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讨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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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凡说罢往事,又在杯中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心中惆怅溢于言表。在座之人听他娓娓道来这弑师灭门的来龙去脉,都默然无语,死一般的沉寂。人人心中都百感交集。韩惜落只觉他的遭遇与自己颇为相似,大兴同病相怜之感。又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又比他好得多了,萧沐怀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一身武艺更是倾囊相授,毫不隐瞒。一想到恩师,他不禁胸口一酸,泪水便欲夺眶而出。

  沉默良久,曾书秋突然一拍桌子,气愤愤的道:“真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擎天一剑竟然如此人面兽心。这种人莫说是师德,便连人也称不上。”冷云裳道:“正派之中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平日里装的一副道貌岸然,正气凛然的样子,实际上比我们魔教中人狠毒上千百倍。”曾书秋抱拳道:“今日蒙二位抵死相救,在下感激无已。便愿跟随左右,略效绵薄之力如何?”冷云裳大喜道:“求之不得。”

  柴羽义愤填膺,站起身来,抱拳道:“原来其中有恁般曲折,看来的确是我对魔教成见太深,太过顽固。实不相瞒,冷兄所言正是柴某日思夜想之事。若是不弃,在下也愿效力,平定天下。”冷云裳道:“若得柴兄相助,岂非天幸?”又对韩惜落道:“待我们一统魔教之后,正教见我们势力日益壮大,绝不会坐视不理,来日必定会联手讨伐。韩兄一人势单力孤,难以报仇。不如加入我派,不愁没有和司马炽相见的一日,到时便可一决生死,得报大仇。”韩惜落心道:“端木前辈本是魔教中人,这口剑匣自也是魔教之物,我也算半个魔教中人。哼,我便入这魔教,却有何妨?”答道:“今日韩某能活着走出折梅大会,全托赖诸位之力。当愿同往,共谋大事。”

  众人商议已定,举起酒杯,一齐饮下,俱自欢喜。当下一行人辨明路径,一路北上。

  这麒麟宗总坛设于河北大名,一行人于路上少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倒也相安无事。行了五六日路程,渡过淮水以后,众人眼前情景陡变,周遭不再是茂林修竹,垂柳夭桃,只见四方狼烟滚滚,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随处可闻妇人孩童的哭泣之声。

  韩惜落见此情形,心中酸楚,问道:“北方境况怎会如此凄凉?”冷云裳道:“当今天下未能混一,南朝君主不思进取,无意恢复疆土。北方军阀混战,胡虏侵扰,长年累月的战乱动荡,百姓受了多少苦楚,只有上苍知道。”

  曾书秋嗟叹道:“我闻前宋时,契丹女真累犯大宋边界。道君皇帝却宠幸蔡京、高俅、杨戬、朱勔、王黼、梁师成、童贯这六个佞臣,时号‘宣和六贼’。这六人投君所好,在天下各处搜罗珍异花木、瑰奇竹石,号称‘花石纲’。各地贪官趁机对百姓肆意敲诈,嘿嘿,不知逼反了多少良民。终致万民嗟怨,胡虏乘势而起,用那快马铁骑踏碎了大宋的锦绣河山。好端端一个花花世界,被搞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好不容易等到康王泥马渡江,登基为帝,却又偏安一隅,不思复土,专宠秦桧这个狗贼,下诏一十二道金牌召回岳飞。可怜岳王爷忠肝义胆,一心报效朝廷,收复山河。却落得个……”熊百川听的兴浓,忙问道:“怎样?”曾书秋干笑一声,又道:“却落得个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治罪,含冤惨死在风波亭的下场。唉……都是些无道昏君啊!其间有谁顾及百姓死活,又有谁来为百姓做主?我看今日惨况倒与昔年有**分相似。”

  这段北宋末年至南宋兴起的历史,任谁听了都是义愤填胸,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只有感叹天下百姓的运气不佳,没能遇上一个好皇帝。

  冷云裳心中感伤,忽然吟道四句:“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熊百川不通诗文,问道:“你怎么突然吟起诗来?”冷云裳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对曾探花的一席话,感触良多。”曾书秋道:“当年高宗苟且偷安,定都临安。不思收复中原,反而四处歌舞升平起来,这诗中的‘暖风’不单说是春风,亦是指朝廷的**之风。嘿嘿,临安,临安,取意‘临时安顿’。想不到这临时一安顿,便是一百五十年。”

  韩惜落平日读书不少,知道他们所谈论的古今兴废事,哀叹道:“想不到今日又惨剧重演。只盼太平天子早出才好,不过……不过人人抢着当这个皇帝,等到真的当上了,一朝大权在握,只怕又不理百姓死活了。”他说及此事,忽然想起了齐敬宁,一想到他刚接触些许权利,立刻变得残暴不仁,不由得背上一阵冷汗,分外觉得权利这个东西千万碰不得。熊百川大声道:“前面你们说的我老熊听不懂,抢皇帝这个我懂。皇帝不好,咱们就把他杀了,然后自己挑个满意的皇帝出来不就好了?等新皇帝登基,咱也混个大臣当当,岂不是光宗耀祖?”众人听了都笑。

