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回到官署,进入静室,把锦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件刺绣精美的袍服,心中涌起温馨旖旎的感觉。在这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女子要幸福快乐真不容易。郭秀儿和李嫣嫣是两个明显的例子,她们虽身份尊贵,但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追寻向往的事物。她们的命运,仍是操纵在男人的手上。百感交集之时,滕翼使人来唤他。项少龙收拾情怀,到大堂去。
滕翼道:“又出事了,刚才在城门处因渭南武士行馆的人由外地运兵器回来,给守城的军官诘问,一言不合,竟打伤那军官,给管中邪逮着,但嫪毐出面,管中邪被迫放人,可见吕不韦现在仍苦忍嫪毐。”
项少龙笑道:“倒要看他能忍多久。是了!找个机会通知小俊,他和鹿丹儿的婚事该没有问题,与管中邪决斗后,我们正式提亲下聘。”
滕翼大喜,忙遣人去通知荆俊。
项少龙道:“有了鹿丹儿,他好该心满意足。二哥最好管得更紧一点,不要让他涉足风月场所。现在咸阳龙蛇混杂,吕嫪两党的人斗争益烈,我们最好避免牵涉在内。”
滕翼苦笑道:“我对他不知说尽多少话,这小子天**风流热闹,兼之交游广阔,要他呆在家中,除非打断他的腿吧。”
项少龙苦笑乏言。荆俊早晚会闹出事来,但只要没有伤残损命的情况,其他事自己该可担当得起,点头道:“那只好加强他护从的实力,有起事来不致吃上大亏。”
滕翼道:“若他成为鹿家之婿,地位立时不同。鹿公在文武两方有极大的影响力,当今秦室有点名堂的将领,谁不出于他帐下,荆俊作了鹿公的孙女婿,任何人想动他,都要三思而行。”
项少龙暗忖若鹿公仍在,说不定会反对这门亲事,说到底荆俊仍非秦人。
滕翼续道:“只要小俊不踏足醉风楼,该可无事,现在嫪毐和吕不韦正明里暗里以醉风楼作为较量的场所,伍孚惨透了。”
项少龙想起单美美和吕嫪两人纠缠不清的关系。单美美确是琴清和纪嫣然外最美的女人,姿色尤在嬴盈、鹿丹儿,甚或乌廷芳和赵致之上。如此尤物,纵然没有吕不韦和嫪毐,亦是人人想收归私房的宝贝。不知如何,自己对她没有好感。可能是受过赵雅、平原夫人或晶王后的教训,最怕口不对心的美女。
滕翼一拍额头道:“我差点忘记图管家着你申时末到老地方见面,他该有重要消息告诉你。”
项少龙点头道:“吕不韦怕是要谋反了。”
一个时辰后,项少龙与图先在老巢见面,后者额际处的发脚花白斑驳,而这变化只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可见他活在很沉重的压力下。
图先竖起拇指赞道:“少龙了得,打得蒙骜和吕不韦的人大败而回,这次最失面子的是蒙骜,吕不韦却不敢怪责他,亦把吕不韦的大计部署全盘打乱。”
项少龙知自己猜得不错,吕不韦性情暴躁,并非有耐性之人,怎肯坐看小盘权势愈来愈大?笑道:“他是否准备造反?”
图先冷笑道:“造反他仍未够斤两,夺权却是游刃有余,本来他已牢牢抓紧军政两方面的大权,只要除了你,其他如嫪毐一类假太监成什么气候?王翦和安谷傒又远戍边防。可是他却偏奈何不了你,王龁现在更靠往你那边去。昨晚他在管中邪和蒙骜前大骂你和王龁,非常激动。此人豺狼成性,一点都记不得自己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项少龙想起一事,问道:“王龁究竟有没有告诉他,鹿公等曾对他和储君滴血认亲,确定储君和他并没有父子关系?”
图先还是首次听到此事,问清楚详情,色变道:“少龙你真大胆,连我都不敢确定储君究竟是异人还是吕不韦的儿子,你却敢去博这一铺。若真是吕不韦的儿子,岂非把以前赢回来的全赔掉吗?”
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其中真相,叹道:“若我诸多推托,岂非更使鹿公等肯定储君是吕贼的孽种?这次总算押对了。”
图先仍是犹有余悸,好一会道:“王龁该仍没有将此事告诉吕不韦,因为每次受气回来,他都是骂朱姬多一点,可见他恨的是朱姬没有把他乃真正父亲一事告诉储君。真奇怪,以吕不韦的精明,该不会连自己是否储君的父亲都不知道?而且在他把朱姬送给异人前,早处心积虑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大秦之主,怎会弄错?当年他曾亲口告诉我储君是他的儿子。”
项少龙忍不住道:“朱姬却亲口告诉我,她弄不清楚储君是出自先王还是吕不韦。”
图先哂道:“即使心知肚明,这有野心的女人岂肯把真相说出来,若非储君远她而近你,她亦不会像现在般纵容嫪毐,说到底仍是权力作祟。”
项少龙心中一震,首次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朱姬。若这话是其他人说出来,他定不会像现在般放在心上,但图先早在她仍是吕府歌姬时便认识她。朱姬名字里的“姬”字,指的正是她这身份,所以有人称她作赵姬,意思即赵国的歌姬。当年庄襄王在位之时,她能安守妇道,自是知道只有这样始可享受富贵和权力,何况异日自己的儿子就是秦王,更是心安理得。到吕不韦害死庄襄王,她看穿若靠向吕不韦,充其量只是吕不韦的一只棋子,故希望笼络他项少龙,但却发觉他只忠于小盘和先王,所以与嫪毐混在一起,既贪他的男色,亦希望藉嫪毐培植自己的势力。到最近发觉自己的儿子疏远她,遂把心一横,全面投向嫪毐,又暗地为他生儿子,说到底,正是不肯放弃权力。想到凡此种种,登时轻松起来,心中对朱姬的歉疚之情大大减少。至此心情转佳,问道:“现在吕不韦有什么打算?”
图先道:“一天有你在,吕不韦仍不敢轻举妄动。加上现在王龁摆明投向你和储君,蒙骜也没成事的把握。不过当有一天他同时调走王龁和蒙骜,我们便要小心。蒙骜去了可以回来,兼且手握兵符,吕不韦又有家将八千,随便找个藉口,可杀尽所有反对的人,我想对此事少龙该心中有数。”
项少龙微笑点头。
图先续道:“现在吕不韦和蒙骜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管中邪明晚和你的比武上,可以说若管中邪得胜,少龙你必死无疑,少龙你要三思才好。”
项少龙哈哈笑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图先仍不放心,叹道:“请恕图某直言,管中邪半年来日夕苦修,无论体能剑术均处于巅峰状态,少龙实犯不着拿性命来和他赌博,此战成败的影响太大。”
项少龙知道老朋友关心自己,抓着他肩头道:“请对我有信心一点,明天等着看好了。”顺口问道:“三小姐情况如何?”
图先叹道:“吕府内,我唯一尚有点感情的就是她,她对我也显得比别人好,只可惜她错生为吕贼的女儿。这些天来,她一直心事重重,我看她还是向管中邪多过向你。我起先还相信是她坚持要你们两人再斗一场的,最近方知根本是吕不韦和管中邪的诡计。那次田猎比剑,表面你虽似占在上风,但管中邪却指出皆因他不愿杀你,故让你得逞,否则你必败无疑。嘿!所以我对你屡次相劝,可以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项少龙低声道:“坦白告诉你,那天我是保留起实力,管中邪才得以身免,明天我将不会那么客气。”
图先愕然道:“真的?”
