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2)
Neil看了看以一只母豹子姿势蜷缩在沙发上的顾里,说:“你看上去真像一只母豹子。”
顾里撩了撩头发,淡定地说:“你是说卡地亚的那款豹子么?”
Neil同样淡定地说:“不,周大福的那只。”
顾里:“……”
Neil再接再厉:“从小到大,姐姐,每当我低落沮丧的时候,每次你都用你嘴里獠牙间连绵不断喷射出来的黑色毒液温暖我,带给我心灵重大的安慰,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无论你蜕多少次皮,我都认得你。”
我和南湘惊呆了,这哪儿像一个外国回来的对中文半生不熟的小崽子说的话啊,他简直可以直接去考中文系研究生了。顾里警惕地看着他:“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Neil:“一个叫郭敬明的人写的。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说话和你一模一样,我一直觉得你是天下最孤独的一根奇葩。”
南湘:“……是一朵……”
简溪面红耳赤地纠正他:“咳……咳……朋友,最好不要用‘一根’来形容,特别是当你把‘奇’这个多音字弄错了它的发音的时候,它在这里真的不应该发Ji……顾里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角度,都不可能是一根那个玩意儿……”
顾里:“……”
我伸出一只脚踢了踢他汗毛浓密的大腿,问他:“怎么了,小崽子,你连衬衣都丢在人家了,澡也洗了,还有什么不乐意啊?”
说完,我转头对顾里和南湘把今天在公司蓝诀的事儿给她们说了。
Neil没有打断我的叙述,我讲完之后,他非常配合地叹了口气。我们几个都转过头看着他,觉得肯定还有下文。
果然,在我们炯炯有神期待的目光下,他开始了诉说:“那天蓝诀来我们家里,我和他约好了看《变形金刚2》,你们还记得么?”
“记得啊,这不挺好的么?怎么了,他爽约了没去?”南湘问。
“去了,那天我们一起看了电影,开场前我还买了爆米花,帮他买好了红茶。”Neil继续颓废着。
“这不也挺好的么?怎么了,难道他喜欢绿茶?”南湘继续追问。
“……没有,他挺喜欢红茶的。而且电影也很好看,我们两个看完大呼过瘾。甚至每一个我们欢呼的镜头都一样,我们喜欢的角色也一样。我们彼此都觉得和对方一起看电影实在是太过瘾了。”Neil彻底颓废了。
“……你再矫情一点我就要拿水枪射你了!”顾源在对面听不下去了,愤愤不平地打断他。
显然,Neil没有太听明白顾源的话,他肯定针对其中的“水枪”、“射”等字眼展开了一些下流的联想,因为他望着顾源愤怒时显得更加英俊的面孔微微地脸红了。
Neil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叹了口气,说:“电影结束之后,伤痛的来了……”
南湘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你就别学郭敬明说话了,什么‘伤痛的来了’……你就按照你以往的德行讲话吧,我实在受不了了。郭敬明小说里那些华丽的语句,别当真,你应该去看看他博客上说话的样子,那才是他的真面目,没事儿别跟着他说,他不是什么好榜样。”
Neil点点头,接着,他告诉了我们他的伤痛。
听完之后,我们集体都沉默了。
原来,一直困扰着Neil的,是他们看完电影之后一起上厕所,结果,本来两个人并排站在小便槽前准备解皮带,但蓝诀在最后关头,一脸尴尬而害羞地走进了隔间里面。“我压根儿就没打算怎么样,我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彻底地困扰了Neil。
我们都用同情地目光看着Neil。顾里移到他的边上,充满母爱地抱了抱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儿,这很正常啊。男女有别,如果顾源站在我旁边撒尿,我也会走进隔间里嘛。但就算我不肯和顾源并排站着撒尿,也不代表我不爱他啊。”
她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心悦诚服、无言以对。我觉得她如果去上春晚,赵本山宋丹丹都不用混了。
南湘抬起头,看着顾里,赞赏地说:“顾里,你一定要出一本自传,你的人生太精彩了。”
顾里得意地微笑着,目光闪动:“别这么说。”
南湘唰地吐出了毒蛇血淋淋的信子:“书名就叫做《穿PRADA的唐宛如》。”
在以Neil为首的所有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声里,门铃响了。
南湘抱着沙发垫子,挪动着柔软的腰肢仿佛一条蛇一样去开门,她的秀发在她身体发自本能的柔软律动下,如同海洋里的水草般轻盈地摆动着,顾源和简溪看得出神,我说了,南湘的那一头乌黑秀发,对男人来说就是一面黑色的招魂幡。
不过,拉开门之后,南湘的腰肢就一秒一秒地僵硬了,连同她的秀发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死气沉沉地垂在她的后背上,我甚至隐约产生了她身体如同结冰般的擦卡擦卡的幻听。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人轻轻地朝门里面走了一步,所有人的目光里,穿NIKE的唐宛如站在门口和我们无声地对视。
盛夏的上海夜晚,暑气渐渐地消退,夜色下的南京西路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摇曳出一派只有上海才具备的风情。无数锦衣夜行的女子化着浓妆,走过彻夜灯火通明的奢侈品名店。唐宛如已经离开了,她走的时候看着我欲言又止,她那种傻傻的表情看了让我心碎。顾里坐在我的对面,她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怎么也不问一下我,就直接给了她来参加我生日会的请帖?”