  正说之间,只听马蹄声响,远远望见前方奔来一队人马,约有二三十骑,马上军士各各身披兽皮,发式既辫且髡,一看就是胡虏蛮兵。人人快马弯刀,强弓硬弩,个个面目狰狞,粗犷凶悍。这队蛮兵一闯入前方村落,不问男女老幼,见人便杀,顷刻间只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人人身上溅满了鲜血,杀人之后又割下首级挂在腰间。男子一个不留,女子尽数装在上车。正是:马前悬人头,车后载妇女。

  众人见了这群胡虏蛮兵如此凶恶残忍,无不骇然。

  忽听一声长啸,从东北方斜刺里杀出一个人,厉声高叫:“狗娘养的胡虏番兵恁地残忍,见到本大爷到此,如何还不下马就缚?”韩惜落一见此人,心头一喜。那人是谁?正是:

  本是朝中忠良将,天性狂放厌拘束。

  锦衣玉食不稀罕,留得傲骨学范丹。

  天南地北任游走,王侯焉及他自由?

  大杀胡虏显身手,赤脚神丐江伯镠。

  那为首的一个番将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对着其他几个番兵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后,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讥嘲之意。

  江伯镠脸上变色,哪管番兵说些什么。抡起铁锤般的拳头,往马头就是一拳。打得那匹马连乌珠都迸了出来,长嘶一声,登时摔倒。那番将也攧下马来,他见江伯镠如此神威,如何敢敌?正待要走,却被江伯镠抓住背心,走脱不得。江伯镠把那个番将扯转过身,揸开五指,一掌印在他左颊上。那个番将登时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口中满是鲜血。

  江伯镠一脚踏住那番将身子,怒道:“你们爱把人头挂在腰间,今天我便把你的头拿来挂在腰间,这叫做‘六月债,还得快’。”言犹未绝,只见他左手搂过番将后颈,右手推向番将下巴,反手一扭,“喀拉”一声,将那个番将扭断了脖子。江伯镠双手提劲,直把那个番将的头颅扯了下来。

  余下番兵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腥场面,看到他空手扭下人头,倒也无所畏惧。众番兵或持弯刀,或提长矛,将江伯镠团团围在垓心。

  江伯镠全然不惧,暴雷也似大叫一声,左手拨过长矛尖刀,砰砰两声,举掌当头劈死两人。余人愈发狂怒,便似野兽般扑将上来,欲要一拥而上将江伯镠分尸。

  只听后方传来几声破空之声,数支雕翎连珠价飞来,不偏不斜,正中几个番兵胸口。转瞬间,十余名番兵应声倒地。余下几个番兵见抵敌不住,正待要走,被江伯镠或拳打、或掌劈,一一击毙。那放箭之人自是柴羽。

  江伯镠见有侠义中人相助,心中大喜。一行人上前见过江伯镠,施礼已罢。冷云裳见他衣衫褴褛,蓬头跣足,一副乞丐模样,却出手不凡,失惊道:“前辈莫非便是‘赤脚神丐’江伯镠?”江伯镠应道:“正是。”众人都吃了一惊,料想不到竟会在此遇到大名鼎鼎的赤脚神丐。

  韩惜落跑上前,大喜道:“大哥,阔别多日,如何却在这里?”江伯镠见到韩惜落也是喜不自胜,拍着韩惜落肩膀道:“贤弟,当日分手后,我就四处游荡。路经此地,再能相遇,岂非天大的缘分?”众人都是一脸错愕之色,暗想:“怎么韩惜落会和赤脚神丐称兄道弟的?”他两人稍叙片言,江伯镠道:“这些胡虏抓了不少百姓,我们快些去放了他们才是。”众人连声称是。

  一行人遂将番兵捕获的妇孺尽数救出。众难民拜伏在地,不住磕头,感谢诸人救命之恩。

  熊百川慌忙连叫:“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其中一名女子垂泪道:“恩公有所不知,这些番兵将我们抓去,哪里将我们汉人当人看待?他们只把我们当做‘双脚羊’,便连畜生也不如。恩公待我们实是重生的父母,再长的爹娘。”

  原来五胡乱华时,胡虏番兵常把掳掠来的汉族少女称作“双脚羊”。何谓“双脚羊”?即是供胡虏夜间淫乐,白天烹煮。行军时,常用来充当玩物和口粮的物事。其行径之残忍,令人发指。

  熊百川大骂道:“他奶奶的,这些胡虏同人道于禽兽,简直连人都称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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