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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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属直隶州,高于县低于府,其实论起地盘来也并不算小,下属赣榆与东海数县,户数十万,口三百余万,这要是放在其余偏僻小省已经是繁华大府,不过地处江苏,各处州府都是工商繁盛人口稠密,倒是使得海州有些落寞无名。

  虽然如此,张华轩却是深知海州的价植所在。后世的亚欧大陆桥所在地,沿海最早开放的港口之一,这样的地理条件,又和当时九省通衢南船北马相交映的淮安相隔不到两百里,再配合上海州的深水良港,只要用心培植发展,将来发展将必定不可限量。

  张华轩将为江苏布政的消息看样子已经传到海州,与事实上是没有临土亲民按察使是两码子事,藩台与臬台所侧重不同,在地方上的权威自然也就远远不同。张华轩之前的按察权威只是因为他手绾兵符,护卫地方安全,而且所用办法巧妙,就是今年之施政,有不少地方都是借用淮安府正堂大印,而不是他自己亲自发号施令。

  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很多事上不少官僚地主与他顶牛做对,就需得用很多方法手腕曲折进行,去岁因捻子做乱淮北,张华轩用了等若是要挟朝廷的手段才得以在宿州推行土改,今春在淮北行此事,一则是去年之事办的顺当,朝廷无话,二则是怡良等两江大佬并不愿与张华轩反目,三则是翁同书主理此事,用的手法并无激切过份之处,没有让人抓了把柄,而其实究竟说起来,还算是张华轩逾权行事了。

  可能现下朝廷干脆授张华轩布政使一职,也算是让他出兵淮北与庐州各处时更加卖力一些,江宁布政使的官职给了张华轩之后,之后率土亲民处理地方政务算是民正言顺。掣肘也自然要少了许多。

  海州这边的官员显然是有不少人听说了此事,张华轩原本就是威权赫赫,海州地处内陆,算不得是战略要地和交通要道。所以原本就无甚驻兵,只有一棚绿营弹压地方而已,太平军与捻子乱起之后,地方人不自安,等张华轩兴兵之后海州安危全在淮军之手,之后张华轩掌握了地方财权。海州财政收入与厘金全入淮军粮台,如此一来等于就是受张华轩保护统管,只是之前张华轩真正掌握淮安尚且困难,手伸不到海州这里罢了。

  海州顾名思义自然是近海,虽然州治所在距离海边尚有十余里地,不过等张华轩在大票的海州官中的簇拥下进入海州低矮的州城时,还是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腥咸的海风。

  “好风啊,声甫。”

  看到翁同和皱着鼻子地模样,张华轩忍俊不禁。他最近对这个小舅子的脾气颇有些掌握了解。所以拿翁同和调笑开心的时间也便越来越多。

  “学生是井底之蛙,一生不曾下海,更不曾见得海是什么模样,所以这风再好,却也是无缘罢了。”

  翁同和显然也知道张华轩又拿他开心,只是这人的脾气向来就是这么拗,换了旁人知道张华轩勾起话头闪在一边便也罢了。偏他却是要应答一番。

  果然张华轩精神一振,当下向着翁同和笑眯眯道:“声甫。当日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所费时日多久?”

  “超过十年。”翁同和也知道是圈套,当下提高警惕,冷冷回答。

  “不错,就算把他被匈奴人俘虏地时间不算。自汉到西域各国。往返也需两年以上。可当日西域诸国,今已经成中国新疆。而又有泰西诸国纷纷来到,声甫,你知道泰西距中国多远?”

  翁同和瞠目结舌,却是无法回答。他涨红了脸皮,颇是凶狠的盯了张华轩一眼,若对方身份与地位不是高出自己这么许多,当真想饱以老拳。

  其实倒也怪不得他,这些天来,张华轩无时无刻不拿翁同和来做例,毕竟跟随他前来海州的这些儒生与他并不相熟,而张华轩要想教训提携这些儒生,拿自己家小舅子来做例子那是再恰当也不过。所以这些天来,张华轩几乎是时时刻刻考较翁同和,种种新知识与理念灌输给各人的同时,却也让翁同和丢脸不小,而此时此刻一听张华轩又来,翁同和当真是气极。

  张华轩当然知道他不懂,其实他自己也记不得实际的距离到底有多远了,当下嘿嘿一笑,向着翁同和道:“西域至中原已经极远,然而泰西距中国距离又在西域十倍以上,自新疆西去,有中亚诸国,再去,则是波斯大食诸国,再西去,则至泰西诸国矣。声甫你想,那陆路一路上沙漠浩瀚,群山不断,夏则若火炉,冬至朔风如刀,从古至今,有人到天竺的,有到大食地,可有能到泰西的?这泰西之远,还用多说?而今泰西人懂海图,通航运,自英国张帆而来,半年之内必至中国,而今又有蒸汽机轮船,五年之内,自泰西至中国,三月足矣。声甫,这风还算不得好风?”

