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手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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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小盘、项少龙等班师回朝,太后和嫪毐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看神情,朱姬的欢容是发自内心,而嫪毐则相当勉强。嫪毐非是蠢人,还是非常犴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排挤在储君的政治集团外的人。异日储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辅政大权,将是他失势的一刻。项少龙再一次稳住咸阳,一跃而成军方最有实力的领袖,亦使小盘的王位更为稳固,只要荡平蒲鶮,余下来的只余吕嫪两党。不过吕不韦在近十年间,于各地大力培植党羽,任用私人,实力仍是不可轻侮。

  咸阳虽是都城,始终在许多方面需要地方郡县的。王朝的地方军队,由郡尉负责。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专责军政。理论上军队全归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时由君主发令各郡遣派兵员。至于军赋,则按户按人口征收,每一个到法定年龄的男子须为国家服役两年:一年当正卒;一年当戍卒,守卫边疆,通称为常备军。亦另有职业军人,是为大秦的主力。吕不韦因着建郑国渠之便,得到调动地方常备军的权力,亦使他加强了对地方势力的控制。直至黑龙出世,小盘设立三公九卿,这由吕不韦拢断一切的局面始被打破。但吕不韦早趁这之前的几年在地方上培植出自己的班底,若作起乱来,比成蟜或嫪毐要难应付得多。所以他根本不怕成蟜夺王位成功,因为他那时可打正旗号拨乱反正。只是他发梦未想过对手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绝代霸主,比他更厉害的秦始皇。

  回咸阳后,循例是祭祖欢宴。翌日早朝后,朱姬召项少龙到甘泉宫去。项少龙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去见朱姬。

  秦国声名日坏的当权太后在内宫的偏厅接见他,遣退宫娥,朱姬肃容道:“长信侯嫪奉常说这次平定暴乱,他没有任何参与出力的机会。我这作太后的亦被瞒在鼓里,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害得我们平白担心一常”

  项少龙暗忖这种事你何不去问自己的儿子,却来向自己兴问罪之师。但当然不会说出口来,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长信侯不知道是正常的事。”

  朱姬凤目一睁,不悦道:“那为何都卫亦不知此事?韩竭便不知道你们到了城外迎战,完全无法配合。”

  管中邪领兵出征,韩竭升为正统领,以许商为副。

  项少龙淡然道:“这次之所以能胜,就在‘出奇制胜’四个字,而之所以能成奇兵,必须有种种惑敌之计,使敌人掌握错误资料。由于敌人在城内耳目众多,所以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请太后明鉴。”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叹道:“不要对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好吗?你和政儿可以瞒过任何人,但怎瞒得过我呢?你们不想长信侯知道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项少龙想不到朱姬忽然会用这种语气神态和自己说话,涌起深藏的旧情,道:“储君日渐成长,再不是以前的小孩子。现在他关心的事,是如何理好国家,统一天下。凡阻在他这条路上的障碍,终有一天会被他清除,这是所有君王成长的必经历程,历史早说得很清楚。”

  朱姬俏脸倏地转白,颤声道:“少龙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政儿会对付我吗?”

  项少龙知她是因为与嫪毐生下两个孽种,故作贼心虚,苦笑道:“储君当然不会对太后不孝,但对其他人,他却不须有任何孝心,无论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他一会,垂首低声道:“告诉朱姬,项少龙会对付她吗?”

  项少龙大生感触,斩钉截铁道:“就算有人把剑横加在我项少龙的脖子上,我也不会伤害太后。”

  朱姬轻轻道:“长信侯呢?”

  项少龙愕然片晌,以自己听来亦觉讽刺的口气道:“只要他忠于太后和储君,微臣可担保他不会有事。”

  命运当然不会是这样。嫪毐之乱是秦始皇冠礼前的最后一场内部斗争,吕不韦因遭此牵连而败亡。忽然间,他知道自己成为能左右秦朝政局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亦要不耻下问,垂询他的意向。而他更成为小盘唯一完全信任的人,甚至义释韩闯,小盘都不放在心上,换上别人,则若非革职,必是推出去斩头的结局。朱姬娇躯轻颤,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项少龙轻柔地道:“太后还有什么垂询微臣吗?”

  朱姬凄然道:“告诉我,人家该怎么办呢?”

  项少龙捕捉到这句话背后的含意,是她对嫪毐已有点失控,故心生惧意。说到底,小盘毕竟是她的“儿子”,虽然两人间的关系每况愈下,但她仍不致于与奸夫蓄意谋害儿子。而嫪毐则是想保持权力,但谁都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当小盘大权在握,嫪毐就只有黯然下场的结局。项少龙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时机说出心中的话,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至于朱姬是否肯听,是她的事。

  站了起来,移到朱姬席前,单膝跪地,俯头细审她仍是保养得娇艳欲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后若肯听我项少龙之言,早点把权力归还储君,带奉常大人返雍都长居,那太后和储君间的矛盾,可以迎刃而解。”

  朱姬娇躯再震,低唤道:“少龙,我……”

  蓦地后方足音响起。两人骇然望去,只见闯进来的嫪毐双目闪着妒忌的火焰,狠狠盯着两人。项少龙心中暗叹,造化弄人,他终是没有回天乏力。

  返回乌府途上,项少龙脑海内仍闪动着嫪毐怨毒的眼神。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嫪毐对他的嫉忌,亦非今日开始。他是那种以为全世界的女人均须爱上他的人,只懂争取,不懂给予。比较起上来,吕不韦的手段确比他高明多了。在某一程度上,吕不韦这个仲父,小盘尚可接受,但却绝不肯认嫪毐作假父。只是这一点,嫪毐已种下杀身之祸。

  历史早证明凡能成开国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辈,小盘的秦始皇更是其中佼佼者。当年他手刃赵穆,双目闪亮地向他报告,他便认识到小盘的胸襟胆略,而他那时仍只是个十五岁许的孩子。这次他布局杀死成蟜和杜璧,同时命人去铲除蒲鶮,可知他思虑的周到和沉狠无情的本质,这当然与他的出身背境和遭遇有关。

  胡思乱想之际,与亲卫驰进乌家大门。广场处泊了辆马车,几个琴清的家将正和乌家府卫在闲聊,见他来到,恭敬施礼。

  项少龙喜出望外,跳下马来,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来?”

  其中一人应道:“今早回来的。”

  项少龙涌起滔天爱火,奔进府内。大堂内,自己朝思暮想的绝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纪嫣然诸女谈笑,另外尚有善兰,周薇和孩子们。见到项少龙,琴清一对秀眸立时亮起难以形容的爱火情焰,娇躯轻颤,神色仍是一贯的平静,显见她在克制自己。

  乌廷芳笑道:“清姐挂着我们其中的某个人,所以提早回来。”

  琴清立即俏脸飞红,狠狠瞪乌廷芳一眼,神态娇媚之极。

  项少龙遏制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硬插入她和赵致之间,笑道:“琴太傅清减了,但却更动人哩!”

