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远真人扫视一圈众弟子,略一抬手,向前一步,直对众弟子,脸色威然道:“为师宣布几件事。”顿了顿,冷冷的扫过众徒。
杜大有隐约猜到师傅要宣布的是什么,神情微急,道:“师傅……”
吴敬远真人拿眼一瞥:“老二,我说话,你要插嘴吗?”
杜大有目光一垂,道:“弟子不敢。”
吴敬远真人哼道:“那还不退到一边。”
“是。”
众门徒都不敢溜神,一面凝神的等待掌门师尊的吩咐。
吴敬远真人看着上方微雾飘眇的天空,片刻收回目光,脸皮怵了怵,这才道:“为师宣布两件事,第一,从今天开始,纪云不再是你们的大师兄,也不再是天山派弟子。第二,从今天开始,所有的新弟子由你们的二师兄杜大有传授本门功法。”
话音刚落,众门徒都吃了一惊,都明白了师傅是要将纪云逐出师门了。杜大有昨天回师门之前还以为师傅说过的话是出于一时恼怒,没想到今天师傅当真做出了决定。
杜大有以及李书等几位弟子一齐跪倒向师傅求情,杜大有哀声道:“师傅,大师兄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过错,请师傅网开一面,收回成命吧?”
李书道:“大师兄平时对我们照顾有加,费心指点我们修炼,师傅忍心赶他下山吗?”
“反了反了!”吴敬远吼地一声,“若要为那畜生求情,就随那畜生一样,滚下山去!”吴敬远真人言罢,两袖一摆,忽地飘进殿内,扔下一干倒地的门徒,不再出来。
过不了片刻,天空上方,一团蓝光自远处飘来。杜大有站起来望那光团一看,失声道,“是大师兄。”
光团飘至地面,果见是一身憔悴的纪云,护体的光团一消失,纪云差点没站稳,险些栽倒。他满身泥污,脸色惨白,头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杜大有急忙上去一把扶住,“大师兄,你怎么了?师嫂呢?大师兄,不好了,师傅要逐你出门呢。”
纪云像是没有听到杜大有的话,推开杜大有的手,踉跄着向内厅走去,凄声道:“我要见师傅……我要向他老人家请罪……”
众弟子看他的背影,都心酸不已。仅仅一夜下来,大师兄的模样哪里还像个人?杜大有比纪云小五岁,但两人的感情很深,平时一起修行,一起外出游历,一起交流修行心德。看到纪云一夜之间变成这副落魄姿容,杜大有最是不忍,上去扶住纪云,关切道,“大师兄,师傅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厢房休息吧,等师傅气消了,我和师弟们替你向师傅求情,让他老人家收回成命。”
纪云听了,神志似乎清醒了些许,杜大有见状,又问道,“对了,大师兄,师嫂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他指的是纪云的妻子丁玲。
“玲儿,玲儿……她……”纪云喃喃自语,手中提着的仙剑“咣”一声掉于地上,只觉得头晕,整个人栽倒下去,幸好杜大有扶着才没有倒到湿漉漉的地砖上。
“大师兄?大师兄?”众门徒全围上来,一遍遍低声急唤。
“你们不继续练功,在这里喧哗什么?”吴敬远真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冷冷的喝问道。
杜大有急切道,“师傅,大师兄他……”
吴敬远真人几步走过来,看清晕过去的纪云,脸上一呆,继而怒道,“谁让他回来的?”
其他弟子低着头,不敢作声,杜大有道:“师傅,大师兄刚驭剑回来,一心想要见您,没想到大师兄的身体一夜之间会变得这么虚弱,晕过去了。”
吴敬远真人面无表情的听完,又冷冷的瞪了一眼倒在杜大有怀里三分人七分鬼的纪云,怒道:“什么大师兄?这人已不是我天山派门下,将他扔出山门!”
“师傅?”众弟子听得心中发怵,向来又无人敢违背师尊的话,杜大有将纪云放到另一个弟子怀中,几步走去,在吴敬远真人身前跪下,道:“师傅,大师兄为人性情温善,一向忠于天山派,师傅,你不能忍心赶他走啊!”
