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白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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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么?沙田、厢塘、北湖等五地的寻人启事,一夜之间全被撕毁?”陶源一掌击落座椅扶手,气不打一出来,“岂有此理!谁干的?”

  “回报掌门,时值半夜,周边居民都在熟睡,并未发觉异样。”

  “没关系,多画几张重新挂上便是,总会有人看到的。”祝慈劝慰夫君道。

  “不像是当地居民所为,否则怎么会这么凑巧,五个地点同时进行?”陶源疑惑道,“莫非是魑魅阁派出的人?”

  “若清,你有甚么看法?”祝慈知道若清一向长于分析推理,特意征求她的意见。

  “五地之间相去匪近,之间的区域又未被破坏,可见第一个遭手的地点应该是杀手最常出没之处,其他四个用来分散注意。”若清道。

  “可是查不出时间先后。”

  “立即分派人手在这五地蹲点守候,发现可疑人物当即拦截,盘问清楚!”陶源下令道。

  “至少说明心言还活着,否则撕画毫无意义。”若清道,“而且很可能还在城内。”

  一滴露水落在前额,丝丝沁凉,若清猛然惊醒,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勉励撑开惺忪睡眼,依稀可见不远处同在守点的鼎文依旧挺拔而立,目光矍铄。

  “钟离……”若清叫道。鼎文颇有愠色,示意她噤声。

  “……*的人手已经到了,你过来歇歇嘛。”若清轻声道。此时月上三竿,已是子时三刻。

  鼎文不予理睬。日夜奔波劳累,好友却音信全无,鼎文忧心如焚。双唇紧抿,满目血丝,俊朗的容颜日渐憔悴,看得若清很是心疼。

  若清又何尝不是忧虑忡忡?然而她明白,鼎文对心言的情愫正如自己对鼎文一般,脉脉难言。

  倏然有些风吹草动,鼎文握紧了按剑的手。一道分辨不清的暗影浮掠,鼎文果断拦在巷口。其他弟子从四周包抄,逼得人影现形。背负长刀,面带青铜,身形英颀,煞气腾腾,正是暗。

  “心言在哪?她怎么样?”鼎文问道,激动得全身战栗。

  暗白了他一眼:“没你事。”

  愤怒的麒麟人一拥而上,四面夹击。暗身影轻晃,轻描淡写地躲过攻击,飞腿横扫,手甚至还笼在袖中,包围圈便已一击而溃。

  “你们下去罢,这里交给我!”鼎文对已经负伤的同伴们道。

  “送死么?”暗冷笑。

  鼎文长啸一声,挺剑上前。念及心言安危,他对眼前这个杀手深恶痛绝,使出毕生所学。宝剑应天挥动,记记都是杀招。暗一开始并不想出手接招,然而鼎文相逼尤甚,其中一剑更是劈中暗背上兵器,霎时长刀出鞘,腾至半空,鬼泣声声。

  “别逼我动手!”暗接住兵刃,摆开架势,无形的杀气登时化为一阵月影清光。鼎文毫无退意,愈战愈勇。

  两人刀剑相交,电光石火,观者无不胆战心惊。若清欲上前相助,又明白自己只会添乱而已,不敢妄动,却只能干着急。论身材,鼎文更为孔武;论武功,暗更为辛辣。鼎文的剑法有章可循,式式都在暗的意料之中,而暗的刀法波诡云谲,无据可依,让人难以捉摸。正邪两道真气纠斗纷争,优势最终还是被杀手占去。鬼泣隔空一记力斩,一股强大的气劲如暴风一般将镖师卷起,重重击在砖瓦墙上,砖石崩溅。

  “钟离!!”若清不顾自身安危奔上前去,扶起瓦砾堆中的鼎文,鼎文咳嗽两声,捂着胸口道:“失空斩?!”

  众人无不吃了一惊。失空斩乃是失传已久的刀法奇术,其最高境界就是手中无刀,气中藏刀,借风作力,以气化形。麒麟人对此亦只有耳闻,未尝亲见。

  暗不作过多解释,算是予以默认。这一招自刀刃发出,虽然还未达到极致,也已是世间罕见。收刀入鞘,冷眼环扫,暗影一闪,不见行踪。

  几乎是同时,一道白影掠过,若清也消失了踪迹。她武功不高,轻功却数上乘。一路紧随,耳际被呼啸狂风刮得生疼,若清也浑然未觉。她懂得只要这般没命地追赶,才有可能得知好友的下落。

  对方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即便拼了命,若清实在追不上。她落在一处屋顶,四处张望,已不见了暗的影子。周围也不过是极平常的街巷,并未远离城区。若清喘着粗气,自责不已。警惕刚刚放下,一道冰凉的利刃便抵*的后颈。

  “你跟来作甚?”暗低沉冷漠的声音伴着鬼泣的呜咽。

  “……我来看看心言。”若清强作淡定道。

  “你不该来。”

  “她还好么?”