项少龙为安他的心,胡诌道:“当然!否则后来我为什么只守不攻?”
图先半信半疑地瞪他好一会,道:“现在吕不韦和嫪毐竞赛似的从各地招揽顶尖好手来加强家将的阵容,嫪毐方面除拉拢渭南武士行馆,还多了个叫韩竭的人,此人据说得稷下剑圣曹秋道的真传,管中邪对他颇为忌惮,少龙你须留意此人。据说他精擅刺杀之道,燕国有几个权贵命丧于他的手上。”
项少龙见过韩竭的剑法,确可与自己或管中邪争一日之短长。
图先道:“吕不韦新招的人中,以许商、连蛟和赵普三人最出色,其中最厉害是有上蔡第一剑手之称的许商,此人现在是管中邪练剑的对手,看来并不比管中邪逊色多少。膂力确及不上管中邪,但其剑法的灵巧,却可补这方面的不足。吕不韦有意让他补上都卫副统领的空缺。”
项少龙笑道:“吕不韦当然有他的如意算盘,不过我倒不信他打得响。是了!还有没有肖老的消息。”
图先欣然道:“人才去到哪里都是人才,现在月潭在韩颇为得意,化名边谈,当上韩相的幕僚,我也为他高兴。”
两人再聊一会,先后离开。那晚项少龙和滕荆两位兄弟在官署吃饭,荆俊得知说成婚事,自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项少龙趁机道:“以后没有什么事,不要到醉风楼去,现在吕不韦和嫪毐争单美美争得焦头烂额,我们犯不着混这淌浊水。”
荆俊呆了一呆,尴尬道:“今晚刚巧给昌文君约了到那里喝酒听乐,还有杨端和与白充。唉!顶多我怎么都忍了他,保证不会犯事。”
滕翼淡淡道:“你不去惹人,人家不会来惹你吗?莫忘记田猎时你折辱过周子恒,吕家的人无不含恨在心,摩拳擦掌要挫你威风。加上国兴等人又恨你入骨,他们现在有嫪毐撑腰,若非你身居要职,早给他们宰了。自己仍不懂检点吗?”
荆俊不敢和滕翼争拗,求情的目光移注项少龙。
项少龙念他仍是年轻,心中一软道:“横竖没有什么事,不若我们也去凑凑兴,好看看那里的情况。”
滕翼愕然道:“三弟莫忘了明晚要和管中邪动手,今晚若仍去胡混,嫣然等肯放过你吗?”
项少龙笑道:“我正想让管中邪知道我并不把明天的比武放在眼内,还可使他掉以轻心,以为可稳操胜券。只要早点押小俊回家,该没有什么问题。否则只是担心这小子,我就要睡不着。”
荆俊感动地道:“三哥对我真好!嘿!不!二哥对我当然也很好。”接着兴奋得跳起来,嚷道:“我要找昌平君,知道二哥三哥去而不唤他,他必会怪我。”
看着荆俊旋风般走了,两人只好对视苦笑。两人谈了一会,遣人通知纪嫣然等须夜点回家,正要出门,桓齮来了。这年青有为的新扎将军虽是满脸风尘,精神却比前更好,显是因大有作为,故心境愉快。桓齮一见两人,拜了下去。两人忙把他扶起来。
滕翼奇道:“小齮你不是正忙于训练速援军吗?为何连夜赶回咸阳?”
桓齮道:“有小贲看着,有什么放不下心的。最重要的是要回来为项大人明天之战摇旗呐喊、喝采助威。唉!我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劝得小贲留下。我回来的事,已得左相批准,没有犯规。”
滕翼笑道:“这也难怪,听说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不惜远道而来,还千方百计托人关照,好能参与明天的寿宴。”
桓齮道:“刚才在路上碰上屯留的名人蒲鶮,他的阵仗才厉害,家将多达五百人,还带来大批歌姬,我很不欢喜这个人。”
昌平君的声音响起道:“我也不欢喜这个人,大家是英雄所见略同。”三人正在大门处说话,回头看去,竟是昌平君和李斯联袂而至,随护的人比平时多上三倍。桓齮并不像对项少龙和滕翼般与昌平君言语不禁,无拘礼节,慌忙施礼。
扰攘客套一番,李斯叹道:“想起项大人明晚之战,储君和我均无心政事,忽然小俊来找昌平君说你要约他到醉风楼去预祝明天的胜利,我正闷得发慌,所以也来凑兴。”接着压低声音道:“储君也来了!”
项少龙、滕翼和桓齮齐齐吓一大跳,往那队仍高踞马上的卫从望去,见到昌文君和荆俊伴着小盘,而这未来的秦始皇在下颔黏上一撮假胡子,换上普通武士服,正向三人微笑点头。
项少龙和滕翼仍未及反应,桓齮跪叩下去,给昌平君一把捞起,道:“储君有令,不须遵君臣之礼,否则若让人知道,必不轻饶。”
桓齮忙站起来。
小盘策马而出,哈哈笑道:“时候不早,我们立即动程。”
项少龙等连忙飞身上马,伴着小盘驰上华灯初上的大道,朝醉风楼进发。众人中只有项少龙敢与小盘并骑而驰。
小盘显是心情大佳,笑吟吟道:“师傅不会怪我当上储君,仍爱胡闹吧?”
项少龙怎忍扫他的兴,笑道:“就算正式登了基,有时也须轻松一下的。”
小盘目下唯一怕的人是他,见他不怪责,欣然道:“听得师傅决战前夕仍要去花天酒地,寡……嘿!我只有高兴之心,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太后刚才还找我去说话,要我阻止这场比武,说你赢面不高。哼!天下间只有寡……不!只有我知道没有人可胜过师傅。”
项少龙知他自少崇拜自己,而他项少龙无敌于天下的形象,早深植他心内,谁都改变不了。幸好自己新得百战宝刀,兼悟出百战刀法,否则现在的压力会大得吃不消,淡然道:“看来储……嘿……究竟我该叫你作什么好呢?否则说不定待会露出马脚。”
小盘兴致盎然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和房舍,油然道:“不若叫秦始吧!秦当然是我大秦国,师傅曾说我将来一统天下后该称作始皇帝,所以叫秦始好了!哈!名字相当不错。”
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小盘召来昌平君,着他通知各人他新起的名字。
小盘又别过头来道:“师傅刚才想说什么?”
项少龙压下因听到“秦始”两字而生的荒诞情绪,想了想,记起想询问什么,道:“我想问你明晚是否会到吕不韦的寿宴去?”
小盘奇道:“这个还用问吗?我现在恨不得可立即到了明晚,太后也会去呢,现在咸阳谁都不肯错过这机会。听说还有人开出盘口来赌你们胜负。哼!据昌文君调查回来的报告,大多人都认为由于管中邪准备充足,必可雪前耻,只有我敢肯定胜的必然是师傅你。”
项少龙心中好笑,暗忖这个“赌”字必是自有文字以来就存在,因为那似是人类天性的一个主要成份,说到底是要预知未来。
此时醉风楼的大招牌已然在望,小盘兴奋地左顾右盼,又道:“刚才桓齮说的蒲鶮是屯留的首富,有人更说他是我大秦除你乌家外最富有的人,专做盐铁生意,还做得很大。此人野心极大,以前是阳泉君的人,现在则和杜璧很亲近,我们对他要留神。”
昌平君此时趋前道:“储……嘿!不!秦兄,我们究竟要去清静点的别院,还是到大堂凑热闹?”
