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经琴府,项少龙虽浑身欠闲,终抵不住相思之苦,溜进去找府中主人。把门的家将无不清楚他和琴清的关系,不经通报地把他迎入府内。
管家方叔在府门处把他领进主厅,正要去通报琴清,项少龙笑道:“我只是匆匆路过,让我向琴太傅打个招呼便成。”问明琴清所在,穿过回廊,往后厢走去。
几位俏婢正在园中铲雪为乐,见到项少龙,都交头接耳、抿嘴偷笑,又为他指点路途。跨过东厢门槛,只见琴清斜靠卧几,一身素绿裙褂,外加凤纹紫色披肩,秀发以一根玉簪固定头上,有几丝散垂下来,衬以她的绝世姿容,竟透出平时罕见的娇冶风情,以项少龙的定力,仍看得呆了起上来。她一手执帛,一手持针,专心刺绣。
琴清哪想得到项少龙会忽然出现眼前,吃了一惊,有点手足无措地伸手掠鬓,坐起来道:“噢!是你!”
项少龙见到她这更添风情的动作,心中一荡,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卧几边沿处,差点贴着她的腿侧,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请恕项少龙迟来问候之罪。”
琴清往后稍仰,拉远两脸的距离,却没有怪他无礼,似嗔非嗔,动人至极点。
项少龙注意到她把手中刺绣,有意无意地收到身后,似是怕给他见到,大奇道:“琴太傅绣的是什么图案纹饰?”
琴清立时玉颊霞烧,低垂螓首,嗔道:“项大人检点些好吗?怎可与琴清共坐一席呢?”
项少龙知她脸嫩,暗忖刺绣可能与自己有关,心甜如蜜,柔声道:“我只是来打个招呼,立即要走,即使是无礼也只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纵容在下一会儿?”
琴清赧然道:“你这人哩!偏要这么闯进来,人家又是衣鬓不整的。”
项少龙凑近少许,俾可以享受到她如兰的芳香气息,微笑道:“我却一点不如是想,若非如此,便欣赏不到琴太傅娇慵动人的姿采。”
琴清回复平常的清冷,只是红霞仍未尽退,由另一边离几而起,把刺绣放到摆在一角的漆盒子里去,珍而重之地摺叠整齐摆放妥当,刚关上盒盖,项少龙已来到她旁,学她般跪下再坐到小腿上,柔声道:“见到我安然回来,心中欢喜吗?”
在这角度,刚好欣赏到美女充满古典和感性美的侧面轮廓,项少龙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说出大有情意的话来。
琴清默然半晌,别过俏脸深深看他一眼,幽幽叹道:“项大人不是还有很多事赶着去办吗?莫要把光阴浪费在这里。”
两句话就像是整桶冷水照头淋下,项少龙立时头脑清冷,热情尽退,发了一会怔,再忍受不住两人间那种难堪的沉默,兼之心中有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略施礼后,往门口走去,心中同时发誓永远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跨出门槛,琴清低呼道:“项少龙!”
项少龙停下来,冷冷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轻响,琴清来到他背后,柔声道:“你恼了吗?”
项少龙苦笑道:“若你是我,会高兴吗?”
琴清绕过他,移到他身前,淡淡道:“当然不高兴哪!可是你知否刚才的行为,实在太不尊重人家呢!”
项少龙呆了一呆,自省其身,暗忖若两人间并无情意,刚才的所为,对琴清实是无礼之极,但若郎情妾意,又算什么一回事呢?如此推之,琴清看来只把自己当作知己,而非情人,这么说他和纪嫣然都会错意了。想到这里,不由心灰意冷,兼之想起赵雅和善柔,更是万念俱灰,颓然道:“是我不对!琴太傅请见谅。”话毕绕过她,踏出门外。
琴清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项少龙,答琴清一个问题好吗?”
项少龙再次止步,冷淡应道:“琴太傅请下问。”
琴清犹豫半晌,幽幽道:“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使太后同意让昌平君当上左丞相呢?”
项少龙恍然大悟,原来琴清误会自己,由于她在宫内耳目众多,得知自己与朱姬独处后立即得到朱姬的,故以为自己用的是美男计,故对他心存鄙视,于是变得如许冷淡。不由摇头苦笑道:“琴太傅原来对我项少龙这般没有信心,罢了!你爱怎么猜就怎么猜,横竖我也给你误会惯了。”
再不理琴清的呼唤,迅速离开琴府。
刚与十八铁卫驰出琴府,迎头碰上嬴盈和几位女儿军的少女,想避都避不了。
两队人马在道旁勒马停定,嬴盈显是心中有鬼兼有愧,神情尴尬道:“项大人你好!为何回来这么多天,仍不来探望人家呢?”
项少龙此时心情大坏,又知嬴盈终日与管中邪鬼混,哪有兴趣敷衍她,冷冷道:“嬴大小姐有空吗?”
再不理她,拍马去了。回到乌府,忙往找纪嫣然。才女刚做完她最心爱的两件事,就是小睡醒来、洗个热水浴,香喷喷的挨在小几上,背靠软垫,身上还盖了张薄被,一个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简书,怀中还搁着一支晶莹的玉箫。这幅动人的绝世佳人休憩图映入眼帘,项少龙立即忘记了今天不愉快的一切,毫不客气地钻入她的锦被内,埋进她的香怀里去。
纪嫣然欣然放下简书,任由项少龙嗅吸她的体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受到挫折,否则怎会一脸忿然之色?”
项少龙舒适地叹一口气,先把吕不韦悬赏市门的事说出来。
纪嫣然蹙起黛眉,交叠双腿,把几条垂松的秀发拢拂着,淡然道:“吕不韦这一手非常厉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新圣人的样子;但也非全无应付的办法,噢!不要亲人家那里好吗?教人怎为你筹谋呢?”
项少龙把贪婪的大嘴移离她的秀项,不情愿地坐起来,细审娇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办法的。”
纪嫣然白他一眼,美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过吕氏春秋,确是本不朽巨著,但最弱的一环,却是吕不韦拾人牙惠的理论;比起我干爹,他是差远了。最致命处是不合时宜,只要我把干爹的五德终始说搬出来,保证可盖过他的高调空言。”
项少龙皱眉道:“干爹的五德说不是一种预言学吗?怎派得上用场?”
纪嫣然伏入他怀里,娇笑道:“夫君大人糊涂得可爱,吕不韦编撰《吕氏春秋》的目的,是要为自己的圣人身份造势,以压倒秦人的君主集权。只要我们把五德终始说活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无所不胜。自然可把储君变成应运而生的圣人,何时轮得到吕不韦抬头?”
项少龙大喜,将散发着浴后体香,娇慵无力的纪嫣然整个抱起来,哈哈大笑道:“纪才女陪我入宫见驾如何?”
纪嫣然抗议道:“人家现在这么舒服,明天入宫好吗?”
项少龙笑道:“不!出嫁从夫,纪才女要立即陪我去才行。”
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田贞来报,琴清来了。
纪嫣然挣脱他的怀抱,亲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换好衣服,再陪你入宫吧!谁叫我纪嫣然嫁了给你哩!”
笑着开溜。
项少龙步入主宅的大厅,琴清正背着他静观园内满铺白雪的冬景,优美高雅的娇躯,是那样实在,带着说不出来的骄傲,丝毫不受世俗沾染。来到她身后,项少龙涌起歉意,暗责自己的器量太窄,累得她要纡尊降贵来找自己。轻叹道:“对不起!”
