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翻来涌去,流泪间,已是半生。
窗外泄进来的光,不知何时,变得透亮,她靠在洗手间门上,发丝被泪痕凝结,仿佛生命也随之凝结。
门,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仅穿着T恤和底/裤,两条大腿布满的针疤暴露在阳光下,比昨晚更加清晰刺目,此外,还有她昨晚不曾看见的,几条刀疤横在腿上,爬行在针疤间。
他近乎仓皇地从里面出来,盯着地面,不曾看过她一眼,在门口,慌乱的脚步,还绊到了她的脚,差点摔倒。
她在凝固的世界里,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穿上裤子,看着他始终不敢转身看她的身影,看着他脚步趔趄地落荒而逃……
直到他跑出去,关上门,那一声巨大的门响,才将她惊醒。
她抹了抹脸上干结的发丝,急忙站起,却不料,脚下一麻,又跌了回去。
待她重新站起,追到门口,开门,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脑袋木了一般,麻麻地涨疼。
她缓缓走回,在沙发里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昨晚的一切,像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秦洛还是从前的他,对吗?
眼前却出现那密布的针疤,她咬着被子,泣不成声。
就这般蜷在这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白,白了黑,麻木的脑袋艰难地整出一点点理智,让自己不至于忘了吃喝。
她没有想过要走,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她还在这里,他就一定会回来!
门再一次打开,已经是深夜了。
轻轻的一声,转锁,轻轻地关门,轻轻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扭亮了一盏小灯,她能感觉到光源,却闭着眼睛,装睡,连呼吸都闭了,只左胸膛里,不安地胡乱跳动。
他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她。
来见他时刻意夸张的浓妆已卸,还是那张干干净净的小脸,闭着眼时,睫毛又长又翘,鼻子也翘翘的,这样安静地睡着,像乖巧的梦娃娃。
只是,这却是一张被泪水糊花的小脸,嘴唇上还带着伤,又青又肿,还破了皮,结了血痂。
是他的“杰作”,他曾捧在手心里疼的梦娃娃。
他久久地看着她,看着她唇上的伤。
终于,缓缓地,他伸出了他的手。手指有些抖,颤颤地朝她脸上慢慢地靠,慢慢地……
然而,在即将触摸到她脸的时候,他的手却停住了,停在离她脸毫米的地方,抖得厉害。
终是没有继续……
他收回了手,握成了拳,握得手背青筋暴起,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萧伊然闭着眼,手背上一热,滴落一滴液体,烫得她手背发痛……
他迅速站了起来,冲进了洗手间,打开水笼头,一双手用力在水下冲、洗、搓。这双肮脏的手,那些看不见的污垢,剥掉一层皮,还能清洗干净吗?
他把头埋进蓄水池里,冰凉的水刺激着每一个细胞,和他脸上的泪水混为一体。
萧伊然睁开眼,入眼便是洗手间里他的背影,只差把整个人都埋进蓄水池了。
手背上残留着浅浅水痕,依然滚烫。
轻轻起身,却看见茶几上的餐盒,是他给她带回来的?
心里一酸,移开了目光。
曾几何时,他常常买了夜宵在她宿舍楼下堵人,随意堵到一个女生,便请人家把夜宵带给505的萧伊然,她在女生宿舍楼都出了名……
他一直把头埋在水里,多久了?这是要溺死自己吗?
她心里一慌,快步跑过去,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他满脸是水地看着她,淡淡的表情,“放心,死不了!”
就这么湿漉漉地出去了,进了房间,把门一关。可惜,门被她昨天踢坏了,已经无法锁上。
她拿了根毛巾,跟着进了房间,他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在床沿上坐下,她想给他擦擦脸和头发,刚伸出手,他便挥开了。
她拿着毛巾静静坐了一会儿,想把自己这两天理清的想法跟他说一下,结果,刚一开口,叫了一声“秦洛”,便被他打断了,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秦洛已经死了。”
她眼眶涩得难受,强忍着,看着他,“秦洛没有死,他好端端地在这!”
他冷冷地一笑,带着自嘲。
她固执地坚持着,“没有死!不会死!他永远是当年的秦洛!永远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没有说话,却看向了一旁,眼底隐隐发热。
“秦洛……”她转过去追寻他的眼睛。
他继续躲着,有些不耐烦,“行了。”
她追到另一边,锲而不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被我看见了,所以你觉得无颜面对我,可是,看见了又怎么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们心里,还是最美好的样子!”
他被她的眼神追来追去的,无处可躲,最终斜视着她,还是一声冷哼,“你们美好的秦洛会这么肮脏?这么下/贱?”
“……”她咬着唇摇头,她不喜欢这些形容词,更讨厌他用它们来形容他自己,“你不脏!你一点儿也不脏!不许说这样的话!”
“是吗?”他呵呵地笑,“前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没击碎你的幻想吗?我就是这么下贱的一个人!你前晚再继续阻挠我,我会跪下来求你给我!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的!你让我从你胯下钻过去!我也会钻!你让我吃屎,我也会吃!你明白吗?我就是这么下贱!就是这么脏!就是这么的……人不人鬼不鬼!对!我已经不是人了!我是魔鬼!是魔鬼!”
说到后来,已经破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