  琴清欢喜地道:“琴清虽不在咸阳,但上将军的声威仍是如雷贯耳,这次回来得真巧哩!刚好是上将军凯旋荣归之时。”

  善兰笑道:“你两人不用装神弄鬼,这处只有自己人,偏要那么客气见外。”

  纪嫣然为琴清解窘,岔开话题对项少龙道:“清姊说吕不韦到了她家乡去,还落力巴结当地大族,最无耻是减赋之议出自李斯,他却吹嘘是他的功劳。”

  周薇道:“最可恨他还多次来缠清姊,吓得清姊避往别处去。”

  项少龙微笑道:“因为他打错算盘,以为成蟜可把我们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自己。”凑近琴清道:“明天我们便回牧场去,琴太傅可肯去盘桓这下半辈子吗?”

  琴清小耳都红了,大嗔道:“你的官职愈来愈大,人却愈来愈不长进。不和你说,人家还要去见太后和储君哩!”

  项少龙肆无忌惮的抓着她小臂,凑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哪里去,今晚太傅定要到这里来渡夜。”

  乌廷芳正留神倾听,闻言笑道:“清姊早答应了,但却是来和我们几姊妹共榻夜话,嘻嘻!对不起上将军哩!”

  项少龙点头道:“那就更理想。”

  众女一齐笑骂,闹成一片。项少龙这时已把朱姬、嫪毐,至乎所有仇隙斗争,全抛于脑后。在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他的神思飞越到塞外去。想起当年在二十一世纪受训时曾到过的大草原。蓝天白云、绿草如毡,一望无际,大小湖泊犹如一面面点缀其上的明镜,长短河流交织其中,到处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爱儿在大自然的牧场上,安安乐乐渡过奇异的一生,再不用理会人世间的斗争和杀戮,生命是多么动人?

  翌日他和滕翼两家人返回牧场,同行的当然少不了琴清。两人饱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别人怎样看待他们。十天后王陵和桓齮集结十万大军,进击屯留,而蒲鶮亦打出为成蟜复仇的旗号,叛秦投赵。王贲和杨端和屡被李牧击退,改采守势,勉力稳住东方诸郡,形势凶险异常。同时韩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继位为王,韩闯一向与太子安亲善,坐上丞相的位置,成为韩国最有影响力的人。而龙阳君在魏亦权力大增,两国唇齿相依,联手抗秦,压止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两军的东进。项少龙却与滕翼在牧场过着优哉悠哉的生活。离小盘的冠礼尚有两年许的时间,但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谁都猜不到会出现什么变数。这天昌文君和李斯联袂到牧场来探访他们,各人相见,自是非常欢喜。

  项少龙和滕翼领着两人在黄昏时到处骑马闲逛,昌文君道:“吕不韦刚回来,他和嫪毐的关系明显改善,不时一起到醉风楼饮酒作乐,还把白雅雅让给嫪毐。”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对成蟜的奸计,就是煽动嫪毐谋反作乱,说不定还摆明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后再把嫪毐除去,自立为王。由于现在吕不韦在地方上很有势力,故非是没可能办到的。”

  昌平君接着道:“但有一事却相当奇怪,少龙走后,太后找了储君去说话,主动交出部份权力之后避居雍都,嫪毐现在不时往返雍都和咸阳,不过一些重大的决策或人事升迁,仍要太后点头才成。”

  项少龙心中欣慰,朱姬总算肯听自己的话,使她和小盘间的关系大有转机。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什么消息?”

  昌平君冷哼道:“他说嫪毐正在雍都培植势力,有一事你们还不知道,令齐当上雍都的城守。雍都由于是太庙所在,故为嫪毐的职权所管辖,可以说雍都已落入他的掌握内。”

  项少龙早知嫪毐必会争到点本钱,否则何以兴兵作反。滕翼又问起王陵和桓齮的战况。

  李斯叹道:“储君亦心中担忧,蒲鶮策反屯留军民,坚守不出,王上将军一时莫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临,利守不利攻,何况还有李牧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着。”

  昌平君叹道:“不知吕不韦有心还是无意,藉口郑国渠完工在即,抽调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筑渠,使我们更无可调之兵,我们正为此头痛。”

  项少龙不由涌起悔意,若当日自己一口答应小盘领军远征屯留,便不用王陵这把年纪去劳师远征。可是这已成为不能改变的现实,心中隐隐泛起不祥的感觉。

  昌平君和李斯来到牧场见项少龙的一个月后,项少龙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李牧奇兵忽至,在屯留外大败秦军,王陵和桓齮仓皇退走,撤往屯留西南方约百里、位于潞水之端的长子城,折损近三万人。王陵忧愤交集,兼之操劳过度,到长子城后两天病发身亡。黑龙出世时的四位上将军,除王翦外,蒙骜、王龁和王陵先后在两年间辞世,对秦人的打击实是前所未有的严重。现在秦国的名将只剩项少龙和王翦两人。其他如桓齮、蒙武、蒙恬、杨端和、管中邪仍未到独当一面的地步。至此秦国的东进大计,暂时被彻底粉碎。若非项少龙大破五国的合纵军,又平定了成蟜和杜璧之乱,秦室还可能要学楚人般迁都避难。

  项少龙和滕翼被召返咸阳,他们均不愿妻儿奔波劳碌,力劝她们留在牧场。纪嫣然等已开始习惯他们离家出征的生活,但由于这次对上的可能是当代最棘手的名将李牧,千叮万嘱,才让他们赶回咸阳。项少龙如常直接到王宫见小盘,滕翼则去找久未见面的五弟荆俊。

  小盘在书斋单独见他,神情肃穆,迎面便道:“这次王陵是给吕不韦害死的。”

  项少龙愕然道:“竟有此事?”

  小盘负手卓立,龙目寒电烁闪,看得项少龙心生寒意,未来的秦始皇冷哼道:“寡人早已顾虑赵人会去解屯留之围,故命管中邪攻打赵人,牵制李牧。岂知吕不韦竟无理阻止,又得嫪毐,多番延误,导致有屯留之败。这笔账寡人将来定要和他们算个一清二楚。”

  项少龙皱眉道:“这些事到他们管吗?”

