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正进退两难,晶王后倏地起立,当他以为她要拂袖而去,她却轻移玉步,直抵窗台,呆望窗外日照下的花草亭榭。项少龙跟过去,挨着窗台,细看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她脸泛桃红,俏目却射出迷醉在逝去的记忆中的神色,忽明忽黯,沉浸在不住涌上心湖的喜怒哀乐里。项少龙肯定药力正发挥作用,激起她平时深藏和压抑的情绪,使她忘记召项少龙来是要迫他陷害赵雅的本意。现在这位赵后的情况有点是像被催眠,又或服食影响精神的药物,表现出平时不会有的反应,自制力和戒备心大幅下降。
项少龙大着胆子,探手过去,轻抚她柔若无骨的香肩,柔声道:“晶后在想什么呢?”
晶王后似是一无所觉,轻摇螓首,幽幽道:“我恨他!”
项少龙愕然道:“谁人开罪晶后?嘿!要不要多喝杯酒?”
晶王后不悦道:“不开心时喝酒,不是更令人难受?”没别过来瞥他半眼。
项少龙心中有鬼,哪敢开罪她,放开手,点头叹道:“是的!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嘿!化作相思泪。”不自觉下,他念出唐代诗仙李白传诵千古的佳句,只不过因记忆所限,改接另一句,变得不三不四。
晶王后喃喃念道:“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蓦地娇躯剧震,往他望来,一对凤目寒光闪闪。
项少龙立时手脚冰冷,暗骂自己扮的是老粗一名,怎能出口成章?
晶王后眸子寒芒敛去,叹道:“想不到你会说出这么深刻动人的诗句,音韵悦耳感人,这么多年,人家还是第一趟感觉心动。”话完俏脸更红。
项少龙暗松一口气,知她刚才或因想起信陵君,故美目生寒,看来信陵君当年定是伤害得她很严重,使她多年后仍未能复元过来。她和赵穆鬼混,说不定是一种报复的行为。这么看,韩闯勾结信陵君一事,她应是毫不知情的。信陵君得到的是她的真爱,赵穆予她却是变态的满足和刺激。
晶王后与他对望半晌,神色愈转温柔,低声道:“董匡!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项少龙试探伸出手去,拉起她修长纤美,保养得柔软雪白的玉手。晶王后转过身来,任由尊贵的玉手落到掌握里。
项少龙正要把她拉入怀内,晶王后一震抽回玉手,秀眸露出醒觉的神色,冷然道:“董将军知否本后何事召你来此?”
项少龙心中叫苦,知道她药力已过,回复平日的清明,点头道:“晶后尽管吩咐,鄙人不会教晶后失望。”
项少龙离开韩闯的行府,往找赵穆,奸贼不在府内,他留下话,赶回指挥所去,把事情告诉滕翼后叹道:“这叫始料不及,现在惟有靠兵符把事情拖着,我本以为若能挑起这女人的春情,予她男女之欲的滋润,或可解开赵穆对她的控制,怎知……唉!”
滕翼笑道:“她尚未把陷害雅夫人的证物交给你,那时加重点份量当可水到渠成。”
项少龙摇头道:“一来她未必会再和我把盏对酌,二来我终不惯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女人。算哩!还是劝雅儿先离开邯郸,好使我们少一个顾虑。”
滕翼道:“刚才纪才女派人通知我们,说已知会孝成关于她明早回魏的事。照我看她的离去会惹起震动和揣测,尤其是李园和龙阳君两人。”
项少龙明白他的意思,李园是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自是不肯失去来到嘴边的美食,而龙阳君会怀疑纪嫣然离赵的目的是要与他项少龙会合。所以纪嫣然的离去绝不会是顺风顺水的。
滕翼又道:“你不用担心嫣然的事,我会妥善安排。”
项少龙担心道:“你怎样应付龙阳君和李园?”
滕翼道:“龙阳君绝不敢对纪才女动粗,只会派人暗中监视,充其量是通知魏境的将领密切监视。只要我们不让他的人有机会回到魏境,一切妥当。”
项少龙点头称善,现在他手握兵权,要除掉龙阳君派往通风报讯的人,轻而易举。
滕翼续道:“照我估计,李园文的不成会来武的,但他总不能尽遣手下出城去干这种卑鄙的事,惟有请田单帮忙。我会亲带一队赵兵护送纪才女和邹先生,抵城外再布假局,使他们改道往韩国去,那就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项少龙笑道:“嫣然绝非弱质女流,有足够才智和力量保护自己,这事我看由大哥去办已非常妥当,我还要你在这里监视赵明雄等人。凡在赵明雄那张名单上的人,我们须格外留神。”
滕翼道:“有件事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就是赵穆何须引齐兵入城,那只会给人拿着把柄。假若晶王后真的唯他之命是从,孝成一死,权力就落到他的手上,要除去李牧和廉颇亦非难事,更何况是郭开成胥之辈。照我看他始终猜疑晶王后,而你只是他想利用的棋子而已,他属意的人应是赵明雄而非你这外人。事后他可诬谄是你开门让齐人入城的,甚或他会借此一举把田单和李园除去,没有人比赵穆更清楚齐楚两国对三晋的野心。”
项少龙沉吟片晌,点头道:“二哥之言很有道理,赵穆不会满意我独行独断的作风,不过情况太复杂,田单和李园自亦有瞒着赵穆的阴谋,现在我们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觑准一个机会,立即掳走赵穆,所以目前最急切的是劝雅儿先离邯郸,一切好办。”
下人来报,赵穆亲自来找他,两人均感愕然。滕翼避开,亲卫把赵穆迎入,陪他来的赫然是久违的赵墨巨子严平,还有八个项少龙见过的亲信高手。项少龙倒屣相迎,装作不认识地和严平客气施礼。想起初会严平,正是在赵穆的侯府里,现在当然猜到严平应是赵穆的人。赵墨巨子清减少许,但眼神更锐利,显是败于他剑下后,潜修苦练,不但养好伤势,功夫尚有精进。项少龙不禁大感头痛,若有严平和赵墨的人贴身保护赵穆,对付这奸贼的难度登时倍增。三人坐好,手下奉上香茗,赵穆的亲卫则守护四周。
赵穆干咳一声道:“巨子是本侯特别请来对付项少龙的人,他下面有三百徒众,人人身手高强,项少龙不来则已,否则休想有命离去。”
项少龙忙装出满腔高兴的模样道:“巨子有什么用得上我董匡的地方,尽管吩咐。”
严平皮肉不动地笑笑,沉声道:“自从侯爷通知本子项少龙会来邯郸一事,我们守着各处关口,待他投进罗网里来,结果摸不着他的影子,此事奇怪之极。据消息说,项少龙目前确不在咸阳。”
赵穆插嘴道:“项少龙在邯郸附近伤人逃走,巨子曾率人直追至魏境,仍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所以巨子推测项少龙尚在这里,乐乘之死应与他有关系。”
项少龙心中懔然,难怪赵穆一直似对自己来邯郸一事不大着紧,原来另有严平和他手下的人在对付自己。幸好赵穆对他回复信任,遂让他项少龙知悉严平的存在。他实在粗心大意,竟忽略大仇家严平。
严平双目寒若冰雪,冷然道:“我们曾遍搜城外附近的山野和村落,均发现不到他的踪影,唯一的解释是他已抵城内,还有人包庇他。”
项少龙故作骇然道:“巨子的推断有道理,不知巨子心目中谁人最有嫌疑呢?”
