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合约
“你说什么？”
那一瞬，喜悦盈满了胸腔，她柔柔的话语在心壁上强烈地碰撞，膨胀的心仿佛要跳出喉头，他的双臂克制不住地又收紧了些。
“没什么。”
她将他的肩膀当做鸵鸟的沙丘，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干燥好闻的衣物，不愿抬头。
“不许耍赖！”
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他快步走到隔壁三两下打开房门，健步如飞，好像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汪语涵就被他丢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她睁大着眼不明所以地看他。
“敢乱动你就死定了！”
他瞠大眼睛逼近她的脸威胁道，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汪语涵望着他蹦蹦跳跳的像兔八哥那么滑稽的背影，心里忿忿不平，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追什么女孩子，才这样想着，苏翼飞已经风风火火地从房间闪出来，朝她扬着手里的纸笔。
“搞什么神秘啊？”
她把脸凑过去，正好被苏翼飞偷袭了下，随即羞愤地瞪着他，却被他邪气的笑容蛊惑地有些晕眩。
真拿他没辙，她闷闷地看着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像小学生学写字那样认真地写下：
苏翼飞考上台大，汪语涵就做苏翼飞的老婆。
“喂，是女朋友，谁跟你说什么老婆！”
“好吵，现在流行这么叫，喏，画押。”
“是吗？”汪语涵将信将疑地接过笔，拿着那张纸左右端详。
“快点啦，我都签了，你签这边。”他指了下“合约”的空白处，一脸希冀地看着她的手，直看得她有些心虚。
“这很幼稚诶，口头答应就好啦。”
她有些别扭地把那张纸搁回茶几上，这个动作，让苏翼飞闪烁的眸光倏地一黯，但那只有电闪般一下子，很快，他又变回一副流里流气的无赖样，漫不经心地把那份“合约”再度塞给她：“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耍赖，那本少爷多没面子啊，签了它。”
“别玩了，这种小孩子的东西怎么会有效。”
汪语涵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手。
“本少爷说有效就有效！”
被她满不在乎的语气给刺痛，他真恨不得亲手掐断她纤细的脖颈，好让她知道这么糟蹋他心意是多么该死的行为，可是更该死的是他，即便她那么不在乎，他该死的就是很在乎很在乎，在乎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麻雀，在乎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会拼尽全力来换回她一个好字。
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吗，又甜又苦，又酸又涩，爸爸曾经也是怀着这样一份心情吗？
想到至亲的父亲，寒霜一层层笼罩住心房，他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僵住了。
“怎么了，别这样，我签就是了。”
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哪怕那天在曼珠沙华暴戾的他都没有露出过像现在那么吓人的表情，汪语涵不安极了，抓起笔在那张纸上草草地签上名递给他，“签好了。”
“小麻雀，你不会欺骗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那么脆弱，那张纸他捏在手里，看不出有多用力，可他的手背却是青筋暴起，她想如果那张纸换成了自己的手腕，那她的手应该会废了。
“对不对？”
他不死心地盯着她，好似要看穿她的灵魂。
强压着满心的不安，汪语涵生硬地点了点头，但愿，但愿他以后发现真相时，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吧……
汪语涵倒真没想到随随便便签张合约就能让苏翼飞这屡教不改的富家子弟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开始热爱学习，奋发上进。
早知道这招会那么有效，她一定早就用了，也不致于一拖就拖过了一个暑假。
可是早点也没用啊，早点他又不喜欢你。
她在心里笑话了一下自己，红晕很快从脸颊蔓延到脖颈，说不清是因为秋老虎还是因为害羞，讲台上教授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起来，真想不到向来被尊为书呆子中的F1的汪语涵，也会有上课时走神的时候呢。
“小涵，小涵。”
“啊？”
下课铃声才刚响过一分钟，偌大的教室里已经不剩几道身影，汪语涵被一道沉稳的男声拉回思绪，一转头，发现是多日不见的岑睿文，有些惊讶。
“岑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学校办点手续，顺道来看看你有没有下课，我妈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呢，今天要不要一道过去？”大四生课业松散，其实今天他并无什么要紧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晃荡，等了她一下午。但这些，他并未提及。
在汪语涵的印象中，岑大哥总是这样一副斯文模样，他性格好，功课优，更是校长的长公子，校园里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为他倾倒。她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父亲很赏识她的话，他们两个有着云壤之别的人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今天恐怕不行了，家里还有点事情。”汪语涵有些为难地说道，其实她也很想念岑妈妈的手艺，可是家里那个……哎……
“这样啊，那只好改天了。”
岑睿文优雅一笑，笑容里掩去了心中那份落寞，与她挥手道别，转身朝外走去，还是平日里无懈可击的贵公子姿态。
