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怔了一下慢慢坐下来道:“桑南圃?”
谭贵芝道:“不姓桑他姓梁。”
陶氏顿时脸色大变道:“你怎么知道?”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亲……亲口……”陶氏颤巍巍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娘你坐下——”谭贵芝把陶氏站起来的身子又按下去。
“他还跟你说些什么了?”
“说了很多。”
“他都告诉你了?”
谭贵芝看母亲一眼慢慢地点点头。
陶氏顿时神色一片黯然垂下头来。
女儿的瞳子像两道冷电般地注视着母亲观察并洞悉她的任何一点点微妙的反应。
“他……真是梁仲举的儿子?”
“梁仲举。”谭贵芝在心里重复念着这三个字深深记在了脑中。
“快说……是不是?”
陶氏尖尖的十指几乎抓进到女儿的肉里谭贵芝打了个寒颤。
“不错他就是梁仲举的儿子!”
“天……哪……”陶氏心里呐喊了一声顿时面无人色状若痴呆地愣住了。
“娘!娘!”谭贵芝用力摇着母亲焦急地说道:“你怎么啦?怎么啦?”
陶氏恍然一惊涓涓的两行泪水情不自禁地由瞳子夺眶而出顺着腮帮子一点点滑了下来。
“娘心里难受……”陶氏分出一只手搂着女儿的身子喃喃地道:“娘……对不起你……娘……真没脸再活下去了……孩子……你……”
“娘——我还不大明白……”她开始有点后悔她不该骗母亲一时间真有点乱了方寸。
“他叫梁什么来着?”
“他……没有说”
“我自从第一眼看见他就猜想他是梁仲举的儿子……他们爷俩儿两个长得太像了太像了!”
“娘!梁仲举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陶氏恍若由梦中醒过来频频苦笑着道:“是江南第一富户……是……皮大王……”
谭贵芝惊道:“爹不是皮大王么?”
“你爹……他……”陶氏抹着脸上的泪不胜凄楚地道:“你爹也是皮大王那……是后来的……梁仲举他才是真的他……我……太对不起他了!”
谭贵芝目睹着母亲如此痛苦模样真有点不忍心再问下去可是偏偏好奇心促使她一定要揭开这个谜底!
她眼睛里淌着热泪一面抽搐着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吧……我都快急疯了!”
陶氏忽然怔了一下用染满了泪水的眼睛望着贵芝痴痴地道:“你还不知道?”
谭贵芝频频点着头泪珠点点滴落。
陶氏顿时神色一呆面现惊奇又有点生气责备的样子。
谭贵芝紧紧抱着母亲痛哭道:“娘你原谅我……梁大哥他什么都没说我是诈你的……我实在忍不住……我快疯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你告诉我吧!”
陶氏脸上绽出了一片凄惨的笑容她慢慢地点头道:“这么说……他也许不是梁仲举的儿子了……”
“不!他姓梁!他只告诉我姓梁别的什么都没说!”
陶氏轻叹一声道:“这就对了……他还是梁仲举的儿子。”
谭贵芝费解地道:“梁仲举跟娘到底有什么关系?……他是谁?”
“他……”陶氏轻轻叹了一声垂下头来要说出实在情形需要极大的勇气陶氏心里盘算着一旦道出的后果不能不犹豫!
“娘!你为什么不说?娘!”谭贵芝用手推着陶氏:“梁仲举他到底是谁?”
陶氏缓缓抬起头来眼泪可就淌了出来——
“孩子你真的要知道?”
“我要知道!”
“好吧!我就告诉你!”
陶氏轻轻叹息了一声擦了一下脸上的泪:“他是我的前夫——”
“前……夫?啊——”谭贵芝听得睁大了眼睛道:“娘是说……那个梁仲举是……”
“他是娘以前的丈夫。”
谭贵芝怔了一下顿时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脸色苍白。
陶氏镇定了一下看着女儿如此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孩子你还要往下听么?”
谭贵芝看着母亲默默地点点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跟你爹结婚。”
谭贵芝用目光代替了询问向母亲看了一眼像是继续要听下去的样子。
陶氏用丝巾擦了一下鼻涕面有愧色地道;“我本来以为这件事一辈子不会被你知道……这也是娘的一点私心……倒不是娘瞒着你而是娘怕失去了你!”