严平望赵穆一眼,沉声道:“只有赵雅既有能力亦有理由包庇项少龙,不过我曾多次进入夫人府,还是一无所得,可是本子深信赵雅嫌疑最大。”
项少龙道:“让鄙人派手下日夜监视她,我才不信拿不着她的把柄。哼!还说只对我一个人好,原来是拿我作掩饰,暗里和旧情人私通。”
赵穆道:“巨子也这么推断,不过赵雅的事由巨子处理,若用你的人,定瞒不过赵雅的家将。”
严平长身而起道:“董将军失陪,本人还有事去办。”
项少龙陪他往大门走去,严平低声道:“项少龙绝不敢久留在此,我看他这几天将会出手对付侯爷,只要我们安排得好,哪怕他不掉进陷阱里来。”
项少龙唯唯诺诺,却是心中叫苦,若严平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护赵穆,他的计划将是雪上加霜,危乎矣哉!送走严平,项少龙回到赵穆身旁,低声说出晶王后要他陷害赵雅的事,皱眉道:“赵雅这种淫妇杀不足惜,问题在我终是由她推荐给孝成,牵一发动全身,若孝成不肯将兵符交给我,又或欠她在孝成跟前说话,致影响我们的大计,就非常不妙。”
赵穆显然对他这么听话把晶王后的事告诉他很感满意,微笑道:“何时取得兵符,何时对付赵雅,晶王后那处暂时拖着。哼!我已部署好一切,随时可以把整个赵国接收过来,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孝成防备得很严密,禁卫仍给他牢牢握在手上,不过文的不成来武的,总之在李牧回来前送他归天。”
项少龙闻言恍然大悟,终全盘掌握赵穆的诡计。
“文的”自是指以毒杀的手段,使孝成像因病致死的样子,那是上上之计。而赵穆和晶王后应是一直设法这样做,只是到此刻仍未成功。孝成深悉赵穆用药的手段,当然不会让他那么容易得逞:“武的”是发动兵变,强攻入宫,杀死孝成,策立晶王后的儿子。此为下下之策,因他必须倚赖齐人作后盾对付正带兵赶回来的李牧。
赵穆压低声音道:“无论文来武往,我均想出万全之策,迟些和你说。你这几天多见孝成,他的耳朵很软,说多几句,说不定会把调兵遣将之权全交给你。”顿了顿道:“听说纪才女要回魏,比龙阳君还要早,你知道此事吗?”
项少龙装作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赵穆笑道:“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李园定不肯放走这天上下凡来的仙女,若他亲自追去动粗,我们将有干掉他的机会,事后还可推说是丧命于美人剑下,他做鬼也风流哩!”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明白为何到现在孝成仍不敢对赵穆轻举妄动,因为这奸贼确有他的一套狠辣手段。
抵达夫人府后,赵雅把他带到那难忘的小楼去。
项少龙见她秀眸红肿,显是刚哭过来,奇道:“发生什么事?”
赵雅伏入他怀里呜咽道:“我刚和王兄大吵一场。”
项少龙劝得她平复下来,赵雅才道:“今早你告诉人家晶后与赵穆暗中勾结的事,我忍不住入宫见王兄,请他小心身边的人,岂知他以为我怪他搭上郭开,大动肝火,人家一气下痛陈他不懂知人擅用,他却说我仍忘情不了你。”
项少龙大叫个妙,紧张地问道:“你有没有说出晶王后的事?”
赵雅摇头叹道:“说出来有什么用?没有真凭实据,他会认为雅儿诬害那女人。”
项少龙此回来本是要劝她离赵,但现在看她凄凉的模样,怎说得出口,一时欲言无语。
赵雅抬起头来,苦笑道:“今次吵得真是时候,雅儿刚回这里,王兄的诏书便到,命雅儿代表他到大梁去,明天立即起程,可与嫣然小姐作个伴儿。”
项少龙一呆道:“到大梁干嘛?你不怕信陵君吗?”
赵雅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爱怜地道:“幸好仍有你担心人家,否则雅儿情愿自尽。此回我到大梁,表面是要将四公主送去嫁给魏国的太子,代替你的倩儿,其实却是一桩交易,因为嫁妆里指明要一份鲁公秘录的摹本。龙阳君此回来,其中一个使命是谈判这桩婚约。”
项少龙不解道:“为何你王兄要屈服呢?”
赵雅叹道:“他是迫不得已,齐楚两国对他有很大的压力,若没有魏安厘的,他只靠韩国怎应付得来。他早想差人家去,可是人家知你回来,不肯答应。现在撕破脸皮,他再不理雅儿是否甘愿。”
项少龙道:“那你中途溜往咸阳去吧!一了百了。”
赵雅凄然摇头道:“雅儿想得要命,但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完成此事,才可放心到咸阳去,那时赵雅再不欠王兄任何亲情债项。唉!王兄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自妮夫人惨死,他的脾气便转坏。”
项少龙想起玉殒香消的赵妮,心若铅坠,叹道:“信陵君恨你入骨,说不定会设法害你。”
赵雅默然片晌后,轻轻道:“项郎知否晶后和雅儿的关系为何这么恶劣?”
项少龙一震道:“信陵君?”
赵雅愧然点头,幽幽道:“人家原不想再提起,信陵君对人家应是余情未了,否则他的手下不会在明知人家不在宫内时动手,而且龙阳君曾亲门保证我们的安全,他会与我们一同起行。”
项少龙一呆道:“后天你王兄不是为他饯别吗?他怎可明天走?”
赵雅苦笑道:“还不明白吗?他不相信纪才女真的回大梁去,所以学她借口奔丧,要和你的绝代佳人一道走,此事纪才女仍不知道。唉!少龙啊!嫣然她怎办好哩!”
项少龙的脑袋立时霍霍作痛,原本简单之极的事,忽地变得复杂无比,纪嫣然若知此事,定要怨死自己。他要应付的人和事实在太多,教他应接不暇。
赵雅又叹道:“想到我们要分开一段日子,还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雅儿不想活下去,做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痛苦呢?”
项少龙勉强压下烦恼,提起精神问道:“孝成还有别的儿子吗?”
