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加菲猫头像是灰色的,发了条话过去半天了也没有回应,急匆匆赶回到市里来的李德源坐在电脑前有点失落。
点开上次进过的那个聊天房间,很是意外,微雨没在,爱如潮水竟然在,正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刷屏——“亲爱的,你在没在啊,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看来这是小两口吵架了啊,李德源好心地打了一句话劝爱如潮水,一看到李德源说话了,爱如潮水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一堆话发到了公屏上,都是问见没见到微雨还有这些天聊没聊过天的问讯。
李德源实在人,一五一十的把聊过足球的事讲给了爱如潮水,他们也没真聊过其他话题,李德源发给微雨的那些苦闷的心里话,微雨也没有回复,所以也没对爱如潮水讲。
对方似乎有点不太相信他们能聊个足球聊了几个小时,一连发了好几个疑问,李德源一看爱如潮水不相信自己说的,心里嘀咕这男的也太小心眼了吧,就回了个爱信不信,下了icq。
晃荡了一天,上夜班的时候,管设备的副段长主持的交接班会,还是压根没提李德源的事,所不同的是炉前的工友们没像前两天一样不理他,接完班后堆在休息室围着李德源小声地开着玩笑。
刚出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厂里会怎么处理李德源,怕给自己身上沾事,加之是白班人多眼杂,所以工友们不约而同的都不往李德源身边凑,现在是夜班,又看着两个班了厂里也没啥动静的,都放开了胆子热议追打段长的事,七嘴八舌的乱猜测。
休息时有热闹事讨论,干活时就觉得轻松,转眼就到了半夜食堂来送饭,李德源没打餐车上的饭,跑到存车棚那,从看车棚的瘸子那买了两袋方便面几根火腿肠,在电炉子上用小锅煮了,吸吸溜溜地吃着。
吃完夜宵,喝了几口瘸子泡的茶,抽了两根烟,看看表,快到出铁时间了,才披着工作服从车棚里出来,越过铁轨往高炉上走。
阴历十七的月亮还很亮很圆的,明晃晃的大月亮斜挂在天上,月朗星稀,几抹淡云懒懒地躺在月光下,夜半时分,高炉上灯火通明。
李德源不紧不慢地沿着水泥基台走着,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云朵,心里一片空明,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高炉上除了出铁的时候,炉身中部的炉台那会有金灿灿的火光,再就是停靠在炉台下铁轨上的铁罐车那有大片大片迸溅的铁花,其他都是照明灯的灯光,高炉上用的都是白炽灯,从远看灯光都是白色的。
而现在不该出现橘红色火光的炉顶位置上,一团红红的火苗子扑闪扑闪的在夜空中分外清晰!盯着看了几秒,确认是跳动的火焰无疑,李德源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就如同被大锤打了一样,坏了!炉顶着火了!那里全是液压管道,如果失火了引燃液压泵机等,烧断了煤气等管路,轻则是炉顶无法进料,重则炉顶爆炸后果不可预想!
看火苗子窜起来的位置,好像就是上料泵房附近,瞧火苗子高度能判断出还不是特别猛烈的火,李德源把披在身上的炉前工作服甩掉,玩命地跑起来,眨眼间沿着扶手梯蹿上了炉台,冲到炉台那存放工具的地方,朝正在准备出铁的工友们喊了一嗓子:“炉顶着火了!”抓起两个灭火器,奔着上料值班室那边去了。
从炉台上炉顶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出铁口附近开始的环形铁梯,一圈一圈地围着高炉的炉身向上攀升,这主要是沿途检查冷却水管看风口啥的,沿着这环形梯平时工长检查一圈下来得个把小时。
另外一条路是从上料值班室的大门口,一条呈70度角斜伸到炉顶的直梯,沿着上料料车运行的轨道平行,平时上料的大班长一个班要来回走上两次,检查料车运行情况和轨道情况,顺带检查炉顶的液压泵房和油路。
李德源选择上料直梯这条路一是他在上料待过两年多,熟悉这条路和上面的泵房情况,二是这梯子虽然70度陡峭,但却是直梯,跑得快,炉顶失火酿成大事故那是分分秒秒就会发生变数的,没时间去沿着平缓的环形梯跑了!
