寂寞,风潋rì夜守护墓前。虽yīn阳两隔,人鬼殊途,却也割不断那超越生死的笃爱。尘世昏昏,难免沉浸,何rì梦醒?总招迷惑,永远参不破镜花水月。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徒增一段无果的恩怨。
光yīn流逝,亦挥不去情愁,梦魂萦绕,往事依依,何堪诀别!世事纷纭,红尘若梦,几许叹惋,离落一瞬缘尽断。寂寞了繁华,埋葬了天涯,更像是苍老了年华。情到深处方知痛,任凭岁月荏苒,也抹杀不掉心中之苦。七情六yù,爱最难舍,牵动心灵的感觉,触动人生之酸甜苦辣。
“冰凝,当初你误刺我心,没想到,你也已这种方式,了结生命,你怎麽这麽傻。你欠我的,已经还清。而我所欠你的,希望下辈子,可以十倍偿还。形势所迫,我与苏雨成婚。其实,我对她,只是妹妹般的疼爱。没想到,哎,真是造化弄人。子嫣对我如此绝情,我再不会对她死缠烂打。
如今,你为我殉情,我绝不会再去贪图男欢女爱。我这就远赴西域,登上昆仑山,拜入三清派门下,出家为道,求掌门镇玄子,收我为徒,希冀成就仙道,不老长生。你知道麽?我在睡梦中,曾魂游海外十洲三岛,恳请真仙赐你重生,但他们说你该逢死劫,劝我只有在昆仑修炼,你我rì後才有相见之rì。仙人不打诳语,你等着我,纵然千世轮回,我也要找到你。”
风潋慢慢站起,忽然跌倒,原来他在墓前,长跪了七天七夜,双腿酸麻,已无知觉。“朱雀现身,载吾西去。”神鸟朱雀,顿时变出真形,在墓碑上盘旋。风潋双掌拍地,借力纵起,跨到它背上。朱雀嘶鸣一声,振翅向昆仑山方向飞去。在他走後不久,从墓碑後走出个女子,赫然是风潋之妻,苏雨。
她面带泪花,伏地哭泣,过了阵子,幽幽道:“表哥......竟然弃雨儿而去,踏入昆仑。有道是仙山方一rì,人间几十年。难道......难道......再也不想见我了。从小到大,雨儿在表哥面前,都乖乖的听话,事事如此,从不违拗。即便表哥想得到我身子,我也甘心付出。
表哥,其实你不知道。那晚,子嫣虽然附上我身,但你撕开雨儿衣服,扑过来时,我仍然没有失去意识,完全可以反抗。谁知,这种顺从,间接造成了冰凝姊姊自尽。我对不起她。你娶雨儿,是不想令我陷入绝境,你其实根本不爱我,真难为你了。表哥,我知道,你爱的是冰凝和子嫣,你只把我当成妹妹看待。
你把雨儿孤零零一人,丢在这里,我也没法活了,倒不如,倒不如,一死了之,成全你和冰凝。表哥,雨儿爱你,希望你活的幸福快乐。如果,我的存在,另你有所为难、有所顾忌。阻碍你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我甘愿为你付出xìng命。表哥,我不愿你做一个负心薄辛、愧对妻子的丈夫,受世人唾骂。永别了......呃啊......”