小盘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到大堂去,我还要叫齐醉风四花来陪酒,看看她们究竟有何姿色绝艺,竟可迷倒这么多人。”
此语一出,项少龙和昌平君登时面面相觑,暗忖今晚想低调点都不行。
醉风楼今晚特别热闹,大门外车马络绎不绝,人们要排着队进去。
项少龙和小盘研究过后,决定只带十八铁卫和另十八名御前高手入内,免致人们只看阵势,看破有异平常。好不容易进入高墙内,未来秦始皇见到偌大的主楼和别院群无不灯火辉煌,一片盛世之象,登时心花怒放,与众人指指点点,好不高兴。刚巧一座别院处正有姑娘和客人在放烟花取乐,弄得满天斑烂彩花、色光迷人,更添炽烈的气氛。
楼主伍孚正在大堂入门处迎宾,见来的竟是昌平君和项少龙等人,虽是分身不暇,仍抽身迎上,一揖到地道:“大人莫记小人过,小人有时虽是口不对心,只因身不由己,请左相、项大人和诸位达官贵人,原谅则个。”
项少龙等心中叫绝,伍孚这么来个“坦诚相对”,他们难道还要和他计较吗?此时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簇拥上来,笑语盈盈中,为众人脱去御寒的外衣,又奉上热巾拭脸抹手,服侍周到。趁此空档,伍孚谦卑地逐一招呼拜见。此人显是对朝廷人事了如指掌,听到李斯、桓齮之名,立即肃然起敬,说了番得体的场面话。
项少龙介绍小盘,这家伙听到“秦始”之名,显是一头雾水,摸不着脑袋。不过见他既能和昌平君和项少龙等权贵一起来寻欢作乐,众人又对他态度恭敬,兼之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样貌虽老嫩难分,但方面大耳,不算英俊,却自具一股威慑众生的气度,且双目瞪来,自己立即涌起下拜的冲动,哪敢怠慢,忙恭敬道:“秦大官人一表人材,世所罕见,必非池中之物,请多多关照小人。”
这几下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小盘本对他只有恶意而无好感,闻言立即改观,哈哈一笑道:“伍楼主客气,今晚寡……哈!今晚秦某远道而来,正是要见识一下贵楼醉风四花的色艺,楼主给我好好安排。”
他们说话处乃醉风楼的迎客大堂,由于项少龙等人多势众,十八铁卫和十八名贴身保护小盘的御卫又散布开来,形成人造保护罩,登时占去半个大厅。刚进来的客人,见到是项少龙、昌平君这种当权的猛人,大多“安守本份”,悄悄绕道而行。只有一群彪悍武士进来后,见到伍孚只顾侍候众人,停了下来,脸现不满之色。十八铁卫还好一点,十八名御卫一向服侍的是秦国之主,哪会把任何人放在眼内,均虎视眈眈,对这十来个武士毫不客气。
伍孚听到小盘的要求,脸露难色,可是小盘自有种教人不得不听从他那种理所当然的说话威势,忙不迭道:“这事有点困难,待小人安排一下,怎也设法让她们抽身来侍奉各位大人一会。”
荆俊瞥那群武士一眼,心中大乐,凑近项少龙道:“‘疤脸’国兴来了,还有常杰。哈!这群混蛋定是活得不耐烦,竟在挣眉突目呢。”
项少龙回头望去,首先认出国兴,当然因他额角和面额均有疤痕,而事实上他亦生得比其他人壮硕,气度沉凝,一看便知非是易与之辈。国兴虽与俊俏无缘,却颇有男性的魅力。国兴等显亦认得项少龙,见到是他,均感意外,仍毫不畏惧地与他对望。
小盘感到气氛有异,别过头来朝他们望去,见到国兴等嚣张的态度,冷哼道:“这些是什么人物?”
昌平君忙恭敬道:“是渭南武士行馆的教席国兴和常杰。”
伍孚何曾见过昌平君对人说话恭敬至此,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小盘正要使人把他们拿下来,项少龙凑到他耳旁道:“今晚是来作乐啊!”
小盘惊醒过来,他仍有点小孩心性,哈哈笑道:“对!对!我们进去玩耍。”
尚未举步。把门的唱喏道:“屯留蒲大爷到!”
项少龙、小盘等兴趣大生,立时停下脚步,回头往入门处望去。开道的是十二名同样装束的轩昂武士,接着是个高冠博带的中年汉子,这人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有余,及得上项少龙的高度,宽大的锦袍衬托出他不凡的气势。最出色是他一对眼睛,淡淡扫视大堂,便似成竹在胸,对一切了然于心。他不但没有半分商家的俗气,相貌还高古清奇,只是神情倨傲,对正在旁相迎献媚的鸨婆春花爱理不理的。伴着他的尚有两名衣服华美的年青武士,看来该是第一流的剑手。伍孚大感为难,蒲鶮乃秦国东方举足轻重的地方名人大豪,一时间可不知逢迎招呼哪一方才好,何况还有正等他等得不耐烦的国兴等人。
项少龙乃挑通眼眉之人,笑道:“伍楼主尽管去招呼贵宾,我们自行上楼便成。”
这番话怕只有项少龙敢说出来,换了即使贵为左相的昌平君,仍不敢放准伍孚不招待储君而去侍候其他人。伍孚如获王恩大赦,一边打恭作揖,一边召来另一手下,引领众人上楼。
项少龙等举步往内进走去,准备登楼,国兴排众而出,大步追来道:“诸位大人请留步!”
小盘双目厉芒一闪,掠过杀机,停下步,项少龙伸手过来轻拍他一下,示意他勿要动怒,方与众人转过身来,面向正大步走过来的国兴。众御卫一字排开,阻止他走得太近。远处则是伍孚殷勤地招呼蒲鶮。
国兴停下来,施礼道:“小人谨在此祝项大人明晚旗开得胜、盛名不坠。”
项少龙知道只是开场白,冷冷道:“国兄有何指教?”
国兴扫了拦在身前的众卫一眼,脸容上怒意一现即收,昂然道:“敝馆上下对项大人的剑术非常欣佩,若改天大人有空,请到敝馆一行,好让小人们有机会受大人指点。”
项少龙暗忖这等若公然搦战,只不知是否出自嫪毐意思,还是渭南武士行馆馆主邱日升想把领导地位争取回来的私下行为。昌平君等无不冷哼连声,表示不悦。“疤脸”国兴却是一无所惧,眉头不动半下,一派硬汉本色,静待项少龙的答覆。
项少龙淡淡笑道:“贵馆一向这么关心我项少龙,我早想登门拜访,这样吧!看看我的心情哪一天比较坏一点,就来找你们见识见识。”
国兴听他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气,小盘鼓掌道:“说得好!到时项大人勿漏了我。”
国兴愕然望向小盘,当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厉喝道:“阁下何人?”
“锵!”