  其实翁同和不是傻蛋,这些天来跟在张华轩身边可被灌输的够了。这会子虽然还不如光绪年间对各国的情形了解,不过早期张华轩的著述翁同和早就看过,而这些天来耳提面命的教训,若是换了旁人翁同和自然早就反脸成仇,偏生又是郎舅至亲,而且张华轩颇有点没脸没皮,翁同和多次冷脸相对张华轩也是漫不在意,所以这些天下来,翁同和原本那种偏执的脾气无形中也被张华轩消磨了不少,再也不复当日意气。

  此时当着众多同行的同僚加上海州的官员,翁同和也不愿与张华轩当众争执,况且张华轩这一番话说在情在理,不似旁人满纸大道理,寥寥数语虽然没有强调,当今海洋之重要,在其语句中却是昭然若揭。

  当下虽然不情不愿,却是躬身向着张华轩揖道:“大人话中深意,学生已经尽知。”

  张华轩也知道以翁同和地脾气做到这一点算是当真服气了,当下呵呵一笑,自己一马当先先行入城,诸多护兵持枪护卫左右,一行百人逶逦而入,海州本地的官员相随其后,诸多随行人员又在其后而入。

  海州与淮安同省,在当时却是远远不及有盐漕之利的淮安,再加上这几年张华轩刻意经营,淮安更是远胜海州百倍。待各人入城之后,却只觉街道偏狭房屋破旧,商行人口数量也是远远不及淮安,更加不要提转口贸易与大规模的工业兴盛了。

  这一次跟随张华轩前来的众多随员除了翁同和等人外,还有薛福成等幕僚,再加上十几个擅长规划建设的洋人,诸人这几年也多在淮安,乍入海州这样的纯粹地内陆城池,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从生,在淮安也还罢了,虽觉兴奋尚不觉变化之大,到得海州这样的城市时,才知道无形之间,淮安已经是新旧两重天了。张华轩地感觉当然也是和诸人相同,不过他冷眼旁观,海州居民虽然不多,商号也少,不过总的来说路上行人都算是面色红润神情安祥,再综合这几天路途所见,显然海州治政还算中平之上,等到了州衙附近,却是发觉州衙破旧,虽然三班衙役早得命令,在州衙大门附近恭候以壮声势,不过这州衙显然已经是很久没有修缮,破旧之象不可遮掩。

  张华轩漫不在意,自己也不待人扶,施施然翻身下马,由着州衙侧门昂然而入,待他坐定之后,海州知州身为地主自然坐在主位相陪,当下奉茶之后,便向着张华轩不安道:“海州不比淮安,若有奉侍不周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因为一路过来对这个州官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海州要紧,张华轩是一定会换上体已自己人的,况且听说这个州官因为家中有变,已经要辞官回家暂休,所以张华轩对他倒也客气,当下听完州官客套之后,便也欠身笑道:“老哥这话说的太客气,倒是这一次我来,人吃马嚼地,要叨扰不少,听说老哥一向廉洁,州里用度也是俭省,这一次咱们所费用度不小,还是从淮安那边出好了。”

  张华轩如此一说,这州官明显是松了口气,看来海州确实是财政上严重困难,当真是负荷不起这么些人再加上勘探海港等诸多费用,不过上官若是一味强求,也只能去盘剥百姓了,虽然松了口气,当下却是笑道:“大人这话说地卑职无地自容,怎么着说,大人远道而来,这点子供奉也是海州理所应当。”

  张华轩一笑摆手,示意这个话题不必再说,只是这州官看起来却有些面熟,他自忖与此人从未见过,只是以前看过张五常送上的资料,隐约记得姓周,当下便套话道:“不知道周老哥是哪年进士,什么时候引见分发海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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