我看着顾里,没有害怕她,我知道她此刻的面无表情其实就是纸老虎的伪装。唐宛如的到来也震动了她的心。我说:“不然你想怎么样?那么多年的朋友,你真的要把她隔绝在我们的世界之外么?”
南湘坐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其实在之前的事件里,南湘并不是最生气的人,最生气的人是顾里。这来自于她性格里的嫉恶如仇和唯我独尊的控制欲望。她无法忍受一直以来被我们欺负的唐宛如突然有一天仿佛复仇女神般的崛起。这超出了她的控制能力范围——任何她无法掌控的事情,都能轻易地激怒她。
“我不想怎么样。”顾里用一种柔软但是锋利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这个生日会是宫洺策划的,当晚会有很多《M.E》邀请的嘉宾,唐宛如你也知道,她就是一个人体炸弹,随时能把你的理智轰炸得一片空白。我不是针对她,我干嘛要针对她。我只是让你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顾里和南湘他们都去睡了。简溪回家了。他只是偶尔留宿在这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回家的。
Neil躲回他的房间继续颓废去了。中途他出来上了个厕所,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赤裸着上身,浑身的肌肉在黄色的暖光线下显得饱满欲滴。但是,就算是如此养眼的画面,也没有让我多看一眼。
我的心情和他一样,也颓了。
我缩在沙发里,手上拿着顾里生日会的计划书心不在焉地看。刚刚唐宛如的到来让我心里像淋了一碗柠檬汁一样,酸涩得难受。这些日子里,其实我每天都在想念她。虽然我打从心里觉得她实在是太过怪力乱神,就像顾里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行动的人体炸弹,随时都能把你的理智摧毁成飞扬的粉末。但是,我怀念她。我对她的感情就像是一个母亲对自己不争气的女儿一样,虽然我羞辱她、数落她,但是我只允许我自己这样做。我害怕她在外面丢脸,害怕她被人耻笑,害怕她受委屈,害怕她被别人看不起。
其实这也是顾里对我们的感情。我心里一直这么觉得。
但困扰着我的,并不是这些东西,我心里很明白。我们四个女孩子的友情,无论怎么折腾,哪怕闹得天翻地覆,也总有修复的一天。我内心那株疯狂生长,就快要把我缠绕得无法呼吸的植物,叫做‘混乱的爱’。
安静的客厅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我知道,我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屏幕上的短信依然闪烁着,“我在你们小区门口,出来见一见我。”
我走到小区门口,看见坐在奔驰S350里面的崇光,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英俊了,他本来就异于常人般精致的五官,在经过改变之后,完美得更加不食人间烟火,他从以前那个还残留着些许幼稚神色的大男儿,变成了现在眼前沉稳而性感的大男人。从某个意义上说,他现在看起来,和宫洺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目光里永远饱含着一种宫洺永远都无法具备的情感:充满悲伤的热烈期望。
这种眼神就像是飞羽箭矢,一箭一箭不断地射穿我的心脏。
我站在车窗面前,低着头,崇光拉开车门,他往里面坐了过去,然后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身边空出来的座位:“你来。进来。”他的声音在夜色里透着一股枫糖浆般的温柔,浓郁地灌进我的身体。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让人窒息的悲伤,他身体里就像是装满了一整个天空里最悲痛的灰云,他的身体时刻都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类似黄昏的气息,一种让人没有来由地眼眶泛红的力量。哦,也许,是来自他被癌细胞疯狂侵蚀着的身体吧。又或者来自他以死亡作为理由对我的隐瞒和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