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是贱种
32、李卫高在看守所的第一个晚上就失眠了,虽然他前一次进看守所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这里跟他记忆中的看守所基本上没发生过什么变化。时光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噩梦再一次回来了,让这些年来过惯了养尊处优生活的他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不过虽然睡不着,李卫高却并没有乱了方寸,他对应对警察的审讯心中还是有些章法的,他已经从头到尾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按照他自己的评估,似乎到现在为止,警察手中能够掌握的仅仅是他曾经伪造身份这一犯罪的证据,其他的事情警察应该是拿不到什么证据的。
这就让事情简单了,李卫高觉得只要他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那应该只会承担伪造身份一项罪名就可以了,这是一项刑罚相对较轻的犯罪,搞得好的话,他甚至有可能会被判缓刑,连一天牢都不用做的。
因此从警察把他从易经研究学会带走的那一刻,李卫高心中已经是打定主意,不管警察问什么,他都一律回答不知道,不跟警察配合提供口供,这样子在没有口供的前提下啊,警察也就只好利用已经掌握的证据来定他的罪了。
李卫高心中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速战速决的,看守所这里可是大凶之地,多呆一天就有多呆一天的危险。李卫高心中很清楚他身上背负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伪造身份那么简单,如果被警察查出了他其他更为严重的犯罪,那他可就完蛋了。
但是令李卫高纳闷的是,警察将他带到看守所之后,并没有马上就提审他,而是将他扔在了看守所之后,就不管他了。这让已经做好了应对审讯工作心理准备的李卫高未免有些失望,似乎一开始他的如意算盘就没能打得响。
而且不仅仅是第一天没有审讯他,接下来的几天,警察也都没来审讯他,似乎他们把他抓来之后,就把他给忘记了。这个时候,李卫高心中就越来越没有底气了,他不知道警察是真的把他给忘记了,还是另有其他企图。
如果警察是另有其他企图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可就不仅仅是为了追究他伪造身份的犯罪行为了。警察抓他就很可能是有更大的目标啦。
海川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姜非正在看一份案卷,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姜非看看号码是他的老同学马林庭的。马林庭现在是乾宇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正是那天带队去抓李卫高的那个刑警。
姜非抓起了电话,笑着说,诶,老同学,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李卫高给拿下了吧?
马林庭笑了,说,你想得到美,我还没开始审讯他呢。我打电话给你,想问一下你,你觉得就这么把李卫高给晾在那里有用吗?
姜非笑了笑说,对别人我不不敢讲,对李卫高应该是有用的。我以前跟这个家伙打过交道,他是一个智商很高,很有应付审讯技巧的一个犯罪分子,你想要拿下他,就必须要玩点心理游戏才行。先熬着他,熬到他沉不住气再说。反正他伪造身份的犯罪犯行明确、证据确凿,这个案子就没有什么超期羁押的问题,你就熬他吧。
马林庭笑了笑,说,可是老同学,我总觉得你这样子做有点悬,我们手中可只有他伪造身份的证据,其他可什么都没有,一旦被这家伙看穿了我们的企图,跟我们顽抗到底的话,那我们可就拿他没辙了。
姜非笑了笑说,这你就放心吧,熬他只是想打乱他的阵脚而已,我会趁这段时间做一些必要的调查,到时候我会交给你一些足够让他低头认罪的证据的。
马林庭笑了笑说,那好,我就继续熬他好了。
马林庭就挂断了电话,姜非坐在那里想了一下,他觉得想要李卫高认罪,目前掌握的东西还有些不太够充分,也许还应该做更多更为缜密的调查才行的。想到这里,姜非就拿起了电话,打给了市委书记孙守义,说自己有事情要跟他汇报,问孙守义有没有时间。
孙守义就让他过去办公室,姜非就去了孙守义的办公室,孙守义看到他,笑了笑说,姜局啊,李卫高那边现在什么情况啊?
姜非笑了笑说,还没开始审问他呢,我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知道这家伙是一个很难审的犯人,如果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认账的。而目前我们手头的证据却是只能证明他伪造身份而已,其他的犯罪证据我们都还不掌握,因此必须要做更多的调查工作才行啊。
孙守义看了姜非一眼,说,那你想做什么?
