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时,罗琳达对整个上午的成果感到十分沮丧,她企图蛊惑丈夫的种种努力似乎毫无进展。
他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事实上可说是温文尔雅,泱然大度。
当他跟她畅谈一些有趣的话题时,他简直象在和一个年长的姑妈陈述他的观点。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流露出爱慕的眼神——这使她的自尊颇受打击。
在过去,男人一眼见到她,都会被她的绝世美艳震慑住,接着就会想尽办法接近她,企图把她占为己有。
只要他们泥足深陷,就不可能逃出她的魅力。
但是德斯坦·海尔却似乎毫不以为她是个迷人的女性,简直就没把她当成看待。
她试着用一些她所知道的蛊惑男人的伎俩——虽然她从未使用过,可是她见过别的女人十分有效地运用这些伎俩,而使得男人神魂颠倒,情不自禁。
当她问一些问题时,故意把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恐怕每个男人见了都得投降不可。
而他回答时,既风趣又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罗琳达不得不再找新话题。
他兴致勃勃地谈论他在这块土地上所作的种种革新、建设;她发觉他使用的农作物栽培法都是最新的技术与制度,她不得不承认有些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规划出一些土地,种植鲜花,特别是水仙与郁金香;他认为只要运输的过程明快迅速,这些作物会在大城市的市场上,获取巨额的利润。
他设计了一种轻便的运货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能够迅速地把货物运到朴里茅斯、贝斯,以及布里斯陀,比以往任何一种交通工具都要快上许多。
罗琳达发觉这比原先预期的要来得兴味盎然,到后来她的问题愈显机智慧黠,她几乎忘掉原先试图装出来的柔弱性格。
他们在领上边缘一间农舍里吃午餐。
一直到他们打道回府,罗琳达才发觉,她原先雄心勃勃地要钩起德斯坦·海尔对她的兴趣,现在反而情势转移,变成她对他有着无比的好奇。
“我奇怪你怎么一直没有结婚。”当他们放慢马步,行经崎岖的野地时,她语气激煽地问。
“我一直住在东方,”他回答,“那儿的气候的确不适合我们英国人居住。”
“我不相信你会一直没有女伴。”
他笑了笑。
“这是另一口事。”
“她们迷人吗?印度女人会把男人看得高高在上吗?”
“没错!”他简短地回答。
罗琳达觉得全身僵硬。
她愤怒地想,他就是这副德性,认为女人就应该百依百顺。
“但是你还是想回伦敦?”她坚持问下去,“尽管你不得不离开那些黑眼珠的迷人仙女?”
他没有回答,她感到他对她的问题甚为反感。
他虽不说话,可是她直觉到他并不赞成一个女人评论一件她并不了解的事。
“他只希望我是个花瓶,或是个没有脑筋的木偶——他最好娶个木头!”罗琳达生着闷气。
她又开始憎恨他了。他们一路无话。
他们回到古堡,德斯坦·海尔下马时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可能会搞到晚餐时间,我想你最好休息休息。”
“谢谢你好意替我着想。”罗琳达话里带刺。
她三步并两步跑上楼,走进房里,心中充斥着一股受挫感——这个人真象毛坑里的砖,又臭又硬。
她进门时,德斯坦·海尔的一只狗也跟着跑了进来。海尔有两只达尔马西亚猎狗——凯撒与布鲁特——就象他的马匹一样,血统纯正,毫无暇迹。
罗琳达突然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自怜,把帽子丢到椅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把凯撒搂进怀里。
罗琳达了它许久,凯撒陶醉在她的抚慰里。凯撒的柔顺亲热似乎给了她一些弥补——抵销了某些它主人所给予她的冰冷待遇。
她洗完澡后,女仆问她当晚要穿那一件晚礼服。
女仆打开衣橱,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衣着,都是德斯坦·海尔从伦敦订购的。罗琳达第一次满怀兴致地一件一件品评。
德斯坦·海尔可真是大手笔,这些衣服都是从罗琳达难得登门选购的最贵的时装店大批定购来的。
每件衣服都配了鞋子,瑞琪尔夫人是从巴黎来的最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她知道罗琳达的尺寸,这些衣着都是她特地为罗琳达设计的。
罗琳达又发现一整列丝织花边内衣,这些都是她一直梦想拥有的。
但是她的倔强使她拣了一件从家里带来的长礼服——一件大胆而她也从未穿过的长礼服。
她想知道德斯坦·海尔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淡黄色的薄纱长礼服上半身几乎完全透明——当初罗琳达也是一时兴起才买下来的。