琴清的娇躯颤抖一下,用力地呼吸两口气,似是要竭力压下波动的情绪,出奇平静地道:“项少龙!琴清今趟来拜访,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项少龙很想抓着她香肩,把她拉入怀里,可是琴清那种孤清高绝的美丽,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再叹道:“若只是违心之言,就不要说好了,我已不再骗自己,但望琴太傅也向我这好榜样多多学习,哈!”
琴清转过娇躯,秀眸闪着亮光,大嗔道:“琴清何时说过违心之言?”
项少龙知道经过此一误会,两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不过由于琴清长期守寡,无论心理和生理都很难接受“得寸进尺”式的冒犯,适可而止道:“那就最好,现在我要和嫣然入宫觐见储君,琴太傅和我们一道去吗?”
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讶道:“什么事要劳动我们的纪才女呢?”
纪嫣然盛装而至,三人边说边行,坐上马车,入宫去了。
在小盘的书斋内,聚集着小盘的权力集团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项少龙、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与小盘一起聆听得到邹衍真传的纪才女详述五德终始说。
纪嫣然坐到小盘右方首席,以她一贯洒脱恬逸的风姿,娓娓为各人道来说:“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所以能一统天下者,必须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成。五德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时期就会衰落,而另一德代之而兴。黄帝得的是土德;接着是木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商汤得金德;火克金,周文王得火德;现今周朝衰败,乘时而起的,该是克火的水德。”
小盘听得目射奇光,喃喃念道:“水克火!水克火!”
王陵生性谨慎,道:“老臣知道邹大家学究天人,但终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根据呢?”
纪嫣然美目流转,登时使室内包括小盘和项少龙在内的男人,无不心迷神醉。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说,早见于《尚书》之内,所谓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是也。自古以来,便有‘天有六气,降生五味’之说,五味是金味辛,木味酸,水味咸,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五,是为角、徵、宫、商、羽;味有酸、甘、苦、辛、咸;色则青、赤、黄、白、黑,均与五行相配合,相生相克,循环不休。”
坐在她旁的琴清接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故‘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由汤至文王五百有余岁,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余岁,正是五德交替的现象。’”
李斯哂道:“孔子顶多只是个贤人,哪有资格称王者,我看该是轮到储君了。”
小盘大喜,但又有点担心自己非是“新圣人”,皱眉道:“谁是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话,怎样方可拿来打击吕不韦的谬言?”
项少龙笑道:“靠的当然是宣扬的手法和才女干爹邹先生的权威,试问谁比邹先生更有资格判断谁是新圣人,哪到别人不心服。”然后肃容道:“我们利用五德终始之说,同时推行李大人草议三公九卿的新官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让吕不韦肆无忌惮的横行下去。”
纪嫣然笑道:“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为《吕氏春秋》采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干爹的五德终始在内,其中的《应同》篇便记载了‘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等语。又说‘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所以只要我们借吕不韦宏扬《吕氏春秋》之势,只采其五德之说,明褒实贬,吕不韦只好有苦自己知。”
小盘拍案叫绝道:“如此就好办了。”
王陵仍有保留,怀疑地道:“刚才纪才女不是说过五德转移,新圣人出世,必有符瑞之应。如黄帝见大蝼,文王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社,若储君不得符瑞,恐怕仍不能令天下人心服。”
项少龙来自二十一世纪,最清楚这类宣传和愚民手法;暗想什么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说穿了不过是这类手段,灵机一触道:“这事容易之极,只要储君往祭某河之时,我们使人炮制一条能在河面翻腾的黑龙,像尼尔斯湖怪……嘿!没有什么,只要略露背脊,我们即可指其为符瑞,那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了。”
昌平君皱眉道:“这事说来容易,但假若被人揭穿,岂非是天大笑话。”
项少龙想起周薇的兄长周良这造船专家,又想到纪嫣然的越国巧匠团,笑道:“黑龙只要有几下动作,迅即隐去,我们便大功告成,保证没人可以看破。”
小盘眉开眼笑道:“拜托太傅。”转向纪嫣然道:“寡人若得水德,定须有仪式和各方面的配合才成,请才女为寡人拟定计划,以便到时执行。”旋又肃容道:“此事只限今天与会之人知悉,若寡人发觉任何人漏出消息,必会追究,绝不饶恕。”
众人俯首领旨。项少龙又涌起荒谬绝伦的感觉,想不到与吕不韦的斗争,竟会转到宣传造势这方面去,直是另一场的心理和精神之战。
历史性的会议结束后,昌平君硬把项少龙由绝不情愿的纪嫣然和琴清两女手上抢去,到了昌平君在宫内的左丞相官署,昌文君早在恭候他的大驾。
关上门后,昌文君拍案骂道:“管中邪这小子真是可恶,迷得大妹神魂颠倒,政储君借李长史之口知会我们,着我们管束大妹,这事如何是好?”
昌平君伸手搂上项少龙肩头,笑道:“看来连琴太傅都对少龙你动了春心,区区一个嬴盈你还不是手到拈来,少龙定要给我们由管中邪手上把大妹抢回来。”
善柔的生离,赵雅的死别,加上徐先和鹿公先后过世,对项少龙造成连串的严重打击,此时除了一个琴清外,他对女人确是心如止水。嬴盈的任性和善变,若放在他刚到这个时代起始的一段时间,会是刺激有趣的事,但自妮夫人香消玉殒和赵雅的背叛,他需要的只是深厚的感情和信任。此刻听他们提起嬴盈,心中只觉烦厌,但又不忍心伤害两位好友,颓然道:“此事我实是有心无力,不知管中邪和吕家三小姐娘蓉有什么新的发展?”
昌平君道:“听说吕娘蓉自己坚持要管中邪和你再拚一场,胜了后才肯嫁给他。”
昌文君道:“少龙你怎也要帮我们兄弟这个忙,否则若管中邪将来谋反,恐怕大妹脱不了关系,那可不是说笑的一回事。”
项少龙苦笑道:“这种事可是勉强不来的,你想我怎么办呢?”
昌平君道:“现在我们摆明是要和吕不韦对抗,不若大干他一场,先挫掉管中邪的威风,大妹怎也不会和败军之将相好的,一切均可迎刃而解。”
项少龙淡淡道:“若要我打败管中邪而去娶吕娘蓉,我情愿输掉算了。”
昌文君笑道:“放心吧!杀了吕不韦他都不肯把宝贝女儿送你,也不用公开和管中邪比武决胜,只要在某方面硬压下管中邪的气焰,增加少龙的声势,大妹该知谁才是真正的威风人物。”
昌平君以哀求的语气道:“现在咸阳最霸道的人,是仲父府的人,人人敢怒不敢言。少龙顺带一挫他们的威风,是大快人心的事。事实上我们这批人,无不等待你回来为我们出一口气的。”
项少龙勉力振起精神,想了想苦笑道:“好吧!今晚你们给我在醉风楼订个酒席,指明要单美美和归燕两人陪酒,我们就去大闹他娘的一场,顺便讨回我应得的飞龙枪。”
两人大喜,忙去安排一切。项少龙乘机脱身回府,问起周良,方知他出门寻找心目中的鹰王,尚未回来,算算日子,这家伙去了足有半年,担心起来,找周薇来问话。不知是否受到乌果的爱情滋润,周薇神采飞扬,美艳惊人,见到项少龙,颇有点不好意思。
项少龙嘱她坐好,问道:“周良兄为何去了这么久呢?”