谭贵芝苦笑了笑道:“这位梁老先生现在还在么?”
陶氏脸色一下白叹息了一声摇摇头:“他死了!”她眼睛里又涌出了泪水:“孩子你不要打岔娘现在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
“虽然你听了会生娘的气可是娘决定还是要告诉你……二十多年了!这件事在娘心里已经忍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娘尽管表面上有说有笑可是暗地里内心忏悔痛苦却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的!”
含着泪的眼无限迷惘地打量着女儿她怀着一颗痛忏的心继续追悔地诉说下去。
“梁大爷大我很多那是梁二先生提的亲说的媒——”
陶氏说到这里立刻悟出女儿的迷惘顿了一下她加以解说道:“梁大爷就是梁仲举梁二先生是他兄弟也是做皮货生意的人因为我家跟梁二先生是街坊我爹跟梁二是朋友梁氏昆仲虽然是生意人可是兄弟二人都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只是外面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我爹爹却是知道的所以他常常就近去向梁一二爷请教武功因此得知梁大爷的元配夫人久年卧病梁大爷年近半百膝下犹虚很想纳一房妾……”
谭贵芝表情一惊脸上微微带出了冷笑她已经猜出往下该生些什么事了。
陶氏轻叹一声道:“这事情应该怪我爹爹他一心醉述着梁门中的武功竟然不曾注意到女儿的幸福居然把我自荐给了梁大爷!”
“娘……你答应了?”
陶氏点点头眼泪滑到了鼻尖上又滴落下来。
“娘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父命如天为了怕伤他老人家的心我一切委屈求全可是——”
谭贵芝紧张的神色可以由她眼睛里看出来。
陶氏在这个大女儿面前对于往事**裸地不再保留——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频频苦笑地道:“……娘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外公他哪里知道!那个人就是你爹!”
谭贵芝怔了一下想问却又有点难以启齿。
陶氏徐徐接下去道:“……我跟你爹是在城隍老爷子寿辰那一天逛庙会时认识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红了一下道:“我们见过几次面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爹竟然也是干皮货业的直到我跟梁大爷拜天地以后……”
“……我已经记不起是哪一天了有一天你爹跟你胡大叔上门谈生意我出来招呼着开饭忽然碰见了……”
她的脸红了那件事直到今天仍然使得她一想起来就窘。
“孽缘……”陶氏讷讷地自责了一声:“从那天起你爹就缠上了我……他常常借故来到我家又买通我的睡房丫鬟文香给我传信……”
她频频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谭贵芝紧紧地咬着牙齿一声不哼只是由她眼神里可以看出来积压在她内心的愤恨!
陶氏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她迷惘地看眼窗外少顷才又接下去道:“我错了……我对不起梁大爷……都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该下那包药的!”
谭贵芝听到这里全身一阵打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出声哭了几声她忽然翻过身来瞪着陶氏道:“娘……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你杀了梁大爷?”
陶氏木然地摇摇头泪流满脸只是向着窗外呆。
“那——梁大爷是怎么死的?”
“是……是你爹他……”
谭贵芝登时睁大了眸子有如当头响了一声霹雳作声不得!
“事情是这样的:那一日丫鬟文香偷偷递给我一封信是你爹写给我的信里附有一包药——”
“是毒药?”
“不是……是蛇骨散是一种服下去令人昏沉欲睡最能坏人元气的药。”
陶氏追忆前情讷讷接下去道:“你爹信上说……只为了便于我们私……”
“私会!”谭贵芝冷鄙地讥讽着母亲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陶氏噙着眼泪点点头。
她长叹一声道:“谁知道你爹爹竟会合了你胡大叔早有深心他二人事先乔装为梁大爷的跟班与车夫……”
“……就在……就在我与梁大爷乘车游玩燕子矶的中途下的手。”
谭贵芝嗫礝地道:“……他们杀了梁大爷?”
陶氏默默地点点头一字一泪地道:“梁大爷因为事先服下了蛇骨散一时作遍体无力你爹爹乘机施展‘乾元问心掌’震碎了他的五脏……梁大爷就这么死……死了!”
“不——”谭贵芝忽然大声叫道:“爹不是这种人爹不是这种人——我绝不信!”