赵雅摇头道:“只得一个太子,所以无论别人怎样说那女人坏话,都动摇不了王兄。”
项少龙道:“他有没有其它兄弟?”
赵雅忍不住“噗哧”一声,破涕而笑道:“你问得真奇怪,问人家有没有兄弟不就行吗?是的!赵雅还有两位兄长,是武城君和高阳君。”
项少龙奇道:“为何从没听人提起过他们?”
赵雅带点不屑地道:“有什么好说的,王兄一向不欢喜他们,还下旨不准两人离开封邑,以图眼不见为净。我这两位不争气的兄长,除花天酒地外,什么都不懂。”
项少龙道:“谁的封邑最接近齐国?”
赵雅愕然望向他,好一会才道:“当然是武城君,武城离齐境只有数天路程,快马两日可达,你不是怀疑他与田单勾结吧?”
项少龙脸色凝重起来道:“我始终不相信田单乐助赵穆夺权,若我是田单,没理由相信赵穆能控制晶后,而晶后亦不会轻易除去支撑赵国的两大名将。所以只有说动武城君,他可借此良机一股脑儿把赵穆晶后和太子等全部宰掉,再把责任推到赵穆身上,又借武城君的手害死李牧和廉颇,那你们的大赵势成他囊中之物。这种情况下,他定要设法先把我除掉,以他的厉害精明,不会信我肯为他卖命的。”
赵雅色变道:“你这番话很有道理,我这兄长确是个见利忘义,利欲熏心的愚顽之徒,怎么办好呢?”
项少龙笑道:“不理此事是真是假,田单可以诬害你,我们也可诬害他。千万勿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我自有把握应付。现在你抛开一切心事,明天乖乖的离开这里,尽量留在大梁等我的消息,莫要回来。”
赵雅咬着唇皮道:“今晚你不陪人家吗?”
项少龙吻她脸蛋,笑道:“来日方长,这几天乃成败的关键,我不宜耽于逸乐,你知否暗中有人在监视你呢?”
当下把严平的事说出来,又安慰她一番,立即进宫谒见孝成。哪知内侍说孝成王身体不适,回后宫休息,项少龙把心一横,索性去见晶王后。忽然间他醒悟到此回邯郸之役的成败,正系在狡猾的赵国王后身上。
晶王后在御花园幽静的小楼上接见他,赐坐后项少龙道:“雅夫人告诉我,明天出使大梁,所以若要依计对付她,今晚是唯一的机会。我只要找个借口,可到她的夫人府行事,晶后预备好证物吗?”
赵国之后眼中闪过狠毒的神色,犹豫半晌,叹道:“算她走运,此事就此作罢。”
项少龙心中懔然,知道这贵妇和赵穆间必然存在隐密有效的联络方法,所以这么快知道事情起变化。
心中正想着该如何点醒她关于武城君的可能性,晶王后凄然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今天我心里不断驰想这动人的句子,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凭着各方面的资科,项少龙已可大约地勾画出一幅有关赵国第一夫人的图画,她嫁入赵国为后,本是负有使三晋和平合一的使命,而她亦争气地为赵人生下唯一的太子。一切本应是美满圆好,可是问题出自孝成身上,因对男人的爱好冷落她。晶王后绝非淫荡的女人,虽然孝成没暇管她,她仍是规行矩步,过着宫廷寂寞的生活。这类女人,往往一旦动情,比惯于勾三搭四的女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使她动真情的是信陵君,他可能只是因利乘便,逢场作兴,又或含有政治目的,不得不敷衍她,真正欢喜的却是赵雅。当晶王后发现此事,遭受到直至此刻仍未复元过来的打击和创伤。而赵穆则觑此良机,趁孝成沉迷于各类**的方便,乘虚而入,借各种药物,刺激起她的春情,使她沉迷陷溺,自暴自弃,甘于为他所用。
晶王后本身对孝成有很深的怨恨,加上她也不是没有野心的人,种种利害和微妙的男女关系,使她和赵穆私相勾结,同流合污。无可否认赵穆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对男对女均有一套,否则赵雅不会在爱上自己之余,仍受不住他的引诱和挑逗。假设他项少龙能把晶王后争取过来,赵穆将失去唯一的凭借,要布局擒拿他亦容易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暗叹,要在这时代安然和快乐地生存,只有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晶王后凝视他道:“你有什么心事?”
项少龙想到自己要不择手段的心事,一时意兴索然,颓然道:“我不知道。”
晶王后想不到对方会如此答她,愕然道:“你倒坦白得很。”
两人沉默下来,凝视顷刻,晶王后有点抵敌不住他灼热的眼神,垂头道:“你真的肯听我的命令去诬害赵雅?你不是欢喜她吗?男人都爱她那种最懂在床上逢迎讨好他们的女人。”
项少龙明白她的心态,行险道:“要董某去陷害无辜,本人实是不屑为之,宁愿一剑把她杀掉,落个干净利落,顶多事后立即逃出邯郸,以报答晶后提拔的恩情。”
晶王后一震往他瞧来,凤目闪动凌厉的神色,冷然道:“你敢不遵本后之命行事吗?”
项少龙以柔制刚,道:“我董匡这样把事业甚或生命送给晶后,晶后还不满意吗?晶后和雅夫人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晶王后玉脸一寒,怒道:“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哪到你来过问。”
见她不再指责自己抗命,项少龙知她已软化下来,此时势成骑虎,若不以非常手段,把她制服,后果如何,确是难料。只看赵雅便知这类长于深宫的女人是多么难以测度,不能以常理猜之。既不能动以男女之情,惟有以利害关系把她点醒过来。
晶王后愈想愈动气,遽下逐客令道:“若没有其它事,给本后退下去!”
项少龙站起来,愤然走两步,背着她道:“晶后知否大祸正迫在眉睫之前?”
晶王后娇躯微颤,冷笑道:“董将军若危言耸听,本后绝不饶你。”
项少龙潇洒地一耸肩膊,毫不在乎道:“若是如此,请恕鄙人收回刚出口的话。由今天开始,董某人再不欠晶后任何东西,晶后若要取鄙人之命,尽管动手!”