  小盘怒道:“当然不到他们管,只恨寡人曾答应太后,凡有十万人以上的调动,均须她盖印同意。据茅焦说,寡人送往太后的书简,嫪毐故意令人阻延十天才递到太后手上,送回来时又拖了半个月,贼过兴兵,什么军机都给延误了。寡人事后本要追究责任,太后又一力护着嫪毐。王上将军死得很冤枉。”

  项少龙苦笑道:“原来太后听我相劝,搬到雍都,却会有这种弊病。”

  小盘摇头道:“不关师傅的事,问题出在吕不韦和嫪毐身上,一天有这两个人在,我们休想一统天下。自古以来,必先安内才可攘外,现今内部不靖,怎可平定六国,成千古大业?”又道:“现在我们对着李牧,几乎每战皆败,此人一日不除,我们休想攻入邯郸。”

  项少龙道:“现在赵国的权力是否仍在太后韩晶手上。”

  小盘答道:“现在的赵王比之孝成王更是不如,沉迷酒色,人又多疑善妒。哼!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终有一天他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而且不会是很远的事。韩晶虽精明厉害,终是个女人,只懂迷恋郭开,让此小人把持朝政,干扰军务,否则李牧说不定早打到这里来。”

  项少龙讶道:“不是有传言说庞暖乃韩晶的面首吗?”

  小盘对赵人特别痛恨,不屑道:“韩晶**宫禁,找多几个男人有啥稀奇?”接着叹道:“我真的不愿让师傅出兵屯留,只不过再没有更适合的人选。而这正是吕不韦和嫪毐最渴望的事。”

  项少龙不解道:“储君为何这么说呢?”

  小盘像不敢面对他般,走到窗旁,望往正洒着雪粉的御园,背着他徐徐道:“因为我明白师傅和李牧的关系,所以除非师傅答应我绝不会存有任何私情,否则不会让师傅出征。因为李牧非是庞暖、韩闯之流,师傅你若稍有心软,必败无疑。”

  项少龙剧震一下,说不出话来。正如他对小盘了解甚深,小盘亦同样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他最不想在战场面对的人是李牧,只是这种心态,已使他难以挥洒自如。不过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他必须与李牧决一死战。否则不但桓齮不能活着回来,王贲和杨端和也大有可能与东方诸郡一起陷落在李牧手上。他能胜过李牧吗?这是王翦都没有把握的事。小盘的呼吸沉重起来。

  项少龙猛一咬牙,断然道:“好!我项少龙就和李牧在战场上见个真章,不论谁存谁亡,就当是战士当然的结局好了。”

  小盘旋风般转过身来,大喜道:“有师傅这几句话,足够我放心了。”

  项少龙道:“储君可给我多少人马?”

  小盘心情转佳,思索道:“怎也要待到春天,师傅始能起行,近来吕不韦蓄意调动大批兵员往建郑国渠,使能用之人并不很多,幸而师傅要的只是训练精良的战士,唔……”

  项少龙听得眉头大皱。李牧的赵兵在东方最是有名,旗下的二万铁骑,连精于骑射的匈奴人都要甘拜下风,自己的乌家精兵团现在又只剩下两千人,我消彼长下,要胜李牧谈可容易。

  小盘计算一轮,肯定地道:“我可给师傅两万骑兵,三万步兵,都是能征惯战的兵伍,副将任师傅挑选,再加上桓齮在长子城的部队,总兵力可达十二万之众,该可与李牧估计在十万间的部队相抗衡。”

  两人再谈一会,小盘召来昌平君,商量妥当,项少龙和昌平君联袂离开。

  项少龙忍不住问道:“郑国渠的建造真是拖累得我们这么惨吗?”

  昌平君叹道:“郑国渠固是耗用我们大量人力物力,但主要是吕不韦想以地方对抗中央,以另一种形式去操纵我大秦的军政。尤其现在他与嫪毐互相利用,变成太后很多时都要站到他们那一方去,储君亦是无可奈何,像王陵便死得很冤枉。”

  项少龙想起王龁和王陵,旧恨新仇,狂涌心头。还有两年,他将可手刃大仇。

  昌平君与他步出殿门,低声道:“茅焦传来消息,在吕不韦暗中下,嫪毐正秘密组织死党,此事太后亦被瞒着。”

  项少龙愕然道:“什么死党?”

  昌平君道:“那是个非常严密的组织,入党者均须立下毒誓,只对嫪毐尽忠,然后嫪毐就设法把他们插进各个军政职位去,俾能在将来作乱造反时,替他兴波作浪。”

  稍顿续道:“据储君预料,嫪毐和吕不韦的阴谋将会在储君进行加冕礼时发动,因为按礼法储君必须往雍都太庙进行加冕,而嫪毐则可以奉常的身份安排一切,由于雍都全是他们的人,造起反来比在咸阳容易上千百倍,不过我们既猜到他们有此一着,自然不会教他们得逞。”

  项少龙苦笑道:“他们的阴谋早发动了,先是王龁,然后是王陵,若非桓齮亦是良将,恐怕亦难以幸免。吕不韦始终是谋略高手,兵不血刃地把我们的人逐一除掉,现在终于轮到小弟。”

  昌平君骇然道:“少龙勿说这种不祥话,现在我大秦除少龙和王翦外,再无人是李牧对手,少龙定要振起意志,再为储君立功。”

  项少龙想起李牧,颓然道:“尽力而为吧!”

  昌平君提议道:“不若我们去找李斯商量一下好吗?”

  项少龙摇了摇头,告辞回到都骑官署去。

  滕翼、荆俊听他报告情况后,滕翼道:“储君说得对,在战场上绝没有私情容身之地。因为那并非两个人间的事,而是牵涉到千万将兵的生命。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还有国家的命运荣辱。”

  项少龙一震道:“我倒没有想得那么多。”

  滕翼沉吟片晌,正容道:“我有一个提议,是立即挑选精兵,然后把他们集中到牧场,像我们的精兵团般严加训练,由我们的子弟兵例如荆善、乌言著等作军侯,每侯领兵五千,那我们就如臂使指,发挥出最大的作战能力。”

  项少龙精神一振,想起二十一世纪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大喜答应。接着的十天,项少龙和滕翼亲自在京城的驻军中,分由速援师、都骑、都卫和禁卫内挑选四万五千人,分成九曲,由荆善等十八铁卫作正副军侯,再每三曲成一军,以荆俊、乌果和赵大三人任军统领,而自己则以其余的两千乌家精兵团作亲卫,为大统帅,滕翼为副,周良当然成为探子队的头领。这批人大多曾随项少龙两次出征,闻得由项少龙带军,均士气如虹,愿效死命。吕不韦和嫪毐出奇地合作,自是恨不得他早去早死,永远回不了咸阳。

  项少龙于是请准小盘,全军移师牧场,利用种种设施,日夜练军,希望趁春天降临前严寒的三个月内,练成另一支庞大的精兵团。

  这天由于大雪,战士都避往牧场去,项少龙与妻儿吃晚饭时,纪才女道:“说到底,兵法就是诈骗之术,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下兵攻城。又能而示之而不能,近而示之以远。孙子更开宗明义倡言兵不厌诈,现在嫣然观夫君大人练兵方法,无不别出心裁,教人惊异。尤其隐藏作战的方式,天下无出其右。但却未闻夫君大人有何制敌奇策。”

  琴清温柔情深地道:“嫣然非是无的放矢,蒲鶮在东方诸郡势力庞大,屯留又经他多番修建,城高河阔。现在他是不愁我们去攻他,固能以逸待劳,以静制动。观之以王陵桓齮之深悉兵法,又有大秦精兵在手,仍落得败退之局,可见蒲鶮非是赵括之流。不会有长平之失。加上李牧在侧虎视眈眈,少龙不可以只逞匹夫之勇。”

  项少龙听得汗流浃背。这次战术既要攻坚城,更要应付李牧的突袭,若以为可凭常规战术取胜,实是妄想。最大问题是桓齮现在统率的是新败之军,自己又嫌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可能同时应付两条战线,分头作战。何况蒲鶮一向高深莫测,李牧则是经验无可再丰富的用兵天才,此战不用打几可预知结果。

  乌廷芳献计道:“可否先派人混入屯留城内?”