说着嚷着她可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陶氏轻叹了一声道:“娘说的句句实言。”
“你骗人!”谭贵芝大声哭叫着道:“我不信娘说的都不是真的……”
陶氏缓缓走到了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秀。
谭贵芝忽然像疯了似地转过身子来用力地把她的手摔下去痛声道:“你不要碰我……我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是……我不是!”
忽然跳起来就往外跑。
陶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吃惊地道:“你上哪里去?”
“不要你管我——”谭贵芝用力地挣着可是陶氏两只手用力地拉着她使得她一时挣脱不开。
陶氏脸色铁青着道:“孩子你不要糊涂……娘和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都是爱你的!”
“爱……爱有什么用?你们做出这种事……叫我怎么做人?叫我怎么做人!”
说着她用手捂着脸一时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氏一阵子呆她讷讷道:“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孩子……你应该相信娘的话娘实在是疼你的!”
“那……”谭贵芝哭成泪人儿似的一面抽搐着道:“我亲生的爹是谁?”
“当然是谭雁翎!”陶氏面色苍白道:“你可不能瞎疑心!”
谭贵芝冷冷笑道:“那么这个姓梁的呢!他是你亲生的儿子?”
陶氏苦笑着摇摇头道:“娘当年嫁到梁家不及半年怎会生有儿子……”
“那么他是梁大爷元配妻子生的儿子了?”
“梁家大娘也没有儿子……”
陶氏边说边自神驰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慢慢地点点头道:“对了……我忘了……梁大爷由梁二爷那边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远在外面读书我没见过……这个人必定就是他了!”
谭贵芝怔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陶氏长叹了一声道:“这几个月我常常神不守舍也常常想到过去的事预感着必有不幸果然应验了!”
话声微微一顿她冷笑道:“这件事虽是你爹下的手可是说起来完全是因为我惹起来的……唉……人生百年谁又能不死?”
她脸上带出了一片慨然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梁大爷的儿子来了最好不过我就去找他去!”
“娘……你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愿意一死成全了他的孝道!”
谭贵芝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他本事大极了要是真要报仇我们早就死了……”
陶氏轻叹一声道:“这也是我想不透的……无论如何我和你爹都负他太深了他就是杀死我们我也不觉得冤枉只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又在等些什么呢?”
谭贵芝这一会儿神不守舍想到了桑南圃这个人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受想到了自己父母更是伤心欲泣再加以一天一夜的快马奔驰她真有一点神情恍惚支持不住的样子。
挂着脸上的泪水她淡漠无神地走到了自己房子里。
陶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更有说不出感伤和怜爱。
谭贵芝隔着门看了母亲一眼没精打采地关上了门转过身来扑向床上。
她把脸死死地埋在被窝里想到了眼前的一切预感着一个原本美好的家很可能即将毁于一旦——
她恨她父亲恨母亲却又爱他们越恨越爱越爱越恨心里也就更加难以平静下来!
最使她难以打消的却是桑南圃(虽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他是姓梁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这个人了。
不可否认的对于这个身怀血海深仇的年轻人自从第一面在迎春坊见到他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对他种下了情因好感以后的日子只要一想起他来也就与日俱增。
直到现在她非但不恨他、怪他、怨他却更深深地关怀着他!
矛盾的成因正在于此!
“如果有一天他真向父母明火执杖的动起手来自己将何以自处?”
“目前何以自处?”
“今后何以自处?”
“父母面前又将何以自处?”
太多太多的问题一时纷至沓来深深地困扰着她使她此刻有一种近乎死的“窒息”感觉!
不知不觉她又哭了起来。
耳朵里仿佛听见母亲感伤的叹息声敲门声似乎她还在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拼命地蹬着两条腿用力抱着枕头哭嚷着道:“别理我——别理我——你们谁都别理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就睡着了。
陶氏悄悄地来到了她的床前面。
灯光映照着这个妇人细细的腰丰腴的身材尽管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看上去却还是那么年轻已往的岁月甚至于没有在她的眼角留下一点点皱纹。
她的皮肤仍然是那么白头仍然是黑亮而有光泽。
四十岁在她来说并不代表女人黄金年华的结束甚至于用“方兴未艾”这四个字来形容她都不恰当——
而她却像是一朵初沾雨露盛开正浓的玫瑰花——
然而毕竟她已是四十二三的人而且是身为人母的人了!