她刚说完,就将匕首刺入心脏。顿时鲜血染红襦裙,一滴滴落下,掉在落叶上。一阵秋风刮来,树叶纷飞,带着那鲜红的血,飘向远方。手扶着墓碑,迟迟不愿躺下,目光眺望西方,眼中尽是依依不舍之意。泪水簌簌落下。伤痛煎熬下,她再也支持不住。慢慢倒下,闭上双目。一缕芳魂远逝。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表哥当年送她的玉镯。
一瞬间,沧海桑田,尘归尘,土归土。幕落黄昏,瘗玉埋香。奈何桥边,谁把前尘念?叹结局,生死无悔,注定今生,为情而终。今夕劫,挥刀自斩,情丝断,笑痴引以诀别。徒负韶华年。情往何处,不若归去。轮回间,陌了前缘;黄泉海,湮没旧颜。
却说风潋,跨朱雀西去。霎时过了岐洲、秦州、洮州。出唐境,入吐谷浑,横跨积石山,出黄河源头,进多弥国界内。俯览大地,见已至滨犁牛河旁,他腹中饥饿,就命朱雀降下,找店打尖。此处之民,多西羌族,役属吐蕃。进饭馆,匆匆就餐。结账後,刚步出门口,忽听蹄声急促,一匹良驹,风也似的奔来,路人纷纷闪避。
风潋望去,顿时大喜,原来马上那人,乃司徒敬雷。急忙跳在路zhōng yāng,抱拳道:“司徒大哥,久违了,你怎在此处?”司徒敬雷一怔,扯住缰绳,翻身下马,抢上前,喜道:“贤弟呀,许久不见。谁想到,再次邂逅时,愚兄正亡命天涯,xìng命不保。”风潋大惊,道:“大哥何出此言?谁人将会对你不利?小弟自当鼎力相助。”
司徒敬雷道:“自上次一别,发生很多事。我就长话短说。蒙令祖保举,荐愚兄为六扇门捕头,接管江湖之事。前些rì子,刑部尚书差我前往高句丽公干,期间颇有奇遇,辗转得到一本武学秘籍。我向来嗜武,当下就练了。回到中原後,有意扬名,就迫不及待施展新练之功。
谁知,在并州一带,我施展了一路棒法,被兴龙帮帮主风羽天瞧见。偏说是我偷盗他派‘囚龙棒法’,才练成此功。我自辩之後,将他打败,也没放在心上。哪料到,半个月之後,风羽天发出帮令,联合六派,围捕愚兄,势要戕杀。将我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亏习练神功,才突破重围,一路逃命至此。贤弟,三帮四派高手,不久将至,咱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罢。”
风潋道:“大哥能在七派高手合击之下,逃出生天,看来,你练的这门功夫,堪称绝世。哎呀,不好,我听月玲珑说。她师父玉兰宫主金丽雯,去年潜入中原。曾将七派最高武学秘籍窃取,传授高句丽军民,对抗大唐。你的秘籍,在高句丽所得,难道......”
司徒敬雷大惊,道:“甚麽!莫非,这门功夫,果真出自三帮四派。”风潋道:“你这神功,有何特点?”司徒敬雷道:“有七种绝技,分别是剑法、刀法、掌法、棒法、枪法、轻功和暗器。”风潋道:“你将轻功施展与我看。”司徒敬雷应了一声,丹田中吸口气,当即拽开脚步,遽变身形,灵动如蛇,敏捷无比,满地游走。其速之快疾,竟使施功者产生道道重影,仿佛身外化身一般。
风潋看去,这轻功着实高妙,根本摸不清敬雷下一步将踏向哪个方位。他原地旋转时,因太过迅速,竟激起飞尘,变成一道龙卷风,而看不清敬雷真身。腾空时,高达十丈开外。其起如飞燕掠空,其落如蜻蜒点水,落地无声,身轻如羽。浮劲绵绵不绝,可从高至底,滑翔而下。环绕飞行时,好比流星划过。
这时,风潋道:“大哥且住,你这轻功,与冰凝的轻功毫无差别,乃星月派神功‘迷形幻体’。至于那‘囚龙棒法’,乃当年靠山王杨林的杀手锏。那风羽天,是杨林的十二太保马展所收的义子,承袭这种嫡传武学。以他的造诣,自然不会看走眼。由此说来,你那棒法,坐定出自兴龙帮了。”
司徒敬雷抱头,叹道:“哎,贤弟呀!愚兄闯大祸啦!在江湖上,三帮七派势力最大,各种镇门之功,武林鲜见。我更是没有眼福,否则,就不会修炼各掌门的不传之秘。我想,那金丽雯夺取秘籍後,将七本宝典编绘,合并成一书。最後为我所得,才造成这场灾劫。”
风潋道:“大哥无心之失,必不获咎。所谓不知者不罪,你向诸掌门解释清楚,再将秘籍奉还,也就是了。难道他们还会赶尽杀绝不成?”司徒敬雷苦笑道:“谁说不是呢,还书认罪,我都办到了。可七位掌门咄咄逼人,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今遇贤弟,喜添帮手,你可一定要助我。现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说贤弟非尘世中人,能乘骑飞鸟,真有此事麽?”
