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消息传回天机阁到等来若凡安排的高手最快也要十天日子。
自那一日她向公子笙提到宫谦和缪戈之后,一切都在悄悄发生着改变。好几天,公子笙一句话都没说过,有时抚着手上扳指可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思虑好几个时辰。
长赢暗暗猜测宫谦兄妹恐怕绝对不像他们曾告诉她的那样,来自长安富硕商户之家,而他们口中仅仅是因钱财纠纷被人追杀的事,必定也不是真相。
长赢看着他沉默无话的样子,心中泛起担忧。只希望公子笙同他们两人并不是敌对关系。
正准备下楼吩咐厨房送些饭菜到房里,刚走到门口,长赢就被他唤住。
“来了嘉兴这么些天了,却一直待在房里,你带我四处逛逛罢。”
长赢诧异得回头看他略带笑意的嘴角,还没从他终于说话了的情况中走出来,公子笙又脱下狐氅,几步越过她,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走过大半廊道没听到长赢声响,停下脚步便回身看着她,淡淡的笑意不减,“快跟上。嘉兴我不熟。”
“好。”
江南的一花一草一木这么多年都还是一个样子。当年的乞丐帮还是在城街老地方乞讨,还是在城外老破庙睡觉。给旧相识们丢下几两碎银,乞丐们相继对她磕头称谢。西巷口的馄钝摊是这儿有名的小吃。过去偷偷送她馄钝的摊主老婆子已经不见佝偻的身影,接替摊子的该是她的儿子儿媳。免费的馄钝也不会再有。
公子笙看着她向乞丐施舍银钱,看着她在自己身前引路到一家馄钝摊前。
摊子破旧不堪,也无遮雨栏棚,但座无虚席,生意很好。摊主是一双中年夫妇,除了江南人特有的细语温和,还带着许多的热情招呼他们。
“一碗不够?”
看着她叫了三大碗,公子笙问道。
“给别人吃的。”
馄钝果然美味,连一向胃口不佳的公子笙都吃了个干净。但是长赢,却找不到以前的味道了。原来做馄钝的人变了,馄钝的味道也会变,即使是老婆子的儿女也做不出长赢记忆中的鲜美。
吃完东西,长赢带他走到对街一家员外府的后门口,端着剩下那碗馄钝盯着一方空空的角落愣神许久。
“它也死了。”那只跟她抢食的大黄狗,它也死了。
良久,公子笙听到她夹着少许失落的声音响起。但她还是将那碗馄钝轻轻放在了角落,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还有哪里想去吗?”
听到公子笙的话后,长赢才想起什么,看了眼他又尴尬地低下头,
“说好陪你逛的,怎么成了你陪我。”
他不禁轻摁了一下长赢的小脑袋,长赢抬起头来,看到他眸中有许多温柔,如一江春水。
“我不甚喜欢闲逛,去哪儿都是。。。”话还没说完,便乍现他的几声咳嗽,“都是一样。”
长赢看他面色不对,想起因为怕引起人注意,他出客栈时就将大氅脱下了。
此刻必定是冷着了!
不待脑子做出思索,半步走近他一张手臂,就在江南街头,紧紧拥住公子笙,下巴轻轻抵着他的肩头。
他不是忍不住寒冷,有时确实怕引人注目不披厚衣就出门。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他的影卫什么都挺厉害,但在昏迷脆弱的时候,他也会把她拢入怀中。
而这一次,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
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皂香,是跟自己一样的味道。这几天她老毛病又犯了,都不怎么束发,青丝只松松绑着,透着清新的香气。手指轻触到的是自己着人给她置备的月白色丝绸长袍,跟自己的这身衣服亦是同色。
他开始在想,究竟是从何时起,究竟是何故,他把小乞丐变成了和他越来越相似的人。
耳边听到长赢有些着急的声音,
“还冷吗?”
周遭都是行人惊异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的声音。
他忽然笑了,
清冷的音色却依旧,答道:
“冷。”
两旁的人不断经过,杂乱的各色叫卖声不绝于耳。但公子笙觉得心中安稳,带着身体的寒意无法阻挡的势力朝他侵袭。
回到客栈之后,长赢竟在房中见到了李靖三人狼狈的身影。
李靖神色凝重,向公子笙拱手施礼,道:“二爷,你料得没错。”
长赢这才知道,三人真正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单花间的确已经不放心川江镖局,公子笙让李靖三人秘密抓捕几名回川江的镖师固然有用,但小小一个镖局又怎么会知道鸿门二门主的隐秘?可若是能以三人为饵,假意接近川江镖局,必定能引鸿门之人警惕。
而单花间居然亲自动手却是意料之外,找到客栈中的他和长赢也更是意料之外。想来那苏州恐怕早已被鸿门暗自操控,而他们几人刚到苏州时便已暴露踪迹。
不过暴露也罢,倒是让他们直接接触到了这消失十几年的武林一霸。
单花间在客栈时说已将他们三人除去,公子笙当即便觉可笑。试问如果有一方神秘势力欲调查鸿门,鸿门会蠢到直接将人杀了?
三人不过是假意被俘,欲追踪到鸿门在苏州的根点,然后逃出来,与公子笙、长赢汇合。但是两人亦出现始料未及的状况,寒毒发作耽误了七天时间。身体恢复后也没得到李靖消息,只能到了这嘉兴继续等待。
三人在鸿门肯定逃不了皮肉之苦,但毕竟一开始就隐藏实力,鸿门门徒便并不如何紧张地看管。趁看守人夜晚入睡便轻易自解捆绑,在沉睡中的鸿门里搜索情报。
在被俘受刑中缄口不言,并且在简单的束缚中自解,都是天机阁暗卫于天炼营受训的科目。只是害怕露出破绽,每夜挣脱地牢后也不敢在鸿门长时间搜集情报,所以就拖了这么多天才出来。沿着公子笙给的消息,快马加鞭了快两天才来了嘉兴。
突然间,又有人怒推房门闯了进来。
是百里渊。他比若凡派的暗卫早出发一日,所以先到了江南。
长赢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他一定知晓了公子笙寒毒发作之事。一进门就喘着气拂袖坐上椅子,看着公子笙眼睛似一团熊熊大火。
公子笙只微叹了口气,对百里渊的目光有些无奈。
“你先出去,这里有事商议。”
“什么事!我不能听?”他大吼着说,仿佛憋了许久的怨气一瞬间爆发。
李靖忙劝他:
“百里神医,请小声一些。”
到底他并不愿真的坏了这次谈话,渐渐平息怒火,眼睛又低低看着地面静气道:
“我不说话,你们谈罢。”
话完,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响起声音。他稍稍惊异的抬头,疑惑的目光从李靖转向流火又转向逐日,最后转向公子笙和长赢。只见公子笙侧身给长赢施了个眼色。
百里渊就看到她朝自己走来。
“我陪你出去罢。”
离开后长赢替他在隔壁开了间上房,给他叫了些酒菜,就在房里看着他一碗一碗地豪饮。
“那些事,我就不能听?”
百里渊已有醉意,语气含着愤懑和点点失落。
“公子他,只是不愿将你也扯进那些事情罢了。”
她抱剑以墙而立,平静说着。
百里渊闻之侧目看她,眉头皱起,一缕华发在额间摇晃,问:
“那你呢?为什么也不能听。”
“你忘了?我只是他的影卫。只需要尽我所能护他周全,必要时,替他杀几个人。仅此而已。有些话,我听与不听都没有什么所谓。”
“是啊。”百里渊瞅着碗中的烈酒,渐露自嘲的笑,“说到底,你与我都只是天机阁的外人而已。”( 就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