姜非说,我想做的是两件事情,一是想调查一下当初海川市政府委托天下娱乐公司拍形象宣传片的情况,看看相关的费用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第二件事情,我是想调查一下,林雪平在双规期间,是怎么会突然改变口供的。
孙守义说,你怀疑林雪平改变口供也是与李卫高有关?
姜非点了点头,说,李卫高与伊川集团和姚巍山两方都关系密切,我猜测很多事情都应该是有他在其中,我想如果把李卫高被抓这件事情透漏给林雪平,也许林雪平就会承受不住压力,主动交代出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了。而林雪平如果透漏了一些东西的话,我们就可以反过来再利用这些,来迫使李卫高不得不主动交代出他的犯罪行为。
姜非所说的就是警察审讯当中常用的一种名字叫做囚徒困境的手法了,囚徒困境是源自西方的博弈理论,两个嫌疑犯作案后被警察抓住,分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接受审讯。警察知道两人有罪,但缺乏足够的证据。警察告诉每个人:如果两人都抵赖,各判刑一年;如果两人都坦白,各判八年;如果两人中一个坦白而另一个抵赖,坦白的放出去,抵赖的判十年。
于是,每个囚徒都面临两种选择:坦白或抵赖。然而,不管同伙选择什么,每个囚徒的最优选择是坦白:如果同伙抵赖、自己坦白的话放出去,不坦白的话判一年,坦白比不坦白好;如果同伙坦白、自己坦白的话判八年,不坦白的话判十年,坦白还是比不坦白好。结果,两个嫌疑犯都选择坦白,各判刑八年。
虽然最理性的选择是两人都抵赖,然后各判一年,但这个明显是办不到,因为人都是利己,他们都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但是每个人从利己的角度所做出的理性选择最终却会导致集体的非理性——聪明的人类会因自己的聪明而作茧自缚。
现在的李卫高和林雪平就相当于陷入囚徒困境当中的两个囚徒了,而林雪平又是他们两个人当中意志薄弱的那一个,姜非相信,将李卫高被抓的事情告知林雪平,林雪平一定会扛不住,先行交代出他跟李卫高的犯罪事实的。
孙守义稍微想了一下,当初那个时候他是为了伊川集团的项目想保住姚巍山,所以才让市纪委没有去调查林雪平突然改变口供这件事情。现在他想扳倒姚巍山了,重启对林雪平的调查也就是很必要的了。
不过姚巍山毕竟是海川市的市长,在没得到有关部门的允许之前,就针对姚巍山搞一些调查并不合适,所以这件事情还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做。孙守义就说,对林雪平你倒是可以去调查的,不过这件事情很敏感,在省里没有同意对姚巍山展开调查之前,这件事情还是不宜公开的,所以这件事情最好是秘密进行。
姜非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的,孙书记,回头我回去跟纪委的陈书记协调一下,安排秘密审讯林雪平。
孙守义说,至于天下娱乐公司拍片费用的事情,针对性太强了,而且要查这件事情,是需要从海川市财政调取相关费用的单据的,这很容易会惊动姚巍山的。暂且还是不要去调查了,你先看看能不能从林雪平这边获得突破吧。
姜非点了一下头,说,好的 ,孙书记。
深夜,林雪平正在他被看押的地方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人叫醒带到了审讯室里,意外的看到了来提审他的居然是海川市公安局的局长姜非,他苦笑了一下,说,姜局长,我的事情好像不是属于公安局管辖的范畴吧?
按照法律的规定,官员行贿受贿归口于纪委和检察院管辖,而公安局只是管理一般公民的刑事犯罪,是管不到像林雪平这样的犯罪行为的。
姜非笑了一下,说,不错啊,林雪平,你对法律还很精通的啊。是啊,你的行贿受贿的犯罪我是管不到,但是不代表别的事情我也管不到的。
别的事情,林雪平皱了一下眉头,说,我好像没有别的事情了。
姜非笑了一下,说,你先别那么肯定,我先来说明一下我的来意吧,李卫高这个人你认识吧?