  纪嫣然道:“敌人怎会不防此着,兼且屯留本是赵地,秦人更难瞒人。”

  项少龙遍搜脑袋内“古往今来”二千多年的攻城战记忆,差点想爆脑袋,一时仍想不出任何妙计,只好作罢。

  膳后项少龙躺在地席,头枕乌廷芳的**,又再思索起来。

  纪嫣然等不敢打扰他思路,默默陪在一旁。

  项宝儿则随田氏姊妹上榻去了。

  四角燃着了熊熊炉火,使他们丝毫不觉外面的寒雪侵体。

  项少龙想起《墨氏补遗》上所说的“围城之道,围其四面,须开一角,以示生路,引敌突围”之语,但显然并不适用于屯留城。因为有李牧在侧,他根本没有资格把城困死。

  说到底,攻城不外乎越河壕,冲击城门城墙,攀城和最后巷战的四部曲。

  而由于敌方得城壕保护,又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上可随时反守为攻,出城突击劫寨,故己方若依常规,必会招致重大伤亡。若自己是李牧,更会在秦军身疲力累的时刻领军来攻,那时能不全军覆没已可感谢苍天。

  如何改变这种被动的形势呢?

  只恨蒲鶮不爱木马,否则大可重演西方的木马屠城记。

  忽地灵光一闪,大喜坐起来,振臂嚷道:“我想到了!”

  帛图摊开在地席上,滕翼、荆俊和众人全神观看,但仍不知项少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项少龙指着赵境一个名中牟的大城道:“此城乃赵人南疆重镇,赵都邯郸在北面一百二十里,而屯留则在西北一百三十里处,所以无论由中牟到两者之任何一处去,路途都差不多远近。但中牟东面就是通往邯郸的官道,快马三日即可至邯郸。如若我们能夺下此城,你们说赵国王廷会有什么反应呢?”

  滕翼拍案叫绝道:“当然是大惊失色,怕我们去攻都城哩!郭开是什么材料,我们最清楚。”

  琴清皱眉道:“中牟位于赵魏交界,一向防守严密,怎会轻易被你们攻下?何况邯郸之南还有延绵百里的护都长城,赵人长期驻军,你们那四万多人若孤军深入,实在非常危险。”

  纪嫣然笑道:“夫君大人必另有妙计,清姊请细听下去。”

  项少龙对琴清笑道:“且听为夫道来!”

  琴清见他以夫君自居,又羞又喜,狠狠还他一眼。

  项少龙道:“这次我们是一不做二不休,现在管中邪枕兵韩人的泫氏城,离屯留只有八十里,到中牟则是百余里。我们索性向储君取得秘密诏书,到泫氏去褫夺管中邪的兵权,把他的十三万兵员据为己有,那就可声势大壮,最妙是赵人仍会以为我们是北上到长子城与桓齮会师,再北进攻打屯留。所以必会把兵力集中在上党,好来应付我们。”

  荆俊狠狠道:“最好顺便把管中邪斩了。”

  琴清道:“那等若要迫吕不韦立即作反,别忘记管中邪现在是吕不韦的爱婿哩!”

  项少龙道:“到了泫氏后,我们分明暗两路进军,使赵人以为我们是要到长子城去,其实却是渡河潜往中牟,攻其不备,以我们的乌家精兵于黑夜攀墙入城,只要能控制其中一道城门,可把中牟劈手夺过来。”

  滕翼点头道:“最好是先使人混入邯郸,到时制造谣言,弄得人心惶惶,赵人只好把李牧召回来保卫京城,那屯留再非那样无可入手。”

  纪嫣然奋然道:“同时还要教小贲和端和两军同作大举反击,牵制庞暖和司马尚两军,那李牧被召离屯留,该成定局。”

  项少龙道:“这事最考功夫是如何行军百里,由泫氏渡河往中牟而不被敌人察觉,否则只落得另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纪嫣然细察地图道:“你们可诈作先往长子城,当抵达潞水南岸,兵分两道,由此至中牟全是无人山野,只要行军迅速,就算给人见到,亦赶不及去通知中牟的城守,所以人数不可太多,精简的轻骑先行,步兵随后,周良的鹰王,该可在这种情况下发挥最大的功效。”

  众人至此无不充满信心,恨不得立即攻入中牟。

  滕翼道:“若我们派出五万人到长子城与桓齮会师,人数将达十二万之众,但要攻下屯留,恐仍非一两个月间办得到。最怕那时赵人摸清我们虚实,派兵来攻,腹背受敌下,我们仍是难以乐观。”

  项少龙道:“蒲鶮始终是个大商家,只是依仗赵人,又知若一旦被擒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遂奋起反抗。城内的兵士都是仓卒成军,所以我们只要成功营造恐慌流言,又故意留下生路,保证屯留城不战自溃,难以死守。”

  赵致道:“第一个恐慌自然是赵人会舍他们而去,接着拿什么吓唬他们?”

  项少龙微笑道:“方法很简单,是采取乡镇包围城市的策略,把附近的乡村全部占领,移走住民,使屯留断去粮草供应。再在屯留城外筑垒设寨,建造种种攻城器具,摆出长期围攻的格局,保证不到十天半月,蒲鶮会设法溜走。”

  荆俊笑道:“如若不溜,就攻他的娘好了。”

  乌廷芳责道:“小俊你口舌检点些好吗?”

  琴清见众人目光往自己望来,耸耸香肩道:“我早习惯了!”

  众人为之莞尔。

  项少龙道:“我们再把整个计划想得清楚点,然后派人立即去通知小齮、小贲和端和,此事必须严守秘密,泄出来就不灵光。”

  此时虽已夜深,但项少龙三兄弟哪睡得着,诸女休息后,仍反覆研究,到天亮鸣金收兵,分头办事去了。

  全盘大计既定,项少龙等改变训练的方法,把大军一分为二,二万骑兵专习隐蔽伪饰的行军战术。项少龙把二十一世纪学来的东西,活用在这队骑兵上。转眼冬尽春至,小盘登坛拜将,亲身送行,项少龙再次踏上征途。大车乘船顺流而下,在武遂登岸往东北行,直抵管中邪驻军的泫氏城。

  管中邪、连蛟、赵普三人领军出城迎接,表面上当然执足尊卑之礼。

  项少龙教乌果、荆俊等扎营城外,为了不让管中邪生疑,只和滕翼领一千亲兵入城,到达帅府,拿出小盘诏书,命管中邪立即交出兵符,同时回京述职。

  管中邪看罢诏书,色变道:“这是什么意思,仲父为何没有指令?诏书亦欠太后玺印。”

  项少龙故作惊奇道:“管将军为何如此紧张,储君只是体念管大人劳苦功高,又屯驻外地经年,故让管将军回咸阳小休,这等更换将领,何用劳烦仲父和太后?”