晶王后勃然大怒,霍地起立,娇喝道:“好胆!竟敢以这种态度和本后说话,信不信本后立即使人把你的舌头连根勾出来。”
项少龙倏地转身,眼如寒电般瞪视她,形相变得威猛无伦,回应道:“我董匡从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亦非任人鱼肉之辈。我若要讨你欢心,昧着良心说几句伪话是轻而易举。但是董某人骗谁都可以,却不想骗对我青睐有加的晶王后,故吐出肺腑之言,却只换来晶后的不满。罢了!这城守不当也罢,初时还以为可为晶后做点事,可惜事与愿违。我立即往见大王,交出兵符,邯郸的事我再不想理。”
晶王后何曾给人如此顶撞责怪,一时目瞪口呆,但看到他慷慨陈词的霸道气势,竟心中一软,只紧绷俏脸道:“好吧!看你这么理直气壮,给我把所谓肺腑之言说出来!本后在洗耳恭聆。”
项少龙心中暗喜,适可而止地颓然一叹道:“现在鄙人心灰意冷,不想说什么,晶后唤人来吧!我不会反抗。”
晶王后愕然片刻,离开几子,来到他身前,微仰俏脸细看他好一会,柔声道:“为什么对人家发那么大脾气呢?就算你不顾自己的生死,亦应为随你来邯郸的族人着想。以下犯上,大王都护不住你。”
项少龙知是时候,眼中射出款款深情,摇头道:“我不明白为何控制不了情绪,只觉得若给晶后误会,便……嘿!鄙人不知怎么说。”
晶王后先是一呆,接着发出银铃般的娇笑,探出双手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白他一眼道:“你不用解释,人家当然明白是什么一回事。”
感觉到她那对尊贵的手在温柔的抚摸,项少龙一阵刺激,舒服得闭上眼睛,低声道:“晶后请勿如此,否则鄙人忍不住要侵犯你哩!”
晶王后“噗哧”笑道:“刚才不是凶霸得想把人吃掉吗?为何现在又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噢!唔!”
项少龙等候如此良机,感觉上足有数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哪还客气,略带粗暴地一把将她搂个满怀馨香,重重吻在她香唇上。晶王后哪想得到他如此狂野大胆,还以为他会像以前般规矩,想挣扎时,早迷失在这男人的魅力和侵犯下,项少龙热烈地痛吻第一夫人,一对手在她臀背处肆无忌惮地活动,搂挤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
只有打破男女间的隔阂,他始有机会减低赵穆对她的控制,那有点像与赵雅的关系相似。这些宫廷的骄贵妇女,一切无缺,但正因物质太过丰足,无不感到心灵空虚,若自己能弥补她这方面的缺陷,等若征服她的芳心,做起事来有天壤云泥之别,虽说有欺骗成份,但对方何尝不是以色相手段媚惑他。对他来说,这只是另一个战场。不旋踵,晶王后热烈地反应。项少龙欲火大盛,尤其想起她贵为一国之后至高无上的身份。但亦知她因精神饱受创伤,不宜操之过急,吻得两人均喘不过气来之时,低声道:“晶后知否武城君与田单和赵穆勾结?”
双手仍紧缠着对方的晶王后娇躯剧震,凤目内欲火一扫而清,瞪着他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搂她的手紧一紧,柔声道:“晶后太低估田单和赵穆,你以为他们想不到太子登位后,权力全集中到你手上吗?设身而处,谁都知你不会蠢得自毁城墙,毁掉李牧和廉颇两根国家支柱,那时田单等岂非白辛苦一场。正因他们另有阴谋,故而可以把握十足的从中得利。”
两人虽仍保持在肢体交缠的状态里,但晶王后立时完全回复清醒,冷静地道:“这个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项少龙打醒精神道:“田单由第一次见我开始,一直想收买我,自晶后有意提拔鄙人作城守,鄙人找田单密谈,假作想效忠于他,看他有什么阴谋,由他处得悉秘密。”
晶王后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目不转睛地凝视他,项少龙一点不让回望。这美女带点嘲讽的口气道:“想不到董马痴这么懂骗人,噢……”
原来又给项少龙封着小嘴。
此回项少龙是浅尝即止,豪气干云地道:“为了晶后,骗骗人有什么打紧。但董某却有一事不解,大王身体这么差,怕没有多少时日,晶后为何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不是胜似行此险着?”
晶王后给他吻得浑体发软,喘着气道:“再等几年,赵国怕要在这蠢人的手中亡掉。”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她有此想法,难怪肯与赵穆合作。
晶王后带点哀求的语气道:“放开人家行吗?还有很多事要和你商量哩!”
项少龙暗忖一不做二不休,若不趁此机会征服她,以后只怕良机不再,正要乘势猛攻,宫娥的声音由楼梯处传上来道:“内侍长吉光来报,大王在内廷接见董将军。”
两人作贼心虚,骇然分开。
晶王后勉强收摄心神应道:“董将军立即来,教他稍等一会。”白他一眼,低声道:“刚才的事,千万不要让大王知道,黄昏时到韩闯那里,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项少龙想不到飞到唇边的赵国王后仍无缘一尝,大叫可惜,怅然离去。
内侍长吉光伴着他朝内廷那幢巍峨的建筑物走去,低声道:“大王刚睡醒,听得将军候见,立即命小人请将军。”
项少龙知他为自己瞒着到晶王后处一事,连忙表示感激。
吉光道:“现在宫内上下无不敬重董将军,若非将军迅速拿到凶徒,我们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项少龙谦虚两句,乘机问道:“宫内禁卫里除成将军外,谁人最可以管事?”
吉光听到成胥之名,露出不屑的神色,答道:“当然是带兵卫赵令偏将,他资历声望均胜过成将军,只是不懂得逢迎郭大夫,故而没有被重用。”
项少龙想不到他肯交浅言深,讶然望向他,点头道:“内侍长你很够胆色。”
吉光哂道:“小人只是看人来说话,谁不知现在邯郸城内,董马痴不畏权势,英雄了得。我大赵若再多几个像董将军般的人,何惧虎狼强秦。”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内侍长这朋友我董匡交定了,这两天可能还有事请你帮忙。”
言罢跨过门坎,经过守立两旁的禁卫,入内廷见孝成去也。
行罢君臣之礼,分上下坐好,不待他说话,孝成吩咐侍卫退往远处,低声道:“效忠书的事是否有眉目?”
项少龙细看他脸容,虽疲倦了点,却不若想象中那么差劲,应道:“侯府的保安忽然大幅增强,田单又送他十多头受过训练、眼耳鼻均特别灵敏的猛犬。除非强攻入府,否则实在无计可施。若我猜得不错,或是有人把消息漏出去,赵穆对我开始起疑。”
孝成愕然片晌,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道:“知道此事的只有寥寥数人,寡人又曾严令他们守秘,谁敢违背寡人的旨意?”
项少龙道:“或者是我的多疑,赵穆只因形势日紧,适在此时加强防卫。”
孝成神色数变,沉声道:“大将军还有几天便回来,赵穆若要作反,必须在几天内行事,董将军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项少龙道:“他曾透露须借齐人之力成事,如此看来,他应有一套完整计划,让齐人可轻易潜进城来,噢!不妥!”
孝成大吃一惊道:“董卿家想起什么事?”