公冶风潋道:“你是我大哥,我对自不隐瞒。不错,确有此事。小弟曾登上东海瀛洲,那厢仙女,说我是天将转世,并赐我神鸟做坐骑。大哥放心,咱俩乘飞鸟而去,谅各派掌门也无可奈何。”司徒敬雷大喜,跪下道:“没想到,我司徒敬雷生死存亡之际,辛遇贤弟,渡此灾厄,大恩不言谢,请受愚兄一拜。”
风潋慌忙把他搀起,道:“大哥,折煞小弟了,快快起身。大丈夫行事明白,我俩就在此处,等候各掌门到来,就给他们一个交代。毕竟,他们与我爷爷相交,若就此离去、避而不见,有失晚辈之礼。之後,咱们去昆仑山暂避,如何?”司徒敬雷道:“如此甚好,全凭贤弟做主。”
忽然,两人身外,有人喊道:“司徒敬雷,今天你插翅也难飞。快束手就擒,老夫便留你一条全尸。”风潋循声望去,见七人乘骑而来,说话者,乃凌云剑派掌门鹤云霄。身後六人,分别是青云派掌门苍陵子、紫霄派掌门天玄真人、龙吟帮帮主东方啸天、天残帮帮主史云飞、兴龙帮帮主风羽天,以及星月派新任掌门息红月。
风潋携敬雷上前,控背躬身,道:“晚辈公冶风潋,拜见诸位武林前辈。”众人一惊,连忙翻身下马,唯星月派息红月安坐不动,脸有怒sè。鹤云霄伸手搀扶起风潋,道:“小郎君,何故在此?”风潋道:“晚辈yù至昆仑,半途於此打尖。”鹤云霄道:“哦,原来如此。郎君有所不知,新任六扇门捕头司徒敬雷,偷习各派绝学,如今已成武林公敌,老夫此来,便是取他xìng命。听说这厮与你交厚,那老夫就在此先行谢罪了。”说着,重重一揖。
众人一惊,鹤云霄堂堂一派之尊,江湖中泰山北斗,执武林之牛耳,竟然低声下气,纡尊降贵,向后生晚辈‘谢罪’。由此看来,江湖传言,公冶风潋乘神鸟腾空,料非世俗人,并不是空穴来风。一时之间,除了息红月和风羽天,都对风潋心存敬意和忌惮。风潋哈哈笑道:“我大哥司徒敬雷,误学各派神功,虽有错在先,却也情有可原,难道各位当真不肯饶恕他麽?”
风羽天大声道:“当然,老夫只知,独门武学,唯本派可学。否则,不论何人妄练,一概诛杀。”风潋道:“这是甚麽道理,江湖规矩麽?”风羽天呵呵冷笑,道:“老夫纵横江湖一身,怕过谁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若插手此事,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老夫倒想看看,能乘坐神鸟之辈,到底有何本事。”说着,挥动水火囚龙棒,作势打去。
息红月突然道:“老帮主,且慢!公冶风潋这厮,曾害死我师妹夏雪冰凝,我一定要报这个仇。”风潋闻言,悔恨交织,心如刀绞,不觉流下泪来,道:“不错,冰凝被我间接害死,你若报仇,我绝不还手。”说着,闭目待死。息红月怒道:“你当我不敢杀你麽?”说着,挺剑刺来,哪知风潋不躲不闪,像个木桩一样站着。
息红月想不到,世上确实有人在临死毫不畏惧。是以她料想风潋必会还招,就把招数使得老了,朝他当胸刺去。哪知风潋一动不动,“嗤啦”一声,又被刺穿心脏,剑尖从後背露出。息红月呆了,颤抖着问:“你怎麽......不还手,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风潋心口一痛,眼前一黑,就栽倒下去。司徒敬雷大惊,颤抖着试他鼻息,见已咽气,可怜当场死去。敬雷悲愤交织,指着息红月大骂:“贱货,敢杀吾贤弟,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