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家伙的热情一如从前般高涨,雷藏突然回来确实被他们灌了不少酒,一晚上感觉自己头重脚轻,就算躺在床上也想立刻栽倒。不过,宿醉的感觉对别人来说非常难受,可对于这个每天把重担压在自己肩上的家伙来说,酩酊大醉之后,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第二天一早,雷藏便在耀眼的晨光下撑起身子,头不痛,但还是感觉有点昏昏沉沉。
他还记得昨夜醉了之后,跟大家一起唱歌一起跳舞,好不热闹。尽情的放纵和众人的劝酒,他没多久便醉了,没力气的坐在一旁,好像还有人在耳边不断跟他说,那些美丽的姑娘在看他。因为眼神早已迷离的关系,最后那些被别人牵起的红线也不了了之。
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清水,端起来一口气喝掉,雷藏才感觉自己脑袋中的思路好像比刚才要清晰一点。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脱掉,已经记不清是自己迷迷糊糊间脱掉的,还是别人帮忙。看着床沿上摆放着一套新的藏族服装,他微笑着穿上,那些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狰狞伤疤被彻底挡住,而这套朴实的衣服,好像也遮住了他往日的锋芒。
脸上还是挂着阳光而邪异的笑容,一头长发被小毡帽盖了起来,一身粗糙朴实的衣裳,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帅气的藏族小伙,时刻洋溢着亲切和热情。
不过,他总觉得昨晚好像还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努力一会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把昨晚的疑问深深藏在心底,整理一下衣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部落里面的人大多数都已经起来了,看见雷藏出来,都笑着打招呼,还是那句:“早上好,草原上的流星。”简单却不乏语气中的崇敬之意。
雷藏也急忙微笑还礼,只不过比平时多了几份真诚。
由于现在是夏天,太阳和温度还是比较毒辣,大家都喜欢在早上和傍晚的时候做活。在那些地下世界混混眼中的凶狠狼将,此时却半光着膀子,手里拿着一个多尖木叉,熟练的把一些草料归拢到一块,然后慢慢把草料堆成一个小丘。
帖赤那稚嫩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部落里面的人大多是知足的,如果没有一年前的意外和结识,他现在也许还是个带着部落里的孩子们在草原上玩耍的大男孩吧。
雷藏从别处找来一个木叉,帮忙把草料往上扬,手法也算熟练。毕竟在部落里呆过一段时间,这些粗糙的活计在他看来倒是不难,不过多用点力气罢了。
孛日帖赤那看着大哥过来帮忙,并没有推让,也没有说让他去休息,笑呵呵的干的更加起劲。两人好像在比赛一般,很快就把大片的草料堆成两个小山,然后用宽大的衣袖擦擦脑门上的汗水,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放下手中的工具,雷藏轻轻一跃,站到刚刚堆成的草山上,居高看着远处的草原和蓝天,情不自禁闭上双眼,微微抬着双臂,和昨天拥抱蓝天的豪迈不同,今天他的手臂没有抬得太高,一阵清风吹拂着他宽大的袍子,才让人感受到他此刻享受的是草原之风的自由。
帖赤那也微微一笑,纵身跳上另外一个草山,双臂学着大哥的样子微微抬起,微风拂面,那畅快和不羁的草原气息,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真实和爽朗。
部落里面的人们看到那两道年轻而挺拔的身影,脸上立刻绽放出最真诚的笑容。不管他们两个在外面是多么凶狠,多么血腥,可到了这里,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更用他们年轻的身躯守护了部落里面的安宁,就冲这一点,大家都发自内心去尊重这两个‘手段毒辣’的年轻人。
也许是累了,两人静静坐着看向远方。沉默一会之后,雷藏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声:“帖赤那,你后悔么?”
“后悔?”孛日帖赤那愣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为什么要后悔?奶奶曾经教我一个道理:在人生的道路上,如果做出选择的话就要一直努力下去,要不然成天看着别人的成功长吁短叹,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然后再重新来过,那他这辈子会有很多起点,但却永远都找不到终点在哪里。”他的笑容就像是个邻家的大男孩,清风吹拂着他长长的头发,这个凶悍的狼将此时显得极为安静:“我从没有为今天的作为所后悔过,因为我还在为之努力,也深信自己做的是对的……即使,我认识到自己在国家法律的角度上属于罪大恶极的类型,也从来没有想过退缩。”
雷藏面无表情的脸上藏着淡淡的迷茫,说实话,他今天的性格完全是环境所造就的,如果按照三岁之前的生活轨迹,他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随后成为一个玩世不恭无忧无虑的富家子弟。如今的迷茫,并不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也不是他想要放弃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有太多的重担,突然卸下之后,有些不太适应罢了。
很久没有听到声音,孛日帖赤那仿佛下定了决心,语气还是比较犹豫的问了一声:“大哥,听说青龙会里面还有四大天王,尤其里面还有个血狼王,勇猛异常,我听到这个名号就知道他是个身手够强,手段也够狠辣的人,他是不是真的比我强出很多?”