低胸,露背还是其次,罗琳达整个都活生生地一览无遗,玫瑰色的令人血脉。
她在穿衣镜前端详许久,心想还好只有她丈夫单独与她进餐,没有别人会看到她这副模样。
她不断地忖度她丈夫可能的反应。
她知道她这个样子会使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子疯狂。
她可以毫不困难地想象出罗克斯·福德张口结舌的样子,而爱德华·辛顿会象个白痴般不停地流着口水。
她要女仆把她火红的秀发流得蓬松狂野,使她小小的瓜子脸显得神秘而。
当她下楼时,杏眼明亮清澄,樱唇嫣红似火。德斯坦·海尔正如预期在餐厅门口等她。
她刻意让自己的出现富于戏剧性,在楼梯口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一步一步走向他,使他能仔细地看看她诱人的穿着。
她知道天花板上的吊灯会明晰照出她玲珑,她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他,探寻他的反应。
他一直等她走到跟前才说:“我从伦敦给你订购了些衣服,我不相信这件怪物是其中之一。”
“你不喜欢吗?”罗琳达妩媚地问,“我想你会满意呢!”
“这种衣服是给荡妇穿的,不是我太太该穿的。”
“你难道是个老顽固?”
“你马上去给我换一件庄重的衣服。”
“你说得太晚了,何况我根本不想换掉它。”
“我命令你换。”
“我没兴趣接受这种命令,我也不以为你有资格发号施令。”罗琳达挑战地望着他,她知道这又是场意志力的对抗。
“很好!”最后德斯坦·海尔说:“如果你想自己,何不干脆。”
他边说边伸出手,一把撕下她的透明礼服,直扯到腰际。
她吃惊地尖叫,双手本能地掩住,拔足狂奔。
她看到他流露出胜利的表情,她还没跑到餐厅门口,就听到他冷硬、毫不妥协的声音。
“我要你跟我一起晚餐,”他说:“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换衣服,如果你超过五分钟,我会给你一顿教训。”
她没回答,也没回头看。
她在穿越大厅时,努力以优雅的姿态拖住前胸被扯破的衣服,一路上楼,回到寝室。
女佣正在整理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女佣惊愕地问。
“出了点意外。”罗琳达不得不加以解释。
女佣帮她换上一件从伦敦买来的漂亮长礼服。
她甚至没看镜中的自己。她只象个木偶般站在那里,让女仆帮她换装。她的眼睛直盯着壁炉上的挂钟。
如果德斯坦·海尔说他罗给她一顿教训,她知道他说到做到。幸而她受辱时未被佣人看到,否则真难堪已极。
穿着完毕,女佣问她:“这件衣服要不要我帮你缝好,夫人?”
“把它扔了!”罗琳达尖声回答,“我再也不要看到它!”
当她下楼时,德斯坦·海尔走出餐厅,她知道晚餐准备好了。
他没有对她的衣着再作评论,仅仅伸出臂膀搀着她。她厌恶与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两人互不交谈。
很意外地,罗琳达一夜甜睡无梦,只是当她醒来时,觉得自己陷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中。
“我们怎么能这样生活下去?”她问自己。
她第一次感到与这么一个坚强如铁的人作徒劳无功的战争是多么令人沮丧。
她承认昨晚她确实激怒了他,然而他的反应也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她料到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在盛怒之下会这么的凶暴,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些怕他。
“那是因为他深不可测,”她说,“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反应,可是我却无法预料他的下一步举动。”
在用过早点后,她担心地问女佣今天有什么计划。
“主人希望你能再跟他一块去骑马,夫人。”女佣回答,“他指示安排你昨天的坐骑。”
“至少这可让人透口气。”罗琳达想。
当她骑在爱喜儿身上时,她可全然忘却任何忧愁与憎恶,而沉溺于驰骋名驹的狂喜中。
她想爱喜儿可能是他最钟爱的马匹之一。对于他任何善意的安排,她都丝毫不存感激。
她选了一套金黄色的骑马装,比起昨天那套绿色的还要显得出色。
“他才不会注意这些呢。”她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夫人?”女佣问。
“哦!我在跟自己说话。”罗琳达回答。
她的帽子是伦敦最有名的女帽专家设计的。
她还记得有一打以上的男人赞赏过她的帽子,而且从他们流露出的眼神,她知道这顶帽子使她分外俏丽迷人。
只有心如铁石的人才能抗拒她的。
她怀疑德斯坦·海尔是不是只对纤雅娇弱的东方女人感到兴趣?他会不会压根儿不喜欢金发碧眼的西方女人——不管她多么美艳?