周薇道:“大哥为了找寻最好的猎鹰,必须远赴北疆,来回至少四个月,尚要费时寻找,还要看看有没有运道哩!”
项少龙苦恼道:“我正要找他帮忙,怎办好呢?”
周薇精神一振道:“家兄晓得的事,小薇亦懂得一二,不知是哪方面的事情呢?”
项少龙怀疑地细察她充满信心的神情,道:“你懂得造船吗?但又非是造船那么简单,而是……嘿!我不知怎么说了。”
周薇欣然道:“大爷放心说出来,我们周家世代相传,男女均熟知水性和造船之事,小薇不会差过家兄多少呢。”
这回轮到项少龙精神大振,把做假黑龙的计画说出来。
周薇听得眉头大皱,好一会道:“若是由人在水底操纵,此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如何在水底换气,若冒出头来,岂非要立即给人揭穿。”
项少龙道:“我早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却是不难解决,若使操龙的人头脸全给龙体罩着,只在龙身开个呼吸的气孔,加上远离岸边,任谁都难以识破,但此龙必须有很好的浮力,可以在水中装组和拆除,便可不留痕迹。”
周薇奋然道:“交给小薇去办。啊!真好?小薇终可以为大爷出力。”
项少龙欣然道:“乌果不是待你更好吗?”
周薇玉颊霞飞,跪伏地上道:“一切由大爷作主。”
项少龙笑道:“那就成了,乌果好该成家立室。”
回到内堂,向乌廷芳说出乌果和周薇的事,鸟廷芳欣然领命,负起安排两人嫁娶的重任。项少龙逗着项宝儿玩了一会,又去夸奖纪嫣然,才由田氏姊妹侍候沐浴更衣,赶回官署去。此时都骑军上下均视项少龙为英雄偶象,见到他态度极为恭敬。到了办公卫署,却见不到荆俊。
滕翼道:“小俊去找鹿丹儿了,噢!差点忘了,小俊央我求你为他说亲,今趟看来他是非常认真哩!”
项少龙喜道:“只要鹿丹儿不反对,一切该没有问题,不过最好由王陵提亲,比由我去说项更适合。”
滕翼道:“鹿丹儿现在爱小俊爱得疯了,怎会有问题?但我认为最好由你和王陵一起去向鹿丹儿的父母说,给足女家面子。”
项少龙坐下来,点头答应。
滕翼道:“我给赵大他们安排了优差,昌平君已批下来,幸好是他当左丞相,否则恐怕没有一件事可以顺利获准。”
项少龙笑道:“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手段去削吕不韦的权威。”
接着把假龙的事说出来。
滕翼赞叹道:“这一着比硬捅吕不韦几刀更厉害,自吕不韦悬金市门,我便担心他会公然谋反。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打算何时进行?”
项少龙道:“一俟黑龙的事解决后,立可择日进行,看来应是春祭最适合,所以定要在两个月内炮制一条黑龙出来。”
滕翼道:“都卫控制在管中邪手上始终不大妥当,最好能把他扫下来,听小俊说仲父府的人愈来愈霸道,不时有欺压良民的事,管中邪当然包庇他们,想想就教人气愤。”
项少龙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闹事打架的日子,笑道:“他们硬吗?我们比他们更硬,今晚二哥有没有兴趣陪我到醉风楼闹事?”
滕翼哈哈大笑,欣然道:“我正手痒得很,这半年来我比你勤劳多了,正想找管中邪来试剑,只怕他作缩头乌龟吧。”
项少龙一看天色,道:“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醉风楼见面,现在我想找蒙骜谈谈心事,只要能令他对吕不韦生出半点怀疑之心,便算成功。”
遣退下人,蒙骜定神看项少龙一会,叹道:“若项大人是来说仲父的不是,最好免了。”顿了一顿,眼中射出歉然神色,淡淡道:“我蒙骜本是齐人,昭王时入秦,一直受秦人排挤,受尽辛酸悲苦。至仲父主事,始有出头之日,仲父可说待我恩重如山,他纵有百般不是,即使要了我父子三人之命,我蒙骜也绝不会皱上半下眉头。若非念在少龙曾舍命保着武儿和恬儿,我今天绝不肯让你跨入我将军府的门槛,但也是最后一次。”
项少龙愕然道:“大将军原来早知那件事。”
蒙骜眼中射出悲痛之色,缓缓点头道:“当日我曾反覆问起武儿和恬儿洛水旁密林遇袭一事,自然知道其中别有隐情,不过事情已成过去,现在不愿重提,项太傅请吧!”
项少龙想不到他对吕不韦愚忠至此,不由心中火发,长身而起,淡淡道:“人各有志,项某人难以相强,只望大将军分清楚侍秦和侍吕不韦之别,免致祸及子孙亲族。告辞了!”
言罢大步往正门走去。
蒙骜暴喝道:“留步!”
项少龙停了下来,冷笑道:“大将军不是想留下我项少龙颈上的人头吧!”
蒙骜霍地起立,沉声道:“我蒙骜一向恩怨分明,更不惯使卑鄙小人的行径,仲父虽是热中权利,说到底仍是为了保命。试看历代入秦当权之士,谁有好的下场?仲父只是迫不得已吧!若少龙肯捐弃前嫌,我可代少龙向仲父说项……”
项少龙摇头苦笑道:“太迟了,自倩公主等给他害死开始,我和他之间只能以鲜血来清洗血债。而他后来毒杀先王,使人害死徐相,气死鹿公,更与储君和秦**方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蒙大将军现在只能祈望他能成功谋朝篡位,否则将是株连三族的大祸。话至此已尽,本人以后也没有兴趣再提此事。”
蒙骜显然不知吕不韦毒杀庄襄王和害死徐先的事,色变道:“你说什么?”
项少龙哈哈一笑,透出说不尽的悲愤,再不理蒙骜,大步走出厅外。
人影连闪,蒙恬蒙武两兄弟左右扑出,跪在他身前,齐声道:“太傅!”
项少龙愕然道:“你们在门外偷听吗?”
两人双目通红,愤然点头。
项少龙扶起两人,低声道:“千万不要让你爹知道,迟些来找我。”
这才走了。
项少龙踏入醉风楼,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在四名俏婢的簇拥下迎上来,谀笑道:“奴家春花,欢迎项大人大驾光临!”
四婢拥上来,为他脱下外衣,服侍周到。
项少龙淡淡道:“伍楼主是否急病去世,为何见他不到呢?”
春花尴尬道:“伍楼主确有急病,但只是在家中休养,过两天该没事的。”
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伍孚故意避开,同时知他必会通知吕不韦,求他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转头向众铁卫道:“今天伍楼主请客,你们可到楼下尽情玩乐,但却千万不要吃下有毒的酒菜。”
荆善等哪还不会意,齐声欢呼,拥入楼内,累得春花慌忙遣人招呼,又惶恐地道:“项大人说笑了,酒菜怎会有毒呢?”
项少龙好整以暇道:“那要问你们的归燕姑娘才知道,她不也是病了吧?”