  “啰嗦!还不滚?”

  没来得及多问两句,暗一挥袖,若清便陡然间被拂下屋顶。所幸若清身姿纤细轻盈,翩然而落,并未伤着分毫。安稳着陆之后再次跃上屋顶,四面环视,只有茫茫夜空相呼应。

  回到麒麟殿,夜愈加深如浓墨。如果没有出事,这又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夜晚,一如平日。如果若清和心言都睡不着,也许在开卧谈会,也许在玩恶作剧,也许在院子里溜达,也许在逗阿猫阿狗小兔兔。可惜,没有这些也许。

  万籁俱寂,虫鸣唧唧,鼎文的咳嗽声显得格外突兀。若清轻叩鼎文的卧室门,门未锁,推门便入。只见鼎文跌坐在伏着桌,捂着嘴不住地咳,血由指缝间渗出。若清大惊,掏出手帕擦去他脸上的血渍,嗔责道:“怎么伤得这么重?师娘呢?我去叫祝师娘来。”

  “别!别给大家添乱,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咳咳……”

  “还说没事!这样不行,你必须开点方子!”

  “上回心言给我开过一副止咳平喘还是止血化瘀的方子,咳,蛮有效的,你帮我找找看。”

  “这……太冒险了罢?”

  “只有如此。麻烦你了!”

  若清拗不过他,只得依言。回到自己和心言的寝室,把原本就已乱作一团的书桌书架倒腾得一片狼藉,总算在一叠演算稿纸中间找到了这张皱得不成样子的药方。跟心言混得久了,并不学医的若清也学会了抓方煎药。她一边生火,一边回想着今日种种。

  大师兄鼎文,他永远是这样勇毅坚定,令人心痛的坚定。因为他的阳光明朗而崇拜迷恋他的小女生数不胜数,然而若清不一样。她看得到阳光背面的灰暗,坚强身后的脆弱,因而更为他痴迷,为他心疼。

  可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分明只留给心言,她最好的朋友。若清自认为不爱吃醋,然而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如果这次失踪的是我,钟离会不会像担心心言一样担心我呢?她说不上。

  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心言,反正绝不可能是恨。要她落井下石乘机夺过钟离,她做不到。她们太要好,要好得就像双胞胎姐妹,有再大的冲突矛盾,总会在眨眼间土崩瓦解。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总是能同时感受。

  想到这里,若清蹙起的蛾眉舒展开来。这一次心言失踪,若清虽然也很担心,但并没有感到十分揪心。她注意到,虽然暗嘴上很凶,可是目光却很柔和,好像……好像提到的是她的亲人一样。

  这个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若清也没有多想。她给鼎文端来煎好的药,看着他喝下。偶尔因咳嗽呛着,就拍他的背嘱咐他慢些。鼎文喝完药,再次向她道谢。他总是那么讲究礼节,对熟人也是如此,客气得让人有些受不了。

  “早点休息罢。有甚么不适马上招呼人来,别硬扛着。”若清收拾好碗匙,正欲离开。

  “别急着走。留下来说几句好么?”

  鼎文示意若清锁上门,若清照办,退回鼎文床边。鼎文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想说甚么,却咳了几声,说不出口。

  “别急,你慢慢讲。”

  鼎文的咳嗽缓和了一些,不间断地说完了这样一句话:“我不是暗的对手,根本不是。”

  “你别乱讲。”

  “说真的,要不是暗没有使出全部实力,我连坐在这的机会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清被搅混了。

  鼎文坐直了身子,严肃地道:“你看到暗最后使出的那一记失空斩了?有能力使出这一招,就有能力在一开始就把我制服。他的内力是我的三倍有余,每一击只要再重三分就能把我击倒。”

  “可是他为甚么会放过你?”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或许是杀手界的规定,不杀与任务无关的人?”

  “在力量如此强大的人控制之下,心言她……”

  若清握住了鼎文颤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别担心,她会没事的。”

  现在她在他的怀里,却不在他的心里。这算是幸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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