“我还是高兴他根本不想动我一根寒毛。”
但是她无法装作毫不在乎他的无动于衷。
她走下楼时,发觉丈夫并未如预期中的站在大厅等她。
“主人正在书房,夫人。”仆役领班对她说。
罗琳达正要前去,她丈夫和秘书、代理人一间从书房走出。
他对他们作了些指示后,对她说:“十分抱歉,罗琳达,”他说:“今天早上恐怕我没空陪你了,我要赶去法尔茅斯处理一桩生意。”
罗琳达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门的马匹。
“你可以骑你的马,”他继续说:“会有一名仆人陪着你。”
“我不需要人陪,”罗琳达说:“我宁可一个人骑马。”
“仆人会陪着你!”他简短地说。
她愤怒地瞪着他。
“我告诉过你我不需要人陪,我一向都一个人骑马。”
他走过大厅,打开餐厅的门。
“你过来一下。”他说。
她听命前去,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他把门关上。
“我们把事情说清楚,罗琳达,”他用毫不妥协的声音。悦:“一个有教养的女人骑马时,一定要有仆人作陪,这不但是传统,也是应该的。我希望我的太大能做到这一点。”
“这不是很可笑?”罗琳达反驳。“谁会看到我?”
“问题不在这里。”
“我不要让一个碍手碍脚的仆人跟在身旁,做起事来都不方便。”
“我会叫一名仆人跟着你,我们不必再谈了。”
德斯坦·海尔打开门,回到大厅,罗琳达听到他吩咐仆人把爱卡巴牵回马厩,另叫了一名仆人骑另一匹马过来。
她站着聆听一切,牙齿咬着下唇。
她愤怒自己的任何愿望都毫无保留地被制止或修正,她十分不愿意骑马时有仆人相随。
她从小就一个人骑惯了。当她在海德公园骑马时,她也从不担忧自己没有带着仆从一块儿。
当年,只要她一到海德公园,总有一群热忱的年轻人等着她,并立时以她为中心,组成一个马队,呼啸前进。
当他们走到游人稀少的空旷地带,她就开始策马奔驰。
有时她也会作些远程的冒险,骑到汉普斯德或是伦敦西南契尔喜的旷野中。
现在她却要象小孩子般被呵护照顾,或象一般柔弱女人,处处需人卫护——她常不屑地讥讽她们只能骑“摇木马”——这对她是种侮辱。
她觉得再吵下去她丈夫可能干脆不让她骑了,所以她一边等仆人来,一边不耐地用靴子轻敲地面。
在她等待时,一辆豪华四轮马车——德斯坦·海尔第一次到她家拜访时坐的那辆——缓缓驶至门口。
就算他还记得她站在餐厅门口,他也没有丝毫表示。他仅仅登上马车,策马启程。
罗琳达穿过大厅,走到门口望着他。
毫无疑问他是个驾车好手,从后面看过去,他那宽阔的肩膀与头上的礼帽交织成一股优雅的气度。
“他也许看来不俗,”她嗤之以鼻,“但他实在是个过时的老顽固、自大狂与假道学!”