  此时滕翼见连蛟往后移退,一声令下,随来的亲卫立时取出摺弩,控制场面。

  管中邪哪想得到项少龙有此一着,见他面含冷笑,手按百战刀鞘,知道只要说错一句话,立即是身首异处的结局。举手制止手下作无谓反抗,换上笑容道:“上将军教训得好,事实上末将亦希望回去见娘蓉。”

  项少龙笑道:“君命难违,我只是依命行事,管将军肯合作最好。”

  他是不愁管中邪不听教听话,除非他要立即作反,否则此为必然的结局。翌日项少龙使荆俊名之为送行,实在是把管中邪和他的三千亲兵亲将押解往武遂,看着他们登上战船,然后返回泫氏城。此时项少龙已完成对管军的编整,远征军骑兵增至五万人,轻装步兵五万人,重装甲兵八万人,登时实力大增。在泫城再苦练一个月兵,然后离开泫城,沿河朝长子城北上。他们的行军稳而缓,务使兵员得到充足的休息,保持体力。到了潞水南岸,十八万大军停军扎营,等待晚上的来临。

  桓齮闻讯赶来,众人相见,又悲又喜,叙述离情,与项少龙、滕翼、桓齮、周良、乌果、赵大等到帅帐举行会议。

  桓齮先报告屯留的情况,分析道:“屯留城内只有千许人是杜璧和成蟜的旧部,其他是蒲鶮的家将和本是赵人的叛民,情况有点和几年前东郡民变相似,志气有余,实力却不足。不过最大问题是有李牧的十万赵军驻于屯留东西四十里赵境内的路城,互为呼应,不但使屯留有所依恃,亦使我们不敢放手攻打屯留。”说到李牧,他露出犹有余悸的表情。

  滕翼沉声道:“那场仗你们是怎样输的?”

  桓齮沉痛地道:“李牧打仗像变魔法似的,上将军和我已全神留意赵境的动静,广设警哨,岂知警报才起,李牧的铁骑已来至营寨,那晚星月无光,李牧使人先攻占高地,再以火箭烧营,屯留的叛军乘势冲出,持炬击鼓来攻,我们未捱到天明便溃退了,我领着一支万人队伍,死命断后,否则伤亡恐怕会更多呢。”

  众人听得直冒寒气。

  桓齮奋然道:“王上将军过世后,我借着哀兵的士气,三次攻打路城,都给李牧出城击退,他的阵法变化无方,将士用命,训练优良,难怪能名震当世。”

  荆俊道:“无论李牧如何厉害,但有良将而无明主,仍是没有用,小齮有派人去察看中牟那方面的情况吗?”

  桓齮精神一振,掏出一卷地图,摊在席上,道:“我趁大雪之时,遣人探察敌情,敌人并不知情。中牟乃赵人长城外最重要的军事重镇,本属魏人,四年前落入赵人之手,使他们在长城外有了个据点,故而极受重视。”让各人研究好一会,续道:“他们在城外长期驻有两队赵军,人数皆在万许之间,分处南北,互为呼应,本意该是应付魏人。至于城内守军约在二万之间,在赵国的城池来说,这样的兵力已是罕见。若有起事来,长城内的兵员还可出兵来援,所以魏人数次与赵人开战,仍无法收复中牟。”

  项少龙道:“所以此战必须以奇兵袭之,攻其不备,否则我们将无功而回。”

  桓齮道:“赵人在中牟外围数处高地筑起百多个烽火台,日夜有人放哨,若大军进袭,纵是晚上,亦会被侦知,很难瞒过对方耳目。”

  荆俊拍胸保证道:“这个由我负责,保证没有一个高地上的烽火台有机会发出警报。”

  项少龙道:“今晚我们的四万精骑,将于入夜后分四批出发,由荆俊率百人作清除烽火台的先头部队。其他十四万人在此再留三天,然后分作两军,每军七万人,一军往长子,一军往中牟。当李牧回师之日,就是小齮行动的时刻。记紧摆出持久作战的格局,绝不可冒进攻城,否则若李牧明退实进,返过头来重演当夜之战,就败得很不值得。”

  桓齮动容道:“难怪两位上将军生前如许推举项上将军,末将反没有想过此点,闻之立时出了一身冷汗呢。”

  乌果笑道:“吃饭的时间到。”

  众人一齐笑骂。

  出帐时项少龙向桓齮道:“你攻下屯留,立即修筑防御工事,而我们则佯攻分隔赵魏边境间的长城,再突然退走,教赵人难以追击。”

  桓齮心悦诚服,点头受教。

  当晚入黑,周良放出鹰王,肯定没有敌人潜伏的探子,荆俊那队由乌家精兵组成的特击军首先出发,不片晌四队人马先后开出,缓骑而行。到第三天早上,大军潜抵中牟城外四十里的密林内,在四方设置岗哨,等待黑夜的来临。

  中牟城在地平远处,城高墙厚,果是坚固的军事要塞,城外的林木均被铲平,要接近而不被发觉,确不容易。项少龙和滕翼观察良久,均感气馁,又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众人不敢生火造饭,只吃干粮。到了黄昏,忽地狂风大作,大雨洒下。项少龙等大叫天助我也,立即出动。乌果和周良各领一军,攻打城外的赵营。荆俊则率领一千乌家子弟,横渡护城河,攀墙进城。

  项少龙和滕翼的两万主力军,潜往最接近城池的隐蔽点,准备城门打开,立即杀进城内去。雨愈下愈大,还不时雷电交加,视野模糊不清,雷声把马嘶蹄音全掩盖过去。荆俊的千人精兵团把战马绑在城外,用了个多时辰,潜过护城河,开始攀城。项少龙和滕翼则提心吊胆地苦候,此刻若给敌人发觉,荆俊等肯定无一人能幸免。城头的灯火给暴雨掩去,正焦急等待中,面西的城门敞了开来,吊桥隆隆降下。

  项滕两人大喜如狂,一声令下,全军蜂拥而出,两万匹战马的奔驰声,惊碎中牟城军民的美梦,不过一切都迟了。乌果和周良的军队同时对城外两个赵军的营寨进行突袭。城内城外,一时杀声震天。暴雨虽停下来,可是战争却更趋激烈。大军杀进城内,吓得人人紧闭门户,大半守军脱甲弃械,躲入民居保命,余下的开城逃亡,完全失去反抗的意志。到天明之时,赵国在南方最具战略性的重镇,已落入项少龙手上。