春花垂头低声道:“管大人包下归燕姑娘,今晚只陪他一个人。”
项少龙微笑道:“那单美美是否由仲父包了呢?”
春花惶然道:“包她的是嫪大人。”
项少龙听得呆了一呆,冷哼道:“这事我自会问他们两人,不过你最好与伍楼主说一声,若我在半个时辰内见不到他,他的醉风楼以后不用开门,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辰,哼!”
心中暗笑下,大步往前走去。春花玉容失色,抖颤颤的在前引路。
今趟晚宴的地方,是醉风楼主楼二楼的大厅,也是醉风楼最豪华热闹的地方,不像后院独立的别院,二十多席设于一厅之内,有点像二十一世纪的酒楼,只不过宽敞多了。项少龙登楼之时,围坐十多组客人,鬓影衣香,闹哄哄一片。在厅子四角,均设有炉火,室内温暖如春。见到项少龙上来,近半人起立向他施礼。项少龙环目一扫,赫然发觉管中邪和嫪毐均是座上客,而不知有意还是无心,两席设于昌平君那一席的左右两旁。但最令他生气的是嬴盈竟在管中邪那一席处,与归燕左右傍着管中邪。嬴盈显然想不到会在这种场合遇上项少龙,手足无措地低垂俏脸,不敢看他。项少龙心中暗恨,知是管中邪故意带她来,好令昌平君兄弟和自己难堪。项少龙哈哈一笑,举手边向各人打招呼,边往自己那席走去。荆俊也来了,正向他挤眉弄眼。
嫪毐舍下身旁的单美美,迎上项少龙笑道:“稀客稀客!想不到竟会在这里碰上项大人哩1
项少龙亲热地抓着他手臂,拉到一角的炉火旁,笑道:“待我先猜猜,嫪大人必是忽然接到单美美的邀请,故到此赴会的,对吗?”
嫪毐愕然道:“项大人怎会猜到的?”
项少龙轻松地道:“怎会猜不到呢?因为小弟今晚来是要找伍孚晦气,单美美和归燕都脱不了关系,自是要找人来护花。假若我和嫪大人公然冲突,就正中隐身单美美幕后的吕不韦下怀,嫪大人明白吗?”
嫪毐发了一会怔,咬牙切齿道:“美美这臭婆娘竟敢玩我,我定要她好看。”
项少龙拍拍他肩头道:“切勿动气,只要嫪大人明白就成,我今晚看在嫪大人脸上,暂不与单美美计较,大人放怀喝酒吧1
嫪毐感激地点点头,各自回席。经过嫪毐那一席之时,单美美螓首低垂,眼角都不敢瞧他。同席的还有几个看来是刚加入嫪毐阵营的幕僚食客一类人物,人人拥美而坐,见到项少龙态度非常恭敬,其他姑娘对他更是媚眼乱飞。
项少龙停下来,一一与各人打过招呼,含笑道:“不见半年,原来美美忘掉我哩!”
嫪毐此时一脸不快之色,席地坐回单美美之旁,冷哂道:“美美就是这事不好,记性差透了,所以无论对她做过什么好事,她转眼就忘掉。”
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嫪毐不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单美美把和吕不韦相好的事瞒着他。
单美美娇躯轻颤,仰起俏脸,凄惶地看项少龙一眼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等小女子计较,美美真个感恩不尽。”
项少龙虽明知她在演戏,但仍难以明着去欺压她,潇洒一笑,往隔邻的己席走去。
管中邪霍地起立,笑道:“项大人怎能厚此薄彼,不来我们处兜个圈儿,闲聊两句?”
项少龙目光往他那一席扫去,除了嬴盈、归燕和侍酒的姑娘外,还有荆俊的手下败将周子桓,另外是鲁残和三个面生的剑手,该是吕不韦这半年招揽回来的新血。只观他们气定神闲的态度和强健的体魄,便知是高手无疑。嬴盈的头垂得更低,反而归燕泛起迷人笑容,一点不似曾向他下过毒手的样子。项少龙与滕翼等打个眼色,来到管中邪一席处。男的全站起来,朝他施礼。
管中邪笑道:“让我为项大人引见三位来自各地的著名剑手,这位是许商,来自楚国的上蔡,有当地第一剑手之称。”
上蔡乃楚国西北的军事要塞,能在这种地方称雄,绝不简单。项少龙不由留心打量了这年在二十许间、生得颇为轩昂英俊的年青剑手几眼。
许商抱拳道:“项统领威名闻之久矣,有机会请项统指点一二。”
另一位矮壮结实,浑身杀气的粗汉声如洪钟地施礼道:“本人连蛟,乃卫国人。”
项少龙淡淡道:“原来是管大人的同乡。”
连蛟眼中掠过森寒的杀意,冷冷道:“连晋是本人族弟。”
管中邪插入道:“项大人切勿误会,连蛟虽是连晋族兄,但对项大人剑败连晋,却只有尊敬之心。”
项少龙眼中寒芒一闪,扫连蛟一眼,没有说话。
剩下那貌如猿猴、身形高瘦的人,三人中数他最是沉着,只听他冷漠地道:“在下赵普,本是齐人,曾在魏国信陵君门下当差,是项大人到大梁后的事。”
归燕笑道:“项大人为何不坐下再谈呢?好让归燕有向大人敬酒的荣幸哩!”
项少龙哈哈笑道:“归燕姑娘说笑,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在下怎敢造次。”
转向管中邪道:“管大人的时间拿捏得很好,一知道在下今晚要踏足醉风楼,立把归燕姑娘包了下来,不过我看管兄最好拥美归家,藏于私房,那小弟就真的争不过你。”
以管中邪的深沉,归燕的演技,听到项少龙这么充满威吓味道的说话,亦不禁色变。嬴盈终于觉察到项少龙和管中邪、归燕间的火药味,娇躯剧颤,仰起俏脸往项少龙望来。
项少龙含笑道:“嬴小姐你好!”
嬴盈秀目射出惶然之色,香唇微颤,欲语无言。
项少龙哪有兴趣理会她,向管中邪笑道:“为何不见娘蓉小姐陪在管兄之旁?回来后尚未有机会向三小姐请安问好,惟有请管兄代劳。”
哈哈一笑,不理嬴盈、管中邪和归燕的脸色变得多难看,迳自返回昌平君那席去了。项少龙坐下后,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人气得铁青着脸,一半是为嬴盈的不知自爱,一半是为单美美和归燕两人明不给他们面子。要知两人均为秦国王族,先不说昌平君刚登上相位,只凭禁卫统领的身份,咸阳便没有多少人敢开罪他们。由此可见吕不韦实是权倾咸阳,小盘在朱姬和项少龙下,还可在一些人事的聘用上与他唱反调,但在事情的执行上,又或在王宫以外,实在没有人能把他的气焰压下去。全厅十多席,只他们一席没有侍酒的姑娘。
春花战战兢兢地坐在项少龙身旁道:“奴家唤白蕾和杨豫来侍候各位大人好吗?”