“嗯?”吴敬远真人双手一背,道:“老二,你是说为师绝情吗?”
“弟子不敢,”杜大有道:“只是,弟子觉得,大师兄就算一时糊涂,犯了过错,师傅也不该将他逐出山门啊!”
“老二,我看你真的是想不听为师的话了!”吴敬远真人说完,“蹭”地一脚,将杜大有踢飞出去,撞到身后一只巨大的古鼎上。
杜大有爬起来,只觉得胸口一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心知师傅真的动怒了。几名弟子上前将他扶住,他仍想替纪云求情。吴敬远真人大怒,右手一抬,一团紫蓝光芒乍现,大喝一声,“不肖之徒,一同罚了!”光芒化作一道刺目光束,急急向杜大有胸口飞去。
其他弟子大惊失色,吴敬远真人的泣血八式已修近幻界的第六层,若是被他这一掌击中,普通人当场毙命,即是像杜大有修到了泣血八式的中界金丹初期,若被击中也会断掉数根肋骨。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破空而来,两手作抉,分出一道圆形光团,“砰”一声,挡下了飞向杜大有的光束。身影转了两圈,飘然落地。宋宜师娘不满的看看吴敬远真人,道:“世上有你这样调教徒弟的吗?”
吴敬远真人脸色一绿,“哼”一声,转身而去:“惹出来的麻烦,自教那畜生受了,三天后的武林大会,让他自个去交待,我天山派丢不起这个脸!”说罢,不再管众人,径直走入内堂去了。
“师娘?”杜大有擦一把嘴角血迹,宋宜师娘摆手道,“大师兄的事,你们都不必过问,老二,先扶大师兄回房休息吧。”
“可是,”杜大有道,“师傅他……”
宋宜师娘道,“你们不是不清楚你们师傅的脾气,什么也别说了,由师娘替你们去说。”
天山派,门内弟子的厢房内,躺在床上的纪云全身动了动,猛然轻咳了几声。守在床边的杜大有从瞌睡中回过神来,一把握住纪云的手,惊喜道,“大师兄,你醒了?”说着,将旁边桌案上一碗参汤端过来,关切道:“大师兄,你的身体很虚弱,快把这碗汤喝了,这还是师娘特意为你做的呢。”
纪云努力的撑起半个身子,朝房内迷惘的看了一圈,软声问道,“师娘和师傅呢?我要……我要见师傅……”
杜大有看着不忍,道,“师娘刚出去了,大师兄,你昨天回来到现在,已经晕了一天一夜,师傅还在生气,大师兄,你还是先喝口汤吧?”
“我一个罪人,一个对不起师门,违背天下正道的罪人,这汤,我怎么还喝得下?”纪云目光涣散,一头重重躺回床上。
“大师兄,快别说了,你怎么就成了罪人。师傅只是一时生气,等他老人家气消了,他自然就会愿谅你了。”
“二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看重门派清誉,我这次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了他老人家的心,师傅是不会原谅我的,天下正道也不会原谅我的。我只有向他老人家请罪……”
杜大有听得一阵心酸,转过脸去。他把参汤放到桌案上,哽声道,“大师兄,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叫师娘来。”其实杜大有不想让纪云看到自己的眼泪,他起身走到厢房外,使劲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向厨房走去,想给大师兄端些吃的来。
一刻钟有余,杜大有用托盘端着份饭菜折回来,喊道:“大师兄,我给你送些饭菜来了。”说着推开厢房的门,两脚刚踏进去,却发现床上不见了纪云的身影。“大师兄?”杜大有心下一惊,猛然一想,猜到了大概,大师兄一定是急着去见师傅了。“糟了,师傅正在气头上,大师兄这时候去恐怕……”感觉到不妙,杜大有放下手中托盘,急急的转身朝师傅的养心阁奔去。
可是,他还是来迟了。养心阁内,纪云倒在地上,身前一滩血水,眼看不能动了。吴敬远真人则像根木头似的坐在正中椅上,他似乎也陷入了不能接受的境地。
杜大有奔到门口时,正是看到这副情景。“大师兄!”他惊呼一声,将纪云扶坐起来,两指平伸,封点纪云身上各处要**。
吴敬远真人冷然看着,声音突然一改往日的孤僻,哀沉道,“没用的,自废法力,他的奇经八脉已经尽断……”
