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焦山寺。
众僧拜佛诵经，突听得一小沙弥锐声喊到：“法无师叔回来了！”
因这法无师叔佛法高强，不拘小节，素日里甚得众僧爱戴，却未收得弟子。僧众里有欲拜到他座下的，他却不允，只说要等有因缘的。前日忽说因缘到了，即外出云游。此时听说法无师叔回来，众僧俱好奇地出来，看看什么人能有此造化。
众僧不看则已，一看大笑：原来是只猴子啊！
空空儿见众僧大笑，却不慌不忙，合十道：“各位师兄好！”
众僧一听这“猴子”会说话，大笑更甚。
“哪里来的毛猴，也能参禅！”
“尖嘴猴腮，没的辱没了我佛门庄严。”
“若这猴子能悟禅，那咱们这些人都回家种地算了！”
……
空空儿等众人笑罢，却又一合十：“可笑啊，可笑！”
一僧道：“忒，那猴子，你且讲咱们有何可笑处！——哦，对了，咱们人看着猴子可笑，猴子同样以人为可笑啊。”
说毕，自觉高明，洋洋得意。旁边的僧众也随声附和。
空空儿道：“我素闻庙里只有和尚，哪来的人、猴！”
那僧语塞，喏喏而退。
众僧见一小小毛猴，居然语出禅机，也无趣而散。
自此，空空儿便入佛门，法号悟空。
原来，这焦山寺方丈是法无禅师的师兄，法号法智。这庙里众僧俱出自他座下。
众僧因悟空初入寺就折了大伙的锐气，有心刁难。
偏偏法无禅师是个懒散之人，整日里并不授悟空佛法，只安排悟空在后园种菜。悟空虽人小力薄，却也勤恳，把小小一方菜地侍弄得生机勃勃。
这一日，众僧见法智方丈燃香诵经，便偷跑到菜地来。
悟空正拿瓢舀尿淋肥，就有众僧中悟性还算高的二师兄悟通，趁悟空不备，往一大白菜下偷偷藏了一尊小石佛。
悟空不觉，兜头一瓢尿正淋在石佛上。
悟通见得，赶紧上前，捡起石佛，大喊：“悟空！”
悟空停下，问：“二师兄，何事？”
悟通指着手中的石佛，质问：“你好大胆，敢污秽我佛！”
悟空却不答，依然淋他的菜。
众僧见悟空竟然漠然，纷纷从墙外涌入。
“反了，反了，这等蔑视佛祖之人，该当驱逐出寺！”
“污秽我佛，可以说无知；既知，而不悔，却与佛门背道而驰了！”
……
众僧拉住悟空，就要到方丈那里去评理。
悟空问：“我却问师兄，佛在哪里？”
悟通把手里的石佛往悟空眼前一递：“这里不是！”
悟空看看悟通，却一笑：“我未见佛啊。”回头依然淋他的菜。
悟通闻言，却呆了，连手也忘了收回。
旁边还有悟性低的高喊：“狡辩，狡辩，明明在眼前，却说没看到，拉他到到方丈那里，且让他狠狠地受责罚！”
这时，却听得篱笆外一声轻笑。
众僧看时，却是金山寺方丈座下的大弟子玄奘。金山寺方丈法明和焦山寺法智、法无是同门同宗的师兄弟，两寺经常来往。师兄弟各掌一寺，暗地里也常较量些佛法。发智座下弟子以悟为字辈，法明座下弟子却以玄为字辈。这玄奘颇聪慧，得了些佛法，悟字辈虽嘴里不服，也自知比人家不过。
当下玄奘道：“想不到焦山寺的师兄弟中真正的参禅者却是这小师弟啊。”
有那悟性低、嘴快的却问：“素常闻玄奘师兄是得了禅机的，今日缘何眼浊？这小毛猴只是刚入寺的沙弥而已啊！”
玄奘笑道：“你眼中有佛，他眼中无佛；你的佛被污秽，他的佛却清净，试问谁高？”
长笑一声，迳往大殿而去。
那僧还不明白，疑惑地看着悟通。
悟通以佛指心，众僧才明白禅机。
悟空却轻声道：“‘你的佛，我的佛’。原来也是一个不入佛门的蠢僧啊！”
众僧回头看悟空，见他又一意淋菜，心无旁骛，不禁有些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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