醉风楼四大红阿姑中,以单美美居首,其余三人是归燕、杨豫和白蕾。
昌平君冷喝道:“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今晚若单美美和归燕不来,其他人也不要来。”
春花吓得脸无人色,慌忙退下。
滕翼冷冷瞥管中邪那席一眼,沉声道:“管中邪今晚是有备而来,摆明要和我们对着干。”
荆俊轻松地道:“他们在楼下还有二十多人,全是仲父府家将里臭名远播的霸道人物,若我们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保证咸阳人人拍手叫好。”
项少龙淡淡道:“这个容易,荆善他们正在楼下喝酒,捎个信给他们就行,要闹事还不容易吗?”
荆俊大喜,起身去了。一阵嘻闹声由管中邪那席传来,各人为之侧目,原来管中邪搂着嬴盈灌酒,嬴盈知有项少龙在旁观看,大窘下怎也不依。昌平君知管中邪在故意挑惹他们,反沉下气去。
昌文君却是忍无可忍,霍地立起,喝道:“大妹!你给为兄到这里来。”
管中邪放开嬴盈,双手抱胸,笑而不语。
嬴盈偷瞥项少龙一眼,垂首应道:“有什么事呢?回家再说吧!”
昌平君怕闹成僵局,硬把昌文君拉得坐下来,叹道:“真教人头痛。”
项少龙呷一口酒,懒洋洋地道:“我们愈紧张,管中邪愈得意。不过我曾明言若伍孚半个时辰不来见我,我就拆了他的狗窝,这就是管中邪致命的弱点。”
昌平君和昌文君两人闻言,脸色好看了一点。
荆俊由楼下回来,瞥嬴盈一眼,低声道:“丹儿告诉我其实两位老兄的宝贝妹子心中非常矛盾和痛苦,因为她真的是欢喜三哥,只因既怕寂寞又爱玩闹,兼之管中邪这家伙对女人又有一套厉害手段,才在三哥离去这段时间愈陷愈深。不信你看她现在的表情吧!痛苦比快乐大多了。”
昌平君忿然道:“我昨天和她大吵了一场,嘿!我怎都要当好左丞相的,只要是能令吕不韦不快乐的事,我都要做,看老贼怎样收场。”
项少龙道:“你办妥调王翦回来的事吗?”
昌平君道:“仍是给吕不韦硬压下去,王陵对吕不韦相当忌惮,又被吕不韦通过蒙骜和王龁向他施压力,说北方匈奴蠢蠢欲动,故一动不如一静。太后听得慌张起来,不敢储君,所以这事仍在拖延着。”
荆俊道:“桓齮更惨!军饷的发放,全操在吕不韦手上,给他左拖右拖,做起事来又碍手碍脚,此事定要为他解决才行。”
项少龙笑道:“放多点耐性吧!当黑龙出世之日,就是吕贼退败之时,那时只是嫪毐就可弄得他烦恼缠身。”
昌文君和荆俊并不知黑龙的事,连忙追问。
滕翼道:“回去再说吧!”伸指指往后方,笑道:“三弟的老朋友来哩。”
众人望去,果然是伍孚来了。他一边走来,一边与客人寒暄,神色如常,没有半点惊惧之色,显是因有管中邪作大靠山在庇荫他。经过嫪毐那一席,这家伙特别热情。当往项少龙这席走来时,隔远一揖到地,卑声道:“知项大人召见小人,吓得病都立即好了,唉!小人实愧见大人,因为枪盾均被夜盗偷走,我的病也是因此而起的。”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想不到此人如此无赖,不过亦想到是吕不韦和管中邪的主意,偏不让飞龙枪盾落到项少龙手上。否则权衡利害下,伍孚实犯不着在这等小事上坚持。
项少龙淡淡道:“既然宝物失窃,本统领自有责任追查回来,伍楼主请随我们回官署一行,提供线索,待我都骑儿郎把枪盾找回来好了。”
伍孚脸色微变,暗忖若到了都骑官署,哪还有命,忙道:“项统领好意心领,我打算不再追究此事,何况那是发生在赠枪的那个晚上,是半年前的事了。”
荆俊叱喝道:“好胆!枪盾已属项统领之物,追究与否,哪到你来决定,你现在摆明不肯合作,若不是有份偷窃,就是纵容盗匪,蓄意瞒骗。”
昌文君冷冷接入道:“根据大秦律法,不告奸者腰斩,伍楼主竟敢视我大秦律法如无物,公然表示纵奸横行,罪加一等,更是死有余辜。”
伍孚吓得脸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地上,眼睛却往管中邪望去。
管中邪想不到项少龙等拿着伍孚一句话来大做文章,长身而起道:“中邪身为都卫统领,城内有事,实责无旁贷,请项大人将此事交下属处理,必有一个完满的交待。”
此时厅内各人察觉到他们间异样的气氛,人人停止调笑,静心聆听。楼内寂然无声,只余管中邪雄浑的声音在震荡着。
昌平君微笑道:“从枪盾失窃的时间,此事极有可能是针对项大人而来,且必有内奸,此事可大可少。兼且说不定贼人早把枪盾运出城外,照本相看,此事应交由项大人亲自处理为宜,管大人不必多事。”
以管中邪的阴沉,亦不由脸色微变。要知昌平君贵为左相,比管中邪高上数级,又专管军政,只要他开了金口,若管中邪还敢抗辩,便可治其以下犯上之罪。一时间,管中邪有口难言。伍孚想起腰斩之刑,忍不住牙关打战,浑身发抖。嬴盈对各人关系,一直糊里糊涂,此刻猛然发觉管中邪所代表的吕不韦一方,与项少龙和两位兄长代表的储君一方,竟是势成水火,互不相容,自己夹在中间,处境尴尬之极,不由生出后悔之意。
就在此刻,单美美离座而起,来到伍乎之旁,跪了下来,娇声道:“若说知情不报,本楼所有人均犯下同样的罪,丞相和项统领就把我们一并治罪好了。”
归燕忙走过来,跪倒伍孚的另一边。这回轮到昌平君等大感头痛,总不能为失去点东西,小题大作地把整个醉风楼的人问罪。嫪毐大感尴尬,说到底在此刻单美美总算是他的女人,若给项少龙拿去斩了,他本人亦感面目无光。管中邪坐回席位去,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一副隔岸观火的神态。
项少龙仍是舒适闲逸的样子,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醉风楼内,伍孚乃主事之人,枪盾既由他送我,若失去了,理应由他通知本人,既是知情不报,现在又不肯合作,当然是犯了纵容盗匪之罪,两位姑娘硬要置身事内,究竟有何居心?”
单美美和归燕想不到项少龙辞锋如此厉害,登时哑口无言。
伍孚心知不妙,失去方寸,颤声道:“请大人宽限小人一段时间,必可把飞龙枪追寻回来。”
滕翼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枪盾只是给伍楼主藏起来吧!否则怎有把握定可寻回来呢?”
伍孚知说漏嘴,不断叩头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管中邪等心中暗恨,差点要把伍孚分尸。
嫪毐发言道:“项大人可否把此事交由本官调停,只要伍楼主交出枪盾,此事就此作罢好吗?”
项少龙乘机下台道:“既有嫪大人出面,就这么办吧。”
嫪毐打个手势,立有两名手下走了出来,挟起伍孚去了。单美美和归燕似是这时方认识到项少龙的威势,幽幽地瞥他两眼,各自归席。尚未坐好,楼下传上来打斗和杯碟箍地的吵声。项少龙等会心微笑,知道荆善等人动手发难。
楼下大堂乱成一团,地席上全是翻倒的几子杯盘酒菜,狼藉不堪。
十八铁卫有一半人带伤,但都是无关大碍,管中邪的人却惨了,二十三个人全受了伤,过半人爬不起来;虽没有可致命的伤势,却是断骨折腿,狼狈不堪。且还是乌言著等人手下留情。
管中邪看到这种情况,怒喝道:“发生什么事?”