  接着的十天,赵大率领的七万步军陆续抵达,带来大批的攻城器械和物资粮食,并建立起由泫氏城来此的补给线。项少龙严令不得扰民,并善待降将降兵,采取安定民心的政策。滕翼在城外设营立寨,构筑防御工事,又截断赵魏官道的交通,摆出大举进侵赵都邯郸的模样。一个月后,赵人两次来犯,均被击退。魏人生出警觉,在边境严密戒备,但由于秦军据有坚城,魏人只是采取观望姿态。对项少龙这位秦国的名将,已没有人敢抱轻视之心。

  这天乌言著由长子城来见项少龙,带来重要消息,据邯郸的线眼情报,郭开果然怕得要死,力劝赵王和太后调回李牧,守卫长城内的城堡番吾。赵王发出命令,竟给李牧拒绝。项滕两人暗叫厉害,知道给李牧看穿他们的图谋。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对番吾发动一次猛攻。

  等一切准备充足,十天后项少龙发动八万大军,由官道北上番吾,在赵人长城外布阵立寨,先日夜派人冲击城墙,赵人数次出城劫营,均被鹰王先一步察觉,给打了个落花流水。攻打十八天,终于破开一截城墙,但仍给敌人击退,两方死伤惨重。但项少龙等却知道已完成任务,这次不愁赵王廷不召李牧回守番吾。说实在的,他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没有进攻邯郸的资格。

  只一天时间赵人便把城墙补好。项少龙收兵不战,好让战士有回气的机会,死者就地火葬,伤兵送返中牟。这时项少龙对战场的生生死死,早心同槁木,否则根本不能当秦军的统帅。小盘说得好,战场上从来没有仁慈存身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吃掉人或被吃掉都是常事。不过可以做到的,他都设法做到。例如关怀下属,善待降兵降民等等。赵人不知是否被打怕了,再不敢出城反击,两军陷进胶着的状态。

  桓齮则依项少龙之言,虚张声势,且不断派军来援,加重赵人的危机感。步入夏季的第二个月份,李牧终于屈服在赵王的军令下,回师邯郸。项少龙忙下令加强防御,准备应付李牧的反击。他最不想发生的事,终迫于眉睫之前。

  这天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三人在长达五里的木寨作例行巡视,荆俊笑道:“任他李牧三头六臂,都难以攻下我们的营寨,最多是扯个平手吧。”

  滕翼道:“魏人那边有动静吗?”

  荆俊道:“魏人那边有乌果应付,不过若非攻下中牟,我们此时早被击退。”

  那晚项少龙发了个可怕的梦,梦到李牧来夜袭,营内四处是他名震天下的铁骑,所有营帐同时起火,项少龙冲出帐外,想呼唤滕翼、荆俊,却叫不出声来,想拔刀,百战宝刀却不翼而飞,大骇醒来,天仍未亮,自己浑身冷汗、不住喘气。项少龙强烈地思念家中的妻婢爱儿,恨不得抛下一切,立即返回咸阳。惊魂甫定,披上外衣,举步出帐。值夜的亲兵慌忙追随左右。

  他的帅帐位于营地最高处,环目一扫,星空覆盖下灯火点点,似直延往天际的尽头。五里外的赵国长城亦是灯火通明,极为壮观。

  项少龙想起当日由邯郸出使往大梁,路经该处时还参观过那里的城墙,负责作介绍的番吾城守叫什么名字早忘记了,想不到多年后的今日,自己竟是攻打此长城的主将。世事之变幻难测,莫过于此。又想起当日自己护送的两位心爱玉人儿,赵倩赵雅先后亡故,不由神伤魂断,差点痛哭一场,以泄出心头悲苦。

  晚风吹来,吹散心头郁抑,感觉上好了一点。远眺长城,想起长城后远处的古城邯郸,又是百感交集。战争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就是那不可测知的因素。像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连绵百里的长城之后正发生着的任何情事。只能估计,或作测度。要知己知彼,确是谈何容易。现在李牧究竟在哪里呢?两个曾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终要在沙场上成为死敌,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到天色大明,项少龙收拾心情,回帐休息。日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过去。

  一个月后,捷报传来,蒲鶮终弃屯留城逃往赵境,途中被桓齮伏兵擒拿,押返回咸阳去。出奇地李牧直至此刻仍没有动静,项滕亦不太讶异,若李牧是奉召守卫邯郸,自然不会到番吾来。两人以目的已达,经商议后,决定立即撤军,还在晚上进行。他们照样留下空营灯火,入夜后分批撤往中牟。项少龙和周良负责殿后,由于有鹰王的锐目,他们并不惧敌人衔尾追来。荆俊领二千乌家精锐先行,接着是滕翼的军队。

  项少龙待至三更,率余下的二万人悄悄撤走。不片刻大队来到往南的官道上,迅快朝中牟进发。明月高挂左方天际,在每人的右方拖出黯淡的影子。项少龙在队伍中间,与周良并骑而驰。

  周良叹道:“这次能攻下屯留,全赖上将军的奇谋妙计,连李牧都给上将军算了一着。”

  项少龙歉然道:“李牧并没有给我算倒,只是赵王廷给我算倒吧。”

  周良笑道:“战争只论成败,没有人理会是如何胜的,但怎样败却人人会拿来当话柄。”

  项少龙点头道:“这番话很有道理。”

  周良仰首望天,道:“还有个半时辰天明,那时可全速行军,只要回到中牟,可攻可守可退,完全不用担心,何况尽管被敌人围城,也有桓齮的军队前来支援。”

  项少龙登时轻松起来,有点完成此行责任的舒畅快感。希望这是最后一场对外的征战,以后是等待小盘加冕礼的来临。空中传来鹰王振翅的熟悉响音,众兵齐齐举头仰望。只看它的姿态,就知后无追兵。周良嘬唇发出呼啸,唤它下来休息。岂知鹰王突然发出一声啸叫,在头顶两个盘旋,再冲空而去,疾飞往右方树林之上。周良立即色变,凝目注视鹰王的动静。项少龙大感不对劲,极目望去。鹰王在明月下的远空不断打转,飞行的路线奇怪难解。

  周良剧震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有大批敌人由左方冲来,速度极快。”

  项少龙在电光火石间,已明白是什么一回事。李牧的铁骑终于来了,可能由于马蹄包了布,竟没听出任何声息。这名不虚传的名将,打开始就识破项少龙的战略。虽迫于无奈放弃屯留,但却不肯放过他们。这两个月来关闭不出,是要使项少龙等误以为他驻守邯郸。其实他早来了,还布下伏兵,等待他们撤退的一刻。

