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通洋行招募出国劳工,成了济南城外难民中最受瞩目的焦点。只要报名合格,签订完契约,立马拿到五块银元和一小袋白米做安家费。这还不算,旁边的劳工营地飘散着米香肉香,浓稠的肉粥,折磨着每个难民的神经。唉,好是好,可惜要背井离乡,说是去遥远的国外当华工。据说是非洲,可非洲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楚。
“到国外算个屁球,就为了喝上肉粥也值了。”
一条汉子从地上蹦了起来,跌跌撞撞直奔报名地而去,撇下身后啼哭的女人孩子。
“对,老子要去喝粥了。”
“走,喝粥去。”
一呼百应,许多原本还心存犹豫的难民,情绪被鼓动起来,没多久报名点外就聚集了一大片人。
“排好队,不要挤,一个个来。”
谍壹九扯着脖子叫喊,只是没人听他的。拥挤渲染了难民的情绪,人变得更急噪,也就更加拥挤。
哗楞楞,突然铁链子声响起,白人传教士走在前面,被铁链子锁着手脚的少年,被官府的差役押解跟在身后。看见官差来了,人群稍稍安定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谍壹九终于把要报名的难民拢成大致的队形。
“华通洋行招募两种华工。种地的华工,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身体健康,可以携带一到两名家眷,第一年管吃管住管种子农具,种地收成上交一半。开矿的华工,只招收十四到二十岁的青壮少年,不得携带家眷,管吃管住,每月五块银元。”
谍壹九公布完招聘要求,立刻又在难民中惹出一阵骚动。大清佃客地租普遍在五到七成,什么都管还只收五成这是大便宜呀,要是不到那么远的国外,就是平时也会挤破脑袋的。
“吃住费用,以后也不收回吗?”人群里有人问。
“不收,华通洋行只收一半的地租。”谍壹九回答。
“那每户能有多少土地?”
“大约二十亩,不过都是荒地,需要自己动手开垦。”
“那种熟的土地会被收回吗?”
有心思活泛的想得更长远,熟地多种几年,收成可就根生地不一样了。
“种地合同一签五年,这五年内话给你的地块都归你自己种,当然你好吃懒做不好好种地,按照合同华通洋行有权收回土地的。”
报名然后是体检,聘请了本地郎中经手,主要检查肝炎、肺结核两种传染病。肺结核又称痨病,中医对症状早有定论,肝炎中医又称黄疸,体貌观望加上号脉就能差不太多。至于疑似拿不准的,一律从严,只要有症状全都拒绝。传染病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搞不好一船人都跟着生病。种地华工携带的家属,也要同样体检,严格程度一样,但有疑似连同报名者一同拒绝。
即便如此,报名的人仍然是人山人海,体检速度远跟不上来。后面等急了的难民不断鼓噪,也是,香喷喷的肉粥对快要饿毙的人而言没诱惑力太大。没办法,谍壹九只好临时开辟出过渡营地,从外表上看合格的,先进入临时营地供应稀粥,然后再由郎中仔细检查。
经过两天多的海上航行,祥生号客轮终于抵达天津紫竹林码头。这里是海河,两岸码头林立,尤其以西岸更为众多密集,那里是天津最为繁华的英租界。怡和轮船公司码头同怡和洋行货运码头在一起,都在海河西岸怡和道尽头。
“东西我拎着吧,你搀好你母亲就行了。”
梁洪主动从女孩手里接过皮箱,一路上海船颠簸,这母女俩都晕船吐得厉害。两天多同船旅行,他已经跟沈家很熟了。沈家为了省下二十元,三个人只订了一个头等舱,两个铺位,只包含两个人的船上伙食。幸好梁洪他们三个人两个头等舱,恰好可以匀出去一个铺位。
“老弟,你的行李呢?”
两天住在一个船舱里,沈铭轩和梁洪称兄道弟,俨然多年的老友。
“有他们帮着拿,落不下的。”用嘴努了努走在前面的谍零五和谍壹八。
“他们可是洋人呀?”沈铭轩惊诧。
“都是洋行雇员,恰好兄弟是大班。”
大班就是洋行经理,从广东粤语流传出来的,最早指外国货船上管理货物的负责人,按职务有大班、二班,后来就用在陆地的洋行上了。沈铭轩久在英租界,一听就明白了。
“大搬是干什么的?难道洋人也有搬东西的苦力?”
旁边沈玥不懂就问,倒是好学的态度。
“大班就是小孩子上学,我比他们高一个年级。”梁洪笑着胡诌八扯,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幼儿园。
“别听他胡说,大班就是洋行经理,跟你们的校长差不多。”沈铭轩笑着揭穿。
“说谎鼻子会变长的”,沈玥愤愤地白了梁洪一眼。
木偶奇遇记是意大利人科洛迪十八年前的作品,1892年被翻译成英文,成了教会学校的阅读教材。
沈太太冷眼看着几个人有说有笑,现在她只能艰难地挪动脚步,没心思去约束女儿不要同陌生人讲话。话说,这厚脸皮的对他们家而言,早已经不陌生了。
临行前,沈铭轩给天津电报学堂拍过电报,本想着会有人提前过来接船。等到下了船才发现,压根就没人过来,让沈家都觉得很失落。
“走吧,离这里不远就是利顺德饭店,在天津可是相当的有名气。反正我们也要到那里住,先落下脚,老兄再去电报学堂更稳妥。”
梁洪看着沈铭轩的样子心里暗暗摇头,这就是个书呆子。天津电报学堂那是人家李鸿章创办的北洋系学堂,别说现在光绪帝被后党掣肘,变法已经有了败象。就是真成功了,单凭翁同龢跟李鸿章是政界死敌,该不鸟你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