一名似是那群手下中的带头大汉,一手掩着仍不住淌血的鼻子,愤然指着荆善道:“这小子竟敢向我们席上的姑娘眉目传情,我们便……”
管中邪厉喝道:“闭嘴!”
乌光摊手向项少龙道:“是他们动手在先,我们只是自保。”
管中邪虽心知肚明是荆善等故意挑惹,却是无可奈何,因为先动手的终是自己的人。嬴盈退到两位兄长之间,而昌平君两兄弟却对她视若无睹,更不和她说话。
管中邪喝令手下将伤者带走,向项少龙肃容道歉,冷冷道:“上回田猎之时,中邪与项大人一战,胜负未分,只不知大人何时有闲赐教,以决定三小姐花落谁家?”
闹哄哄挤满当事者和旁观者的大厅,立时静下来。人人均知管中邪动了真火,索性公然向项少龙挑战。秦军本严禁私斗,但因此事牵涉到吕娘蓉的终身,又有先例在前,小盘亦难以阻止。
项少龙微笑道:“管大人请说出时间地点,纵使立即进行,本人亦乐意奉陪。”
各人目光全集中到管中邪身上。
管中邪尚未有机会说话,嬴盈一声尖叫,抢了出来,拦在项少龙和管中邪之间,厉声道:“不要打!”
众人齐感愕然。嬴盈在咸阳一向出了名爱逗人比武,又爱看别人比武,她这么插身阻止,实令人难以理解。
项少龙潇洒地耸肩道:“此战进行与否,主动并不在项某人,嬴大小姐若要阻止,可私下向管大人说话,恕项某人难以应承。”
嬴盈凄然望他一眼,悲切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大可不接受挑战,谁可以勉强你?偏要对人家说这种风凉话,你今晚还不够威风吗?”
项少龙无名火起,冷笑道:“大小姐力图阻止,是否因我们并非为你而战呢?”
嬴盈猛一跺走,“哗”的一声哭出来,掩面狂奔夺门而去。滕翼向荆俊使个眼色,后者忙追着去了。
管中邪神色不变,淡然道:“下月二十日,乃吕相大寿吉日,我们就在席上比武,顺便为寿宴助兴。”
脚步声响,嫪毐的两名家将把伍孚又押进来,还提着飞龙枪盾。
项少龙接过枪盾,哈哈大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到时我或以此枪上阵,让它们见识一下管大人的绝技。”
围观者立时爆起一阵采声。管中邪脸色微变,经上次交手,他早摸清楚项少龙的剑路,半年来日夕苦修,全是针对项少龙的剑术来施展应付之法。可是项少龙改剑用枪,立时把他原本的计划全破坏了。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现在离决战之日仍有个多月,有足够时间让他从嫣然处学得她精妙绝伦的枪法。亦只有这种重型攻坚武器,不惧管中邪的惊人膂力,这正是战术的灵活运用。上次他靠战略占到上风,这回致胜之法,靠的仍是战术,再没有其他方法。
翌日起来,项少龙拜祭了鹿公和徐先,又入宫见过小盘,交待要与管中邪决战的事,便到琴府去见琴清。琴清正在园内赏雪,见他到来,神情欢喜,但又含羞答答,不大敢看他,神态动人之极。两人并肩在铺满积雪的花径内漫步,虽没有任何亲热动作,但却感到比以前接近了很多。
项少龙淡然道:“下个月吕不韦寿宴之时,将是我和管中邪分出生死胜败的一刻。”
琴清吓了一跳,嗔道:“你这人哩!怎犯得着和那种人动刀动枪呢?”
项少龙道:“这个人文武兼资,智勇过人,又紧握都卫兵权,若不把他除去,我们始终没有安乐日子过。”
琴清把斗篷拉下来,停步道:“若你败了……唉!真教人担心。”
项少龙转过身来,俯头细审她有倾国倾城之色的玉容,微笑道:“若我项少龙不幸战死,琴太傅会怎样呢?”
琴清脸色倏地转白,颤声道:“不要这么说好吗?你还吓得人家不够吗?”
项少龙坚持道:“琴太傅尚未答我。”
琴清白他一眼,垂首轻轻道:“最多拿琴清的命来陪你吧!满意吗?”
项少龙一震道:“琴太傅!”
琴清摇头叹道:“想不到我琴清终忍不住要向一个男人说这种话,但我知道你是不会输的,对吗?项少龙!”
项少龙微笑道:“当然不会输啦!假若没有信心,就索性认输好了,他能奈我何?”稍歇后续道:“今天我是来专诚邀请琴太傅到牧场去小住一个月,因为我定要抛开一切,专心练武,为下一个月的决战作好准备。可是我自问抛不开对你的思念,为免相思之苦,只好来求你陪在我身旁。”
琴清立即连耳根都红透,垂首大窘道:“项少龙你可知对琴清作出这样的要求,等若要琴清献身于你呢?”
项少龙伸手抓着她盖上雪白毛裘的香肩,柔声道:“当然知道,请恕项某人不懂伪饰,我除了想得到琴太傅动人的**外,还要得到太傅的心,二者缺一,我均不会收货。”
琴清象征式地挣一下,大嗔道:“你怎可当人家是一件货物?”
项少龙俯头在她左右脸蛋各吻一口,徐徐道:“什么也好,总之我是要定你。我们以后不用再自己骗自己,生命有若过眼云烟,错过了的事物永远不能回头,我想通想透后才来找琴太傅的。”
琴清的秀颔垂得差点碰到胸脯去,以蚊蚋般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回牧场去?”
项少龙大喜道:“明早立即起程。”
琴清轻轻道:“先放开人家好吗?”
项少龙愕然松手。
琴清一阵风般飘开去,到离他至少有十步的距离,正容施礼道:“明天琴清在这里等侯项太傅大驾光临。项太傅请!”
横他千娇百媚、情深如海的一眼,转身盈盈去了。项少龙神魂颠倒地看着她消失在花径尽处,始能魂魄归位,返官署去了。
都骑衙署门外,一骑横里冲出来,把他截着,原来是嬴盈,只见她容色憔悴,显然昨晚没有睡好,见到项少龙,劈头道:“项大人,我要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项少龙向琴清正式示爱,又得到妙不可言的答覆,心情转佳,点头道:“到里面说。”
嬴盈倔强地摇头道:“不!我们到城外走走!”