当他消失在飞扬的尘埃中时,她对他的憎恶又开始燃烧。
然后她看到一名仆役从马厩冲了出来,一路吆喝着,似乎很难驾驭他的坐骑。
佣人搀她攀上马鞍,她策马走出院落,陪待的仆役与她保持一段传统的距离。
她的脑子不停地打转,终于想出一个可以藐视她先生命一令的方法。
她刻意朝着北方前进,他们很快就越出了农庄与园圃,一片空旷的野地,及膝的野草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大地一片荒凉凄寂。
罗琳达开始纵马奔驰,使出混身解数来驾驭爱喜儿。她展露出一手绝佳的马术。”
此时罗琳达可听到仆役骑的马在嘶喊,声音清晰可闻,他就在罗琳达身后约一哩处。罗琳达往后瞧了瞧,知道她快摆脱这名随从了。
她十分明白,虽然仆从所乘的这匹马也是匹上驷,可是跟爱喜儿无穷的精力相比,可又差了一截,更何况她的马上功夫是许多男人都赶不上的。
她风驰电掣地奔驰着,过一阵子她回头望去,那名仆役仍在远处尾随不舍,她知道他决心不让她脱离视线。
突然她发觉这个仆人正是她所厌恶的德斯坦·海尔的象征,吹毛求疵、妄自尊大,而更要紧的是他完全不把她当成一个具有魅力的女人。
摆脱这个听命行事的仆人是对他的一项打击,一种抗拒,告诉他她不是他的奴隶。
第一次,她扬起马鞭,猛力鞭打着爱喜儿,带着马刺的靴子第一次陷进爱喜儿的侧腹。
爱喜儿从未受过这等,疯狂地飞跃起来。
现在,罗琳达紧抿着嘴,双眼喷出愤怒的火花,双腿不自觉地挟紧爱喜儿,马刺深深陷入爱喜儿的体内。
她一种无法控制的疯狂状态,从她第一次与她丈夫对上开始,她所受的种种屈辱仿佛在这一刻间全部涌现,她不自觉地倾泄着报复的怒潮。
马鞭与马刺交叠地刺激着这匹雌马,爱喜儿以惊人的速度全力奔驰着。
她的冲动是无法理喻的——这完全是她内心情绪不自觉地爆发。
她知道她是残酷的,但当她终于摆脱了仆役的监视时,主宰她丈夫心爱马匹的欢愉感全身。
就象是德斯坦正在追逐她,拼命要攫取她,决心不让她逃出他设的陷讲。
她一再地把尖锐的马刺顶进马身,鞭笞着爱喜儿,她要更快,更快。只有速度才能让她摆脱她所憎恶的男人。
不知狂奔了多久,突然之间,爱喜儿毫无准备地一脚陷入兔洞里。
爱喜儿一个颠踬,屈膝卧倒,罗琳达被抛到地上。
所幸这儿的土地不算很硬,罗琳达坠地时并未昏厥而仅仅一阵子呼吸不畅。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感到燃烧在她血液中的疯狂冲动消失了,她回复正常的理智。
她坐起身来,整理一下帽子,一边注视着爱喜儿。
首先她发觉爱喜儿瘸了一腿,然后注意到爱喜儿臀部满是笞痕,腹侧一片血肉模糊。
罗琳达倒抽一口凉气。
她这辈子除了偶尔在驯马时使用马刺外,还从没这样对待受过训练的马。她也从未残酷到把马匹弄得伤痕累累,流血不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哦……爱喜儿……我好抱歉,”她说:“原谅我!亲爱的……原谅我!”
她伸手抚慰这只惊恐莫名的动物,拍拍它的颈子,轻柔地对它耳语,直到它信任地用鼻子厮磨着罗琳达,仿佛它原谅了罗琳达所作的一切。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罗琳达惊诧地自问。
她一直痛恨残酷的行为。她居然把对她丈夫的怨气,发泄在他的爱马身上,而无辜的爱喜儿也默默地承受了这残酷的待遇。
她把整个脑袋埋进爱喜儿的鬃毛里,呜咽不能成声。然后她带着爱喜儿转了了圈,发觉它瘸得十分严重。
他们不得不徒步回家。他们往来时的路走回去,这片荒凉的土地是不可能有任何人会骑马来玩的。
她知道回去的路途十分遥远,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家。
她心想这也许是对她这种行为的适当处罚。
她带着爱喜儿经过崎岖的坡地,一路上不断地对爱喜儿耳语着:“我好抱歉!哦,我亲爱的……我真的……好抱。歉!”她感觉得出爱喜儿听得懂她说的话。
差不多走了四小时,她才看到耸立远方的古堡。
她希望会碰到跟随她的仆役,因为那名仆役可能还在到处找她。