听姜非问他认不认识李卫高,林雪平心里咯噔一下,因为他的很多事情李卫高可都是有份参与的,特别是他行贿姚巍山买官,更是李卫高从中中介的。姜非这个时候突然提及李卫高,不会是李卫高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但是林雪平又是不能否认认识李卫高的,伊川集团能够落户龙门市开发区,李卫高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他没有理由不认识李卫高的。林雪平说,李卫高先生我当然认识了,怎么了?认识他也是犯罪吗?
姜非笑了,说,你称他李卫高先生,看来他对他还是很尊重的啊,你是不是拿他当作很了不起的大师啊?如果我告诉你不是什么李卫高,而是一个被释放的诈骗犯,你会做何感想啊?
不可能的,林雪平惊讶的说,李先生仙风道骨怎么可能是诈骗犯呢?
姜非笑了起来,说,林雪平啊,看来你中他的毒还真是很深啊,什么狗屁大师啊,他真正的身份是被释放的诈骗犯高二宝。现在这个高二宝因为涉嫌犯罪被乾宇市公安局依法刑事拘留了。他在被拘留审查之后,交代了很多与你有关的事情,乾宇市就给海川市公安局发来了协查令,要求我们查清楚高二宝所交代的事情是不是属实,所以我就来提审你了。
林雪平听到这里,心里直叫完了完了,这个李卫高,不是应该是高二宝既然被抓,拿自己很多的事情肯定被他交代了出来了。
姜非这时看了看林雪平,笑了笑说,林雪平,我把为什么来找你的原因已经讲给你听了,现在你把你和高二宝之间的犯罪行为交代一下吧?
林雪平虽然已经知道事情很糟糕了,但是他还心存一点侥幸,并不想马上就向姜非缴械,他就看着姜非苦笑着说,姜局长,我虽然认识高二宝,但是跟他并不熟,我跟他之间可没有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
姜非笑了起来,说,你跟他并不熟,也没做过违法犯罪的事情,那乾宇市公安局又何必发什么协查令给海川市公安局啊?林雪平,相关的政策我想纪委的同志肯定都给你交代过了,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我现在请你再认真地想一想,你跟高二宝之间到底做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个你可要想清楚了,因为这个将来一定会影响到你的量刑的。
看姜非并没有发火逼着他交代,反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笑,林雪平心中就有些发毛,姜非这个样子似乎意味着相关部门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因此姜非才对他交不交待这么不在意。不过如果姜非这么做,是为了骗他上钩的呢?
交代还是不交代,林雪平心中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他有些犹疑地说,姜局长,这个,我……
姜非笑了一下,说,林雪平,看来你还心存幻想啊,你是不是以为你不交代,高二宝也不会交代呢?好吧,你要顽抗到底也由你,我无所谓的,反正高二宝提供的犯罪证据也足以将你定罪了。只是将来法院从重处罚你的时候,你可别后悔啊。行了,今晚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姜非说完,就收拾了一下案卷,一副想要结束这一次审讯的样子。
看姜非根本就没有想要逼迫他交代的意思,林雪平彻底的慌了,他看着姜非说,姜局长,您先别急着走啊,我要向你坦白,当初我为了当上开发区的区长,向姚巍山市长行贿了三万美金,这件事情就是高二宝的主意,后来也是他买通了纪委的工作人员,帮他传递消息给我,让我撤销了关于行贿姚市长的口供。
姜非心里暗自偷着乐,心说果然不出意料,这个林雪平还真是意志薄弱,一吓唬就什么都说了。凭着这些已经是够李卫高喝一壶的了。不过他说的是不是全部啊?
姜非看了一眼林雪平,笑了笑说,就只有这些?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林雪平摇了摇头,说,没有了吧?
姜非笑了笑说,你再想想,真的没有了吗?