项少龙想到的是赵明雄这内奸,有他掩护,要弄条穿过城墙底的地道应非难事,难怪当赵穆等“以为”他背叛他们,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此事真的大大不妙。虽想到这点,却不敢说出口来,胡诌道:“照我看赵穆今晚会发动连串袭击行动,好杀害反对他的大臣将领,扰乱军民之心,鄙人定要作好准备。”
这亦是大有可能的事,想到这里,他更是坐立不安,但话未说完,不敢贸然告退。
孝成脸色转白,骇然道:“先发制人!现在顾不得那么多,董卿家立即调动人马,把赵穆擒杀,他不仁我不义,谁也不能怪寡人无情。”
项少龙虽心焦如焚,仍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王所言甚是,实在是最直接了当的方法,问题是到现在我们仍不知城卫和禁卫里有多少人是奸党,假若赵穆收到风声,反先动起手来,加上田单李园里应外合,胜败仍是未知之数。今天赵穆给我引见巨子严平,只是这批精擅攻防之道的墨氏行者可教我们非常头痛,加上赵穆的数千家将,形势并不乐观。”
听得田单、李园、严平这些名字,孝成脸若死灰,手足无措地责道:“难道我们这样呆待他们起兵作反吗?”
项少龙暗忖赵穆的势力根本是你本人一手培养出来的,现在却来怪我,冷静地分析道:“鄙人虽当上城守之位,但只是负责例行的城防之责,既不能调兵遣将,亦无权调动驻扎城外的兵马。假若大王赐鄙人军符,鄙人可全面加强城防,把兵马集中城内,各处城门要道均换上鄙人相信得过的人看守,那我们便不惧城外的齐军,说不定还可以顺手宰掉田单和李园。”
孝成沉吟片晌,颤声道:“田单李园分为齐楚重臣,在我和廉李两位大将军商量过此事前,万勿轻举妄动。”
项少龙暗叫可惜,知他只是托词,更明白晶王后为何指他是会亡国的昏君,成大事哪能畏首畏尾,出尔反尔。
孝成霍地起立道:“好!寡人立即赐你军符,俾可全权行事。”
项少龙忙叩头谢恩。
此时他对赵国之君的仇恨已非常淡薄,代之而起是怜悯和叹息。
项少龙匆匆返回指挥所,荆俊刚由城外赶回来,正与滕翼在议事厅密谈。
滕翼脸色凝重,见到他回来道:“三弟先听小俊的报告。”
项少龙本以为荆俊溜去陪他美丽可爱的小村姑,原来是辛勤工作,喜道:“让我看小俊有什么成绩?”
荆俊兴奋地掏出一卷帛图,摊开在几上,上面画着齐军布营的形势图,虽简陋一点,但何处是高山,何处是丛林,一目了然。
滕翼玩味半晌后赞道:“旦楚不愧齐国名将,只看他依着后面的高山,分两处高地扎营,可知他确有真材实学。”指着中间主营后的瀑布道:“设营最紧要有水源,现在他们霸着源头……”手往下移,来到三处营帐间的草原和丛林处续道:“又有草可供战马食用,若再在树林中有适当布置,尽管军力比他们强上数倍,要攻陷他们仍是非常困难,营侧的乱石堆作用更大,可攻可守,旦楚真不简单,我们万勿轻敌。”
项少龙道:“有没有发现地道那类的东西?”
荆俊得意地道:“这却没有,但我曾问过附近的猎民,他们说营后这座山叫背风山,刚好挡着北方吹来的冷风,扎营处有个深进山内的天然石洞,出口在山侧密林,于是我摸到那里一看,果然有齐人防守,难怪驻在附近的一些赵兵毫无所觉。”
滕翼指着山侧的密林道:“是否指这里,你入林看过没有?”
荆俊道:“正是这里,这片树林连绵十多里,延展至离邯郸城西北角五里远近,若不知洞穴一事,给人来到城边仍懵然不知。”
项少龙长身而起,道:“来!我们到城墙看看,总胜过在纸上谈兵。”
三人登上北城墙的哨楼,守兵们肃然致敬,负责这里的裨将陈式连忙赶来,听候吩咐。项少龙装作若无其事地巡视一番,找个借口遣开陈式,低声向两人道:“若只靠内奸开门迎入城内,终是有点不妥当,因为城卫中大部份均是忠心的人。兼且齐人在军力上终是稍嫌薄弱,这样万多人挤着进来,既费时失事,若惹得城外的驻军来个内外夹击,对齐军更是不妙,所以齐人当有秘密潜进城内的方法,那时只要守稳几个战略据点,再攻入王宫,邯郸城将在田单的控制之下。”
滕翼动容道:“三弟之言甚有道理,这么强来,将激起邯郸军民义愤,誓死抵抗,区区万多齐军实难讨好。”
荆俊道:“若我是田单,可把手下扮成赵人,换上禁卫的服装,只要配合赵穆,推说郭开成胥起兵叛变,再由赵穆和晶王后出面镇压大局,那时孝成已死,三哥又是他们的人,还怕其它人不乖乖听话吗?”
滕翼霍然动容。
项少龙凝望城外远处那片密林,淡淡道:“田单绝不会蠢得热心玉成赵穆和晶王后的好事,更不会相信我董马痴,只要他能利用赵穆入城,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我,然后轮到赵穆、晶后和太子。猝不及防下,城外的驻君赶不及回防,他确有控制大局的本领。军心散乱下,加上邯郸城卫一半是老弱残兵,根本没有顽抗之力。”
滕翼皱眉道:“但他凭什么可长期占领邯郸?李牧回来肯放过他吗?”
项少龙把对武城君的猜测道出,道:“出头的将是武城君,只须由他率领手下和齐人假扮的赵军,充作勤王之师,干掉赵穆尚可振振有词地把杀死孝成晶后与太子的事一股脑儿推在奸贼身上。纵使李牧回来,但武城君早登上宝座,又有齐楚在背后撑腰,李牧亦难有作为。假若赵国内乱,田单还出师有名,索性率大军来攻城略地,那时廉颇被燕人牵制,李牧独力难支下,亡赵绝非难事,田单将可完成梦想。”
夕阳西下,在辽阔的草林山岭上散射千万道霞彩。
滕翼呼出一口气道:“幸好我们猜出其中的关键,否则必然一败涂地,到地府仍不知是什么一回事。”回头指着城内一座建筑物道:“那是北城的城卫所,乃赵明雄的大本营,若我所料不差,里面必有通往城外的地道,此事不如交由小俊负责,探清楚出入口的所在。”又向项少龙道:“军符拿到手没有?”
项少龙一拍腰囊,欣然道:“军符诏书,全在这里,便让我们秘密调兵遣将,与田单赵穆等一决雌雄,说不定他们今晚就会动手哩!”
滕翼摇头道:“我看地道仍在日夜赶工中,尤其他们挖地道时必是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免致欲速不达,否则何须拖延时日,因为愈可早日控制邯郸,愈能应付李牧,所以只要准确计算出地道完成的日子,将可把握到他们动手的时间。”
荆俊低声警告道:“小心!有人来!”