“什么?”杜大有猛地送出一道真气,欲输入纪云体内,但所输真气在纪云体内无法游走,这正是经脉已断的后果。杜大有想及纪云醒来时所说的话,“我只有向师傅他老人家请罪了……”
原来大师兄是以死谢师门啊!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杜大有忍不住失声哭出来。
随后,宋宜师娘和门内其他大弟子也赶来了,见到这情景,宋宜师娘看看吴敬远真人,又看看躺在杜大有怀里已经气息全无的纪云,她什么也没说,轻轻的叹息一声。
一场大雨突然豪无预期的倾盘而下,整个天空乌黑一片,气候突然间冷入肌肤。整座长白山在大雨中悄无生息,雨雾漫漫,满山都凄清一片。
这场雨一直下了两天两夜。
五天后。
天山派后院的百丈悬崖边,有一处置放天山派祖师阴灵的岩洞,洞中常年供着香火,墙烛日夜不曾熄灭。一方平滑的大理石上,多了个深紫色的骨灰坛子,坛身上挂着一贴冥纸,上书:天山派第十一代大弟子纪云之灵位。
洞内气候干湿,杜大有独自一人,跪坐在薄团上,手中有一张没一张的给纪云的阴灵烧着纸钱。口中道,“大师兄,你安息吧。武林大会已经结束,想以你之事向天山派挑衅的人也没了借口,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大师兄,你以死保住天山派的胜誉,你的心愿也算了了。”
“大师兄,你也不要再难过,师傅一开始就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总算才知道,师傅当初要逐你出师门,其实师傅正是不想让你受罪,天下正道要我们天山派做出交待,师傅说把你逐出师门,让你不要回来,就是想让你远走高飞,师傅想挡下一切,可是你偏偏还要在那天回来,你偏偏……”
杜大有越说声音越小,手中的纸钱慢慢燃烧。
“大师兄,你糊涂啊,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魔道?师傅说得对,历来就有人看我们天山派不顺了,他们想挑起事端,无非就是想替代我们天山派正道领袖的地位而以……大师兄,还有一事,我不知要不要告诉你,师嫂一直没有回来,我们找遍了附近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她,师娘去过秋月宫,问过水艳大师,都不知道师嫂的下落……”
山风一阵吹过,祖师灵洞外,一道身着黑袍的高大人影,默默的立在突兀的岩石上,突地感慨一声:“何为正?何为魔?纪少侠,看来,我任狂天欠你的一份救命之恩这辈子还不了了。”掐指一算,又喃喃道,“再有两天,我的女儿就出世了,我便给她娶名叫任云云吧,就当是纪念你了。”话语过后,黑袍人影突地凭空一闪,化作一道虚光,不见了踪迹。
山风不息,夜色凄然,天山派门内一片宁静。
吴敬远真人披衣踱出房门,来到院落之中,双手背负,站在井边抬首凝望着天上一轮残月。忽地叹息一声,这数日下来,他额发渐见微白,往日的威严也莫明的减了几分。
不知几时,宋宜师娘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身旁。陪伴了一会,不痛不痒道:“这月色还合你眼吧?可惜是残了。”
吴敬远真人仿似惊醒般,愣了愣神,却没有回过头,依然对着当空残月,习惯性的低哼一声,道:“莫非夫人也觉得我无情么?”
宋宜师娘道,“云儿是你一手拉大,你的心血全在他身上,却迫于外界压力,不忍心将他交给那帮武林老驴,你有心护他,只怕谁都看得出来吧。只可惜,云儿为人太过忠厚老实……”
“莫要说了,”吴敬远真人聊烦的打断道:“人都不在了,还提他作什么?”
宋宜师娘两眼微雾,感同身受。片刻,两只玉手轻柔的搂向吴敬远真人腰身,“敬远,你我相处怕是已有二十载,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吴敬远听得不作声,一手慢慢按在宋宜师娘的肩上,道:“唉……岁月不饶人啊,你我都四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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