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罗祖荣又问道:“燕兄,那我们将要参加的复选,是不是就是用这种清谈的方式来进行比试啊?”
燕无双现在已经耐下心来,解释道:“不错,一会儿我们剩下的这四个人会分为两组,由考官给出论题,我们既要各自发表见解,还要想办法反驳对方的清谈观点,倘若其中一方能够将对方反驳到无话可说,即为胜出,若最后双方均不能驳倒对方,就要看幕后的考官最后到底支持谁的见解了。.”
罗祖荣听到这里,算是明白过来了,随口道:“燕兄,说白了,这不就是搞辩论大赛吗,一个正方,一个反方,观点不一,互相攻击,完了再做一个最后陈述,剩下的事儿,就交给评委了。”
燕无双虽然不太明白罗祖荣的话,但听到他说出“辩论”两个字,顿时眼前一亮,附合道:“公子说的极是,这清谈之事,不外乎就是一个辩字和一个论字,公子一语中的,燕某自愧不如啊。”
马屁谁都爱听,虽然对方是一个人妖似的人物,但这并不防碍罗祖荣臭美情绪的泛滥,嘻笑道:“这事儿也不复杂,能蒙则蒙,能歪就歪,无理也要搅三分,到时候长枪对短炮,胡吹乱侃就是了。”
燕无双拍手赞道:“好一句无理也要搅三分,单凭公子这句妙言,燕某能与公子结为一组,便已是信心大增。”
罗祖荣还想详细问些有关清谈的事,但这时候有人唤到他和燕无双等人的名字,看来终于轮到他们这最后一组上场了。
这内室相对于那前堂而言,要小了不少,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闻之叫人神清意爽,左右两边各置一张圆形红木桌,桌上摆放着香茶、糕点、果脯之类的饮料零食。
罗祖荣打量了一下这室内的布局摆设,堂中设了一幅猛虎下山的墨画屏风,屏风两侧是一副对联,上联为虎啸风声远,下联是雁鸣雪外寒。东墙顺檐放着条几、八仙桌、太师椅,香花异草,字画古董,皆令罗祖荣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字画古董,搁到二十一世纪时代,估摸随便一个都能买个百八十万,即便放在这个时代,看那些东西的造型质地也一定是价值不菲,可惜,这些东西于罗祖荣而言,只能是饱饱眼福了。
除了他们参加复选的四个人之外,这内室还有其它几个人,两个丫鬟各自站在那红木桌旁,看来是负责端茶倒水的,此外在左右两边的红木桌后,还分别站着两个家丁,其中左边两个家丁中的一个,罗祖荣还认识,正是之前去李府门前通传三德子的那个人。
中间位置站着一名老者,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与其它青衣灰帽的家丁打扮不同,这老者的衣服是一色儿棕红长袍,腰间系一条粉带,头戴一顶印花硬冠帽,神情倨傲,目不斜视,一看便知此人在这李府中必定是一个地位高等之人,至少,也应该是一个总管家之类的人物。
待罗祖荣他们坐定,丫鬟早已奉上香茗,满脸微笑,与二十一世纪时代的那些高级饭店的服务小姐相比也毫不逊色,**家的丫鬟的确是与众不同,不仅端庄有礼,个个模样长得也极为俊俏,很是耐看。
罗祖荣见多了漂亮少女,况且心中的杂思太多,现在根本没心情打量那些美少女,所以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那老者身上。
旁边的燕无双见到罗祖荣的表现,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对罗祖荣的表现也颇为赞赏,反观对面的两个男人,自从进了这内室,眼神便定在了那几个漂亮丫鬟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见过漂亮女人一般。
老者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诸位都是此次初选当中的佼佼者,所以我家小姐才会故意将诸位放在这最后一场,虽然时辰已晚,但我想诸位一定不会心急,诸位大可尽兴清谈,过后不管成绩如何,敝府都会为诸位设宴招待,诸位吃过晚饭之后,再离去也不迟。”
这老者话虽说的很是客气,但声调却极为冷淡,加之复选马上开始,现场的气氛显得格外紧张压抑。
到了这个时候,罗祖荣虽然心头难安,但这复选清谈事关自己今后的温饱大计,也只得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振奋精神,专心待考。
那老者的目光在罗祖荣四个人身上环视了一圈之后,这才转过身体,以一种极为谦恭的声调唤道:“小姐,可以开始了。”
这内室的左上角有一道小门,随着那老者的一声传唤,两个青衣小婢手捧一方厚厚的布幔从那小门中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将那布幔轻轻的的展开,挂在了左右两边的墙上,如此一来,那道布幔之后的空间,罗祖荣四人便再也看不到了。
借着室内的烛光,罗祖荣见到一道曼妙的身影从那小门后走了出来,坐在了那两个丫鬟提前预备好的椅子上,虽隔着布幔,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罗祖荣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说不定便是那老者口中的小姐。
这家小姐的谱摆的够大的,莫非是模样长得太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成,罗祖荣苦笑,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正常,人家毕竟是名门贵府的大小姐,面对他们这些前来应聘的家丁,摆摆谱也是应该的。
此时布幔后的一个丫鬟走了出来,递给那老者一个纸条。
老者看了一眼,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回身道:“小姐,你果真要用这个论题么?”
