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上下的不满,并没有动摇多尔衮的决心。他坚信吴三桂,也同样坚信自己的判断。但是,朝廷里那种潜在的危机,却不得不让他产生了整肃的想法。两白旗和两红旗之间的一战,在他看来已经无法避免!
在山海关之战中,作为清军主力的两白旗和两黄旗的力量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汉八旗的地位一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但现在孔有德等人已死,而在山海关战役中出卖阿济格的尚可喜和沈志祥,也遭到了多尔衮的处决。
这时吴三桂和耿仲明等汉军将领,在汉八旗中的身份便变得愈发重要起来。尤其是吴三桂的正红旗,蒙古平叛中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来去如风,十天不到便凯旋归来,让其本意只在试探吴三桂忠诚的多尔衮也感受到了震撼。
自此,多尔衮对吴三桂多加笼络,每每都有赏赐。更把正红旗置在了汉、蒙八旗之首,倚为自己左右臂膀。
但吴三桂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在他看来,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清,忠于谁,不忠于谁已经并不重要了,只有拥有一支强大的武装,才是处身立命的根本之道。在这一点之上,他非常羡慕自己曾经的兄弟朱斌。
朱斌的成功之处,便是在于握有战无不胜的江南军,进可攻。退可守,天下大势尽在掌握之中,便是当日对着朝廷也敢硬干。不过,吴三桂也能清晰地认识到,朱斌之所以当日能那么肆无忌惮,除了江南军外。还有江南全省以为后盾。而这却正是自己不具备地。
现在自己已经拥有了正红旗,而再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便成了吴三桂所要考虑的当务之急。现在多尔衮急需利用自己,这一点,便成为了吴三桂与多尔衮讨价还价的筹码。他向多尔衮隐晦的提出了要求。请求将黑扯木一带做为自己的屯兵之所。
然而这一要求却超过了多尔衮地心理底线,无论多尔衮多么器重吴三桂,但在他的眼里汉八旗却始终只是满人的奴才而已。要封给吴三桂一块地,纵然自己答应了,也一定会在朝廷里引起轩然大波。这将使本来就风雨飘摇的自己,会更加受到政敌的攻击。
被拒绝地吴三桂未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一件发生在盛京的大事,开始改变了他的命运。
顺治元年十二月初八,以固山额真塔木善等人为首,因不满多尔衮的政策,起兵反叛,并打出了“清君侧,除佞臣”的旗号。这位佞臣不用说自然就是多尔衮了。
虽然这次起兵的规模并不大,但其意义却是重大地。这在清朝来说从所未有。对多尔衮来说。现在正是他急需稳固自己地位的关键时刻。而塔木善等人的反叛行为,却极大动摇了多尔衮的威信。使他的权利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而对于塔木善的反叛,八旗旗主迅速分成了不同心态的几派。多尔衮和阿济格地两白旗毫无疑问的要坚决镇压。两蓝旗,两红旗则采取了观望地态度,看多尔衮如何处置这件事情。而两黄旗却抱着同情的姿态,甚至在暗里还暗中资助塔木善的叛军。
多尔衮迅速调集完全忠心于自己的正白旗进剿叛军。以镶白旗一部严密控制盛京。以预防一切可能发生的不测。剿灭塔木善地叛乱,并不是件如何困难地事情。但多尔衮却隐隐预感到。这次叛乱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却是天赐良机。
果然,就在多尔衮亲自领兵出征地第二天夜里,那位在宁远立下“大功”的硕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领着本部人马三千五百人,在盛京发起了另一次叛乱,与塔木善遥相呼应。
是夜,硕托对皇宫发起了连续攻击。但都被设计死守的阿济格击退。及至天亮,各部旗在明知硕托叛乱的情况下,都不发兵。甚至连与多尔衮、阿济格与同母兄弟的多罗豫郡王多铎也都按兵不动。
这些人的心思都是一般无二,若硕托胜了,对他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是硕托失败,对他们来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却能够借着这件事情进一步打击多尔衮。多尔衮对明朝不断退让的姿态,已经严重伤害到了这些满人的心。
而在皇宫里的阿济格叫苦不迭,皇宫但凡有失,自己不光辜负了多尔衮的重托,而且,自己和多尔衮的全家,只怕都将遭到硕托最惨烈的屠杀!
他心中有些责怪多尔衮,明明摄政王早就看不惯这个硕托,却在宁远之战后,却态度急转直下,对硕托给予了充分的信任,难道他不知道硕托根本就是个小人吗?
盛京的王公大臣们,看来对多尔衮的怨恨已经到达了顶点,竟然没有人出手相助。摄政王却又正在外平叛,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回来,现在阿济格唯一的希望,只有一支军队,那就是驻扎在盛京城外的,吴三桂统领的汉军正红旗部,可是吴三桂会出手相助吗?