“你终于问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真能忍住问呢。”雷藏看了旁边草垛上坐着的兄弟,淡淡一笑。他麾下四大天王和七位战将,在他没有回到G省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青龙会除了四大天王之外,还有神秘的战将。就算是现在,青龙会战将也神秘无比,没有人能真正确定他们到底是谁,除了龙头本人,就连新进副会长姚崇生对那些战将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三位主战天王经常在一起南征北讨,所以他们之间的竞争也摆在明面上,而作为四天王排名之下的战将们,一个个也是桀骜不驯的家伙,难免心中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不比那些天王差劲,不过大家没有正式见过面,所以争斗还是比较少。不过,四大天王中有狼王,七大战将中有狼将,这下子两人还没有见面,之间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一个是退役的特种兵,杀人如麻,每当血液在空中飞舞,血狼王总会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奋。一个是草原上年轻凶猛的野狼,他的獠牙已经渐渐展露,在过去崛起的一年中,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顶住他疯狂的撕咬。两人均为不世凶人,谁才是青龙会最凶猛的独狼,现在没人能够说的清楚,只有以后才能够见分晓。
雷藏叹了口气,眼神中的迷茫迅速消退,睿智之色一闪而过,不在意般笑道:“说实话,你的身手和狠辣程度都不如血煞。”顿了顿之后,安慰道:“不过他的年纪跟莫日根差不多,加上那争名夺利好大喜功的性格,以后进步的空间已经很小了,而你处在最佳的成长期,以后还是很有机会超越他的。”
狼将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苦涩道:“大哥,你也不用劝我,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比不上狼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况,未来谁都无法把握,我们都还活在今天不是么?”然后他猛地提高嗓门,坚定的语气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不过我还活着,我还可以挥舞自己的双拳进行战斗,提高自己。将来见到狼王之后,我一定会向他讨教。”
“你真的就那么想在武道上超越他?”
“是的,我想证明草原上出来的凶狼,才是大哥手下最强悍的狼王。”孛日帖赤那目光灼灼,对武道的追求就好像是多年之前的戮,执着到偏执。
雷藏沉吟一下,淡淡说道:“帖赤那,你现在的情况和我另外一个兄弟姚崇生非常相似,对武力追求和迫切,平日里自己的修炼也从来没有落下过。在修行方面,你已经成长到了一定程度,我不好再给你什么指导,因为把我的东西强加给你,只会让你以后的武道道路越走越窄。现在我只有一个建议送给你:在争斗中感悟,在生死间突破。”
狼将低下头,细细品味着对方话中的意思。
随后,雷藏眼中的精芒闪烁几下,语气变得有些不可捉摸,似痛苦的回忆,也好像悉心的劝导,更多的是无尽的落寞和悲哀:“小弟,我刚才的评价你可能不爱听,但那就是事实。”他挥了挥手,连看都没有看坐在不远处的帖赤那,继续用幽然的声音说道:“你现在就像是从前的我一样,追求强大的实力,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天下无敌,把命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不被别人束缚,更不愿被人压在头上。”
“对你现在的心态,我给你两个忠告。第一,你的底子很好,自身潜力大部分还没有被挖掘出来,经过我的指导,你这一年中的武道修为进步很快,在这个方面,没必要太过急切。但是我发现一个问题,自从你出世之后,脚下的路好像走得太顺了一些,缺少挫折,这样下去的话,我怕你的性格缺乏韧性,要知道,一个人的失败并不可怕,比不上别人也没什么丢人的。可不管是在失败之后,还是跟别人的争斗中,最后站立的人才能获得成功,才能算是最终的胜利者。”
“第二点,人活着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要不然奋斗就会没有方向。可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更不希望有一些短暂需求蒙住你的眼睛,让你的青春比别人少了很多东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即使你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会发现你得到的远远没有失去的东西多。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我的话,让自己的人生变得精彩,你现在要多思考一下奋斗的意义,而不是成天想着怎么去奋斗,过犹不及啊。毕竟人这辈子不能只向前走,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回味一下沿途的风景,才能让自己的人生减少很多遗憾。”
孛儿帖赤那脸上的各种神色变幻莫测,最后还是点点头:“大哥,你和奶奶说的不太一样,奶奶说男人就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全部精力投入人生的努力拼搏才是草原男儿的本色,而你却要我时不时停下来休息,我感到很迷惑。”