赵明雄的声音在身后登上城楼的石阶处传来道:“末将参见城守,不知城守此来,有何嘱咐?”
项少龙笑道:“大王刚把军符交予本人,重任在身,所以四处巡逻,看看可如何加强城防。”
赵明雄知他兵符到手,脸上露出喜色道:“有什么用得着末将的地方,尽管吩咐。”
项少龙把烫手的山芋推给滕翼,闲聊两句,与荆俊离开。下城后,荆俊趁黑去查地道的事,他则赶往韩闯处与晶王后见面。现在双方均与时间竞赛,谁能早一步布好陷阱,哪一方便可得胜,此回韩闯没有把他带往内宅,改由左侧穿过花园,经过后园信陵君手下藏身的粮仓,到达一间似是放置农具杂物的小屋前。
项少龙大讶道:“晶后怎会在这种地方见我?”
韩闯高深莫测地笑笑,道:“董将军进去自会明白一切。”
木门倏地张开,里面灯光暗淡,人影幢幢。项少龙戒心大起,提高警觉跨入门坎去,晶王后赫然在内,四周散布她的亲卫和韩闯的心腹手下。在灯火照耀下,一个昏迷不醒,衣衫满是血污的人给捆缚双手吊在屋中,头脸伤痕累累,身体有被烧灼过的痕迹,显是给人刚施过酷刑。
晶王后头也不回,冷冷道:“除侯爷和董将军外,其它人给我退出去。”
其它人纷纷离开。
晶王后淡淡道:“董将军,你知他是谁吗?”
项少龙移到她旁,摇头道:“是什么人?”
后面韩闯插入道:“他是武城君的家将,前天到达邯郸,押送来一批供郭纵铸造兵器的铜矿。”
项少龙心中恍然,压下心中的怜悯,沉声道:“问出什么来吗?”心脏不由霍霍狂跳,假若此人矢口不认,那就糟透。
晶王后倏地叹道:“董将军说得不错,武城君这蠢材确是不知自爱,勾结田单,阴谋作反。”
项少龙暗中松一口气,暗赞自己的运气。
韩闯道:“起始时他还矢门否认,但我们却诳他说有人亲眼在齐人营地里见到武城君,他终于俯首招供。”
项少龙刚放下的心,又提上半天,皱眉道:“这样做不怕打草惊蛇吗?他还有其它随从哩。”
晶王后声音转柔,别过头来瞧他,秀眸充盈着感激,轻轻道:“我们会安排他似是临阵退缩,不敢参加叛变,悄悄逃走。董匡!本后以后应怎办哩?”
韩闯道:“王姊和董将军先回内宅,这里的事由我处理。”
项少龙知他要杀人灭口,暗叹一声,陪晶王后返回宅内去。到了上次会面的小厅,亲卫守在门外,还为他们关上厅门。晶王后脸寒如水,在厅心处站定。项少龙来到地身后,贴上地香背,伸出有力的手,紧搂她小腹。
晶王后呻吟一声,玉容解冻,软靠入他怀里幽幽道:“董匡!你会骗我吗?”
项少龙体会出她的心境,先后两个男人,信陵君和赵穆都欺骗她,使她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其实武城君的事,赵穆都给蒙在鼓里,只是在如此情况下,晶王后哪能分辨,只好深信项少龙的谎话不疑。
晶王后表现出她女性柔弱的一面,轻轻道:“亲我!”
项少龙哪还客气,热吻后,晶王后似稍回复平时的坚强,离开他的怀抱,拉他到一角坐下,沉声道:“他们准备怎样对付我们母子?应否把此事告诉大王?”
项少龙沉吟半晌,把复杂无比的事大约理出一个头绪,摇头道:“若要告诉他,应在向武城君的家将施刑之前,何况大王知否此事并没有分别。若有风声漏到赵穆处,更是有害无利。惟今之计,是先把握田单和赵穆的阴谋,觑准他们动手的时间,予他们迎头痛击,一举把叛党清除。”
晶王后垂下头去,轻轻道:“听你的语气,像很清楚人家和赵穆的关系似的。”
项少龙探手过去,捉着她的柔荑,温柔地道:“什么事都不要多想,晶后装作一切如旧,与赵穆继续合作,其它的事交给我董匡去办。”
晶王后担心地道:“你有把握应付田单吗?我从未见过比他更阴沉厉害的人。若我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你。”
项少龙微笑道:“到这一刻,鄙人首次感到晶后真的关心我。”
晶王后俏脸微红,横他一眼后站起来道:“我会通过吉光和你保持联系,他与赵穆和郭开两方的人都没有关系,对太子最忠心,是个靠得住的人。”
项少龙知她不宜久留,而自己更是诸事缠身,道:“我先走一步,若赵穆有任何消息,就算看似无关痛痒的事,最好通知我一声。”
晶王后把娇躯挨入他怀里,柔声道:“你是否急欲得到那批效忠书的名单?说不定我有方法看到。赵穆向天借胆,现在尚不敢开罪我。”
项少龙轻拥她一下,亲个嘴儿道:“那我更有把握,你信任董匡吗?”
晶王后微微点头,项少龙欣然去了,能否争取到晶王后到他这方来,实是成败的关键。
还未回到指挥所,半路给蒲布截着,随行的还有十多名侯府的武士,两人只能打个眼色,往见赵穆。项少龙心知肚明在两天内田单和赵穆必会动手,所以急于安排一切,只不知赵穆对自己的信任究竟增加至什么程度而已。入府后项少龙细心留意,果发现有严平的人混杂府卫里,这些人麻布葛衣、赤脚,非常易认。暗忖若非自己当上城守,又成为孝成的心腹、晶王后的半个情人,单凭手上的力量,正面硬碰硬确非赵穆对手,禁不住心叫侥幸。
赵穆亲自出迎,把他领入密室,面有喜色道:“孝成颁下诏告,把另一半军符赐予你,许你全权调动兵马,加强城防。”
项少龙谦虚道:“全赖侯爷洪福齐天,鄙人幸不辱命。”
赵穆道:“事不宜迟,李牧几天内便到,我们要先发制人,否则错失良机。”
项少龙道:“全听侯爷指示。”
赵穆嘴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淡淡道:“郭开和成胥正密切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希望能找到你的把柄……”
项少龙故意道:“不若就由我对付他们,保证干净利落,一个不留。”
赵穆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须你去完成,我始终信不过田单。”
项少龙愕然道:“侯爷不是着我打开城门,让齐人入城助阵吗?”
赵穆道:“田单要我事成后把武城、观津、武遂、武恒、徐州、扶柳六个大河之东的大邑割让给他,这条件怎能接受?所以我决定独力行事,有你助我,有否田单并不是问题。”
项少龙弄不清楚这番话孰真孰假,皱眉道:“城卫里除去老弱妇孺,可用之兵只在万人之众,还不是每个均肯为我们卖命,怎样应付成胥的禁卫军呢?”