他却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吴三桂也同样陷在了矛盾之中……
天亮后盛京发生硕托叛乱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吴三桂处,发兵还是不发,成为了摆在吴三桂面前的难题。他的部下们大多主张拒不发兵,以观盛京局势后再做处理。况且,没有女真人的命令就擅自出兵,这罪便等同于谋反。
面对部下这样的主张,吴三桂并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意见。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对自己地亲信部下说道:“我以为我们的利益是和多尔衮联系在一起的。朝廷里有许多人对咱们心存不满。若是多尔衮倒台,只怕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们。咱们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回大明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希望便在这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怎么样,这次我都决定赌上一把。只要我们能平息了硕托地叛乱。那么便是最大的功臣。我向多尔衮要地的要求,或许也能够得到他的允许……”
他是正红旗的旗主,正如当年在关宁军一样,正红旗只可能是他一个人地队伍。而他,也是自己部下当之无愧的领袖。他们的一切都与吴三桂紧密牵连在一起。在吴三桂做出了出兵的决意之后,整个汉军正红旗迅速行动了起来。
吴三桂以大部兵马严密监视城外动向,自己则只带一千人驰援盛京。雷大同有些疑虑这么点人却救援盛京是否少了些。吴三桂却笑着对自己的部下说道:“硕托,不过一无能之辈,他贸然起兵叛乱,部下未必便与他一心。一千人,平叛足矣!”当吴三桂抵达盛京城下的时候,那些守卫着城门地清兵不知其来目的,又怎么肯为其开门?吴三桂却以马鞭指着城上说道:“我,吴三桂也,今奉摄政王之命平叛,十万火急之事,尔等不开门者。皆与硕托同罪!”
那吴三桂自从平定了蒙古叛乱后,威名远播。虽然清朝上层的大多数人依旧看不起他。但在女真中下层军官士兵中,却奠定了自己的威望。正当守城的官员犹豫之机,就见一名牛录佐领跳出来大声道:
“三桂者,摄政王所崇信大臣,虽为汉人。于我大清却有大功。今其领兵平叛,谁敢有疑?有从三桂平叛者。请袒露左臂!”
说着,他第一个撕开了衣襟,露出了左边臂膀,那些士兵更无犹豫,一个个都学着他的样子,露出臂膀。带队官兵见群情激愤,只怕引起兵变,乃为吴三桂打开了城门。
吴三桂兵一进盛京,迅速扭转了局面。吴三桂一边指挥部队多路向皇宫进发,一边指使兵丁各处放言“硕托忤逆,谋反大清,有从吴三桂平叛者,皆为大清功臣;硕托所部官兵即刻反正,所做一切既往不咎!”
硕托带着的那些叛兵中一大半本来就不赞成硕托的作为,此时满城都是这般呼唤,发声喊,叛军竟然散了大半,更有胆大者,反而对硕托发动了攻击。
那硕托眼见功败垂成,心中惊慌,身边汉人谋士何墨对他说道:“今局面不利于我,可速退之。眼下合围之举尚未形成,我等当脱身向明境而去。若与明军取得联系,何愁没有东山再起地机会?”
他最得硕托信任,当下更无迟疑,也不管那些尚在战斗中的部下,与何墨二人带着数十亲信,扭头便跑,那些剩下地叛军眼见主帅逃跑,哄地一下便作鸟兽散。
眼看要到城外,前面却忽然出现吴三桂带着的百余精兵挡住去路。那吴三桂骁勇之名,天下谁人不知?硕托不敢应战,惶恐中不知所措。何墨却丝毫不怕,策马走近前道:“平西王此来,莫非想擒硕托以立不世之功!”
吴三桂大笑道:“正是,硕托谋反,吴三桂擒之。何墨,我知你是个聪明人,又是硕托的亲信,这这便去对硕托说了,让他自缚前来见我,以全我之功,在摄政王回来之前,吴三桂以信誉做保,保证不伤他毫发。”
“那我想平西王的死期也便到了。”何墨见吴三桂一怔,微笑着道:“平西王难道不知朝野中多有怨恨你的人吗?硕托是谁?礼亲王代善地儿子,礼亲王门生故交遍布大清,今平西王以一汉人身份擒拿硕托,满人自觉脸上无光,心里愤怒愈深,我为平西王感到害怕。”
吴三桂却不想他说出这样地话来,这时又听何墨说道:
“平西王今日何不放硕托一条生路,于公,平西王平定盛京,是为大清第一号的功臣,纵然走了一个硕托,那便又有何妨?于私,代善地故交好友感念你放了硕托一马,心中对你印象大为改观,或者将来盛京有变,如此平西王亦可以高枕无忧了……”
吴三桂微微点头,忽然笑道:“怪不得硕托平日里把你当成个宝贝一般,今我见了都想把你招揽到麾下。其实我早知道,以硕托的本事,当日哪里能从宁远突围?这都是朱由斌的安排。也罢,我不为难你们,去吧。身上若无盘缠,我可借用于你。”
“不劳平西王费神了。”何墨微微笑道:“他日若有缘再见,硕托和何墨必然不会忘记了平西王今日的恩情。何墨这就去了,平西王独自在京城千万要小心从事。”
靠着吴三桂的帮忙,硕托这才得以脱身。其后阿济格见走了硕托,以人问之吴三桂,吴三桂只拖说混乱之中并不知情。阿济格派出大兵追赶,硕托一路狂奔,及至大明边境,眼见明军戒备森严,追兵又哪里再敢靠前半步,犹豫了会,带队将官这才悻悻退去。
原来那黄飙早得信息,迎进硕托,好言抚慰之。硕托功败垂成,心中愤怒,只向黄飙欲要借兵报仇。
秉着武英王朱斌之命,黄飙“借”于硕托精兵两千,征讨那些接到满清朝廷命令后尚来不及撤离的女真人部落。那硕托得到明军帮助,乃在四镇之外开辟出了一个地盘,其后又秘密派人进入盛京,接出了豪格之子,以为大清皇帝,与盛京之政权互相对峙。
这却是女真人打女真的计谋,硕托又安知其中利害?此后,屡有对多尔衮心存不满者,逃到硕托处以求庇护,硕托来者不拒,全部接纳,自此后,满清两朝对立之势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