十八御卫一起拔剑,却只发出一下声响,可知这些人能荣任贴身御卫,不但武技高强,还训练有素。
其中一御卫冷喝道:“竟敢对……嘿!对公子无礼,给我跪下。”
那群武士行馆的人见势不妙,拥了过来,幸好国兴知道除那“公子”不知是什么人外,其他人都是惹不起的,忙把众人拦着。蒲鶮和伍孚等均愕然瞧来。
项少龙哈哈笑道:“秦兄何须为这等人败了雅兴,我们还是寻乐去吧。”
再不理气得变色的国兴等人,引着小盘登楼而去。同时心中暗笑,他等若救了国兴等的小命,否则纵是嫪毐亲来,朱姬驾到,他们也难逃腰斩之厄。步入楼上宽敞的大厅,众人显是早得风声,知项少龙仍有闲情来喝酒,一时全场肃静,所有目光均集中在这明天即要决战管中邪的人身上去。小盘怕给人认出,堕后走在众人之间,由滕翼和桓齮等挡着别人视线。杨端和、白充两人早到了,一时仍未看到小盘,欣然起迎,频说:“稀客”。换了任何人,明天对着管中邪那样的可怕对手,今晚岂敢出来胡混?荆俊先一步抢前,低声告诉他们储君来了,但千万不要下跪见礼,两人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惊愕神色,手足无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他们的席位设于大厅一边临窗处,只有十个席位,小盘含笑亲切地和杨端和两名将领打过招呼,背厅而坐,免得给人看到他的脸孔。众人纷纷坐下。
由于今晚特别热闹,座无虚席,先前又想不到小盘会来,三十六个铁卫御卫都没有坐位。幸好席间极为宽敞,赶上来的春花早得伍孚指点,尽心服侍,忙急就章的使人在旁加设两席,扰攘一番,回复先前热闹酣畅的情况。侍女穿花蝴蝶的上来奉上美酒。
小盘点了果肴,笑道:“各位兄台随便谈笑,像平时那样。”
话虽如此,却没有人敢透出一口大气,情况异样之极。
项少龙见状笑道:“杨将军和白将军早来了,为何却不唤姑娘陪酒?”
杨端和干咳一声,尴尬地道:“项大人上来前,酒楼内人人在谈论大人明天一战的胜负,有人甚至吵得脸红耳赤,我们听得入神,其他的事都忘了。”
白充垂头不敢看小盘,低声道:“当有人传来项大人已抵迎客厅的消息,厅内哄动起来,有人说项大人必是稳操胜券,又有人说项大人不知……嘿不知……唉!都是不说了,总之现在没有人敢再说半句话。”
滕翼笑道:“是否不知自爱呢?”
白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项少龙正游目四顾,发现几席熟人,一席是吕府的著名高手,除了周子恒、鲁残外,新来的许商、连蛟和赵普都在,出奇的竟是图先陪着他们。许商、赵普、图先见项少龙往他们瞧来,含笑打招呼,但周子恒、鲁残两个旧人和连蛟这个连晋的族兄兼师兄,均表现出不屑理会的神态。他们身旁各有一名姑娘侍酒,却没有像单美美、杨豫、归燕、白蕾那种顶级的红阿姑。
另一席是嫪毐的人,离他们只隔三席,除英伟轩昂的韩竭外,还有两个人,经荆俊指点,知是嫪毐最得力的嫪肆和令齐。嫪肆外型和嫪毐差远了,又矮又肥,不过双目灵动,显是狡猾多智的人物。令齐则一表人材,外貌儒雅风流,是个典型的谋士类型。此时国兴等走上来,加入到他们那一席去。
小盘亦在偷偷巡视厅内诸人,见到一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大官,正拥美调笑,大感有趣,对众人道:“各位可随便召姑娘陪酒,不要因我而扫兴。”
风流如荆俊也惟有报以苦笑,有小盘在,能呼吸畅顺已是本事,谁还敢召妓相陪?若那些不知情的美人儿,爆出自己平日的风流行径,那才累事呢。
伍孚此时登上楼来,显是亲自招呼蒲鶮到其中一所别院去,一路和各席客人打哈哈,直走过来,毕恭毕敬道:“杨豫姑娘唱毕一曲,立即过来相伴,她听到项大人来了,其他客人都忘记了。”
项少龙暗忖这等小人,憎厌他是浪费精神,遂抛开旧事,笑道:“今晚主客是远道而来的秦公子,杨豫是来陪他,而非陪我。”
伍孚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哈哈笑道:“大人放心,小人已分别通知美美、小蕾和燕燕,她们可以分身之时,立即来见秦公子,任公子罚酒罚唱。”
伍孚不愧欢场中吃得开撑得住场面的人,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好怪他。
蓦地一声冷哼来自国兴那席,只听有人冷言冷语道:“官当得大确是不同凡响,无论多红的姑娘都要委屈相从。”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众人而来,各人无不色变。看来嫪毐的人要比吕不韦的人更有所恃,嚣张得教人难以相信。要知项少龙此席他们认识的无一不是当朝红人,昌平君更贵为左相国,比嫪毐高了数级,而他们仍敢出言嘲讽,自是由于有朱姬作他们的大靠山之故。众御卫人人手按剑柄,只等小盘一声令下,立即过去斩人。小盘终亲身体会到嫪党的气焰,龙颜寒若冰雪,两眼厉芒闪烁,看得众人和伍孚心生寒意。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斯含笑站起来,朝韩竭、国兴那席走过去。全场静下来,观望双方形势的发展。不但国兴等不知李斯过来干什么,小盘和项少龙等亦大惑不解。
李斯直抵国兴一席,俯身低声说了一番话,只见国兴、韩竭等人人色变,噤若寒蝉,然后潇潇洒洒地走回来。厅内立时响起嗡嗡细语,当然是各人均在猜测李斯究竟变了个什么把戏,竟能使气焰冲天的嫪党立即收敛。
李斯坐下后,在众人询问眼光中,若无其事的道:“在下只是如实告诉他们,储君下了严令,在决战前谁若斗胆干扰项大人,立斩无赦,故特别派出御卫贴身守护,负责执行命令。”
伍孚亦在俯身聆听,闻言与众人一起拍案叫绝,他尚以为李斯只是假传圣旨。小盘龙颜大悦,一方面是李斯急智过人,更因国兴等终慑于他的威势,不敢逾越。
就在此时,有人隔远笑道:“本来还不相信,原来真是少龙来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没有白走一趟。”
众人望去,原来到的是王龁和王陵,显是正在其中一所别院作乐,现在闻风而至。
众人暗呼不好,两个秦国重将来至近前,一见小盘,同时失声道:“储君!”
当全场闻得“储君”而往他们望来,一直半声不吭的桓齮霍地起立大声道:“两位大将军说得对,正是储君着我等陪项大人来散心,两位大将军请坐。”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为之释然。王龁和王陵此时注意到小盘下颌那撮假须,又见他穿的是一般贵族的武士服,醒悟过来,入席坐下。忽闻牙关打颤之音,原来伍孚脸青唇白,不知应否下跪才好,显是看穿小盘是谁。众人又叫不妙,伍孚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滕翼人急智生,一手探出,就在他双膝着地前,扯得他侧坐到身旁来,像是坐入席内的姿态。
昌平君凑到他耳旁道:“若伍楼主外尚有人知道储君来此之事,我就把你的醉风楼封了,再抄你的家,清楚吗?哼!不准叩头。”
伍孚吓得手软脚软,失去点头的力气。
小盘轻声赞叹道:“只看众位临危不乱,应变有方,便知我大秦之兴,指日可待。”
项少龙知有伍孚在,不便说话,温和地道:“伍楼主只要依命行事,我项少龙可担保你没有麻烦,还不去打点一切,记得绝不可暗中通知四位姑娘。”
伍孚勉强爬起来,打恭作揖后,滚着去了。
王龁举杯想向小盘敬酒,记起一事道:“这些酒验过没有?”