她女儿就睡在她眼前——
已经熟睡了像是春睡的海棠蜷曲着又像是尚未开放的一颗花朵她紧紧抱着枕头睡着了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陶氏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学会叹息还是这几天的事情每当她轻吁着叹息之时心里总会浮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她轻轻拭去了谭贵芝脸上的泪又为她脱下了脚上的靴子轻轻为她盖上被子。
也许是她太累竟然没有惊醒。
陶氏做完了这些琐事瞧了一下壁角的漏斗算计着不过还是初夜时候。
她的心也同女儿一样乱甚至于较女儿心情犹有过之。
小女儿心里的事想些什么她都清楚尤其是自己女儿——她心眼儿里的善恶自己怎会不知?
她早看出来女儿喜欢谁了那个叫桑南圃的小伙子人是那般出色的俊俏哪能不令女孩子为之倾心!
陶氏坐定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果真要是他们两个人能够结成一双岂不是很好的一对?
可是……这件事可就太难了双方必须要有打破传统的勇气!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上一代的仇恨问题。
想到了这些女儿的心情自然就昭然若揭也就不怪她会如此的伤心了。
陶氏想在心里看在眼里悔在脑里使她感觉到有一见桑南圃的必要兴起了舍身赎罪的念头。
她慢慢地由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步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有句话“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计划地去赴死从从容容地去赴死那可就非大智大勇者所能达到的了。
陶氏此刻心情不难想知在享受过长久舒适岁月之后忽然面临到生死存亡的抉择关头当然太过于突然突然得令人乱了方寸!
她要静静地想一下对于眼前的一切心里要事先做个准备——
声音好像是来自马场陶氏心里一惊方自起来即闻得房门被人用力地叩着。
“太太太太!不得了啦——”
陶氏陡地一惊霍地拉开了门只见小丫鬟彩莲一踉跄进来脸色青地指着外面道:“马场失…失火了!”
“失火了!”
陶氏陡地一惊慌忙推开了窗子。可不是两边那一溜马房全都着火了。
火势像是刚起来可是非同小可看上去像是一条大火龙把整个半边天都染红了。
“徐师傅他们呢!”
“徐师傅和李师傅他们都张罗着救火去了徐师傅好像遇见了外人说是外面人放的火。”
陶氏咬了一下牙说:“好你快去招呼小姐去——”
彩莲吓得两条腿直抖连声答应着方自一转身却见谭贵芝手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冲进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彩莲唉唷叫了一声一交摔倒摔了个四脚朝天贵芝连忙把她拉起来。
彩莲痛得咧着嘴还一面叫:“小姐……失火了!”
“我就是为了这个事才来的!”
陶氏二十年未曾现过身手可是这个时候也用不着藏锋了一转身由被褥下掣出了长剑她抬头关照女儿道:“你照顾着彩莲我们往外闯!”言罢纵窗而出!
她身子方一纵出只听见“嗖”一声一点火光射空而至“笃”一声射钉在窗框之下——
敢情是一支火箭!
“火箭”显系特制而成的一经着物只听见“波”的一声由箭头一端陡地炸开了万点银星分溅向全屋内外各处地方“轰”地一声火势顿起!
紧接着“嗖!嗖!”两声。
一连又射来了两支分射向屋角与室内地板顷刻间全室火势大起!
丫鬓彩莲吓得叫了起来!
谭贵芝娇叱了一声正想腾身而出却被彩莲抱住了一条腿。
“好小姐……带着我我害怕!”
谭贵芝恨恨地骂着:“窝囊废!”
她本来已看见射火箭的那个人这一耽误那个人却倏起倏落地向马场另一处纵去。
陶氏也现这个射箭之人紧跟着追了下去。
贵芝看着地下的彩莲简直像是一头猪其势又不能不顾。
当时忿忿地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废物点心!”