赵穆道:“要弄死孝成,尽有各种方法,这方面由我负责。现在我要你借调动兵将之便,把主力移往城外监视齐人,其它人我都信不过,你须和龙善两人亲自负责此事。”
项少龙心内冷笑,明白赵穆始终对自己不是推心置腹,只是在利用自己。点头道:“侯爷吩咐,鄙人自然遵从,可是若我这样离城,会惹人怀疑,城中的守兵靠谁指挥呢?”
赵穆笑道:“我早给你找到借口,就是我会找人假扮项少龙在附近现身,那你可大条道理追出去缉凶。况且只是一晚的事,天明时孝成早归天哩。”接续道:“至于城内的事,即管交给那个赵明雄,他是赵雅和李牧的人,与郭开和成胥的关系更不错。你们既往城外,他自可名正言顺暂代你的职责,谁都不会为此怀疑的。”
项少龙暗叫厉害,若非知道赵明雄的真正身份,又探出齐人有秘密通道,说不定真会堕进赵穆的陷阱中。这样看来,打开始赵穆便对自己不安好心,又或是自己行事的作风惹起对方的疑虑,这奸贼一直在利用他。
赵穆再压低声音奸笑道:“孝成有事时若你不在场,你更不会被人怀疑。”
项少龙皱眉道:“你有把握控制晶王后吗?”
赵穆点头赞道:“你的思虑确是精密,晶后为本身利益,不得不和我合作,毒杀孝成将由她亲自下手,我则负责杀死郭开和成胥,换上我们的人,那时谁还敢与我赵穆作对。”
敲门声响。
赵穆不悦道:“谁敢在这时候来烦我。”
项少龙道:“定是有急事要禀上侯爷的。”过去把门拉开。
赵穆的一名手下匆匆来到赵穆旁低声说了两句话,奸贼愕然半晌,蓦地站起来道:“一切依照我的话去做,董将军先回去!”
项少龙离开侯府,仍是一头雾水,不知何事须赵穆要立即去应付。
项少龙回到指挥所,肚子响叫,记起晚饭尚未有着落,告诉滕翼,要他使人弄饭祭祀五脏庙。
滕翼拉着他往大门走去道:“三弟多捱饿片刻,你的夫人们几次派人来催你回去。顺带提醒你,由现在到明晚,最紧要小心饮食,假若给赵穆下毒害死,才冤枉呢。我已着人特别留意食水,又把塘鱼放进井内测试,小心点总是好的。”
项少龙听得心中懔然,点头答应,顺口问道:“小俊是否有消息?”
滕翼道:“没有人比小俊更有资格作探子,不到两个时辰,就把地道找出来,一端确是在赵明雄的大本营里,另一端则在北城墙之旁,长约三十丈,两端打通,现正在以木板和撑柱作固土的最后工夫,明晚应可派上用场。”
两人来到广场,自有人牵马过来。上马后,近五百名亲卫拥着他们开出大闸,声势浩大。
项少龙见随从里只有十多人是精兵团的兄弟,愕然道:“这批人是怎样拣来的?”
滕翼笑道:“我把自己兄弟安插到各个岗位去,好能控制城卫的主力。这批人则是由各单位精挑出来,当然避开与赵明雄有关系的人,亦查过他们的出身,应该没有大问题。现在邯郸危机四伏,加强实力是必须的。”
项少龙低声说出赵穆的事,滕翼道:“有这么准确的情报,要应付田单和赵穆绝非难事,难的只是如何杀死田单,活擒赵穆,再从容逃回咸阳,最考验功夫。”
项少龙叹道:“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同时完成两件事,田单是不会亲自参与行动,孝成这昏君临阵退缩,更明令我不准碰李园和田单,明晚的行动,必须有孝成的合作才行,否则敌我难分下,会闹出岔子。”
滕翼点头同意道:“我明白三弟的难处,幸好尚有一晚时间,可以从详计议,小俊现正监视地道的情况,若有异样,可立即作出迅速的反应。其它地方我派人查过,北墙的地道应是唯一的入口,不过敌人若要由此潜入城来,无论行动如何快捷,就算有几个时辰,顶多只能得三、四千人通过秘道,只要我们不让赵穆的人与齐人会合,我有把握尽歼潜进来的齐人。”
项少龙欣然道:“若非有二哥打点,我要手足无措哩!”
谈谈说说,返抵行府。踏入内堂,赫然发觉赵雅和纪嫣然芳驾全在,正和赵致、善柔姊妹说话。
众女见他进来,眼光盯上他。
赵致道:“滕二哥呢?”
项少龙坐到赵雅和纪嫣然之间,答道:“他去安置人手,在外府各处布防,免得给觊觎我致姑娘美色的狂蜂浪蝶闯进来采摘这朵鲜花。”
众女听他说得新鲜有趣,蜂蝶采花更是生动逗人,哄笑起来,一扫离愁别绪的压人气氛。
项少龙惴然望向纪嫣然道:“嫣然知道哩?”
纪嫣然玉脸一寒道:“龙阳君若够胆跟着我,本姑娘一剑把他杀掉。”
善柔问道:“要不要再去偷效忠书?”
赵雅道:“武城君的事证实了吗?那女人是否相信。”
三女各问各话,项少龙惟有把最新的发展如盘奉上,听得她们目瞪口呆,想不到错综复杂至此。
项少龙接着道:“雅儿到大梁一事已成定局,因有协议龙阳君必须陪行,所以嫣然只要待他们起程后动身,龙阳君便没法跟着你。”
赵雅笑道:“我早告诉嫣然不用担心,你这城守岂是白当的,照我猜龙阳君这家伙定会请少龙代他监视嫣然,好让他擒拿自己。”说完掩嘴偷笑。
项少龙大奇道:“为何你像很开心的哩?”
赵雅道:“对付赵穆和田单的事,你已胜算在握,人家烦忧尽去嘛!何况此回大梁之行,还有位女保镖陪人家哩!”
项少龙愕然望向善柔,后者指指乃妹道:“不是我!是致致!”
赵致欣然道:“雅姊一个人到大梁那么凄凉,所以我自动请缨陪她一道去。”
项少龙大喜道:“棒极哩!我本还想劝你和邹先生一道走。”转向纪嫣然道:“李园知你回大梁,有什么反应?”
纪嫣然不屑地道:“哪到他来管我,说来说去不外那些痴心妄想的话,我早听厌。”
项少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晚我将加强嫣然住处的防守,嫣然须吩咐下面的人小心点,明天由乌卓大哥亲自护送,途中嫣然变成个美丽的小兵溜回城里,我还有重要任务派给你哩!”