雷藏哈哈一笑:“你迷惑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理解我和奶奶话中的深意。其实,努力拼搏和停下来回味人生,并不矛盾,甚至还是相辅相成的。当有一天你能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也许就是你超越狼王血煞的时候。”有些事情,用语言可以讲明白,但给人的感想却不会太深刻,只有在人们真正经历,或者面对死亡的时候,有些事情才可以被现实完美的诠释出来。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帖赤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还在迷惑的小弟,雷藏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毕竟人生是走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说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啰嗦,还不如让他自己去感悟。
看着美丽的大草原,部落里面的孩童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在无忧无虑的欢笑着,雷藏心中突然有点悲凉之感。
说实话,他喜欢帖赤那这个兄弟,不光是他骨子里有凶狠的因子,能为自己征战四方,更多是因为一首歌。一年前,雷藏突然经历了两次打击,心里总是别不过劲儿来,所以四处游历。当他来到草原之后,正巧碰到帖赤那在放声歌唱,那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梦中的额吉》,他嗓音中带着悲伤和告慰的情绪,一下子便吸引住了处在心病期的王者。
后来雷藏知道,额吉在藏语中是妈妈的意思,而帖赤那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人世,所以当这个早熟的青年懂事之后,思念母亲的时候就会唱这首歌。他的经历决定了他在演唱时候的感情投入,所以才会有最为真诚和令人感动的味道。
同病相怜的两个家伙都还算心中豁达之辈,而且雷藏还在无意中救了部落,让外人不敢再来这里欺负朴实的藏民,所以帖赤那在崇拜他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不断升温。
一个悉心教授武道修行,一个认真演绎歌曲的真谛,很快便亲如兄弟。
想到两人的相识经过,雷藏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嘴里发出低沉而富有情感的歌声:
朦胧的迷雾中照着光芒
祈祷的时候想起母亲
向苍天献礼,等着儿子
不知疲倦的盼望着远方
我远方的母亲啊
您是我挚爱的信仰
无边无际的天上,云儿也会消散
祈祷的同时会想念我母亲
在炊火上做着奶茶
眼睑麻木了也盼望着远方
我远方的母亲啊
您是我挚爱的信仰
深蓝的山影凌乱的坐落在大地上
儿子的心里倍感急切
如今儿子已长大成人
也会盼望着回到您身边
我远方的母亲啊
您是我挚爱的信仰~~~
用圣洁的花露当茶让您先享
在您的眼中我找到了安祥的眼神
您的儿子从梦中惊醒快来吧额吉
您的儿子从梦中惊醒快来吧额吉
乘着梦中的银鸟我飞翔在天边
梦见您带来了瑞兆的幸福
您的儿子这就来等着吧额吉
您的儿子这就来等着吧额吉!
在雷藏的声音响起后,帖赤那也不由自主的唱出声来,两人的双眼逐渐朦胧,悲凉的情绪感染着远处的热情藏民,他们低声回应着那两个悲伤的声音。
仔细聆听,也许就会发现,帖赤那的声音高昂,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仿佛要告诉远在天堂的母亲,他深深的思念和发自内心的呼唤。
而雷藏的声音比较低沉,但却悠长,深远。黯然神伤的情绪下,好像还带着痛苦的挣扎和无尽的彷徨,让人有些猜不透这个青年的内心世界,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往。
远处,两个身影静静望着站在高处的那个青年,眼中早已被泪水蓄满。
小白-玛带着泣声说道:“妈妈,为什么老师的声音会那么悲伤,比帖赤勒哥哥还要悲伤,难道他也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了么?”
梅朵轻轻俯下身子,轻吻着女儿清秀的脸蛋儿,眼中尤带水雾的轻笑道:“是啊,老师他也许找不到自己的妈妈才会这么伤心。小白-玛以后要多关心老师哦,你要用自己的纯真和善良,让老师每天都高兴下去。”这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女人在任何时候,都会给人最真诚的笑容,也许正是她的善良,小白-玛的短暂人生才会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
白-玛咬着手指,可爱的皱起眉头,睿智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点疑惑:“老师的歌声听起来很累,他的内心非常渴望妈妈的怀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又非常害怕这种感情。真复杂,白-玛有些想不通老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
梅朵脸上的忧虑一闪而过,只是轻轻抚摸一下爱女的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神秘的男人啊,你到底要把自己藏在什么地方才甘心?也许你没有认识到,你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正常的人生,一个母亲温暖的怀抱,尽管你极力掩饰这些,想要否认这些看似软弱的思维方式,却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情绪,恰恰把你最真实的内心表露出来。”
美丽的脸上写满真诚,她闭上眼睛,黯然向草原之神卑微祈求着:“强大而又脆弱的男人啊,希望你能够尽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像是我和小白-玛一样,就算没有了奢华的生活,朴实和纯真同样可以让人感谢人生中的赐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