说时全屋已熊熊火起火光里沸腾着呛人的砒硝松香味。两个人被这股子怪味道呛得直咳嗽。
彩莲一面咳一面喘息着道:“我要死喽——要死啦——”
贵芝胡乱撕了一床单子扭成一根麻花状的绳子把彩莲由地上提起来往背上一背然后用绳子绑了好几道——
不过是片刻的耽误房间里早已火光大盛门板、墙、天花板全都燃烧起来剥剥劈劈看上去有即将倾倒之势。
彩莲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只是一个劲儿地咳嗽贵芝把她捆结实了也来不及再抢救屋子里的什物慌张地腾身而出——
她身子方一纵出迎面一溜子火光一支火箭迎身而近!
谭贵芝一伸手抓住了箭杆子!只见箭身上火光流离吱吱乱响。
她忿怒中一抬头即见一条人影方自跃向马场正中的了望塔顶身法之快确属个中高手。
谭贵芝一声清叱道:“着!”
玉手一翻已把手里的那支火箭掷了出去。
原来这种火箭系对方独门秘制威力大异一般箭头涂有砒硝松香一经热到某一限度即会自行炸开威力惊人至极。
谭贵芝恨极了对方这类纵火行凶之徒一时偏又没有趁手的暗器是以将手中火箭权作暗器出。
她这种一时急智竟然生了奇异的效果。
火箭射出是用“甩手箭”的手法掷出去的对方那人身子方自纵落了望塔中段眼见如此大吃一惊。
按说他是箭之人理应知晓这类火箭的特性偏偏他竟是一时糊涂未曾料及。
眼看着那支火箭迎面射到那人情急之下竟然以手上的雕弓向着箭上撩去。
不撩还好这一撩上可就惹上了大祸只听见“波”的一声脆响箭头火光乱冒中顿时炸了开来形成了无数火星四下里乱崩乱窜。
那人想是根本未曾料及会有此一手顿时身上着了数颗火星一时间燃了起来极为狼狈地怪声叫着遂由了望塔坠了下去。
谭贵芝身子正窜过来再次清叱一声掌中剑向着这人分心就扎。
这个人一手持弓一时不及换手拔取兵刃遂以手上雕弓向着贵芝剑上迎去只听见“卟嘣”的一声那弓碰着了剑刃还有什么好说的当时砍为两截。
双方照面的当儿贵芝略微看了一下对方的长相——瘦长的个子鹰鼻子鹞眼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可以断定是个生脸没见过的人。
这人穿着一袭黑色夜行衣背后背着一口锯齿刀此刻一照面吃贵芝斩断手中弓当然大吃一惊。
他身子急地向一旁跃出去就势倒地疾滚想把身上的火压熄谭贵芝哪里容得他如此施展?紧跟着腾身过去一连三剑。
第一剑砍在地上砍得泥土翻飞。
第二剑擦衣而过第三剑才是真正的杀招由于那汉子生恐伤及要害性急之下举手以挡贵芝这一剑正好砍在他胳膊上当时就把他一只胳膊给砍了下来。
那汉子惨叫了一声斜刺里穿身而起伤痛中还忘不了招呼同伴“吱”的吹了一声胡哨。
谭贵芝已飞快地把身子凑近过去右腿飞拧着用谭家嫡传的“弓腿”踢法只听得“叭”一声把那人球也似地踢得滚了出去。
这时四下火光漫天!
整个马场都着火了凡是有房子可以燃烧的地方都燃烧了起来。
火光里正有不少人影穿驰着看过去好像皆与这人同样的装束打扮。
这汉子被谭贵芝一脚踢倒尚还不及爬起的当儿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同时窜到了近前。
其中之一怒叱着道:“好小子!”
这人正是负责马场维护任务之一的“金枪”徐升平。
他手里提着一对闪闪有光短枪一照面之下二话不说穿心一枪“噗”一声已深入那人前胸。
拔枪抬腿“砰”一声直把那人尸体端了出去。
和他不约而同自另一个方向奔驰而来的是“混元掌”乔泰两上人看上去都是狼狈之至!
尤其是“混元掌”乔泰像似已经挂了彩了满脸是血身上衣服也有多处被火烧破。
一见面之下乔泰哑着嗓子道:“大小姐可找着你啦太太呢?”
贵芝道:“我娘先出来了。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放火?”
徐升平大声叹着气道:“会是谁?就是上次在半路上劫车的那个怪老头子一伙的!”
谭贵芝一听指的是“人面狼”葛啸山顿时吓了一跳!
