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 隐者风范 上
听对方终于承认跟自己有些关联，石铮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问道：“是什么联系？”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樊星的人？”女孩淡然一笑，然而问题出口却不等石铮作答，只是看他脸上微微现出错愕的神情之后便径自接下去说：“我是樊星的妹妹，我叫樊月。既然你跟我哥哥是朋友，自然不能说跟我没有关系。”
“樊月？樊星的妹妹？”石铮吃了一惊，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念叨了几句，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樊星长相俊美，这女孩更是美到极致，但两人眉眼全无相似之处，再联想到樊星的身世，他心里不禁疑窦丛生，冲口说道：“樊星好像没有妹妹，他说过自己是孤儿。”
“是的，他是孤儿，但那是十岁以前。”女孩的声音依然风轻云淡，“十岁以后，他就被我爸妈收养了。不然，他身患重病，怎么能活到现在？他无依无靠，又怎么能读到大学？”
“收养？”石铮怔了一下，“这么说，你不是樊星的亲妹妹？”
“嗯，我们同岁，他只比我大几天。”
石铮点了点头，如果这女孩真的是樊星的妹妹，那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融圆满，只是他仍旧有些不甘心，难道两者相像的背影真的仅仅是巧合？不过，放眼大千世界，容貌相似的人也不在少数，何况只是一个背影？自己是不是过于较真儿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三分失落外带着七分放松，将话题转移到朋友身上：“那樊星呢？”
“我一直想告诉你，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樊月清淡如水的语气里终于加入了一点盐分，语似嗔怪，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宁和：“他今天下午突然有急事回上海。因为走得急，来不及告诉你，所以特地委托我来找你。”
石铮不禁皱了皱眉。樊月的优雅举止和高贵气质，表明他们兄妹成长的家庭绝不普通。他很难理解樊星为什么不事先知会一声就离开北京，但他知道对方生活的世界可能跟自己的有着根本的差别。进城这许多天，他渐渐学会试着理解一切。
这并不会成为他和樊星之间的隔阂。樊星仍然有过孤儿的经历，从根本上他们的心还是相通的。
因此他的心情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樊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不定。他让我照顾你。”
女孩的吐字一直轻柔舒缓，照顾两个字尤其轻得过分，像是刻意为之，让人听来倍感生涩娇羞。石铮的心思也不禁轻轻荡漾了几下，但是很快他便明白，这两个字对一个大小姐而言实在陌生得很，尤其是用在一个乡下穷小子身上。就算是他自己，听起来也十分别扭。因此他诚恳地笑了笑：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能照顾我自己。”
“我并没有答应他。但是，太迟了才告诉你，作为补偿，可以请你吃一次夜宵。”
石铮的确饿了，确切地说已经饿了一晚上。樊月不提夜宵还好，一提就让他更加饥饿难耐。只是要跟眼前的女孩一起吃夜宵，他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只是因为她的美。他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买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
“我请你吃夜宵。”女孩的声音轻柔如故，波澜不惊，但这简单的重复已经固执地传达了她的意志。说着，她再不等石铮应答，盈盈转身走下石阶。
见女孩言行举止间所流露出的不容抗拒的态势，石铮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索性就把这顿饭当做樊星请的，只是他的妹妹为之代劳而已。于是他乖乖跟在后面，也沿着石阶走下去。
他忽然觉得，同样是富家小姐，樊月跟莫雪凌截然不同。后者多的是父母骄纵所赋予的刁蛮凌厉，前者则是一派典雅文静，看似温柔平和的性子里却暗藏锋芒，显示出更为良好的家教和自我修养。
他当然欣赏后者多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午夜的校园，谁也没再说话。学校大门并没有完全关闭，深夜里还是开了一角小门为人进出。门口警卫的小亭子里灯光明亮，当樊月走到门前的时候，警卫突然站起来对着她喊了一嗓子：“嗨！这么晚了，一个人出去危险！”
的确是危险。女孩令人觊觎的美貌，就是危险的最大肇端。
樊月并未答话，只是轻盈地转过身，向身后几步之外的石铮看了一眼，视线故意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钟。四目相对，借助亭子里散射出来的光亮，石铮看到了女孩眸子里似有若无的朦胧雾气，有如梦幻一般，瞬间飘掠而逝。他的心，突然毫无来由地一阵狂跳。
她果然是自己那晚在超市中巧遇的那一位。
门卫顺着樊月的眼光看到了石铮，便以为两人是情侣结伴外出。类似情况已见过实在太多，这一对男女除了女孩漂亮得有些出乎意料、两人距离拉得略显生分，与其他恋人并无二致。他摆了摆手，放两人过去。
虽然在城里呆了不少日子，但石铮并没有见过午夜过后的街道。夜色暧昧昏沉，马路深远笔直，像中学里用尺子画出的长长的直线，一直伸向目光难以企及的远方。两旁楼阁大厦，绝大多数已经熄灯关门停止营业。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瑟缩着脖子蹒跚走过。
樊月不声不响在前引路，也不知要将石铮带去什么地方。石铮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正要出声询问，却见女孩一招手间，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她转过身，对石铮轻轻地说道：“上车。”
石铮刚想询问对方要去哪，却见一辆汽车带着风声自身边呼啸而过，在校门附近停下。他的心里莫名地一动， 远远向那辆汽车望去，只见车门打开，走下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孩。
借助路灯的光亮，他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和樊星在饺子馆遇到的女孩。脑子里忽然记起论坛上预言“跳楼事件”的那个“叶子”，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对方奔去，并招手叫道：“等一下！请等一下!”
差不多同一时间，樊月也对司机摆手取消了搭乘，转过身远远地看了一眼石铮的背影，便款步跟上去。
那不知名的女孩听到叫声，诧异地停下步子，回头看着石铮，等他跑到近前，一面上下打量一面问道：“同学，你有事吗？”
“你是不是论坛上的叶子？”石铮冲口问道，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又补充了一句：“那个预言有人跳楼的叶子！”
女孩神色一凛。她掉过头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再没有别的人，这才气呼呼地开口说道：“你们怎么都会认为是我？我确实叫叶子，但那个预言帖子不是我发的。有人盗取了我的论坛账号，以我的名义做了预言。就为这个，警察找我去问话，怀疑我跟那两个同学的死因有关，直到现在才放我回来！”
“真的不是你？”石铮也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蹊跷。
“真的！而且……”女孩正想将话题继续下去，忽然脸色一变，似乎发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同时向后退了两步，蹙着眉头望着石铮那张黝黑的面孔：“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接着，她目光一闪转到姗姗走来的樊月身上，先是为樊月脱俗的气质和美貌所震慑，神色间明显流露出几许惊讶，紧接着便再次皱紧了眉头，猛地抬手一指：
“你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