  项少龙现正重蹈成蟜和杜璧败亡一战的覆辙,唯一优胜是他凭鹰王先一步知道敌人的来临。假若他现在立即逃走,结果亦不会与成蟜军的败亡有何分别,就是在全军到达中牟以前,被李牧杀得全军覆没。他奋力迎战的话,那至少荆俊和滕翼可安返中牟。项少龙再不犹豫,下令全军退往左方密林,全力阻敌。阵势尚未布好,以万计的赵兵由右方密林杀出官道,往他们冲杀过来。箭如飞蝗般往敌人射去,对方骑兵一排一排的倒下,但尚未换上另一批箭矢,敌人已杀入阵中来。刹那间前方尽是敌人。

  项少龙一声发喊,拔出百战宝刀,带头冲杀出去。一时间长达十余里的官道,尽是喊杀之声。二万秦兵正堪堪把敌人抵住,近赵境的一方突然大乱起来,另一队敌人不知由哪里冲杀出来,硬生生把项少龙的护后军冲成两截。项少龙领着周良和二千多亲兵,死命抵挡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击。后方林木忽地噼啪作响,火头窜起,截断秦军西退之路。项少龙知道难以幸免,抛开一切,连斩数十敌人,深深杀进敌军阵内去。

  项少龙刚冲散一股敌人,身旁惨叫传来,他骇然望去,见到周良翻身堕马,给一支长矛戳穿盔甲,从背心入透胸出,可见敌人掷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马杀回去,却给左右随从死命扯着他马缰,拉他逃走。

  一名敌将率着大队人马由后赶至,大喝道:“项少龙哪里走!”

  项少龙环目一扫,只见身旁的亲卫,已减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则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敌人杀至。现在既给敌人蹑上,更难幸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为周良报仇,一声厉啸,鹰王由天空疾冲而下,扑在那赵将脸上,锋利的鹰喙往那赵将的眼睛狂啄。赵将发出使人惊心动魄的惨嘶,弃下待要掷出的另一枝长矛,伸手抓着鹰王,人鸟同时堕下马来。追兵因主将骤遭厄运,登时乱成一团。

  项少龙知道那赵将和鹰王都完了,知道机不可失,策马狂窜。奔出七、八丈,数十名赵兵左右穿出,举着明晃晃的长矛,厉喝连声,往他们的坐骑狂刺。左右亲卫纷纷倒地,成了敌人屠戮的目标。疾风在此时表现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冲出重围,忽然间,项少龙发觉自己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项少龙热血沸腾,涌起满胸杀机,朝左方冲来的十多名赵国骑兵奋力杀去。幸好在这林木处处的地方,不利箭矢攻击,否则不用交手他项少龙早给射倒。四周喊杀连天,惨烈之极。项少龙由一丛大树后策骑疾冲入敌阵中,挥刀朝敌将猛劈。他的目标是对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头的敌人,百战刀斜劈在对方肩上,那人立时鲜血飞溅,倒下马去。火炬落到草地上,立时熊熊燃烧起来。敌人惊呼声中,项少龙刀势加疾,冲入敌阵之内,挥刀砍削。敌人忙运剑格挡,岂知百战刀过处,长剑立即断成两截,寒芒透体,赵将翻身倒毙。项少龙冲散敌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处冲杀过去。此时敌人已占了压倒性的上风,四周虽仍有零星的厮斗,但已不能改变当前的形势。

  项少龙泛起势穷力竭的感觉。

  目睹周良和众多手下的惨死,他生出了不想独活的念头,猛一咬牙,抽过马头,反朝杀声最激烈处奔去,不片刻冲出树林,到达林外的旷野。疏落的林木间,一队数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计的敌人围攻,舍命死战。项少龙怒愤填膺,杀机大盛,决心豁了出去,见人便斩,气势陡盛,遇上他的敌人一时间只有捱刀送命的份儿。秦军见主帅来了,人人士气大增,竟随他一鼓作气,突破敌人的围困,朝着一处山丘奔去。

  后方杀声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以百计的火把。只见无数赵兵蜂拥由丘顶杀奔下来,人人持着远距离格斗的兵器,正是项少龙们这种骑兵的致命克星。项少龙心中暗叹,知道李牧算无遗策,早在林中设下重重围堵,务要一举把自己擒杀。这时谁都知到大势已去,不用他发令,大半人往两旁四散逃去。项少龙阻止不及,却心知肚明敌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两旁逃走。忽然间,他清楚知道只要能冲上山丘,便有逃进群山中脱身的生机。

  他身边只剩下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随我来!”反手将宝刀插回背上,拔出腰间飞针,夹马冲前,两手连环掷出,敌人纷纷中针倒地。危乱间,项少龙至少掷出近百支飞针,到两臂酸麻,飞针已掷完。后方伏满死尸,令人不忍卒睹。他身边只剩下十多人,不过已成功登上丘顶。数百名敌兵如狼似虎的向他们狂攻不舍。项少龙再拔出百战宝刀。这时他身上大小十多个伤口一起淌血,但他却感不到任何痛楚。

  宝刀挥出,惨叫起处,右边敌人尸横就地。项少龙看也不看,拖刀后劈,又把另一个由后侧攻来的敌人砍死。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风的颈项。项少龙无奈下,脱手掷出宝刀,穿过那人胸膛,把他钉到地上。蓦地肩胛处传来锥心剧痛,也不知给什么东西刺中。项少龙痛得伏倒马背,护卫拚死冲杀过来,把他掩护。项少龙心叫完了。

  在这刹那间,他想起远在咸阳的娇妻爱婢,也想起妮夫人、赵稚、赵倩等无数人和事。际此生死关头,他感到疾风左冲右突,不断加速奔驰。

  喊杀声逐渐被抛在后方远处,四周尽是茫茫的黑暗。他死命搂着疾风的马颈,感到人马的血肉合成一体。当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失去知觉。意识逐渐回到脑海里,骤然醒了过来,感觉浑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不由呻吟一声,睁开眼来。碧空中一轮秋阳,挂在中天处。一时间,项少龙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发生过什么事。勉力坐起来,骇然见到疾风倒卧在丈许远处,头颈不自然扭曲,口鼻间满是凝结了的口涎污物。

  项少龙浑身剧震,终记起昨晚昏迷前发生的事。疾风背负他逃离战场,为救他的命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自纪嫣然赠马后,他和疾风在一起的时间,比之和任何一个心爱的女子相聚的时间还要多。它对自己的忠诚,从没有一刻改变或减少过。项少龙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搂着疾风的尸体洒下英雄的热泪。

  他败了,败给当代的不世名将李牧,那并非因他的失着,而是李牧太高明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已成功把李牧拖着,不让他在滕荆两人率领的大军返抵中牟前给追上,否则他们这支佯攻邯郸的军队将会全军覆没。幸好这次主事的是成熟稳重、经得起风浪的滕翼。若换过是荆俊,必回师援救,那就等若送死。自己这次逃出死劫,是个奇迹。可以想见李牧必发散人马来搜寻他的踪影。