坐在他身后那席的御卫道:“报告大将军,全检验过。”
王龁这才向小盘敬酒。众人均不敢举杯,到小盘示意各人,才轰然痛饮。经过一番“惊险”,气氛又热烈起来。小盘顺口问起,原来王龁和王陵均是应蒲鶮之邀来见面的。
王陵冷哼道:“蒲鶮心怀叵测,甫坐下便批评朝政,尽说吕不韦的不是,又隐隐牵连到太后。话不投机半句多,后来我们见伍孚前来通知侍酒的白蕾和杨豫说项大人来了,要召她们去,我们乘机告退。”
小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王龁笑道:“少龙的魅力真大,两位姑娘听到被召,均恨不得立即溜走,却给伍孚阻止,只许轮流来此。目下杨豫回去更衣,该快到哩。”
小盘讶道:“两位大将军是否看错,她们不是吕不韦的人吗?”
王龁道:“说到底,她们只是无主之花,谁的权势大,便依附谁人。但姐儿爱俏,少龙现在又是我大秦的英雄人物,更得纪才女委身下嫁,天下女子,谁不希望与他亲近?”
小盘欣然举杯向项少龙劝饮,后者慌忙喝了,众人均对小盘的风度暗暗心折。环佩声响,在伍孚亲自引路下,两名小婢伴着盛装的杨豫到,玉步轻移下,确是婀娜多姿,绰约动人。
小盘大乐道:“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有人嚷道:“豫姑娘请留步!”
众人愕然望去,原来是有上蔡第一剑手之称、年青英俊的吕府新人许商发话。只见他一脸不悦之色,走了过来。杨豫停下步来,蹙起黛眉,看看项少龙这边,又瞧瞧正大步走来的许商,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最焦急的的伍孚,向两婢示意,要她们把杨豫拉到小盘那席去,却给杨豫挥开两婢。
反是小盘大觉有趣,笑道:“难得这么多人到青楼来,正因有这种你争我夺的乐趣。”
许商脸上像外面的大地般覆上一层寒冰,先冷冷对伍孚道:“伍楼主刚才不是说豫姑娘给杜将军预约,为何现在又可出来侍酒?”
杨豫显然对许商颇有好感,凑到许商旁说了几句话,又指点项少龙这一席,说的当然是好话。
王龁乃秦室军方现时的重量级人物,冷哼道:“这小子是谁?是否活得不耐烦了,尽管吕不韦来,也不敢不给我脸子。”
项少龙笑道:“大将军莫要为这种人动气,吕不韦的人一向横行惯了,迟些我们才和他们一起算账。”
王龁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伍孚再匆匆走来请罪,尚未说话,小盘已道:“此事与楼主无关,楼主不用自责,豫姑娘爱来便来,不来就拉倒。”
伍孚哪想得到秦国之主如此好相处,大感愕然。昌平君拉他说了几句话,伍孚又匆匆去了。许商此时似仍欲要往他们走来,却给杨豫扯着,隐隐中听她提及王龁之名。
杨端和乃王龁手下第一号大将,勃然色变,霍地立起,正要喝骂,给另一边的李斯扯得坐下来,后者笑道:“杨将军何用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此时许商狠狠瞪项少龙一眼,返回己席去,杨豫则盈盈而至,未语先笑,登时冲淡不少剑拔弩张的气氛。杨豫在项少龙指示下,一头雾水地坐到小盘之旁,虽然只知小盘姓秦名始,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总知此人能令昌平君、王龁、项少龙等对他恭恭敬敬,刚才伍孚又千叮万嘱她要悉心服侍,自是不敢怠慢。展开浑身解数,敬酒陪笑,口角生风,不半晌服侍得小盘妥妥贴贴,气氛融洽热闹,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般。不一会归燕也来了,场中其他宾客不感意外,只是王龁一人,便有足够资格要两位红阿姑来侍候。
归燕亲热地坐到项少龙之旁,先敬过各人,最后敬项少龙时,低语道:“项大人大人有大量,再不要与小女子计较好吗?”
项少龙暗忖就算以兵刃架颈,再不敢轻信她,表面当然客客气气的接受。
此时杨豫告辞离去,临行时大有深意地幽幽的瞧项少龙一眼,不一会换了白蕾来,但四花之首的单美美仍是芳踪杳然。四女中,以白蕾与项少龙等最没有过节,对小盘逢迎周到,使气氛更是融洽。
归燕凑到项少龙耳旁道:“项大人今晚留下来好吗?让奴家尽心侍候。”又飞他一个媚眼。
项少龙心想人说家花不及野花香,老子的感觉却刚好相反,而且哪知你会否再来害我,婉言拒绝。
归燕难掩失望之色,伍孚一脸苦恼回来,欲言又止道:“美美怕不能来了。”
昌平君皱眉道:“美美竟敢不给我们面子吗?”
伍孚大吃一惊,摇手道:“不!只是她被召了到仲父府去,我三次派人去请,都给赶出来。唉!我又不能说出……嘿!没有什么。”
众人均感意兴索然。
小盘双目寒芒一闪道:“这事就此作罢,今晚亦到此为止。哈!很不错的一晚哩!”
伍孚放下心来,归燕和白蕾却是连声不依,媚态毕呈。
岂知这些对任何男人都有效的招数,到小盘身上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未来的秦始皇淡淡一笑,站了起来,负手便去,众人慌忙追随左右。
项少龙勾着归燕的脖子,吻她脸蛋,柔声道:“美人儿若想幸福快乐,安享大好年华,要好自为之。”
归燕神色一黯,垂头道:“燕燕定会谨遵大人之命,只望大人能有三分怜惜之意,燕燕已感恩不浅。”
项少龙向另一边的白蕾含笑回礼,洒然而去。
回到家中,荆俊仍非常兴奋,甫进大厅,扯着正想各自溜回娇妻处的项少龙和滕翼道:“伍孚这混蛋真懂见风驶舵,见到王龁王陵等拥戴储君,出门时竟偷偷对我说迟些要亲来拜候三哥,哈!这混蛋真行。”
滕翼哂道:“我却看他是夹在吕不韦和嫪毐之间,两边都不敢开罪,故苦不堪言,刚才白充告诉我,吕不韦有意收单美美为妾,伍孚自是非常苦恼。”
项少龙笑道:“今晚似乎是胡混了一场,其实却是意义深远。首先储君清楚了解到吕嫪两党的斗争,其次是无意知道蒲鶮正和杜璧图谋不轨。而另外有三个得益之人,二哥不慕富贵,可以不论。李斯和桓齮刚才表现出来的急智,深得储君之心,于他们的官运势将大有裨益。”
再谈半晌,项少龙酒意上涌,不住,回房睡觉去也。众娇妻爱婢不免责他几句,糊里糊涂间,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田贞田凤服侍他起床穿衣,取出百战宝刀,找滕翼松了筋骨后,只觉气爽神清,充满活力。
纪嫣然讶道:“为何夫君昨夜才花天酒地,酩酊而回,今天却是神采飞扬,尤胜往昔,真不合常理。”
项少龙一摆百战刀,笑道:“若说我不把管中邪和今晚胜败放在心上,就是骗你,但昨晚这一醉却恰到好处,使我忘却一切,因而得到这些天来难得的松弛,又睡得比平时多点,现在自是状态不差。”
滕翼咕哝道:“还说只是不差,劈得我差点连墨剑都丢掉。”
众女齐声娇笑,喜形于色。谈笑间,陶方和荆俊陪着乌应元到。喜气洋洋下,众人共进早膳,一点没有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荆俊和滕翼两人返回官署治事,项少龙陪着岳丈在厅中闲聊,谈起乌卓在塞外建立的大牧场,听得项少龙心向神慕,恨不得明天是小盘加冕之日,后天就可去过自己的新生活。说着说着,项少龙竟然就在地席上睡着了。
他发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赵雅、赵倩和春盈等四婢,齐向他殷勤劝酒,预祝他旗开得胜,大败管中邪,正陶醉其中,又隐隐知道是在造梦,给乌廷芳拍醒他。
项少龙愕然坐起来,乌廷芳道:“储君派人来召你进宫,不知什么事呢?他该让你多点时间养精蓄锐才对。”
赵倩过世后,乌廷芳是滕翼外唯一知道小盘身世的人,说话间对小盘自没有其他人般尊重。项少龙伸个懒腰,只觉精神和体能均处于最巅峰的状态,暗奇自己大战当前,竟仍能入睡。不过已无暇多想,匆匆沐浴更衣,入宫见驾。小盘照常在书斋接见,另外还有昌平君和李斯两人。
小盘道:“五日后为立春,寡人决定是日到渭河春祭,项太傅那条黑龙没有问题吧!”