乔泰喘息着左顾右盼道:“不只他一个人来的人多啦对方指着名要见小姐和太太我看这事情不妙我已吩咐大柱子叫他套了一辆车小姐你先走吧我这就去找太太去!”
谭贵芝咬着牙说:“我不走跟这些人拚了!”
徐升平吓得一愕用力跺着脚道:“小姐你非走不可还没看见么?马场完了……”
“对方人太多了”乔泰抹着脸上的血着急地道:“快走吧再不走可来不及了快走快走!”
谭贵芝嗔道:“不许哭!”
彩莲哭得更厉害地道:“我害怕……小姐……我们快跑吧!”
谭贵芝虽有满腔战志一时也无奈何叹了口气道:“你再哭我就丢下你不管了!”
彩莲一听不敢再哭了。
四人站立处是了望台下一角一时倒不易为人觉。
这地方也是最好观火的地方但见四下房舍火势冲天。
尤其是绕着马场四周搭建的马房里面养着两三千匹牲口大火中马群冲刺而出马嘶人叫势若雷鸣看上去真叫人惊心动魄!
空中火箭还在继续射着。
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人反正是人不少。
看着父亲半生辛劳大好的一片基业顷刻间毁于一旦谭贵芝内心之痛苦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她痴痴地喃喃说道:“马场里的师傅们呢?”
徐升平苦笑着说道:“李、周两位死了其他的我看都……唉!小姐我这就去找太太去了。”
他又吩咐“混元掌”乔泰道:“你就护送着小姐快出去吧别管我了!”
伸出手在乔泰肩上拍了一下转身力纵而出——
火光把整个马场上空渲染得一片昏红火光里清清楚楚看见徐升平纵出的人影——却也清楚地看见了迎空而来的另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骤然和徐升平的人影合在一块双方势子都是一双钢枪却也在这时向对方出手。
对方那个人显然是武林罕见的高手之流!
但只见他分出的双手曲伸之间已经抓住了徐升平原先执在手中的一对钢枪两个人在空中折了个斤斗同时向着地面跌落下来。
二人足方落地其中之一——徐升平已踉跄而退一交跌倒在地。
仁立在了望塔下的谭贵芝与“混元掌”乔泰才觉到徐升平原先执在手中的一对钢枪赫然插立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两只枪插进去极深火光照耀里甚至于可以清楚地看见“咕嘟嘟”冒出的鲜血徐升平连想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他身子才欠起了一半可就又躺了下来。
谭贵芝和乔泰惊心之下才看见迎面来人一身雪白的长衣衫披散着一头苍这人挺高挺高的个头一只肩头微微上耸着火光之下映照着这人重枣似的一张红脸有如血染的一般。
大火流窜万马奔腾任何当事人都会显得有几分狼狈可是这个人偏偏一派从容。
看上去甚至于他身上那袭雪白的长衣连一点污泥都不曾沾染。
此人的身手不用多叙只凭着他在一出手的当儿就能制徐升平于死地当可知道绝非泛泛!
这个人不用说又是一个生脸。
谭贵芝一惊之下方自尖叱一声正要奋身扑上乔泰却抢了先——
他手中的一口折铁刀在猛地扑出之时直向着白衣人当头砍下去。
来人阴森森地出一串笑声道:“来得好!”
他出招的方式很怪。
两只手是交插着穿出不知怎么样的在空中一转。
“混元掌”乔泰身势起得快落得更快。
更妙的是情形似乎和“金枪”几乎没有二致。
反正当他落下来的时候手中的刀已经没有了—一而是巧妙地到了对方手上。
白衣人拿抢对方这把刀的手法堪称得上是“一绝”!
看上去刀尖朝外搭在右腕子上摆成一个“十”字形。
目光、刀光、火光融合成一种凌厉的杀机。
谭贵芝陡然觉到白衣人手中刀光有异已来不及抢救!
但只见白衣人高昂的身材向前微微一欺右手刀向前疾推而出刀光有如匹练般地闪出了一道奇光。
“混元掌”乔泰惨叫一声腹上喉下——也就是在心窝那个地方正正地着了一刀这一刀可以比美那双钢枪同样的深入内部。
乔泰在如此重创之下自难再苟脱活命身子如一扇门板般的平平地倒了下去连大气也没有来得及一出遂即一命归天!