项少龙生出警戒之心,徐先和鹿公先后身死,现在自己成了吕不韦最渴欲除去的眼中钉,这会否是管中邪透过嬴盈来布下的陷阱?旋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无论嬴盈如何糊涂任性,却绝不会要害死自己,遂道:“好吧!”转头正要吩咐荆善等自行到衙署,乌言著先一步道:“项爷!请恕我等难以从命,众夫人曾有严令,嘱我等寸步不离项爷。”
项少龙发了一会怔,让步叹道:“好吧!你们跟在我后面。”
言罢与嬴盈并骑出城。驰出城门,立即精神一振。往日草浪起伏的原野变成一片皑皑白雪,无尽的雪原,宁谧无声,雪光闪耀。十八铁卫策马踏在二百步许的或方,徐徐而行,有种悄悄戒备的意味。项少龙打量嬴盈,她本已惊心动魄的诱人身材更丰满了,可见管中邪对她滋润有功。不过项少龙联想到的却是假若天香国色的琴清受到他本人的滋润,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当这个念头涌上心田,项少龙憬然悟到自己对嬴盈只是有兴趣而没有爱意。
嬴盈轻轻道:“项少龙!不要和中邪比武好吗?只要你肯公开表示因想把吕娘蓉让给他,而拒绝比武,谁都不会因此说你是害怕他。”
项少龙心想这确是个解决的好办法,由于田猎晚宴的一战,自己占了点上风,加上有让爱作借口,当然没有人会因此而认为自己是怯战。但问题却是他和管中邪已到了一山不能藏二虎、势难两立的情况。就像他和吕不韦,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
嬴盈见他没有回应,提高声音怒道:“你根本不欢喜吕娘蓉,争来干吗?”
项少龙正欣赏官道旁树枝上银白晶莹的雪冻,淡然道:“大小姐对管中邪确是用心良苦,这么处处为他筹谋着想。”
嬴盈听出他讽刺之意,气道:“我难道不为你着想吗?半年来你在外朝夕奔波,中邪他却每天苦练剑法,每天在等待与你决定胜负的一日,你还妄想可稳胜他吗?”
项少龙不以为忤,微笑道:“嬴小姐究竟想我和你的中邪谁人胜出呢?”
嬴盈气得俏脸转白,恼道:“我希望你两个都死了就最好。”
项少龙哈哈笑道:“嬴大小姐不如请回城吧!再不用多费唇舌。”
嬴盈勒停骏马,铁青着俏脸,怒瞪他好一会,反软化下来,凄然道:“是嬴盈不好,三心两意,难怪你这样对我。当是我求你好吗?”
项少龙肃容道:“嬴盈你最好理智一点,看清楚眼前残酷无情的现实,那并非只是个人意气之争,而是牵涉到大秦整个权力的斗争,外人与本土两股势力的倾轧较量,败的一方将会是抄家株族的命运。对管中邪来说,你只是他其中一只棋子,而你却仍是只懂得怨你两位兄长管束你的自由。但你有否为他们对你的安危担忧设想过呢?你只是任性地要别人来逢迎你的想法和要求。”又傲然道:“生死胜败,还要在比武场上见个真章,吕不韦和管中邪想杀我,并非始于今天,而你则只懂活在自己编织出来的梦想世界里。现实却是事与愿违,假若你下嫁管中邪,只好望老天爷保佑吕不韦夺权成功,不过那却代表你的两个兄长不得好死。若吕不韦失败,你或者可以身免,但你为管中邪所生的子女必无幸理。这就是现实,政储君也不能改变分毫,而形成现在这种形势的罪魁祸首,正是吕不韦,管中邪和莫傲则是帮凶。莫傲死了,这次该轮到管中邪,你明白吗?”
再不理她,掉头回城去。
尚未回到衙署,项少龙的心神早转到琴清身上,想到明天可奉准对她无礼,心中有若烧起一炉熊熊焦炭,恨不得时间走快一点。
返抵衙署,滕翼低声道:“图先着你申时到老地方见他。”
项少龙喜道:“我正要找他。”
滕翼道:“寒冬一过,蒙骜会对韩人用兵,你的老朋友韩闯惨了。”
项少龙无奈道:“这事谁也没有办法,若势弱的是我们这方,攻来的将是韩人的大军。不过一天未建成‘郑国渠’,我们恐仍未有能力东侵,顶多再在东方三晋之地增设一、两个郡县,到大举东伐之时,我们早溜到远方去,眼不见为净。”
滕翼道:“我知三弟对战争没有一点兴趣,但我看迟早你要带兵出征,此乃无可避免的事。”
项少龙笑道:“那时须靠二哥,我看你已熟得可把墨氏补遗上的兵法倒转头念出来。”
滕翼失笑道:“你说话真夸大。”
项少龙问道:“小俊是否出巡去了。”
滕翼道:“他哪有这么勤力,只是溜去陪鹿丹儿,我告诉他你肯为他向鹿丹儿的父母提亲,小子高兴得不得了,更没有兴趣理会公务。”
项少龙道:“鹿丹儿仍在守孝,这事待我宰了管中邪后再办吧!明天我回牧场后,二哥有空便来陪我练武。”
滕翼忽记起一事,道:“少龙你还记得渭南武士行馆吗?”
项少龙想了想,记起武士行馆的馆主叫邱日升,当年与杨泉君勾结,还派出三大教席之一的“疤脸”国兴伏击荆俊,把他打伤,后又在街上行刺自己。点头道:“怎么样?”
滕翼道:“杨泉君被吕不韦弄死,邱日升见势不妙溜了到别处去,不知如何最近回来,还得到嫪毐包庇,最近大展拳脚,招纳武士,气得小俊牙痒痒的,我看终会闹出事来。”
项少龙早知嫪毐不但不是好人,还是最卑鄙无耻之徒,这种招揽党羽之举,早在计算中,淡淡道:“二哥一定要阻止小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到黑龙出世,我们站稳阵脚,才和敌人周旋到底。”
滕翼笑道:“小俊怎都不敢不听我的话的。三弟的眼光真厉害,看出嫪毐不甘蛰伏,如此公然包庇邱日升,等若不给吕不韦面子。”
项少龙点头道:“只要储君建立起权力的班底,文的有昌平君和李斯,武的有王翦和桓齮,再加上掌握禁卫、都骑、都卫三军,我们可以退回牧场,由得嫪毐和吕不韦斗生斗死。”
滕翼皱眉道:“如此发展下去,终有一天太后和储君会站在敌对的位置。”
项少龙苦笑道:“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命运,我们能够做什么呢?”