项少龙道:“一切准备就绪,只要清楚知道祭河的地点,可预作安排。”
小盘双目亮起来,旋又叹道:“始终仍有太后那关最难闯过,看来不和她作点交易是不成的。”
李斯道:“最紧要是抓牢军权,其他的让她一步半步,该无大碍。”
小盘苦恼道:“只要想起要给那假太监封侯赐爵,寡人心中首先不服气,现今太后到了甘泉宫,寡人对她和嫪毐间的事一无所知。”
昌平君安慰道:“嫪毐若有异动,茅焦自会暗通消息,储君请放心。”
小盘怒道:“试问寡人怎能放得下心来,现在朝廷奸党处处,人人各怀异心,若非还有这条黑龙,索性把他们全召进宫来,一股脑儿杀了,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残局。”
昌平君见他气在头上,哪敢说话。
项少龙笑道:“储君息怒,别忘了今晚尚有场精采表演,只要斩掉管中邪,可以重新安排都卫的统领人选。”
小盘终于消气,又商量了黑龙一事的细节后,各人先后辞出。项少龙和昌平君离开之时,均感到不断成长的小储君威严日增,自具不怒而威的气势,发起怒来当然更使人心寒胆颤。项少龙这“看着他大”的人都有此感觉,其他人的感受更是可以想见。刚步出书斋,一位俏宫娥截着项少龙,报上琴太傅有请。昌平君一脸羡慕识相地走先一步。项少龙随宫娥穿廊过殿,暗忖朱姬搬往甘泉宫,小盘则尚未立后,宫内最具影响力的自然是琴清。
来到后宫一座幽雅的四合院前,宫娥跪下道:“项太傅请进。”
项少龙欣然内进,琴清正倚门待他,哪还客气,拥到怀里缠绵一番,琴清挣着仰后娇躯,仔细端详他好一会,欣然道:“算你吧!精神很好!你这人呢,昨晚仍要到醉风楼鬼混,弄得全城皆知。”
项少龙早知她耳目灵通,挽着她的小蛮腰,到一旁坐下,琴清服侍他脱去外衣,又为他按摩肩头的肌肉。项少龙舒服得有若飘遥云端,暗忖有了**关系,享受与前确有天渊之别,以前想碰碰她的小手已是难得,现在她的小手却是自动送上门来。
琴清轻责道:“千万不要轻敌啊!与管中邪接近的人都说他的剑法又上一层楼,剑法差点的人只要见他摆出架式,便心志被夺,不敢进击。少龙虽得百战宝刀,又练成绝世刀法,但若轻忽大意,说不定也会失手哩。”
项少龙心想自己确有点轻敌,不过亦正是因为不大在意,故而可以像目下般轻轻松松、气定神闲。欣然受教道:“多谢琴太傅提醒,项少龙不会掉以轻心。”
琴清见他听教听话,喜孜孜道:“琴清没有挑错情郎,大多男人得到我们弱质女流的身心后,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呼呼喝喝、颐指气使,只有项郎永远是谦谦君子。”
项少龙笑道:“琴太傅对这种事似乎见多识广哩!”
琴清嗔道:“你想到什么?人家只是听得多嘛。”
项少龙慌忙道歉,琴清回嗔作喜道:“今晚的咸阳城,上至储君,下至庶民,无不翘首苦待你和管中邪一战的战果。很多本来买你胜出的人,知你昨晚仍到醉风楼喝酒召妓,转过来赌管中邪胜。”
项少龙呼冤道:“喝酒是真的,至于召妓只是储君要见识一下醉风四花的姿色,唤到席上来亮相吧!”
琴清笑道:“人家可不是这么想,况且传言总是夸大的,街头巷尾都有人传你先来一场与醉风四花的大战,看你还敢否不检点自己的行为?”
项少龙忍不住哈哈大笑。
琴清又道:“现在开出的盘口,赌管中邪胜是三赔一,可知他的行情比你看涨多了。”
项少龙失声道:“什么?”
琴清笑得伏在他虎背上,娇叹道:“若琴清是好财货的人,定要落重注在你身上,好大大赚上一笔。”
项少龙道:“究竟是何人在主持赌局,没有点本钱和信誉,谁会信他?”
琴清道:“你听过蒲鶮吗?他在屯留有几间大赌场,若非咸阳禁赌,他早来开设赌场,现在便是他在此暗中主持赌局。”
项少龙讶道:“他不是昨天才到咸阳吗?”
琴清道:“他是昨天才到,但他的手下三旬之前便来这里开赌局,说到钻钱,没有人比他更本事。”
项少龙好奇心起,问道:“蒲鶮究竟是何等样人?”