白衣人这般杀人的手法真正吓人。妙的是他杀人之后却仍然能保持着他从容的风度。
红脸上那双奇光闪烁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贵芝忽地绽开了一丝笑纹。
“你大概就是谭老二的女儿——谭贵芝——是吧。”
仰天一声狂笑大声道:“嗯好名不虚传!”
谭贵芝惊魂乍定之下陡然勾起了眼前的血债娇叱一声道:“好狂徒!”
随着她纵出的身子掌中剑“白蛇出穴”陡地穿出直射白衣人前心。
白衣人冷笑声中身子在其剑下滴溜溜一个快转。
谭贵芝这一剑可就走了空招。
她身子向前一伏用“金雀剪尾”的身法倏地转过身子来。
虽然她背着一个人可是看上去仍是利落得很身子一转过来掌中剑用“白虹贯日”的剑招第二次出手“唰”一剑直向白衣人面门上擦去。
白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右手平伸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刺来的剑身。
只见他微曲中指向外一弹——“当”的一声正好弹在剑身之上。
仅仅不过这么轻轻一弹的力道谭贵芝手上的这口剑险些地把持不住倏然弹空而起。
谭贵芝力持之下仍免不了一连后退了两步才得拿桩站稳。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谭贵芝陡然体会到来人的武功之后禁不住吓得呆了一呆。
白衣人出了一阵嘻嘻笑声频频点头道:“丫头你能接得住我这一指神功可见得是有些能耐比起那一群酒囊饭袋是要强多了!”
谭贵芝青着睑道:“你是谁?凭什么放火杀人?”
白衣人一笑道:“放火杀人只是个开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
谭贵芝尽管是练了一身武功可是二十年来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等五步溅血大火烧杀的场面?
尤其是徐、乔二人在她心目里一向是亲如长上事之为叔的长辈人物想不到和对方一照面的当儿竟然双双丧命。
这个刺激来得太突然太可怕了……她内心跳得那么厉害有种恍惚的感觉!身后的彩莲更是面无人色两只手紧紧勒抱着她的脖颈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搐着看样子简直像吓呆了一样。
谭贵芝定了定神对方白衣人哈哈一笑道:“丫头常言道得好父债子还谭老二当年太不够意思欠了我们一笔债在没有正式问他讨回之前说不得先委屈他的老婆孩子一下先跟我们走一趟你意思怎么样?”
贵芝暗中咬了咬牙冷冷地道:“你是谁?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道:“你一定要问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叫我一声三叔应该不吃亏!”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道:“……丫头你当然不明白过去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咱们哥儿几个当年跟你爹以及胡子玉咱们是歃血为盟磕头的把兄弟……是你爹太不够意思……”
他那张有如重枣的大红脸上在说到这里时显现出一种狰狞之色怪笑了一声他接着说:“血债血还现在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丫头没别的你跟我走一趟吧!”
谭贵芝当然知道对方这个白衣人武功非比等闲可是如果说让自己束手待擒她却是不甘心的。
她察情观势脸上带出做作的微笑向前走了两步抱剑道:“这么说你不是外人了请问贵姓大名?”
白衣人那双闪烁着异光的眸子微微一转冷冷笑道:“丫头你要是想着向我出手可是自己吃亏!”
“后辈岂敢——”
说到这里她指向颈后丫鬟彩莲道:“这丫头没见过世面是局外人可否放她逃生!”
白衣人点点头道:“这个当然可以只是眼前你放她下来却是死路一条你随我来!”
说罢转身纵起双臂张合之间有如大鹤凌宵起落的当儿已飞纵出六七丈处谭贵芝这时也自展开“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足尖点处如影附形紧紧迫在白衣人身后。
白衣人身子方一落下谭贵芝却由其身后袭近——
在她来说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谭贵芝因知对方白衣人武功极高是以打心眼儿里压根儿不敢轻视这一次以为有机可乘利用前进的姿势把全身功力贯注于剑身内手腕一振剑身上顿时泛出一片白光是为“剑兵”。
大凡一个练剑而兼习内功者其最高意境必在“剑悉”。
剑术上最高的造诣亦在“剑炁”。
只是这种功力视每个人功力深浅其造诣自然不同十年筑基即可成“剑炁”之功数十年甚至于百年的苦功亦可成“剑炁”之功只是这两者之间成就当然有很大差异。
谭贵芝如非知道对方是非比等闲的人物万万不会施展这等绝招杀手!