但是因为她一直想摆脱他,特地又绕又转的,很可能他连她概略的方位都搞不清楚。
她知道,可能还要一个钟头才到得了古堡。她已十分疲惫,穿着马靴走路可真不是滋味。
除了蹒跚举步,继续向前外,她也别无它法。她知道爱喜儿愈早抵达马厩愈好。回到家里,它可受到十分周全的照料。
等到她步上通往古堡的大路时,已是正午。
堡里的人显然远远地瞧见他们。他们才走了一半,大家就跑出来迎接。
罗琳达从他们的眼神中判断:原先陪侍她骑马的仆役已返回堡里,报告了一切事情的经过。
“爱喜儿不单单跛了。”她告诉马夫头,“她身上还需要敷药。”
她没等着瞧他那惊愕的表情,只留下亟须照料的爱喜儿,径自走开。她回到堡里,直接上楼回房。
女佣帮着她卸下马装,脱掉长马刺;靴子上满是泥巴,马刺上沾满血污。
骑马装也是脏污不堪,罗琳达避开眼睛,不去瞧它。
“暂时不要整理,”她告诉女仆,“你可以稍后再来,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是的,夫人。”
女佣把骑马装放在梳妆台爆把马靴、手套放在椅上。
罗琳达换上一件轻柔的便服,躺在窗前躺椅上,轻松地舒展四肢。
女佣帮她盖上一条丝被,离开了房间。
她怎么会把爱喜儿搞得伤痕累累,还瘸了一腿?而她真正想伤害的却是她丈夫。
她很惭愧也很沮丧。她怎么会把自己降格到野蛮人的地步,作出这种不可原谅的事?
她半睡半醒地休息了一个小时后,没有声也没有征询同意,房门突地被推开,德斯坦·海尔跨进房里。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卧房,罗琳达十分吃惊地坐在躺椅上,她看着他,感到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她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冒失的男人。
他的脸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着,她一直认为他既冷又硬,现在他的表情却凶恶狰狞,活象来自地狱的魔鬼。
他上前几步,接着说:“我刚看过爱喜儿,你对这种残暴行为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虽然他没有故意提高声调,但他的声音明显地较往常尖锐,这使得罗琳达立时站了起来。
她早准备向他道歉,她甚至告诉自己,就算她不这么打算,德斯坦·海尔也会逼她这么做。
但是现在她对他的怨恨又重新燃烧了——就象她在飞驰着,打算摆脱那名尾随的仆役时,血脉里的感觉——她誓死抗拒他强加在她身上的屈辱。
他走近了些,她仿佛看到他眼神中喷出她从未见过的怒火。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跟她所嫁的丈夫会是同一个人。
“我知道你完全无视于他人的感觉。”他说:“我知道你自私、娇宠、冷酷,完全不是一个女人所应有的,可是我不相信你有权利这么残酷地伤害我最心爱的马。”
他停顿一下,然后以一种令人恐慌的态度。慢慢说:“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接受同样的待遇是既公平又正确的。”
罗琳达不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她惊恐地吸了口气,她发觉德斯坦·海尔从椅子上拣起那根她残酷地鞭在爱喜儿身上的马鞭。
她心中闪过的念头是:不可能!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幻想着虚构的故事。
接着,德斯坦·海尔迅速地一把拥住她——她禁不住骇然尖叫——把她扔到躺椅上。
她的脸埋在的丝垫里,当她仰起头来呼吸时,她感到马鞭笞在她身上。
他连挥三鞭,当她感到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时,他丢掉马鞭,抓住她的臂膀。
“我的马从来就没有敷过药,”他冷硬的语气着实吓人,“我想你是不知马刺的滋味,你最好尝尝看!”