林雪平苦笑着说,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就这么多了。
姜非笑了笑说,不要限于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也可以讲一些你知道的高二宝其他的犯罪行为,你要是讲出了这方面的线索,就算是你有立功表现,将来这是会帮你减刑的。
这样啊,林雪平想了想说,我倒是还知道高二宝另外一件事情,不过我只是听陆伊川说过,手里并没有证据的。
姜非笑了笑说,只要是有价值的线索,都算是你的立功表现的,说吧,你知道的这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啊?
林雪平说,是这样子的,一次陆伊川喝酒喝多了,跟我吹嘘说,他跟姚巍山的关系相当的铁,因为他在伊川集团贷款这件事情上,是付了姚巍山和高二宝巨额的好处费的,只要我能帮伊川集团处理好在龙门开发区的事务,他就一定会帮我跟姚巍山沟通,让我能够在仕途上一路上升的。
这可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姚巍山和李卫高既然在伊川集团的贷款上获得巨额的好处,这是姚巍山和李卫高的一条新的罪行了。
姜非看着林雪平说,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的,如果查证属实的话,你就是立了一功了,诶,你再想想,还知不知道他们其他的事情。
林雪平说,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真的没有了。
姜非到此已经是十分的满意了,笑了笑说,那行,你就先回去吧。
第二天一上班,姜非就打了电话给马林庭,说,老同学,我这边掌握了一些情况,是一个跟李卫高同案的犯人的笔录,我传真给你,你可以试着拿这个跟李卫高接触一下。
姜非就通过传真机把昨晚林雪平的笔录传给了马林庭,马林庭看了笔录之后。笑了笑说,行了,有了这份东西,我管保让他马上把罪行都交代出来的。
姜非笑了,说,恐怕还是不行的,这个李卫高的心理素质是很好的,恐怕他并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子容易认输的,你听我的,这样,你去接触一下他,把这个林雪平交代的事情适当的透露一些给他,看看他的态度,他如果是说低头认罪了,那是最好了,如果他还是不肯,你就不要继续审他了,让他回监室,再晾他一段时间。
马林庭就笑了笑说,你还晾上瘾了啊?
姜非笑了笑说,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崩溃的。老同学,你听我的,这可是一条大鱼,如果你能够彻底的击溃他的话,你会有很大的收获的
马林庭笑了笑说,好吧,我就按你说的试一试吧,希望能真的像你说的,抓住这一条大鱼。
姜非笑了笑说,你去试吧,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乾宇市看守所,李卫高正看着监室的墙壁发呆呢,接连几天警察都没来提审他,让他已经慢慢品出点味道了,警察这是在跟他玩心理战呢,想要让他先沉不住气。看来这帮家伙抓他确实是有更大的目标的,不过警察手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叫得硬的证据的,所以才会迟迟的不来提审他。
就在这时,看守所的管教喊了他的名字,让他出去,警察来提审。李卫高心中暗自好笑,这帮混蛋耐性还是不够,就熬了他这么几天,就沉不住气来提审他了。看来这帮混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应该不是太难对付的。
李卫高就被带到了审讯室里,那天去易学研究会抓他的两名警察已经等在了审讯室里了。这两个警察在抓他的时候出示过整件,他知道其中为主的是叫马林庭,乾宇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
李卫高冲着马林庭笑了笑,主动打招呼说,马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马林庭看李卫高这个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佩服的,他做了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在外面呼风唤雨牛皮到不行的厉害角色,进到看守所里马上就会变成了一滩烂泥,能够做到像李卫高这么镇静的人,倒还真是不多。
马林庭心中暗自警惕,看来姜非可能还真是说准了,熬了李卫高这么几天,并没有把李卫高的阵脚给打乱了。所不定还真的需要在把这家伙晾上一段时间的。
马林庭笑了一下,说,高二宝,这几天在看守所呆的还习惯吧。
李卫高笑了一下,说,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妈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这人就是一个贱种,有享不住的富,却没有吃不了的苦。所以看守所这点苦我还是能受得了的。
马林庭笑了,说,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听妈妈的话的好孩子啊,那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人要多做好事,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是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的啊?
李卫高笑了,说,当然是说过了的啊,不过我当时没有真的把她老人家的话听进去,所以才会有被你给抓进来的下场啊。诶,怎么说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