滕翼还要说话,手下来报,王龁请项少龙到大将军府见面。两人同感愕然,猜不到王龁找项少龙有什么事。
项少龙与十八铁卫抵达大将军府,府前的广场闹哄哄一片,聚集近百名大汉,在看王龁射箭。王龁际此天寒地冻之时,仍赤膊上阵,盘弓拉箭,接连三箭命中红心,惹来轰天采声。西秦三大名将硕果仅存的人物,见项少龙到,含笑打过招呼,披上锦袍,精光瞿瞿的眼神扫视荆善等人,漫不经意道:“听说少龙这些儿郎人人身手高明,横竖有闲,不若陪我的人对拆几招遣兴。”
项少龙怎能不给他面子,无奈下答应。王龁微微一笑,领他进入主宅大厅去。厅堂宽敞舒适,墙上挂满兽皮兵器,颇有杀气腾腾的感觉。最奇怪是座南处横放着七面大屏风,把后进之路完全挡着,看上去非常怪异。项少龙不由想起当日在屏风后偷看楚太后李嫣嫣,给她由足印发觉形迹的过程,自然而然往地上望去,立时汗流浃背,手足冰冷。原来地上隐见无数水痕,不用说皆因有多人刚从外面入厅,躲到屏风后面去,因着鞋底沾了外面的积雪,所以留下水迹,而且是因自己的到来,刚布置好的。不用说是不怀好意,只要推倒屏风,十多把弩弓一齐发射,自己休想活命离去。
王龁到屏风前的主家席坐下,打手势请他坐在右下首处,想先发制人的箝制着他亦没有可能。项少龙心念电转,猛一咬牙,坐了下来,暗中抽出五支飞针,藏在手里。从未有一刻,他感到死神是这么接近他。王龁最高明处,是不露痕迹的使人牵制着荆善等人,使他变得孤立无援。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呢?要知王龁并不同于蒙骜,他本身是秦人,不管怎样欣赏崇拜吕不韦,最终只会对小盘一人尽忠。想到这里,心中现出一线希望。两名婢女来奉上香茗,退下后,剩下两人之时,王龁凝望他好一会,喟然叹道:“这年来的变化太多了,先有高陵君因乱伏诛,接着徐先、鹿公先后辞世,令人难以接受。”项少龙摸不清他说话背后的目的,遂以不变应万变,默然不语。
王龁眼中射出伤感的神色,感叹道:“鹿公最希望见到我大秦统一东南六国,岂知就在刚有眉目的时刻,撒手而去,尤令人惋惜不已。”
项少龙忍不住淡淡道:“一天我大秦内部不靖,休想一统天下。”
王龁双目闪过精芒,沉声道:“这正是我找少龙来说话的原因,自仲父入秦,先是亲灭东周,再遣蒙骜伐韩,建立三川郡,此乃兵家必争之地,自此我秦界直迫大梁,威慑东方。若非得此据点,我和蒙骜便难以进军三晋,由赵人手上重夺太原。后来五国联军来攻,又得少龙献策,以反间计迫走信陵君,化危为安。此后鹿公、蒙骜和老夫先后对三晋用兵,再设东郡,我大秦形势之佳,确是未之有也。偏在此时,国内动荡,使我等有力难施,少龙教我该如何办呢?”
项少龙终于明白王龁是希望能化解他和吕不韦间的嫌隙。可知他由于终年在外征战,并不清楚秦国权争的原因,不过由于他对吕不韦有先入为主的肯定,要说服他站到自己这一边来,绝非易事。假设自己仍然坚持,不用说屏风后的狙击手会立即把自己干掉。由此可以看出王龁并非唯吕不韦之命是从的人。沉吟半晌后,平静地道:“当今之世,人人说起齐国,只知道有田单此人;说起赵国,则只记得太后韩晶;至于我大秦,不用说只有吕不韦,好像三国根本没有君主的存在。这叫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最后四句,他是刚由李斯处学来的,在这危急之时,派上用场。
王龁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此为形势使然,非人之罪也。主少国疑,若没有重臣辅政,国家必乱。我大秦历来广揽人才,谨尊墨翟尚贤的主张,对贤才高予之爵,重予之禄,任之以事,断予之令。此乃我大秦一向传统,故孝公以来,先后有商鞅、张仪、范雎和仲父拜相,若非如此,我大秦何有今日之盛世。”
项少龙进一步明白王龁心中想法,正考虑是否该把吕不韦害死庄襄王、徐先的事告诉他,王龁又道:“鹿公和徐先一直怀疑仲父先后毒杀两位先王,此乃因他们怀疑政储君实是吕不韦和太后所生的孽种,后既证实政储君与吕不韦没有血缘关系,当可知此是空穴来风,是有心人中伤仲父的谣言吧。”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始知有一利亦有一弊,竟因滴血认不了亲,致使王龁再不怀疑吕不韦这大奸贼。而自己反变成王龁欲诛除的罪魁祸首,皆因视他为阻碍大秦一统天下的绊脚石。
王龁又道:“仲父实为不世之才,只看其《吕氏春秋》即可见一斑,悬千金于市门之上,求改一字至今而不得,我看就算商鞅复生亦难以办到。”
项少龙豁了出去,哂道:“世上怎会有一字不能易的著作,照我看是人人畏惧仲父的权势才真。有一事我纵然说出来大将军亦怕不肯相信,徐先虽死于楚人之手,却是出于田单的怂恿,而田单为何这样做?只要想想徐相身死后我大秦的最大得益者是谁,大将军当知是何人在背后主使。”
王龁剧震道:“这话可有证据?”
项少龙苦笑道:“这种事哪有什么证据,鹿公正因此而急怒攻心给气死,临死前亲口叮嘱储君和我为他报仇。现在形势明显,大将军只可以在对储君尽忠和臣服于吕不韦两者间作一选择。吕不韦于此时宣扬《吕氏春秋》,正是为他书内所说的‘禅让’制度造势。我项少龙若是为了私利而和吕不韦作对,就不会两次把相位让给别人。”此乃生死关头,说话再不用藏头露尾。
王龁脸色数变,眼中透出厉芒,凝望着他。
项少龙冷冷与他对视,不亢不卑,心中却想着如何翻几挡箭,好逃过一劫。
王龁目光上移,望往大宅顶的主梁,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有点迷失了般道:“我和徐先、鹿公,一向欣赏少龙,否则今天不会找你来说话。但一时间我仍很难接受你的说法,但无论如何,我只会对政储君一人尽忠,有机会我会亲向仲父劝说,希望他不会像商鞅般落得裂尸于市的下场。”
项少龙一呆道:“此事万万不可,若大将军让吕不韦知道你对他生出疑心,必招大祸。我只希望大将军能主持公道,凡有利于我大秦的事均一力,那将是我大秦之福。”
王龁动容道:“少龙你确非卑鄙小人,若你一意想说服我对付吕不韦,你今天定难生离此处,因为你今天与蒙骜说的话,已由蒙骜向吕不韦说了,只是以下犯上的诬陷之罪,吕不韦立可把你先斩后奏。”
项少龙抹过一把冷汗,暗责自己轻忽大意,想不到蒙骜竟对吕不韦愚忠至此,而王龁分明是奉吕不韦之命来处决自己的。此事既由王龁执行,事后小盘和朱姬亦无可奈何,只能不了了之。
王龁苦笑道:“所以我一是杀你,一是和你站在同一阵线,没有第二个选择。若我和蒙骜联手,你那区区都骑军,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不过放心吧!至少你没有试图煽动我去对付吕不韦,而吕不韦则确是一心想把你除去。但只要我不同意,纵有天大的胆子他仍不敢动手。哼!若我王龁有心防范,吕不韦能奈我何?”
项少龙舒一口气后,忍不住道:“大将军不是刚说过很难接受我的话吗?为何忽又改变过来?”
王龁眼中露出笑意,温和地道:“因为我忽然想到少龙你毫无戒心的来见我,还侃侃而言,皆因问心无愧。而且由先王至乎储君、徐先、鹿公、王陵,又或昌平君、王翦等人,均对少龙钟爱信任,正因为你有这种毫无私心的态度。所以我突然间警醒过来,不致犯下大错。虽然对少龙的话仍有保留,却再不会像以前般完全信任吕不韦。”
项少龙心中一阵激动。在这一刻,他知道因徐先和鹿公之死而被破坏了的均衡,又因王龁的转变巧妙地建立起来,否则他根本无法保命,更不要说对付吕不韦。王龁放弃杀他的主因,是清楚明白到小盘和吕不韦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境况,而他终选取忠于自己的君主,因为说到底他仍是秦人,怎能助外人来谋朝篡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