他拣起女佣留在梳妆台旁的一只马靴,撩起她的衣袖,她不可置信地感到尖锐的马刺刺进了的膀子。
她无法遏抑地尖叫出声,然后她以铁一般地决心与骄傲来压抑这分。她一声不响地承受了接连而来的另外两下戮刺。
听到他把靴子扔到地毯上,走出房间,砰地把门带上,她仍然俯卧在躺椅上,几乎窒息。
她仍无法相信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全伦敦都在喝采的最漂亮的女人,从未允许过任一何男人触摸的女人——居然象马一样地被刺伤。
她的背无可救药地着,可是比身体所受的痛楚更加一无法忍受的是她心理上所受的羞辱。
就象大多数的女人一样,罗琳达从未遭受过暴力,除了有一次被人从后搂住,防止她跟走私船打交道。
现在她软弱无能地屈服在这个强壮男人的暴力之下,她的心灵深受打击。
她不再憎恶,不再有任何感觉,只除了求死的念头——
然而她告诉自己,她现在所采取的战略比较聪明也更有效。
现在他应该控制住震怒的情绪,或许他会对他所作所为感到十分惭愧。
对于任何一个被称为“绅士”的男人都应该会有这种感觉的。
再等而下之,或许他就象她所怀疑的,仅仅是个想娶个贵族老婆的庸俗生意人。
她的鄙夷使得她愈呈骄态,尽管她已下定决心,但是当下人打开餐厅的门时,她还是紧张地忖度可能发生的局面。
她很惊讶,同时也松了口气,发觉她先生不是单独一个人。主持他们婚礼的教区牧师站在他旁爆手里拿着一杯白葡萄酒。
罗琳达缓步走向他们。
“很抱歉忘了告诉你,罗琳达,”当她走进时,德斯坦说:“奥古斯丁·屈伏根牧师今晚是我们的佳宾。”
“真高兴能见到你,牧师!”罗琳达说,伸出她的手。
“真荣幸,我的,你先生告诉我,我是你们第一个客人。”
“的确是的,你是我们婚礼的主持人,真是太恰当了!”罗琳达说。
当她说话时,她强迫自己对着德斯坦·海尔甜甜地微笑。她希望他对她超水准的表现感到尴尬或者狼狈。
他们一起用餐,席间谈论的都是教堂的一些建设事宜,这些资金全部由德斯坦·海尔提供。
这顿晚餐比往常来得冗长沉闷,两个男人一项一项地谈论下去,罗琳达开始觉得十分疲倦。
支撑她下楼,面对这个残暴男人的昂扬斗志逐渐消散,而且当她坐直时,她背后的鞭痕每一分钟都在加深痛楚。
她臂上比鞭痛更深的戮刺益发痛不可当,她简直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把食物堆在盘里,当她试图咽下一小口食物时,食物仿佛卡在她喉咙里,上下不得。
她喝了点酒,可是好象更加深了她的身体正逐渐往下沉,而非稳稳地坐在椅上的感觉。
她下定决心绝不能流露出弱者的姿态,这会削弱她所有的努力。
但是她从早餐后就没吃过任何东西,而且带着爱喜儿跋涉了那么长的一段路,也使她身心俱疲。
话题转到教堂污损的窗户上。德斯坦·海尔似乎对这个题材有相当的研究。他和牧师讨论各种玻璃的优劣之处,并试图找出最适合的一种。
这真是沉闷无聊已极。罗琳达知道这时候即使全国最聪明最有学问的人在此相互交谈,她也会觉得冗长无味。
总算他们商谈完毕,波特酒的瓶塞摆在德斯坦·海尔面前,仆人告退,罗琳达知道这也是她告退的时候了。
她再无法忽视笼罩着她周身的痛楚,而挺直躯干,装出对他们的讨论甚感兴趣的样子。
“请……原谅……你们自己……用酒。”她十分努力的说,突然惊恐地发觉她可能无法站起身来。
她拚尽全力站了起来,背上的使她几乎无法集中她的视线。一阵晕眩从脚底板冒了上来,好象餐厅里每一件东西都好远,好远。
德斯坦·海尔走在她前面替她开门。
她几乎无法看到他,她的两耳如遭鼓槌。
“我绝不能……投降!我绝……不!”罗琳达告诉自己。“他还……等着看我……倒下,他想……嘲笑我,我绝不……允许!”
她的脚仿佛重逾千钧,她强迫自己一步跟着一步踏出去,有一阵子她觉得她跟爱喜儿走在一起,然后她觉醒那不是爱喜儿而是她丈夫。
她走过房门。她成功了!她胜利了!
然后,听到身后的关门声,一片黑暗向她袭来,她把自己抛入幽暗的深渊,几乎心怀感激地投入深沉的无意识状态——她可以不必再去感觉,再去思想。
她并不知道德斯坦听到她颓然倒地的声音。
他打开餐厅的门,弯下腰来,把她抱在臂弯里,上楼走进她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