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曙光初现在天边。
楚君焕睁开眼睛,怀里的人儿还没醒,小小的鼻翼翕动,声息恬然宁静,的脸盘有着极其完美的轮廓,额头饱满,下颔纤秀,玲珑的唇瓣透着欲滴的淡淡粉色,只是脸色微显苍白。
看着睡着的她,楚君焕的眸底的冰棱渐渐融去,现出一丝难得的柔光,他悄无声息的俯近。
似乎是感觉到那忽然灼人的温度,沉星的睫毛眨动了几下,便睁开了眼睛。
对视的一刹那,沉星看到一丝淡淡的温情在他的眸底掠过,心中怦然一震,便立刻平静下来,清澈的眸子里剩下的只是一片漠然。
这种漠视是可以传染的。楚君焕的嘴角扯开一分冷峭,然后目光重又冰封雪覆。起床,穿衣,这一系列的动作生硬而机械,目光不再交汇,也没有一句语言。
赵玄礼带着人捧着冕服革带,这是大朝之日相当繁琐的装饰,沉星这才想起来,西凉的使臣正是今日来朝。
不知道那份要亲献的厚礼是什么。
该不会是个美人吧。沉星不禁冷笑一下,一抬头发现楚君焕正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他的身材仪容都无可挑剔,华衣锦服衬的他比昨日显的更加神彩奕奕,他那飞扬跋扈的气质又将华美的冕服带出高贵的味道,而那始终的面容如万年玄冰,又显得威严逼人,狭长的凤目虽淡淡的一瞥,便给人一份压力,沉星甚至在想,若是换一个人,会不会同样有这样的风采。
自鸣钟响过,赵玄礼在旁道:“皇上上朝的时辰到了。”
楚君焕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目光越过层层的内侍终是落在了沉星身上。
沉星心里一怔,便淡淡的将脸别转,谁知楚君焕却突然排开眼前的几个人,径直向她走了过来,轻轻的捧起她的脸庞,沉星被动的抬头和他相对,无可避免的四目纠缠。这一刻,是极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却又是极远,云遮雾罩,防备重重,看不清彼此的眼眸。
然后就在所有人的惊愕的目光里,楚君焕毫无征兆的俯身在她的侧颊轻吻一下。
只是一个吻,在众人眼中却是不赀惊世骇俗,如皇上之冷,何曾人前对一个女子表现出这般的亲近,还主动的亲她。
沉星一怔,心里下意识的在揣测这个举动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习宫在她的心里,他所做的一定有目的在……这样一想,心中里没有多少波动,只是轻轻地咬了一下唇,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水眸漪动,浅笑盈盈,小手在他的胸口虚张声势的一掸娇声道:“皇上,这可有失威仪。”
楚君焕眸中一寒,顺势握住她的手,很用力,深深地看着她,那种目光里到底是什么,沉星无从分辨,也不想去分辨什么,既然要演戏,她愿意配合他将戏做足。
楚君焕最后用力攥了她的手一下,然后无力的松开,同时也不再看她,转身,他又是那个被人仰若神明的南楚大皇,绝艳的面容,冷酷莫测的心,其他的,都被他深深的禁锢了起来。
沉星看着他在前呼后拥中走出门去,一瞬间,看着那峭拔孤傲的背影,竟然多了几分萧索。
心里微疼,沉星蹙眉,轻轻按住胸口,闭上眼睛,她听见心头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自己。纪沉星,你忘记了吗,想想弑父杀母,想想血染师门,这一切足以让你恨他入骨,所以不管如何,你都不可以再对他动一分情,只有恨,只有报复。
沉星紧紧的攥起手,心已决绝,可手中却固执的握着他留下的余温。
甘泉宫外,百里戬匆匆赶来,他身上甲胄齐整,眼睛里泛着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矛可是精神却很足,没显出一丝疲惫来,迎上楚君焕,便纳首一礼:“皇上!末将复命。”
楚君焕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足下丝毫不停。
百里戬因见四下里都是人,也不再多言,默默的让过,然后紧随他往前朝去。
这一次,西凉遣来的使臣是西凉国内执掌实权的大司马贺兰旻的幼子贺兰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少年气盛的时候,和许多西凉武将一样,好武艺,将南楚视作江南浮华地,认定南人多文弱,此来除了结盟,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示威。可惜一入楚境就被固守边城的公孙老将军给摆了一道……要入楚,可以,不过先卸除兵甲,否则,一概拦在城墙之外,半步不肯使入。
贺兰祺虽然不忿,但是也知道轻重之理,少不得忍气解甲,方得入楚。
一路南来,见到的不是战争留下的疮疤,而是处处繁华景象,百年皇朝,积淀下的深厚蕴藉令人惊叹。这贺兰祺深不以为然,固执的认为唯有刀剑戟方能见的真章,所以拒在南楚驿馆换马……声言南马不及他西凉的悍骑骨骼强壮。
这件事报到朝中,朝臣不忿至极,要求还以颜色,杀其威风,而楚君焕只是漫不经心的道:“不过马匹而已,随他去。”
那贺兰祺见楚君焕没有反应,心中更加不以为然,打马入京,种种礼数,一发傲慢无惮。
及至入楚都,大殿觐见,一切都有典制在先,这贺兰祺也不敢太过嚣张,毕竟他也不想在南楚这礼化之邦落下什么笑柄,只是好奇楚人口中已经神化了的新君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答对之间窥看两眼,也看不很真切,只觉是个白面清俊之人,举止高贵有度,话也极少,并没有想象中那种翻云覆雨的狂傲态度,心里更加鄙薄了三分。
朝觐结束,贺兰祺正琢磨着要不要请见楚皇,便见一个大太监过来传旨。来之前他也做过些功课,这个大太监就是大内总管赵玄礼,少不得摆出客气应付。
“皇上请贺兰将军在南苑一晤。”赵玄礼一板一眼的传旨,丝毫不理会他的态度。
南苑,那是什么地方?贺兰祺应承下,心里不免犯嘀咕,该不会是请他逛花园吧,说真的,他还真没这个兴致,所以,笑了笑:“也罢,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赵玄礼何等通透,当然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当下也不多说,引着他往南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