琴清道:“我不大清楚,只知他在东三郡很有影响力,与杜璧和赵将庞暖有很深的交情,这次他到咸阳来,四处活动送礼,是为给长安君成蟜造势疏通。”
项少龙沉吟半晌,哑然失笑道:“好不好让我们先赚他一大笔呢?说到财力,我乌家绝不比任何人差。若他不敢接受赌注,登时威望尽失。哼!一赔三,我看他怎赔得起。”
琴清忽然情动起来,从后把他抱个结实,嗲声道:“项少龙啊!你的信心是否天生出来的呢?似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败北的。”
项少龙把她搂到身前,一轮热吻,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家中,把赌赛一事告诉乌应元,后者大感兴趣,找陶方去商议。而项少龙则返回后堂,争取休息的时间,与众女爱儿调笑耍乐,不一会已是黄昏时分。
桓齮、昌平君,荆俊、滕翼、李斯、杨端和、白充等人不约而同齐集乌府,好与他一起赴会,以壮声势。项少龙沐浴更衣,换上琴清亲手为他缝造的武士服,内加护甲,确是雄姿英发,神采飞扬。他使人把百战宝刀和飞龙枪用布包着,交由荆善等运送,以惑吕府之人的耳目。一切妥当下,领着三位娇妻,还破例把田贞田凤带在身边,在众好友前呼后拥下,朝仲父府出发,乌应元和陶方自然也在大队之中。走在灯火特别辉煌、两边尽是王族公侯大宅的咸阳大道之时,项少龙感慨万千。当初孑然一身来到这时代,哪想得到有今天的风光。可是他同时看穿繁华背后那残酷无情的特质,即使小盘将来亦会因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任何事往某一理想迈进,是最动人的时刻。但成功之后,为了继续保持权势和利益,在那种情况下,感情再无容身之地。至少他知道日后的李斯会变得比任何人更厉害,而他最不愿是见到这些痛心的变化。就在此刻,他再下决心,只要铲除嫪毐和吕不韦后,立即飘然引退,绝不迟疑。
宏伟的仲父府终于在望,斜对面则是嫪毐的内史府。两处地方代表着小盘登基前的两大势力。而他将是在两大势力间畅游的得水鱼儿。想到这里,雄心奋起,差点要仰天啸叫,泄出满怀豪情壮气。
新近建成的仲父府,乃咸阳宫外最宏伟的建筑组群,规模尤胜朱姬新迁往的甘泉宫。仲父府遥对王宫,四周有高墙,进入大门是可容千人操练的大广场,三座威严庄穆的主宅由长廊贯通,并排而立,坐北向南,土木结构,大屋顶,四面坡,双楹柱,气势慑人。主宅组群接着就是吕族的宗庙,由此以宗庙的前后门作中轴,近三十组庭院依次分布,左右对称,布局完整。主宅组群和祖庙间置有广阔园林,环境优美,显是出于名家设计,亦可见吕不韦的物力财力如何雄厚。
这晚咸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加上知道项少龙和管中邪两个顶级剑手恶战难免,人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更是气氛热烈。仲父府点起以万计的红灯笼,大门处和园内更装设贺寿的灯饰,一片喜庆的景况。数十名家将穿上一式的整齐武士服,把守大门,防止有闲人混进去看比武。入门后,则有专收取和登记贺礼的接待处,布置周详,故宾客虽鱼贯不绝,一切均井井有条,没有混乱的情况。一主二辅三座大堂,全开放了来接待宾客,当然以正中一座最大,摆下可容千人的席位,另两座作辅翼的,亦设下五百人之席。被安排到辅宅者都是无可奈何,但又自知斤两,到时只好看看如何挤入主宅观战。
项少龙等到达之时,宾客尚未正式入席,分散在宅内宅外和中庭处闲聊叙旧,闹哄哄的声音直冲霄汉。今晚天公造美,不但没有下雪,还星月交辉,兼之尚有五日立春,天气回暖,令盛大的寿宴更是锦上添花。不过知情者均晓得在融洽热闹的表象后,正酝酿着大秦国史无前例的激烈斗争。而项少龙更清楚斗争的成败,不但主宰战国七雄的命运,还决定中国以后的历史。他项少龙正是处身斗争核心的关键人物。项少龙等大队人马驰入仲父府的大外门,立时惹起一阵哄动,人人争着来亲睹他的风采。
昌平君策马来到项少龙旁,笑语道:“赌你输的人,听得你昨晚大战醉风四花,仍能稳坐马上,必是大大失望。”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今晚我若输了,恐怕以后休想踏进乌家之门,因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下重注,假如累他输钱,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昌平君愕然道:“原来贵丈人亦爱豪赌。”
项少龙压低声音道:“不是爱赌,而是爱看蒲鶮输得损手烂脚,看他还凭什么去笼络那些贪财的王亲国戚、公卿大臣。”
昌平君哈哈大笑,跳下马来。
负责迎宾的图先迎上来,一边吩咐下人牵马,同时低声向项少龙道:“那小子身内暗穿来自越国巧匠的软甲,最好攻他头脸,否则拚着捱你一枪,他仍可置你于死地。”
项少龙低声道:“我今晚何来什么枪呢?”
图先愕了一愕,似明非明,不过因有其他人靠近过来,只好闷在肚子里,改说其他场面话。中宅处隐有鼓乐声传来,应是刚有重要人物进宅去了。陶方等忙于送上贺礼,众人都不愿这么快进宅去见吕不韦,留在挤满一堆堆宾客的广场上闲谈,顺便欣赏灯饰和晴明的夜空。琴清刚刚抵达,加入纪嫣然诸女那一堆去,还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贵妇贵女,传出阵阵娇笑,惹得人人频频注目,一方面因她们的美色,更奇怪是明知项少龙要与管中邪进行决战,仍能那么从容自在,谈笑风生。秦人风气开放,遇上这种场合,最爱闹就是像嬴盈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贵的美少女,也是年青一族求偶的最佳时光。个中美景,实难以尽述。项少龙与众人笑谈有关蒲鶮带来咸阳的赌风,鹿丹儿不知由哪里钻出来,隔远勾着手指示意荆俊过去。
刚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着灯笼在他们与鹿丹儿间走过,荆俊没注意到这美少女,却给项少龙瞥见,顽皮心起,走过去故作严肃道:“快嫁人哩,见到长辈,却不来恭敬行礼请安,成什么体统?”
鹿丹儿两手叉腰,大嗔道:“哼!你是谁的长辈,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咦!”她这才记起项少龙乃荆俊的三哥,立时满面飞红,跺足不依道:“你坏死了!竟欺负我。”
项少龙哈哈大笑,把刚滚过来的荆俊推给鹿丹儿,得意洋洋道:“好丹儿!我项少龙等着喝你那杯跪着奉上来的喜酒呢!”
鹿丹儿落在下风,不敢驳他,扯着荆俊溜掉。
摇头叹息之时,嬴盈的声音在旁响起道:“项大人!”
项少龙别头一看,吓一跳道:“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嬴盈苦笑道:“几晚睡得不好,唉!事到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项少龙淡淡道:“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事情对你应该是告一段落,以后你心中只该有端和兄,好好相夫教子,安份守己做个贤妻良母。”
嬴盈靠近少许,轻轻道:“告诉我,若没有管中邪,你是否会娶我呢?”
项少龙苦笑道:“到了此时此刻,我们似乎不应再说这种话吧!”
嬴盈坚持道:“不!我若不问个清楚,绝不甘心。”
项少龙迫于无奈道:“我确曾欢喜过你。”
嬴盈黯然垂首,低声道:“今晚若你有不测,我会为你守……噢!我不说了。啊!”
看着她掩面疾走,项少龙摇头苦笑,看来嬴盈是认定自己必输无疑。
项少龙自然不会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回到昌平君、滕翼等人处,昌平君问道:“大妹说什么?”
项少龙道:“没有什么?”
昌平君冷哼道:“怎会没有什么?她虽说肯嫁给端和,对管中邪仍是难舍难离,又说你非是他对手,真气死人。”
此时宾客开始进入一主二辅的三座巨宅,乌应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这么久,过来招呼各人随他入内。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各人自然遵从。吕不韦、吕娘蓉和吕不韦其他几个儿子均在大门迎宾,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昌平君可能是大秦开国以来最没有架子和派头的左丞相,像根本不知自己身份般和项少龙并肩随在乌应元之后,向吕不韦道贺。乌应元乃交际老手,漫不经意般便说出一大堆祝颂之词。项少龙想起乌家以前和吕不韦的关系,比对起现在大家口蜜腹剑、势成水火,颇为感触。
吕不韦不知是以为项少龙今晚必死无疑,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光辉盈脸,谈笑顾盼间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当他目光落到项少龙身上,立时亮起来,舍下其他人,迎过来道:“今夜我吕不韦可算双喜临门,既贺寿诞,又将得佳婿,人生至此,尚有何憾?”