提着灭火器爬梯子不方便,爬了几步后,李德源干脆一只手抓着两只灭火器的把手,把它们背在后背上,另一只手来回地抓着梯子的扶手,三蹬两蹬地往上蹿,摔倒两次,膝盖磕在铁板做的台阶上,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看了,眼睛盯着炉顶的那团火,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此时炉台上拉了警报,值班工长正在组织安排人处理失火情况,由于是炉顶外部失火,所以在炉前值班室操作台的监视屏上没有红色警报闪动,要是白天,厂区干道上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到炉顶的火,可夜班厂区里几乎没人走动,所以要不是李德源正好跑到车棚吃面,这火着起来不把炉顶设备烧坏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一百多米长的梯子空着手走一趟,这斜度和爬一座陡峭的山崖一样,气喘吁吁地跨过最后一级台阶,站稳了身子,李德源定睛一看,当时就傻眼了!果不其然,真是泵房着火了!
几十平方米的炉顶小平台上,热浪滚滚黑烟蒸腾,火苗子从黑色的烟灰和白色的蒸汽中蹿出来好几米高,“啪啪”的还不停的炸响,也不知道是什么被高温熏烤的爆裂了,就连碗口粗的料车钢索上都起了火,钢索平时用黄油涂抹防锈,被火苗燎的钢索也突突地卷起了火舌。
身上的炉前防护服被丢在下面了,身上就穿了件背心的李德源才站在平台上几秒钟,皮肤就撕撕拉拉地被火焰烤的疼,眼前是一阵阵的发花。
拔下灭火器的安全插销,拉住喷口,一捏握把,白色的泡沫急速喷出,从泵房里蹿出的火苗子被猛地压制了一下,一团团的黑烟像被猛击了要害的怪兽一样,暂时后退了一段距离,很快一罐灭火器用尽,另一罐也转瞬就用完了。
没有了白色泡沫的阻挡,眼看着火苗子又升高了起来,黑烟和蒸汽汩汩地重新聚拢起来,此时被热浪熏烤加上缺氧窒息,李德源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树脂的近视镜片被高温烤的都出现波纹了,模糊中能看到火苗子开始沿着平台地面往四下里蔓延,估计是液压油开始泄露,如果不赶紧遏制火势,任由带着火的液压油四下里流动,整个炉顶很快就要被大火包围,接下来就是炉顶坍塌!
手边没了灭火器,李德源后退了两步,猫下腰寻摸了一下,看到平台边炉身冷却水槽那几根水枪还在,这是高炉特殊的灭火设备,冷却炉身的循环水在每一层平台上都设有几个水槽,有铁喷头橡胶管子的水枪插在里面,这水管子里常年是高压循环水。
贴着地面倒腾了几步,从冒着火苗子的油上趟过去,也不管劳保鞋着没着火了,拉出一根水枪,用脚踩着喷地面,又拉出一根双手攥着,喷淋泵房那边的火头。
这高压水枪要是打在人身上,能一下子把个壮汉打个跟头,炉前的工人们平时闹着玩,没真的喷过人,用这家伙远远地淋着玩过,今天一用上,还真算顶事了,急速的水流冲刷着布满液压油的地面,很快就冲散了油面,火苗也被熄灭了,而泵房那边呢火头虽然只减少了不多,但被高压循环水压得火头子一窜一窜的,没有刚才那么凶猛了。
而此时,李德源的身上渐渐地发起软来,脑袋越来越沉,耳朵里嗡嗡地啥也听不见,眼前是一片一片的水雾和混杂着黑烟的蒸汽团,胸口越来越发闷,踩着水枪的脚竟然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一阵一阵的眩晕,眼前竟然开始冒起金星来,心说不好,可李德源脑子里怎么下命令,双手也开始不听使唤了,抖动了起来,李德源眼看着就要丢掉水枪了,心说完了,今这条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身子瘫软下来时,似乎是看到了几条晃动的人影的,李德源失去知觉前心里还在想,老子不会变成烤猪吧!
从他吃饱喝足打车棚里出来发现炉顶的火团,到李德源昏倒在炉顶上,前后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可就是他扛上去的两个灭火器和用高压水枪打水的这十几分钟,不仅仅是遏制了火势,用后来勘察现场的冶金部的专家说,这十几分钟挽救了一座价值上亿元的高炉没有发生剧烈爆炸和坍塌。
如果发现不及时,泵房里泄露出的油烧断输油管后,成吨的液压油会在几分钟内喷洒到炉顶,高温会把几米外的高炉煤气管道烤变形,高炉煤气一旦泄露出来遇明火,那可就是大爆炸了,整个炉顶一坍塌,整个高炉就会像散架子的积木一样垮下来,炉身里一千多度的铁水和炉料能把高炉周围变成火山喷发时的场景,整个夜班的工人一个也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