“岑大哥，帮我同校长和岑妈妈问好。”
“嗯。”
走至门口的岑睿文闻声转过头微笑着应道，那云淡风轻的一瞥，恍若视线所及之处，从无他在意的人事物。
提着刚从菜市场淘回来的食材，汪语涵吃力地在通往公寓四楼的楼梯上，那两个大袋子叠在一起都能有她一个人那么大了，这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量可想而知。
想起前不久苏翼飞一脸神秘地塞给她一部手机时，她还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原来这不过是他安在她身上的行动监视器而已，又或者，不过是为了他对她的颐指气使提供方便而已。
像现在，他大少爷一条简讯，说晚上要吃什么吃什么，她非但要推掉岑睿文的邀约，还得累得半死不活的提回这一大堆东西。
虽然说她大可放着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但是看到他憋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哎，她真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被虐倾向。
走到四楼，她直接走到隔壁的公寓门口敲了两下门，每次回来不是先进自己家门而是到隔壁报道，这她已经很习惯了，她不能习惯的是，苏翼飞居然真的屈尊住在这种连门铃都没有的旧房子里。
房门很快被打开，但开门的人却不是苏翼飞，而是一个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汪语涵微微一愣，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眼前的女孩子落落大方，身上的淑女裙不像什么名牌，却让她显得清纯可人，唯一突兀的，是她显得有些毛躁的短发，发色黑得有些假。
“你好，我是小山鸡，因为喜欢《古惑仔》里的陈小春，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山鸡。”女孩爽朗地笑着介绍自己，朝她伸出右手。
原来她就是那个苏翼飞在睡梦中都不曾忘记的女孩子。
见到她的纯净美好，再反观自己的邋里邋遢，汪语涵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慢慢漾开。
好不容易安定好情绪，汪语涵想尽量热络地同她问好，却发现实在有点勉强，只好僵硬地回一句：“你好，我是汪语涵，是住隔壁的邻居。”
“哦邻居啊”小山鸡暧昧地打量着眼前把自己塞在阿妈装里的汪语涵，又回头望了眼坐在沙发上的苏翼飞，收到后者警告的眼神，很识相地没有把脑海中的想法说出来，“我帮你提吧。”
“啊，谢谢。”
汪语涵惊奇地看着叫小山鸡的女孩就这样提着两大袋食材一溜烟从她眼前消失，她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这么纤细高挑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臂力。
有意无意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她暗自摇了摇头。
“小麻雀，你一直站在那里不动，是想当门神吗？”
里头传来了苏翼飞不悦的声音，汪语涵努了努嘴，往里头走去，哼，一边说喜欢她，一边又带别的女孩子回家，她都还没说什么呢，他有什么好大吼大叫的！
汪语涵心里闷得慌，走到沙发边上时，想从他身边直接绕过去，没想却被拉住了手腕。
“干嘛？”
“什么干嘛，过来帮我看下，这句翻译烦死了！”
“有多难？”汪语涵接过被揉得皱巴巴的练习册，略微扫了一眼，一脸不屑地丢回给他，“自己查字典
“喂！”
这女人今天怎么了？以前不是有问必答的吗，这次怎么爱理不理的，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拐入厨房，苏翼飞只好认命地翻起那本厚重的牛津词典，一边翻一边傻笑，嘴里还念念有词：girlfriend女朋友wife老婆wifewifewife老婆老婆老婆。
晚饭时间，汪语涵刻意将苏翼飞旁边的位子让给了小山鸡，自己则离得远远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有些食不知味。
苏翼飞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兀自扒着饭，没想过要尽什么地主之谊。
倒是小山鸡更像主人一些，有时候还会给老是夹不住菜的苏翼飞夹一筷子菜，可他大少爷才不领情，她的筷子一过来，他的碗马上就移开了，好像那菜有毒一样。
他越是嫌烦，小山鸡就越是夹得起劲，直到他烦不胜烦才朝她吼道。
“你够了哦！”
“老大，帮我问问嘛。”
小山鸡挤眉弄眼地向他央求道，这让天字一号的少见表情让苏翼飞有些傻眼，索性闷着头吃饭再也不搭理她。
这些看在汪语涵眼里，像是小情侣之间的亲密互动，她狠狠地嚼了几下刚送进嘴的胡萝卜，心里恨恨地想着，还说什么喜欢姐姐我，又是在耍我吧。苏翼飞，你这个死性不改的花心大萝卜！
“涵姐。”
终于，小山鸡还是不得不自己打开话题。
“嘎？”
“你认识秦思君吗，也是你们学校的。”
“秦思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女孩会突然问起她这个，汪语涵还是在记忆里努力搜寻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好像听岑大哥说过是下届击剑社的社长，他的接班人。”
“啊，太好了，那位岑大哥一定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一听到这消息小山鸡兴奋地从座位上跳起来，跑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胳膊问。
“哼！”
原本无动于衷的苏翼飞突然冷哼一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离开了餐桌。
他的背影带着浓浓的怒气，应该是为了小山鸡吧，她好像喜欢着别的男孩子，所以他才那么生气。
他甩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汪语涵如是想着。
心里化不开的酸味，又变成了满腔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