布幔后的小姐轻轻的嗯了一声,道:“福伯,就用它吧,娘亲已经回去了,这最后一场,便只有我一人在这里评判,没关系的。”声音虽低,却异常清脆。
罗祖荣听到那小姐的声音,滑腻悦耳,得体大方,只听声音便知道这小姐应该长的不丑。
胡思乱想间,那老者已经朗声念出了那小姐所出的论题。
“诸位听好,自古以来,我们中原汉人的婚嫁之事,便一向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结合也总需门当户对,身家般配,上至帝王之家,下至百姓之户,人人皆如此以为,倘若有这么一个女子,对既定下来的婚姻心有不甘,她所嫁之人并非她想嫁之人,那终身大事也非她心中所愿,在此种情景之下,她究竟该何去何从,是顺从,还是孤身……反……反抗?”
那老者在念到最后“反抗”两个字的时候,竟然有些打瞌,脸上的表情也尽露难色,似乎念出这反抗两个字,跟犯了什么大忌一样。
这个论题罗祖荣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其它人在听到这个论题之后的反应就不一样了,对面两个应选家丁的家伙在听完这个论题之后,脸上表情大异,看样子跟听到了一个极为荒诞的笑话似的,即便是那个跟罗祖荣一组的燕无双,此刻也是表情大变,有些发怔。
就连那些事不关己的丫鬟家丁,个个脸上也流露出一种别扭的神色。
罗祖荣心中奇怪,这个问题怎么啦,怎麽这些人在听完之后,一个个都跟吃了鳖精似的,这论题很复杂吗?
那老者长叹了口气,沉吟道:“诸位现在可以开始作答了。”
罗祖荣和燕无双这组还没说话,对方先发言了,说话那人圆脸大耳,二十四五岁年纪,声音尖细,每说完一句话,身体便会**一下,跟得了抽风病似的。
“幕后之人应该便是大小姐吧,小人姓贾名有才,对小姐仰慕已久,今日虽未能得见真身,但幸闻小姐清音,也算不枉此行了,不论今日是否能最终入府为丁,仅此一事,小人便不留遗憾了。”
这家伙正事儿没说,倒是先拍了一通马屁,而且名字取的也贱,贾有才,有才也是假的。
“小姐今日所出的论题,其实答案早就已定,自古才子配佳人,高马配名鞍,举凡圣贤之士,皆忠君爱国、清孝廉明;遍观天下女子,皆三从四德、贤淑端庄;我们中原汉人所以与那些异族野蛮之人大大不同,便是因为我们中原文化兴盛,伦理鲜明,道德风尚之故。女子婚嫁,听父母之命,乃是天地正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之命,又岂可违抗;而心从媒妁之言,乃是法理之事,我晋汉泱泱大国,人情世俗皆需道理,天地之和成佳话,即便如此,也脱不过天地为媒,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由媒妁牵合,官府正名,此乃情理中事啊。”
这贾有才肚子里看来的确是有点墨水,说的头头是道,总而言之,贾有才的观点很明确,对于女子婚嫁之事,他赞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罗祖荣的观念来看,这场辩论赛中,贾有才一方就算是正方了。
正方已经挑明了观点,接下来自然轮到罗祖荣这组发表观点了,众人的目光自然也随之落在了罗祖荣和燕无双两个人的身上。
罗祖荣寻思:“按照心理学来分析,那幕后小姐给出的这个论题看似模棱两可,其实答案已经在她自己心里了,这就好像一个女人去买一件漂亮衣服一样,明知那衣服价格不菲,自己根本买不起,但心里对那衣服的喜好却是早已肯定的,只是力不能及罢了,又好像一个人想投资做一笔生意,之所以在投资之前问问旁人的意见,不过是因为自己对那笔生意信心不足、了解不多,对未知的风险心存顾虑罢了,即便最后可能会因为旁人的反对劝解而最终没能做成那笔生意,但对那笔生意的兴趣却是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
更何况罗祖荣本身就对这种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封建思想持有反对意见,所以这个反方,他是做定了。
想到这里,罗祖荣侧身看了一眼燕无双,想跟他合计合计,却见燕无双一脸茫然,似乎愣怔了一般。
“燕兄弟,这个论题,你怎么看?”虽然觉得燕无双形容古怪,但毕竟二人同为一组,这个时候起码也应该做到观点统一,不过看那燕无双的样子,罗祖荣还真搞不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知二位对此论题有何见解,愿闻其详。”正方那边的贾有才看来是等的急了,摧问起来。
燕无双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罗兄,请恕燕某对这个论题无能为力,无法作答。”
“为什么?好歹你得给点儿意见吧。”
“罗兄,这个论题既然是那位大小姐所出,想必她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可是这个论题出的实在是太过刁钻了,三从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本就是天下至理,即便我知道那小姐心里的答案可能并非如此,但也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有违世间伦理纲常的话来,更何况,如今的天下形势,圣上选美在即,此论题也不只表面那般简单,所以罗兄,我们即便要论,也只能是与那贾有才观点一致了,但如今对方已经抢得先机,我们已经是暂落下风了。”
燕无双的回答令罗祖荣大吃一惊,这黑小子的观点居然与那个贾有才一样,尽管他看起来似乎也明白那幕后小姐的心思,但是却根本不敢表达自己内心中真正的观点,奶奶个熊的,封建思想害死人啊,在这个时代,自己心里的那套理论根本就站不住脚,怪不得自从那老者念出那幕后小姐所出论题之后,人人都脸色大变,这显然是触犯了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大忌啊。
奶奶个熊的,老子不管了,别说是犯忌,就算是犯法,老子也得给他们讲讲自由恋爱的道理,反正自己几乎已经肯定那小姐内心的观点与那贾有才的观点恰恰相反,索性便顺着那小姐的心思赌上一把。
心意已定,罗祖荣也不再多虑,当下便长笑一声,道:“对面的那个贾……什么什么才兄弟,你的话虽然说的漂亮,不过你的观点嘛,我却是不同意,大大的不同意。”