  想到这里,项少龙涌起强烈的求生**,先检视自己的伤势,不禁感谢清叔为他打制、琴清为他缝缀的护体甲胄,虽中了数箭,又多次被兵刃击中,但只有三处破开缺口,伤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后肩胛的伤口最深,其他伤口都在手足处,乃皮外之伤,并不影响行动。他由疾风尸身解下革囊,取出里面的衣物,忍痛把身上的革胄武服连着凝成硬块的血肉脱下,扯破衣服把伤处包扎妥当,换上日常穿着的武士服,又绑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点。喝干疾风所携带水壶内的清泉后,他取下插在马鞍间的后备宝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赠的名剑,不由又生一番感触。此时天已黑齐,他本想费点力气安葬疾风,至少拿些泥土把它盖着,但远方不知何处随风传来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风躬身致意,带着令人神伤魂断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

  对在山野疾行他早驾轻就熟,起初每登上高处,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它们像是催命符般紧缠他,使他无法辨认往中牟的方向。到天明之时,他虽暂时撇下追兵,但已迷失路途,只懂朝山势险峻处奔去。当他在一处坡顶的密林中坐下来休息,全身骨头像要散开似的,不但心内一片混乱,**更是疲惫不堪。身上多处伤口渗出血水,疼痛难耐,那种虎落平阳的感觉,确使人意志消沉。若非他受过特种部队的严格训练,这刻便撑不下去。但他却知目下是逃亡的最重要关头。

  由于敌人很容易发现疾风倒毙之处,所以必会趁他徒步走得不会多远的这段时间全力搜寻他,假若他在此刻睡过去,醒来时恐已落入敌人手上。项少龙咬紧牙关,提起精神,待恢复了一点气力后,依墨子心法敛神静养。不一会他整个人宁静下来,身体放松,迅速回复精力,如此大约半个时辰,他跳将起来,以绝强的意志驱策疲倦的心身,继续逃亡。他专拣人兽难越的崇山峻岭以索钩攀爬翻越,这一着必大大出乎敌人料外,否则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过马儿的四条健腿。到入夜后,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下来,全身疼痛,指头都欠缺移动的能耐。不片刻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晨光熹微的时间。

  耳际首先传来瀑布飞泻的“轰隆”声,其中夹杂蝉鸣鸟唱,四周一片宁谧。项少龙睁眼坐起来,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泻如银,旁边的水潭受瀑布冲击,白浪翻滚如雪,由此而下,崖壁陡然而降,再倾泻而下,回旋激溅,壮观异常。再环目四顾,群山环伺,奇岩异石,数之不尽,野树盘根错节,奇景层出不穷。

  项少龙不禁啧啧称奇,为何昨天一点不觉得这里的景色有什么特别呢?在这充满生机的环境刺激下,他涌起强大的斗志,誓要活着回去与深爱和关心自己的人相聚。他当日因遇马贼与陶方在赵境失散后,曾有过一段在山野游荡的日子,这时自能熟门熟路地采集野菜充饥。想起自己可能是首次踏足这穷山僻地的人类,心中更泛起满足的感觉。他被李牧偷袭的地点是赵国南方长城外赵魏两国边界处,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点。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时倘能找到最易辨认的德水黄河,又或当年由赵往魏的路途,便可拟定潜返中牟的大计。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认定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紧牙龈朝上攀去。不由庆幸年来每天都勤力练武,否则此刻体力已捱不下去。

  当见到峰顶山鹰盘旋,又忍不住想起战死的周良和为主人尽忠的鹰王,热泪夺眶而出。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动物?为了种种利益,打着捍卫国家民族的旗号,残杀不休,这一切是何苦来由,最可恨自己亦是杀戮战争中的一分子。战争里根本是没有真正全赢的人,即使是战胜者亦须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情况自古已然,谁都不能改变。战争仍是永无休止的继续下去。即使在一个统一的政权中,斗争仇杀亦从未息止。

  黄昏前,他登上其中一座高峰,大地尽收眼帘。一看下立时呆了眼睛,在夕阳凄艳的余晖下,山原草野无穷无尽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极处。后面则是陡崖峭壁,险秀雄奇。虽见有河道绕山穿谷而过,却肯定并非黄河。左方远处隐见一处山坡有梯田叠叠,于此秋收时节,金黄片片,在翠绿的山野衬托下,格外迷人。山坡后炊烟袅袅而起,看来该是村落一类的处所。

  项少龙心中踌躇,肯定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唯一方法只有问道一途,那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当晚就在一块巨石的隙缝内瑟缩一晚,次晨觅路下山,才明白什么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几经艰辛折腾,午后抵达山脚的丘原。他终决定到那村庄去看个究竟,连夜赶路,这时他的衣服勾破了多处,兼之多天未刮胡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汉模样。虽说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时见溪河萦绕,兼之秋林黄红交杂,景致极美,稍减孤清寂寞之感。

  炊烟升起处,在山峰上看来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见不可即的距离。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叶充饥,在一个小湖旁过夜。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声传来。项少龙惊醒过来,知道不妙,连忙就近削了一节竹筒,躲进湖内水草茂密处,通过竹筒呼吸。躲好不久,一队百多人组成的队伍扯着猎犬来到湖旁,众犬于他睡觉处狂吠猛嗅。

  只听有人道:“项少龙定曾到过这里,闻得犬吠声再逃之夭夭,这次若我们能将他擒拿,只是赏金便够我们一世无忧。”

  项少龙听他们口带韩音,心中一震,晓得疾风一轮疾奔,竟把他送入韩境,所以只要往西续行,迟早可回到秦境去。回心一想,韩人既肯定他在境内,自然把往秦国之路重重封锁,这么往西行,只会自投罗网。唯一方法是先避风头,待敌人松懈下来,然后设法潜返秦境。此时有人来到小湖旁,高举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红。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还不赶快溜之大吉吗?”

  又有人道:“但犬儿仍是吠个不休,或许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狗儿去追赶,我们不是更省气力吗?”

  此议立得众人同意。系索一解,五、六头猎犬立时箭般扑进湖旁的树林去,接着传来狼嗥犬叫争逐厮斗的混乱声音,逐渐远去。追兵们知道是误中副车,猎犬追的是附近的一只野狼,而非项少龙,一齐呼啸寻犬去也。

  项少龙**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东方六国悬红通缉的头号战犯,除非回到秦国,否则天下虽大,再无容身之所。哪敢停留,打消到村庄问路的念头,转身朝东而去,离秦国更是愈来愈远。这晚他逃回山区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岭,犹幸韩国境内大部分是山地,否则早给敌人追上。既知道身在韩境之内,留心观察下,逐渐认出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势,心中大喜,遂朝荆俊出身的荆家村奔去。三天后,荆家村亲切的景象出现眼前。此时他已瘦得不成人形,体虚气弱,心中放松下来,再也不住,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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