纪嫣然眉开眼笑地撒娇道:“什么任务快给我说出来,人家急想知道呢!”
项少龙道:“当然是和柔姊陪我一起睡觉。哎哟!”
原来是善柔在几下重重踢他一脚。
赵雅叹道:“真令人羡慕。”
纪嫣然还是首次被男人当众调戏,俏脸火般赤红,狠狠瞪他几眼,偏又芳心窃喜。
善柔戟指嗔道:“谁陪你睡觉,搂着个枕头都胜过搂着你呢。”旋又“噗哧”失笑,娇媚横生。
滕翼这时进来,道:“内侍长吉光找你。”
项少龙剧震一下,剎那间知道使赵穆忙于去应付的人,正是晶王后。
项少龙当着吉光,扭开以火漆封盖的木筒,取出帛书密函,上面写满秀丽的字体,没有署名,列着二十多个人名,注明官职。排第一的赫然是城守董匡,接着是赵明雄,看到第三个时吓了一跳,原来是今早吉光提过仅居成胥之下的带兵卫赵令。
项少龙一口气看完,顺手递给滕翼,瞧着吉光道:“宫内保安的情况如何?”
吉光道:“自从信陵君的人偷入宫内杀人放火,大王把军权拿到手里,成将军只是个发布命令的传令人,凡有十人以上的调动,均须有大王手谕。现在全体禁军一万八千人均在宫内和宫外的四个军营候命,轮番把守王宫,在防御上应该没有问题。”
项少龙暗忖信陵君确害苦赵穆,使他不得不借助齐人的力量。再问道:“大王本身安全的情况又如何?”
吉光道:“这方面更可放心,大王重组亲兵团,大多均是王族里的子弟兵,忠心方面绝无疑问,又把王宫内几处地方画为禁区,闯入者立杀无赦,饮食方面更是小心翼翼,膳房水井十二个时辰均在严密监视之下。”
滕翼冷哼一声,把帛书递回项少龙。
吉光看着项少龙手内的帛书道:“晶后有命,这卷帛书须由董将军在小人眼前焚毁,不可留下半片。”
项少龙暗赞晶王后心思细密,又细看一遍,打着火石,把帛书焚毁。
吉光看着帛书冒起的烟焰,诚恳地道:“小人知道形势非常危急,将军有用得到吉光的地方,请吩咐下来。”
项少龙望向滕翼,后者会意,点头道:“城卫方面,由下属负责,禁军方面,则须将军亲自向大王陈说。”
项少龙长身而起,向吉光笑道:“当然有借重内侍长的地方,现在我要立即进宫见大王,路上再说!”
孝成知道项少龙来了,忙在寝宫的后堂接见他,紧张地道:“是否有好消息?”
项少龙道:“不但有好消息,还是天大喜讯,鄙人有十足把握把奸党一网打尽。”
孝成大喜道:“是否把效忠书拿到手上?”
项少龙微笑道:“大王明鉴,若把效忠书拿来,不是教赵穆知道事情败露吗?”
孝成心情大佳,不以为忤,笑道:“寡人兴奋得胡涂。”接着皱眉道:“你不是说他的府第守卫森严,无法进去?为何现在又可偷看效忠书?”
项少龙早有腹稿,把那晚由水道潜进去的经过说出来,道:“鄙人搭通侯府内一些仍忠于大王的人,发觉这几天赵穆回府后,均先到卧客轩走上一趟,从而推知效忠书必被收藏在那里,托大王洪福,果然找到效忠书,不过看至大半,有巡卫来,鄙人不敢久留,只好立退遁走。”
孝成皱眉道:“那岂非仍未可立即采取行动。”
项少龙心中暗笑,忖道若立采行动,怎还可进行老子我的阴谋,肃容道:“赵穆现正严阵以待,若我们这样去拿人,伤亡必重,最上之策,莫如待他倾巢而出,起兵叛变,以伏兵迎头痛击,那就万无一失。”
孝成沉吟片晌,点头道:“卿家言之成理,究竟谁是奸党?”
项少龙由怀里掏出由滕翼在出门前默写下来的名单,跪前奉上,孝成接过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立时色变,失声道:“什么?赵明雄竟是赵穆的人,他还是寡人心中城守人选之一,董卿家有没有看错?”
项少龙胸有成竹道:“鄙人怕那批效忠书是赵穆假造出来的疑兵之计,所以挑他这最重要的人物作调查,竟发现他暗自在城北的官署下掘了一条地道,通往北墙之外。此事可以查证,请大王立即派人随鄙人的手下到地道附近,以铜管插入地内,当可听到地道内传来的声音,请大王下令。”
孝成凝望他半晌,道:“寡人不是信不过董卿,而是事关重大,证实后寡人才能安心,但此事须小心进行,不要让贼子知道。”
说罢举手召来两名近卫,由项少龙陪往殿外,吩咐乌果领他们去。
他回转来时,孝成早看完名单,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名单应该没有问题,除赵明雄和赵令两人令人惊异外,其它人都是寡人一直怀疑与赵穆有勾结的人,董卿立此大功,寡人会清楚记着。”接着双眼凶光连闪道:“地道定是为齐人开凿的,董卿立即把它封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拿下奸党,再把侯府包围,待大将军回来,由他攻打侯府,那就万无一失。”
项少龙早知他有这个想法,低声道:“鄙人还有一个重要消息,赵穆为坚定鄙人对他的信心,所以透露给鄙人知道勾结了武城君,刻下武城君正在齐人的营地里。”
孝成色变道:“竟有此事?”
项少龙道:“到此刻鄙人才明白赵穆凭什么造反,只要他能……嘿!那武城君可登上王座,齐人亦可得到大河以东我们大赵的土地……”
孝成不耐烦地打断他喝道:“寡人明白,董卿有何妙策?”
项少龙以充满信心的语调肯定地道:“假若我们先发制人,对付奸党,胜败难料。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尚未能把奸党一网打尽,若有人开门把齐人迎入来,我们纵能获胜,也不知多少居民生命会被战火波及。那时既要保护王宫,又要围困侯府,变成几面作战,形势不利。不若由得齐人由地道潜进来,鄙人反有把握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又压低声音道:“不若我们趁田单仍在宫内,把他干掉,不是一了百了?”
孝成颓然道:“消息来得太迟,田单于黄昏时分,借口回营地视察,离城去了。”
项少龙愕然道:“为何鄙人不知道的呢?”
孝成苦笑道:“他正是由北门离开,赵明雄自然不会通知你哩!”
这时孝成派去的两名亲卫匆匆回来,向孝成禀告“听”回来的事实。孝成至此对项少龙更绝对地信任,商量大半个时辰,项少龙离开王宫。踏出殿门的一刻,他知道整个局势的主动权已操纵在自己手里,任田单、赵穆和李园如何厉害,休想翻出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