功力一现果然不同凡响。
但只见一道匹练般的白光由其剑身上霍地暴溅而出其势有如飞虹倒卷划出半月形的一流白光直向着前行的白衣人颈项上卷去。
白衣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触能力就在这道剑炁尚离着他后颈尺许以外他已经识破了先机。
他身子倏地一个快转火光映衬着他那张赤红的脸——他好像大吃一惊的样子。
刻不容缓的一刹那间白衣人竟然自恃着他数十年苦练的“内炁”功力施展“空手入白刃”中“拿”字一诀两只手巧妙地向着对方剑身上拍了下去。
“叭”的一声肉掌和冰冷的剑锋接触到了一块。
休小看这么一拍之力事实上却是双方内力的颉颃。
就在白衣人双掌一拍之下谭贵芝顿时就觉得全身大震了一下。
这一震的力道是大得惊人谭贵芝如再敢持剑不放准保她五脏六腑被震得粉碎!
她不得不松手脱剑——
尽管如此就在她松脱宝剑的一刹那间仍然其势可观一时间仿佛胸上着了重重的一拳般的疼痛使得她身子一个后退踉跄跌倒在地。
白衣人冷森森地道:“丫头孩子你那一手还差得远!”
双手向外一翻白光一闪直向着谭贵芝身上飞去……
伏哭贵芝身后的彩莲吓得尖叫一声谭贵芝只觉得身后一动才觉到那口剑敢情已经归入剑鞘之内自此她内心不得不钦服对方之武功高。
在她的印象里这人武功绝不在自己父亲之下可能较父亲犹有过之!
有了这次教训之后白衣长客对于她不得不心存防范乃引手前指令其先行。
贵芝经此一试对于白衣人武功大生戒心自不敢再生造次当下冷冷一笑遂即腾身前导。
她身子方扑纵出数尺忽见两个黑衣人左右掠到二黑衣人乍然现身正待向贵芝出手只听白衣人一声叱道:“住手!这里没你们的事!”
二黑衣人本已出手乍见白衣人现身各自住手垂手而立。
白衣人停身道:“姓谭的老婆找到没有?”
黑衣人之一道:“老当家的已擒住了正关照我们找寻姓谭的女儿——”
说时两个人眼睛一齐向贵芝看去。
白衣人点点头道:“这就是吩咐下去人已到手不必再多杀无辜撤离去吧!”
二黑衣人似乎对眼前白衣人十分敬服听闻之下频频称是。
其中另一个抱拳道:“启禀二太爷这些牲口为数甚多听令逃窜未免过于可惜……”
白衣人嘿嘿一笑目光注向贵芝冷冷地道:“谭老儿为富不仁这是他当年造孽钱大家分分没啥不可以的——”
黑衣人嘻嘻笑道:“二太爷的意思是——”
白衣人道:“我已经关照过胡头儿自有办法你们找着胡头儿听命办理去吧!”
二黑衣人各自抱拳称是双双起步如飞而去。
谭贵芝耳闻目濡心知对方必是一甚有组织的匪盗团体并且得悉母亲也落在了他们手中其实这些人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在对付父亲他们双方到底有什么仇恨贵芝却是丝毫不知。
她心里原来就为着一个桑南圃已经六神无主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白地又来了这么一大帮人更不禁使得她乱了方寸——
由此可见江湖或武林中之仇杀可怖更不禁深深为着父亲的安危而担心!
白衣人吩咐二手下去后目注谭贵芝道:“这是你父亲当年所作所为的一个报应可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谭贵芝冷笑道:“我爹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倒是你们这种烧杀绑掠才是罪大恶极比最毒狠的强盗更有过之!”
白衣人细目一睁狂笑道:“好一张利口丫头今天你落在我们手里也就认了命吧我已对你再三宽容等一会你见了各位长辈要是胆敢再这么说话可就够你受的!快走!”
说话时只见各处房舍俱为大火蔓延劈啪声中涌起冲天火焰大好的一处马场顷刻之间成为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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