项少龙心道你最大的遗憾,是当不上秦国之君,表面当然做足工夫,与众人同向他贺寿。在吕不韦尚未有机会说下去,项少龙反手在背后打个手式,众人立即呼啸而过,免去做戏之苦。
走不了几步,人影一闪,吕娘蓉拦在项少龙身前,脸带寒霜道:“项大人,娘蓉有几句私话和你说。”
桓齮、滕翼等自然识趣,迳自随领路入席的府仆去了。
吕娘蓉淡淡道:“项大人请随我来!”
项少龙知她不会有什么好说话,深具戒心,随她穿过酒席,由一处侧门到达中庭的园林,停下来道:“在这里说好吗?否则恐怕会惹人闲言。”
荆善等十八铁卫,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此刻散往四方,防止有人接近。
吕娘蓉回转身来,冷冷道:“项少龙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竟会怕惹闲言,何况今晚项大人若有命在,娘蓉就是你的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项少龙听她语带嘲讽,虽心中有气,亦犯不着和她针锋相对,微笑道:“三小姐唤在下来此,应不会只是揶揄一番?”
吕娘蓉美目厉芒一闪,沉声道:“当然!本小姐并没有那种心情,只是想问项大人两句话,你既然对娘蓉没有意思,为何却要接受中邪的挑战?”
项少龙忍无可忍,冷笑道:“待会只要三小姐当众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那我项少龙无论如何厚颜无耻,也不致于仍要坚持动手比试。”
吕娘蓉玉容转冷,狠狠瞪他好一会,缓缓点头道:“好!就让我吕娘蓉看看今晚你的下场。”
猛一跺足,迳自回大堂去了。香风过后,项少龙心中暗叹。说到底吕娘蓉虽神色不善,却是一番好意,想劝自己放弃比武,因为她也像嬴盈般以为自己必败无疑。但为杀死管中邪,只好漠视她的好意。回到大堂,大多数人已入席坐好,人人交头接耳,见到他的如获至宝地指指点点,看来话题离不开他和管中邪轰动咸阳的一战。
由于人多的关系,除向南一端的三围主席外,其他坐席布在两边,分内外四重,共四百席之多,每席四位,面向大堂剩出的广阔空地而坐,方便观看歌舞表演和剑斗。项少龙和荆善等正找寻该坐的席位,一名府仆迎上来,领他们入席。项少龙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首席自然是昌平君,接着是王陵、王龁等大将。对面坐首席则是王绾、跟着是蔡泽、嫪毐、吕族和仲父府中有身份地位的人,却没有见到管中邪。
项少龙在滕翼、荆俊、乌应元旁坐下,发觉三位娇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正甜甜的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不禁心怀大放。目光移后,便是因模样儿相同,又是同样美丽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不知如何陶方竟坐到她们那席去。十八铁卫自是居于后席。项少龙与乌应元闲话两句,朝大门望去。门旁两边那队近三十人的乐队,停止奏乐,而吕不韦、吕娘蓉等却不见踪影,只有图先在打点。忽地乌应元暗里推了他一把,项少龙醒觉望去,原来对面的杜璧和蒲鶮正离席往他们走过来,项少龙、滕翼、荆俊三人只好随乌应元站起来施礼。蒲鶮目不邪视,杜璧却狠狠盯了纪嫣然和琴清几眼,射出炽热之色,他虽装作出只是随意看望,却瞒不过擅于观察的项少龙。
两边的人隔着酒席,作了介绍和见面的礼数,蒲鶮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项少龙,呵呵笑道:“项大人果是威武不凡,天下罕有,难怪乌爷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若站在朋友立场,自是希望大人旗开得胜,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场,却是另一番盘算,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
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为何桓齮不欢喜他,因为这人说话的神态和内容,都有种拿别人是生意财货的感觉,看人的目光,更有这种味道。
乌应元乃应对交际的老手,笑道:“蒲爷言重,乌某区区赌注,怎会放在蒲爷眼内,当然也不会因财失义,忘记朋友的立场。”
项少龙和两旁侧耳倾听的纪嫣然诸女,均听得心中叫绝。
杜璧笑道:“乌大爷辞锋凌厉,若项大人的剑也是那么了得,今晚必可稳胜无疑,那时蒲爷恐怕要卖田卖地,以偿还赌债。”
项少龙失笑道:“到今晚才知大将军这么爱说笑,蒲爷富甲天下,只要随便往囊中一探,已够我等晚晚到醉风楼作大豪客。”
众人听他说得夸大,无不捧腹。纪嫣然等更是花枝乱颤,看得远近留意她们的人眼都呆了。
此时门官唱喏道:“太后、储君圣驾到!”
鼓乐声喧天而起。正穿花蝴蝶般来回酒席间侍奉客人的过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下来。蒲鶮和杜璧施礼别过,回席去了。场内过千人纷纷下跪迎驾。
荆俊不忘提醒项少龙道:“坐在嫪毐和韩竭间那人就是渭南武士行馆的馆主邱日升。”
项少龙朝斜对面嫪毐那席望去,找到邱日升。刚巧邱日升和韩竭均往他瞧来,眼光相触,大家都感到有点尴尬。项少龙这次是第二次见邱日升,第一次是在与王翦的比武之时,隔远一瞥,印象不深,今晚用上了心,只见这位在咸阳有宗师级地位的剑手相貌清奇,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长和予人灵活敏捷的感觉,年在三十五、六间,一对眼炯炯有神,气度不凡,只是外表,使他感到此人是个可怕的对手,难怪嫪毐刻意笼络他。他还看到茅焦这被小盘安排在嫪党的大卧底,与令齐、国兴等居于后席,身份仍及不上邱日升、韩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嫪肆。
门官又再唱喏,鼓乐声更加紧凑,十六名御卫在前方两旁侧身俯首开道,朱姬、小盘和吕不韦并排步入大堂。后面跟随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卫,接而是吕府包括吕娘蓉在内诸人,管中邪赫然在其中。
不见多时,管中邪变得更可怕了,稳定的步履显示出强大的自信,顾盼间双目神光电射,慑人之极,在一众家将里,除了不逊色于他的上蔡剑手许商外,其他人都给他比下去。项少龙的眼光找到他,管中邪的目光亦寻上他,两人目光一触,有若闪电交击,好一会才分开。
由于吕不韦乃今晚的主角,兼又贵为仲父,朱姬和小盘为表尊敬,坚持让他居于中席。吕不韦作状推让一番,终坐了下来,管中邪等纷纷入席。众人平身坐好,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身上。气人的是吕娘蓉竟然坐在管中邪之旁,摆明吕不韦一点不给项少龙面子,还隐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归之意。管中邪的席位于嫪毐之下,同席的还有连蛟和赵普两大剑手,而鲁残和周子恒这些旧人,只能居于后席,可见由于在田猎时不能为吕不韦吐气扬眉,已失爱宠,被新人取代昔日的地位。
吕不韦正是这种不念旧情的人。小盘循例说了一番口不对心颂扬吕不韦功德的话,寿宴终在热烈和期待的气氛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